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3年7月13日,深夜。
越州驿站的大门被粗暴地撞开。
来人没有任何废话,甚至没走刑部的正常复核流程,直接甩出一张纸,上面就冷冰冰两个字:赐死。
接单的人叫崔湜。
就在几个月前,这哥们还是大唐帝国的宰相,是五姓七望里博陵崔氏的门面担当,更是让长安城无数贵妇神魂颠倒的“玉面郎君”。
但这会儿,书房里的灯火昏暗得要把人吞没,他手里捏着那份连赦免条款都没有的诏书,桌上还有没写完的草稿。
这一夜,不仅是一个权臣彻底玩完,更标志着大唐那个女人当家的“红妆时代”,脊梁骨被彻底打断了。
很多人看这段历史,容易被“奸臣”这俩字带偏,觉得这不过又是一个贪官落马的老套路。
其实没那么简单。
如果把视线拉高点,你会发现崔湜的死,就是一个巨大的时代隐喻。
他不是死于贪钱,甚至不是死于简单的站错队,而是死于他太迷信“门第”和“裙带”的力量,却低估了那个叫李隆基的年轻人想要重塑皇权的狠劲。
崔湜这一辈子,就像是一场押上身家性命的梭哈。
他手握一把王炸——出身博陵崔氏,年少成名,长得帅还特有才,但他唯独算错了一点:赌桌的庄家,已经换人了。
要理解崔湜这种疯魔状态,得先看看他混的是个什么圈子。
那时候是武则天之后的后武周时代,权力的指挥棒在韦后、安乐公主、太平公主这帮女人手里转来转去。
对于崔湜这种世家子弟来说,想升官,拼政绩太慢了,最快的捷径就是讨好这些手里有实权的女人。
崔湜这人极度聪明,他一眼就看穿了那个版本的“通关秘籍”。
坊间都在传他和太平公主关系暧昧,正史写得挺隐晦,用了“私侍”这种让人想入非非的词,但这背后的逻辑很清晰:他把自己变成了一把依附于女性权力的利刃。
在那个礼崩乐坏又充满机遇的风口,他甚至把自己的老婆和女儿都送进了太子府,这在他看来是高端的“资源置换”,在后来人眼里,这就叫没了底线。
不过,要是你只把他看成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那就太小看大唐宰相的含金量了。
崔湜是有真本事的。
他在主持铨选(就是人事选拔)的时候,虽然贪污受贿没少干,但办事效率奇高。
他能搞定复杂的派系平衡,还能在觥筹交错间把政令推下去。
这人最风光的时候,和他爹崔挹都在尚书省当官,爷俩把持兵部和吏部的核心大权,这不就是妥妥的“家天下”吗?
这种顺风顺水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只要背后的靠山够硬,只要博陵崔氏的招牌够亮,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哪怕709年因为贪污被贬,也不过是一次带薪休假,转眼就能官复原职。
这种“不倒翁”的经历,彻底麻痹了他的危机感。
但是吧,历史的转折点往往就在一瞬间。
712年,李隆基登基,也就是后来的唐玄宗。
这个年轻人和之前的那些傀儡完全不一样,他不想跟任何人分享权力,哪怕是他的亲姑姑太平公主。
朝堂瞬间裂成两派:一派是树大根深的太平公主集团,一派是想收回皇权的李隆基集团。
这时候的崔湜,做出了人生中最后一次,也是最要命的选择。
他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太平公主这边。
这倒不是他看不清形势,而是因为路径依赖——他过去所有的成功都源于女性掌权者的提拔,这时候让他下船,比杀了他还难。
他没得选,只能赌太平公主能像当年的武则天一样,再次压住那个年轻的皇帝。
为了这场豪赌,崔湜真是用尽了心机。
他和萧至忠、岑羲这帮宰相结成了铁桶阵,在政事堂上架空李隆基。
所有的奏章,如果不经过太平公主点头,根本送不到皇帝面前。
他们甚至密谋要废掉李隆基,换个软柿子上来捏。
那段时间的长安深夜,崔湜频繁出入公主府邸,灯火通明中策划着一场又一场针对皇权的阻击战。
他太自信了,觉得凭他们这群世家精英加上公主的威望,足以让那个年轻的皇帝知难而退。
但他忘了,李隆基手里握着的不仅是天子剑,还有刚刚收编的禁军指挥权。
713年七月的“先天之变”,简直就是一场降维打击。
李隆基根本没按常理出牌去打口水仗,直接动了刀子。
御林军冲出来的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当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崔湜可能还在构思下一篇弹劾皇帝的奏章呢。
这一次,没有贬谪,没有流放,只有斩草除根。
李隆基对崔湜的恨,不仅仅因为他是太平公主的党羽,更因为崔湜代表了那种腐朽的、靠裙带关系和门阀背景架空皇权的旧势力。
杀崔湜,就是在向天下宣告:那个靠依附女人就能平步青云的时代,翻篇了。
崔湜死得很凄凉。
在越州那个闷热的晚上,他或许想起了自己在长安的风光,想起了那些名流聚会上的诗词唱和,想起了曾以为坚不可摧的政治盟友。
但他死后,长安城里一片死寂,没人敢给他写祭文,没人敢公开悼念,甚至连他的画像都被宫廷销毁了。
博陵崔氏安平房这一支,因为他的站队错误,从此一蹶不振,后世子孙几乎在关场绝迹。
玄宗甚至在后来的诏书里都刻意避讳他的名字,仿佛这个曾经权倾朝野的人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回过头来看这段历史,崔湜无疑是个悲剧。
他有才华,唐玄宗晚年甚至私下感慨“崔某才堪大用,可惜了”,这说明如果不走邪路,他完全可能成为一代名相。
但他又是那个畸形时代的必然产物,他的发迹史就是一段大唐权力的混乱史。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可以在两宫之间游刃有余,却不知道在绝对的皇权意志面前,他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他的死,为大唐的“开元盛世”祭了旗,也给所有试图挑战规则的聪明人,留下了一个血淋淋的教训:才华很重要,但看清潮水的方向,才是活下去的根本。
那一夜过后,玄宗改元“开元”,大唐最鼎盛的时代来了,而崔湜的故事,烂在了故纸堆里,再没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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