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林有大有小,年份殊同,形色各异。功用却始终如初——不外乎为世人提供教化劳作和栖息繁衍之所。我自小就有傍水围园以作,依山造院而居的梦,至今仍一往情深于斯。事实上,我这大半生就像条眷恋园林,生养习作始终都没有离开过那些形形色色的园林。
近些年在姑苏旅居,最喜欢独自逛那些散落在城内城外的各式园林别院,阅尽大宅豪门的深院奢靡和小家碧玉的园林秀气。这些树林掩映下借势就巧而筑的园林,大多历经数百年枯荣兴衰。沧桑里,不知浸染了多少贤士拙夫的智慧匠心。那些山石池水、亭台楼榭、窗楹屏联、金石错镂、墙瓦草木……,都适合形单凝神,影孤摩挲,去品读聆听。多少回徜徉流连中,却陡生情愫:洞庭湖东的丘陵里,那片故园是否依然?
最忆童年时,跟随父母亲下乡走亲戚,去往鸭寮岗老屋四合院。那其实只是一爿已经没有围墙的建筑群,牌楼院门也不复存在,只有斑驳的旗杆石还孤零零地立在当中,仿佛在宣示它昔日盛大辉煌的规制。大人们聚在上堂屋,总要聊一些少儿不宜的家长里短,这时便是孩童们最自由的时光。一个眼神,邀齐了,先到后菜园子里盗挖一些红薯、萝卜,再偷摘几个甜瓜、黄瓜。鸡飞狗跳地折腾一番后,就聚啸着闪入屋后的山林。这一刻起,整座山林都成了他们的治下。及至日薄西山,傍晚欲暮时,便乖溜溜地回到老屋。叫叫嚷嚷着早早地吃了晚饭,赶紧爬到堂楼的楼板铺上装睡,生怕被父母揪了衣领紧着赶夜路回家。待父母无可奈何地确定了住宿不走后,再麻溜的起来,与心急火燎地等在园子里的那些小伙伴们汇合。趁着阑珊的月光,在断墙外空地里燃起一堆堆野火,在烧烤红薯的氤氲香味中摔跤、角力;或是在山脚陡墈上掏挖一个猫耳洞,蜷缩在里面,边享用白天偷摘的甜瓜、萝卜,边有一搭无一搭地讲着故事、新闻。后山的松涛阵阵,间或传来一两声山枭、野猫的幽鸣嘶叫,即刻让山村的夜显得更加惊悚魔幻,更加刺激了小伙伴们的兴奋狂浪。
每次赖在那幽森森的四合院里睡了一夜之后,便自觉成熟了几分,长高了一寸。于是发下宏愿,长大后有钱了,一定先把老屋残破的断垣、坍塌的门头修葺,在旗杆石上插上五面彩旗,让它在风中猎猎作响,一逞往日的威风荣耀。最好是买下整座园林,夜夜睡在里面,天天长高成熟,再不用担心父母揪拎着衣领走人。可惜上天一直让我囊中羞涩,没有给我机会践行儿时的梦。前些年听说那园林已经荡然无存——拆了分了。可叹我儿时的乐园,如今我要在何处才能寻到你的踪影?哪怕是一截断壁残垣。
湖畔新都孔雀城,给你心中的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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