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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Nick Miro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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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2025年，川普重返白宫已满一年，其竞选核心承诺——“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驱逐行动”——已成为其第二任期最突出的政策议程。这一行动不仅涉及庞大的财政投入和机构扩张，更深刻影响了移民社区、联邦执法体系乃至美国社会的法治与人权底线。
为帮助读者全面理解这一政策的执行现状及其潜在风险，我们在年末连续推出三篇深度报道，从不同角度剖析移民与海关执法局(ICE)的扩张过程：
第一篇聚焦ICE内部士气危机：曾经以打击跨国犯罪为骄傲的特工们，如今被迫转向大规模民事逮捕，精疲力竭并陷入道德困境。
第二篇实地探访ICE招聘现场，揭示部分应聘者怀揣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理念，将执法视为实现“减少移民”愿景的工具。
第三篇披露招聘标准大幅降低：为填补人力缺口，体能、学术和背景审查门槛被放宽，可能将不合格甚至潜在风险人员推向一线。
这些报道基于主流媒体的独立调查，旨在呈现事实全貌。我们相信，只有直面这些挑战，才能更好地讨论移民政策的未来方向。
在川普总统的执法层级中，移民与海关执法局（Immigration and Customs Enforcement，简称ICE）占据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他赞扬ICE官员的勇敢和坚韧——“你们所能遇到的最坚强的人，”他如此评价——并将他们描绘成其总统任期核心剧情中的英雄，帮助他从帮派成员和精神病患者的入侵中拯救国家。这2万名ICE员工是坚定不移的男女，他们将恢复秩序。在他的MAGA犯罪剧中，他们是“铁面无私”之人。
川普的大规模驱逐行动的现实远没有那么光鲜。过去五个月的大部分时间里，执法人员和特工们都在周末加班，凌晨4点起床执行黎明前的突袭。他们的最高领导层已被撤职或降级，而他们的主管一方面自身难保，另一方面还在向下属施压，要求他们逮捕更多人，以达到川普顾问斯蒂芬·米勒(Stephen Miller)设定的抓捕指标。多年来，ICE一直坚持抓捕罪犯是其优先事项，现在却搁置了重大刑事调查，转而优先处理民事移民逮捕，在法庭听证会上抓捕寻求庇护者，在他们的美国公民子女哭泣时给母亲铐上手铐，在Home Depot停车场追逐临时工。愤怒的旁观者试图用污言秽语羞辱ICE官员，活动人士试图曝光他们的个人信息，而官员们则只能躲在口罩和战术装备后面。
“这工作糟透了，”一位资深的移民及海关执法局官员告诉我。他称这项工作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最近，我采访十几位现任和前任ICE特工及官员，了解川普就职以来该机构的士气状况。大多数人要求匿名，以免失去工作或被要求接受测谎仪测试。他们描述了不同程度的的不满，但并不想抱怨或博取同情。目前，这种挫败感尚未导致大规模辞职或重大内部抗议，但这些官员和特工表示，他们的工作状态令人焦虑不安，受到广大公众的谴责，并受到川普政府官员的胁迫，后者不断提出更多要求。
尽管川普公开赞扬ICE官员，但几位员工告诉我，他们感受到政府官员对他们的蔑视，这些官员暗示他们在拜登政府时期过于被动、过于安逸。
ICE特工不愿意再“逮捕割草工人”
一些ICE员工认为，这种工作重点的转变是出于政治考量，政府更关注遣返人数，而不是维护社区安全。一位资深特工告诉我，ICE的国土安全调查部门（Homeland Security Investigations）长期以来一直专注于打击贩毒集团和大型毒品走私活动，但主管们现在让特工们放弃处理新案件，以便有更多时间进行移民执法逮捕，这位特工说，“现在没有毒品案件，没有人口贩运，没有儿童剥削案，这太令人愤怒了。”这位在ICE工作多年的员工正在考虑辞职，而不是继续“逮捕割草工人”。
政府方面辩称，士气实际上从未如此高涨，而且随着ICE官员开始支出数十亿美元的新联邦资金，士气只会进一步改善。监督ICE的国土安全部（Department of Homeland Security）发言人特里西亚·麦克劳克林(Tricia McLaughlin)在声明中表示，该机构员工欢迎川普领导下的新使命。“在被剥夺了四年工作权利之后，ICE勇敢的员工们很高兴能够再次履行职责，”麦克劳克林说。
但ICE的基础设施已不堪重负。该机构目前关押着近6万人，创历史新高，但获得的资金仅够建造4.1万个拘留床位，因此处理中心人满为患，短期拘留室里挤满了睡在地板上的人，连洗澡的地方都没有。
“士气低落到谷底，”另一位前调查特工告诉我。“即使那些对使命充满热情的人，也不满意任务的执行方式——上头压指标，以及为了完成指标而优先处理容易下手的目标。”
我与许多人交谈时，他们普遍对白宫每年遣返100万人的目标感到不满，许多ICE员工认为这个目标在后勤上不现实，而且会让人精疲力竭。该机构单年遣返人数从未超过这个数字的四分之一。但另一位官员告诉我，ICE的高层官员非常害怕被解雇——白宫已经进行了两次清洗，所以他们不敢反抗。
米勒明确表示，不达成这个目标是不可接受的。他和国土安全部长克里斯蒂·诺姆(Kristi Noem)在5月将ICE高层领导召集到华盛顿，在一次气氛紧张的会议上严厉斥责了他们。米勒设定了每天3000人的逮捕配额，这是川普执政头几个月平均水平的四倍。资深官员们低声抱怨，在座位上不安地挪动，但米勒碾压了任何发声的人。
“没有人说，‘这是无法实现的，’”这位官员告诉我。“解决办法就是不断敲打一线基层人员，指责一线他们做得一塌糊涂。现在的气氛太差了。”
几位职业官员已被赶出领导职位。其他员工决定辞职。33岁的律师亚当·博伊德(Adam Boyd)上个月从ICE法律部门辞职，他告诉我，他离开是因为ICE的使命不再是保护国土免受威胁。“这变成了一场比赛，看谁能在12月前向斯蒂芬·米勒报告多少起驱逐出境案件，”博伊德说。
他告诉我，他看到一些ICE律师感到灰心丧气，因为他们的案件被驳回，只是为了让执法人员在走廊里抓捕他们的客户，进行快速驱逐，从而增加统计数据。一些被拘留者的案件很复杂，律师必须在初次听证会之前进行审查，以确保正当程序。而另一些拥有有力庇护申请的人，无论如何最终都可能再次出庭。走廊逮捕传递出的信息是，移民法庭只是一个方便抓人的地方。博伊德说，一些ICE律师“只是在等学生贷款还清，然后就离开”。
博伊德在法学院毕业后曾在司法部工作，他说他一直梦想着在公共服务领域长期发展。“我不得不做出道德抉择，”他告诉我。“ICE仍然需要优秀的律师。我们国家有贩毒者、国家安全威胁和侵犯人权者需要被处理。但我们现在专注于数字高于一切。”
川普政府加紧招募
在假期周末，川普给ICE员工写了一篇热情洋溢的感谢帖，承认这项工作的压力，并承诺会尽快提供帮助。他写道，他在独立日签署的共和党支出法案将给该机构“执行历史上最大规模驱逐行动所需的所有资金和资源”。
“我们勇敢的ICE官员，每天遭受暴力袭击，终于将拥有他们需要的工具和支持，”川普说。
法案中为ICE提供的资金数额惊人：一项1700亿美元的拨款，用于川普的边境和移民镇压，其中包括450亿美元用于新拘留设施，将可用床位增加一倍多，以及300亿美元用于ICE日常运作，包括增聘数千名更多官员和特工。作为参考，ICE的年度预算约为90亿美元。
白宫发言人阿比盖尔·杰克逊(Abigail Jackson)在声明中表示，该立法包括用于“当之无愧的奖金”的资金。川普政府官员表示，他们将为ICE人员以及边境巡逻特工提供每年1万美元奖金，并为新入职雇员提供1万美元。
ICE官员表示，招募、筛选、雇用、培训和部署一名新官员大约需要18个月。白宫不打算等那么久。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告诉我，政府正在制定一项计划，派遣军方人员协助执法工作。他们将主要负责处理新拘留人员，并为在押人员准备遣返文件。此外，共和党提出的拨款法案中新增的数十亿美元将允许ICE聘请私人承包商来编制目标名单并处理其他行政事务。
“我们正在努力维持士气，”一位官员告诉我。“我们告诉每个人，‘援军即将到来。’”
一些ICE官员对川普的政策变化感到兴奋，也为他们所说的“新获得的自由裁量权”感到欣喜若狂。他们对拜登政府制定的规则感到不满，这些规则优先遣返重罪犯，但对未犯罪者则采取放任不管的态度。官员们表示，他们过去担心的是因犯错或错误逮捕他人而惹上麻烦；而现在，他们面临的风险是执法力度不够。
其他一些ICE的老员工长期以来一直坚称，他们的机构被活动人士误解和不公平地污蔑为“暴徒”，如今他们看到执法人员砸碎嫌疑人车窗、随意抓捕民众的视频片段后感到不安。他们担心ICE正在逐渐变成自己曾经刻板印象中的样子。
“我们现在看到的，正是多年来我们一直被指责的样子，放到过去，我们可以笃定地说，‘我们不会那么做，’”另一位前ICE官员告诉我。
他们本该抓捕毒贩、打击人口贩运
约翰·桑德韦格(John Sandweg)曾在奥巴马总统第二任期部分时间担任ICE代理主任，他告诉我，他记得当时曾与汤姆·霍曼（Tom Homan，前ICE领导，现在是川普的“边境沙皇”）与该机构员工一起举行市政厅会议。桑德韦格说，当时士气也是挑战，但问题更多地与加班费和员工与管理层关系等基层员工实际问题有关。
桑德韦格告诉我，那些加入ICE的人“喜欢把坏人从街上抓走”的使命，但他们现在所做的“不再是关乎抓捕的质量”。
“更多是关乎数量，”他说。“而且高级领导们正在被撕裂。”
该机构主要分为两个分支：执法与遣返行动（Enforcement and Removal Operations, ERO），拥有约5500名移民执法官员，以及国土安全调查（Homeland Security Investigations, HSI），其约7000名特工调查毒品走私、人口贩运、假冒商品以及一系列其他跨境犯罪活动。
即使在执法与遣返行动部门，许多官员的职业生涯也更多地从事类似于移民案件管理的工作：确保法院命令得到遵守、与律师谈判、协调遣返事宜。虽然也有专门的“追捕逃犯”小组负责追捕潜逃者和有犯罪记录的罪犯，但他们只是整个执法队伍中的一小部分。
ICE的这两个部门之间长期关系紧张，在川普第一任期，国土安全调查的领导们开始更正式地推动脱离执法与遣返行动，以塑造自己的身份。ICE的遣返工作所受到的污名化削弱了其在实行庇护政策的司法管辖区（包括几乎所有美国主要城市）开展刑事调查的能力，这些司法管辖区限制了警方与ICE的合作。
执法与遣返行动的一些人视此为背叛，类似于国土安全调查特工们对移民执法嗤之以鼻。近年来，国土安全调查的名声因其特工在摧毁墨西哥贩毒集团网络和打击芬太尼贩运方面的作用而提升。乔·拜登的国土安全部长亚历杭德罗·马约卡斯(Alejandro Mayorkas)表示支持让国土安全调查成为独立机构，去年，他允许其使用自己的标志和去除“ICE”标识的电子邮件域名，进行品牌重塑。
这些努力现在适得其反。国土安全调查分支的特工已被告知，要将重点转向民事移民执法，同时需要协助执法与遣返行动部分，实际上沦为川普大规模驱逐行动的次要伙伴。有些特工和官员告诉我，他们怀疑国土安全调查分支正在为想要跟移民执法保持距离而付出代价。
另一位前ICE官员告诉我：“他们的人员正从调查小组中被抽调，而人手本来就有限。有一些国家安全和公共安全威胁没有得到处理。”
诺姆已明确表示，无论米勒的要求多么不切实际，执行这些要求都是她的职责所在。今年年初，诺姆在一次黎明前的行动中跟随行动小组，并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实时更新，暴露了团队当天的掩护。而且诺姆任命了一位前政治助手麦迪逊·谢汉(Madison Sheahan)为该机构副主任，这个职位通常由资深ICE官员担任。谢汉现年28岁，曾领导路易斯安那州野生动物和渔业部门，但几乎没有执法经验。一些ICE官员给她起了个绰号叫“鱼警”。
一位前ICE官员告诉我，即使在案件量不断增加时，拜登政府对待该机构工作人员也更加体面和体谅。
“给员工放假，表扬他们的小贡献，诸如此类，这些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这位官员说。“现在的问题是，政府采取了非常强硬的手段，员工们非常不满，因为他们觉得政府根本不在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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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https://www.theatlantic.com/politics/archive/2025/07/trump-ice-morale-immigration/6834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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