很多时候,人和人的命运,就在某一个瞬间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着堂姐现在穿着昂贵的皮草,和国外念书的儿子打电话,我心里不由得想起几十年前,我们曾经做出的选择。
那是三十多年前,1993年的春天,我和堂姐在一个班里读初三。
堂姐只比我大三个月,是我大伯家的,从小一直很照顾我。
我爸妈一共生了三个孩子,我排老大。
在家的时候什么事都得让着弟弟妹妹,只有在堂姐面前,我才能享受一下做妹妹的特权。
当时大伯在镇上的中心小学教学,经济条件比我们家好很多。
大堂哥都已经结婚了,他们还办理了“农转非”手续,在村里是数得着的宽裕家庭。
办理了“农转非”以后,堂哥去了县城的工厂上班,堂姐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也跟哥哥一样?
我当时心里也有打算——我想去考中专!赚了钱养活自己该多好啊!
因为家里穷,我妈从小也不太疼我,每次看着堂哥在工厂领了工资,回家给堂姐带糖带头绳,我都羡慕的不行。
想想有朝一日能自己领了工资去买东西,那得多高兴!
这打算我没和家里说,不过我和堂姐说了,她果然支持我。
当时初中生要求住校,我们姐俩住上下铺,晚上回去我就挤在她床上说悄悄话,“姐姐,你以后也想考中专上班吗?”
“我不想,我要高考,上大学,赚大钱!”
原来她是听大伯说的,大伯班里有一个小学生,父亲考过大学。
现在在城里工作,住洋楼开汽车,一个月工资比大伯辛辛苦苦教半年书还高。
“可是考大学多难啊!你怎么考啊?”
堂姐告诉我,她要先告诉老师,不让自己进入专门的中专班,然后好好学习准备高考,再让高中老师为自己选择大学。
因为我们家里实在也凑不出个文化人,“高中老师”已经是当时我能想象到最厉害的人了。
到现在我都记得,当时的初三女生宿舍那么破旧,但堂姐说这话的时候非常有把握,双眼晶晶亮,仿佛已经看到了她的美好未来。
我心里佩服极了。
堂姐的学习成绩一直比我好,尤其是数理化在全班都是数得着的,她说不定真能考一个好大学呢!
低头想想自己,我成绩平平,也不能接触到有文化的人,家里更是一穷二白,哪有人能供我去读书呢?
再说对我们这样的家庭,读书也不一定就能有个好出路。
踏踏实实考个中专早点赚钱,已经是我能做出最好的打算了。
老师知道堂姐要放弃考中专,全心准备考高中,还特意劝她不要冒险,万一考不上,那岂不是两头都捞不着吗?
但大伯却对堂姐坚决支持,他说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早早工作赚钱当然也好,但一辈子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对孩子来说实在太遗憾了!
有了大伯的支持,堂姐的行动力更足了。
当时学校初三有四个班,其中三个都是中专班,大家都凑活学着,只能毕业之后随便考试就能进工厂。
只有一个班是准备考高中的,里面的学生学习十分刻苦,背起书简直没日没夜,我看着都害怕。
在春天开始的时候,堂姐毫不犹豫进入了考高中的班。
她用功了一整个学期,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
同年我考上了中专,报志愿的时候选了农校。
因为我觉得从小农村,将来学习起来也不费事,毕业以后还能顺利找个工作。
中专的日子挺充实的,不过要学的东西不算难,我每次放假都很清闲。
每次我都想去找堂姐玩,但她已经开始备战高考了,书桌上满满当当的资料和试卷,我进屋都不敢打喷嚏,生怕试卷飞起来。
姐姐瘦了很多,见我来也只是打了一个招呼,接着关起门背书。
就这样过去三年,我农校毕业,顺利被分到一个小镇上的政府部门,虽然离家有点远,但毕竟可以上班赚钱了,我心里高兴极了。
这一年堂姐高考也很顺利,分数很高。
她询问了自己的好几个老师,最后选择报了一所电子科技大学,成为了一名大一新生。
学校在北京,堂姐开学的时候我跟着一起去玩了一趟。
看着北京宽阔的大马路,雄伟的天安门,再想想我们单位破旧的小门和坑坑洼洼的土路,我第一次感觉,我们姐妹俩以后的路会不一样了。
工作赚钱远不像我想象的一样容易。
虽然这里的领导人好,但大量重复的、乏味的工作很快就让我觉得无趣。
而且头两个月没有工资,我只能问母亲要了五十块钱,一粒米也不敢多吃,每天数着日子盼工资。
第三个月终于领到五百块钱,我差点哭出来。
终于赚钱了!终于能养活自己了!
我跑去买了一辆自行车,那是我从上初中就想买的,爸妈都不舍得,现在自己赚钱当然要赶紧买了!
其他的钱我没敢乱花,给自己留了一点生活费,全都打给家里了,正好买明年春天的种子。
我的工作一年年重复着,每天跟着同事们上山下地,晒太阳淋雨都是常事。
因为是在农业站上班,我们很少坐在办公室 ,需要经常下乡指导农民朋友种果树、种庄稼,一年又一年,皮肤变得黝黑粗糙,比当地农妇看着还要沧桑。
不过当初是自己选的,我其实听喜欢这种双脚踩在地上的踏实感。
再说哪有工作不累呢?人总要学会苦中作乐嘛!而且每次看着乡亲们在农业问题解决之后,重新露出笑容的样子,我都觉得挺高兴的。
后来到了二十五六岁,当地村民给我介绍了一个男人,在乡镇政府上班,长得端正待我也好,我们就结婚了,把家安在乡镇里。
我结婚那年,堂姐特意从学校赶回来。
当时她已经被保送了研究生,带着硕大的眼镜,虽然还是我记忆中的脸,但她说话办事都文绉绉起来,很有条理,很有文化。
堂姐也交男朋友了,说是她的研究生同门,是北京本地人,家里给买好了房子,明年就办婚礼。
又过了一年,我怀孕了,堂姐的婚礼家里就没让我跟着去,大伯特意把照片发给我看:
姐夫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他们站在一起也很般配。
尤其在他们家里的装修看起来很是温馨,远比我和丈夫在乡镇里安置的房子好看多了。
我妈回家之后跟我说,堂姐嫁的人家很殷实,公公婆婆都有退休金,还给还房贷。
她啧啧有声,感慨着姐姐的好命。
不过我不觉得有什么好不平衡的。
我的丈夫待我也很好,家里没有欠款,公公婆婆健康可亲,我怀孕之后对我照顾有佳,工作又稳定,我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唯一一点遗憾就是,曾经日日见面、无话不谈的小姐妹俩,各自嫁人成家之后都忙碌起来。
我们忙着工作,忙着照顾一家老小,忙着享福逗趣,忙着鸡毛蒜皮,就是挤不出时间来说说话,再聊聊当年我们的少女心事。
在北京成家立业之后,堂姐就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了,多数时间我们都是在手机上发消息联系。
她每次回家都不忘给我们带点礼物,后来孩子大了,她还给孩子们买新衣服,我儿子一到过年就盼着大姨回来。
其实说完全没有落差,那也是骗人的。
有一回过年她回来,开着新换的车,还装了满满一后备箱的礼物。
一众破旧的农村小屋里,她的新车格外出众,丈夫瞥了一眼低声告诉我,这车起码得七八十万。
那一刻心里多少有点酸楚,我们家那辆五六万买的小车都已经开了快十年。
考虑到儿子马上高考要花钱,我们都一直没舍得换。
不过这种情绪还没来得及蔓延,堂姐就喊我到东屋说话,她给我带了染发膏,要给我试试。
说起来大家也都四十多岁,再不是当时的青春少女,鬓边都已经添了灰白。
堂姐一边给我染发,一边叽叽咕咕的抱怨。
说最近工作实在太忙,加上儿子出国留学择校,把她忙出了一脑袋白头发,连轴转了好几天没睡觉,回家开车都不踏实。
恍惚间我们还在那间宿舍,讨论着我们各自的未来,人生似乎才刚刚开始。
我知道如果当年堂姐没有坚持选择高考,她如今也许就坐在我隔壁的办公室,和我说着家长里短;
我呢,当初如果也选择好好学习高考去北京,现在也可能开着豪车装着礼物,每年和父母见一面,熬着身体赚着大钱。
想想这么多年的生活,初三的那个晚上,我们姐妹俩做出了各自的决定,从此踏上了两条不同的路。
我很清楚,我和堂姐的生活已经相差很远,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必须分道扬镳。
堂姐就像一只高飞的鹰,矫健翱翔,能力出众,注定就是要飞在天空中的。
而我如今有一份稳定工作,父母在旁,爱人相伴,生活没有大起大伏,已经是我小时候最盼望的生活。
人生的岔路口总是数不胜数,如果一直想着自己没走过的那条,那已经选择的也走不好。
不可将他人之得视为自己之失。
我从不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有什么不对,那已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能为自己做出的最好选择了。
现在依偎在堂姐身边,向她诉说工作上顺心和不顺心的种种,听她讲和公婆相处的琐事,我觉得已经很幸福了。
本文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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