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12月4日凌晨，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浙江金华义乌市公安局王局长：“我是福田乡王牌村村民林太荣，我村发生杀人放火案，被杀的两人送医院时死亡。”（备注：1992年福田乡并入稠城镇，2001年，稠城撤销镇成稠城街道）
王局长立即令刑警队全体紧急出动。
在医院死亡的是楼良森(男，35岁）和他的儿子楼俊龙(男，9岁）。当刑警们赶到现场时，余火仍在燃烧。群众说楼良森的母亲王园香(56岁）和楼的大儿子楼俊强（男，10岁）尚在火堆下面，干警们立即叫来村干部用柴油机（停电）组织抽水，把火灌灭，抢救尸体。
12月4日8时40分，在金华市公安局金文许局长、义乌市公安局王如银副局长的统一指挥下，由该村支部书记王开进、村长楼良兴同志见证，对现场进行了勘查。
现场位于福田乡王牌村中部的一幢十一间楼房，整幢房呈凹形状，均系砖木结构。中心现场位于该幢房屋的北端坐北朝南的一排五间，五间楼房的房顶均已塌方，焦木瓦砾，断壁残垣，现场一片废墟。从东往西数第一间楼下是楼良森、楼俊龙睡的床，着火时两人被群众抬出；第二间是楼梯、锅灶、厕所间；第三间楼上是王园香、楼俊强睡的床，经清理发现，该间距北墙100公分，距东墙440公分有一具头朝东南、足朝西北方向大部分烧毁碳化、人体组织缺损的尸体，呈侧卧状，从残留部分判断是楼俊强；该间距北墙310公分、东墙300公分有一具头朝西北、足朝东南，已碳化为残缺不全的尸体，呈仰卧状，判断应是王园香。
现场成立“12·4”专案组，经初步调查得知：
一、楼良森的父亲楼正有原在浙江省公安厅庆华招待所工作，后调回义乌市任桥东供销社经理；其母王园香为家庭妇女；楼良森及其妻陈园菊(33岁）在山东济南市摆摊做生意，两个小孩楼俊强、楼俊龙由母亲王园香照看在家读书。全家与他人没有矛盾纠葛，发案时楼正有、陈园菊均不在家。
二、楼良森常从济南回家买货，每次约一星期许，都是携带一只黑色的牛津包，这一点村人皆知。从抢救出来的一张写字台抽屉里发现有人民币25000元，判断应是楼良森带回来买货的钱。
三、楼良森喜好赌博，每次回家都要搓麻将搞点“刺激”。12月3日下午5时许到家，7点就去同村龚应月家赌博，夜11时回家睡觉，发案时间应在11时以后。调查群众证实，起火时间是深夜3时15分。
四、楼良森所在的房屋系一座院落式楼房，门楼高大，无法攀越，有四个大门通人，但夜间均上锁。东北侧大门外边上是楼良森房间的门，经此门也可入院，但楼良森及家人睡觉后，门就全部上锁。犯罪嫌疑人入院进屋，只有预先潜伏才有可能。
从以上情况分析，楼良森当天下午回家，当晚被杀，犯罪嫌疑人应是熟悉楼良森家庭情况的人，性质为财杀的可能性大。因此，调查工作首先从当晚与楼良森一起赌博的人员开始。
当晚在龚应月家搓麻将赌博的共四人。林太荣带去50元，输掉10~20元；王开平带去600元，输掉130元左右，实际输掉现金是90元，其余部分与龚应月抵消先前的赌博账；龚应月赢10元；楼良森赢得最多，约100元左右，经过调查，参赌的三人均被一一否定。在此基础上，对赌博人员扩大至次数最多、赌注最大的人身上进行调查。
嗜赌如命首推楼良春。
12月4日早上8时许，楼良春刚从前店乡洪界村女儿楼香娟家回村，就被专案组叫来。此人又名楼樟奶，1937年12月24日生，高小文化，是村里有名的泼皮无赖，1977年因故意伤害罪判刑5年，1982年11月刑满释放在家务农。谈话时，楼良春头戴米黄色工人帽，身着呢制服，藏青色裤子。
问：昨晚你参加过救火吗？
答：参加过。
问：你这身衣服是什么时候穿的？
答：已经6~7天了，昨晚救火时就穿这身衣服。
如此干净整洁的呢料服装怎会穿着六七天，并参加过救火？疑问促使侦查人员检查了他的衣服。棉毛衫、衬衣袖口上有血迹！手表上有血迹！毛线裤脚管外侧有血迹！
侦查员一边与楼良春慢慢地谈话，慢慢地做笔录，稳住他；令楼良春脱下棉毛衫、衬衣、毛线裤予以扣押；一边集中警力围绕楼良春调查以下四个方面的问题：
第一、12月3日下午6时30分许，楼良春在荣华代销门口碰见林太荣，林约楼良春一起去龚应月家同楼良森赌博，楼良春说没有钱不去。7时许，王大玉在龚应月家门口与楼良春相遇，楼去推过龚应月家的铁门，因里面锁住进不去，就走掉了。这就证实，楼良春知道楼良森回家，并在龚应月家赌博。
第二、楼良春平常几乎天天戴一顶米黄色工人帽，经调查救火群众，救火时楼良春未戴帽子，穿的是米黄色衣服。楼良春毛线裤上的血迹是渗透形成的，内裤有血而外裤无血，说明已换过裤子。这就证实，楼良春所说衣服没有换过，纯属假话。
第三、12月4日早上7时许，楼良春骑自行车去女儿楼香娟家，8时返回村里。调查楼香娟，她说其父是来叫我去收糖梗的，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去，并说楼良森一家四个被人杀死的事，一会儿就走了。楼良春洪界之行来去匆匆，并无实质性的内容。
第四、楼良春身上的血是哪里来的？因为参加过救火，是否可能在抢救楼良森、楼俊龙时沾上的？楼良森父子是睡在被窝里被人杀死的，救火时，楼仁通把楼俊龙抱出来交给陈利盛，陈利盛又递给楼仁通，楼仁通就抱着楼俊龙坐上三轮车。在抢救楼良森时，陈有良把楼良森拖到床沿，因拖不动，楼正木来帮忙，两人将楼良森抬出放在门口天井地上，由王潮华扶着。王潮华在三轮车上铺好被子，王潮华、陈利盛抬头，楼晓民、于茂抬脚，一起把楼良森抬上三轮车，开车的驾驶员是熊大忠。
由于救火救人时一片混乱，防止出现记忆错误，专案组组织上述人员及车辆进行了现场实验，从而完全证实楼良春没有参加过抢救楼良森、楼俊龙的行动，也就不可能沾上他俩的血迹。
根据以上调查，专案组认为楼良春嫌疑重大，审查楼良春的条件已经具备，决定挑选精干的、有审查经验的刑警队长金洪潮、刑警队指导员吴有轩、侦查员石长禄审讯楼良春。
楼良春是个泼皮无赖，善于狡辩；心理承受能力较强；受过打击，有一套对付审讯的办法；审讯员手上证据尚不充分，各项检验结果还没有出来。因此，搞好审讯是突破案件的重要环节。对被告人的讯问，实际上是审讯人员与被告人双方心理交锋和智能较量，有效地控制和利用被告人的心理，是审讯工作中的一项技巧。
审讯由办过楼良春案件、了解楼良春性格特点的刑警队三名有审讯经验的同志参加。审讯前进行了周密的研究，把楼良春在救火后换过衣服而本人又拒绝这一事实作为突破口，然后步步紧逼，再提出血的问题。
12月4日20时开始，对楼良春的审讯正在紧张的进行。
问：你现在穿在身上的呢中山装和藏青色裤子是什么时候穿的？
答：已经穿6~7天了。昨天晚上救火也是穿的这身衣服，给某某家抢救架子车，给某某家搬装米的大坛子，膝上还碰破了一块皮，穿的都是这身衣服裤子。
问：你这说的纯粹是假话了，参加过紧张的救火，还能有这般干净的衣服？经过我们调查证实，你参加过救火不错，但穿的衣裤根本就不是现在这一套！
答：我忘记了。这衣服是今天早上换的，因为今天早上我去前店乡洪界村叫我女儿楼香娟收糖梗。
问：你家的糖梗什么时候交糖厂？(糖厂收购糖梗是发给收购计划票的，目的是为了避免拥挤，方便群众，在计划票上规定有具体收购日期和数量。）
答：不知道。
即使这样简单的问题他也要耍无赖，再问什么都说不知道。楼良春除了一般罪犯的共同心理特点外，最突出的是幻想死里求生，考虑的问题不是刑期长短，而是生死存亡。因此，审讯中楼良春精神高度紧张，高度敏感，吃软不吃硬，感情极易冲动，心理极易对立。
审讯要继续下去，话还是从收糖梗说下去。
问：一般来说，你专程叫楼香娟收糖梗，说明时间紧迫，可你什么时间都不知道，且去了后对香娟说：什么时候来都可以。这是什么意思？
答：收起来等就是了。
问：你换下的衣服呢？
答：放在家里，是灰白色的西装，挂在门后墙上。我一共有三件西装，还有两件新一些的西装挂在大衣柜里，也是白灰色的。(立即派人提取衣裤，经仔细检查，没有血迹）
问：你毛线裤脚管上的血是哪里来的？
答：我近段时间没有接触过血，楼良森上车时是我抬的脚，他脚上是没有血的。我裤子上的血是怎么来的，我搞不清楚。
问：难道你衣服袖口上的血、手表上的血也搞不清楚吗？你自己身上的东西你自己搞不清楚，谁搞得清楚？
答：我不清楚。我知道血是可以鉴定的，你们鉴定就是了。
问：这当然用不着你说。我们已经调查过抬楼良森上车的群众，根本就没有你，你又讲了假话。你近段时间没有接触过血，也没有抬过楼良森，你身上的血是天上掉下来的吗？我们应该相信群众、相信科学，客观存在的东西是否认不了的。你虽然想毁灭罪证但功夫尚不到家，衣服裤子也被我们扣押了，你想毁也毁不了啦，除了坦白交代，还有什么路可走？
答：你们不讲理，片面相信群众，照你们这么说，楼良森是我杀的啦？那就算我杀吧！
问：好么，如实交代杀人经过？
答：我没有杀人，叫我怎么交代？如果是我杀的，你们马上就可以枪毙我！
问：这是后话。我们要求你把你身上的血是怎么来的讲清楚。请注意，是你身上的血，我们要求你讲你身上的血，而不是别人身上的血，这难道是不讲理吗？
答：你们不是清官，我没有杀人，你们非要诬我杀人。
问：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法律这杆秤为什么不准确？因为你还没有把你衣裤的血放进去秤，把这些血放进去秤就准确了。把血的事情讲清楚。
答：你们也不动脑筋想一想，我一个54岁的人，把四个人都杀掉，怎么杀？
问：这正是要你回答的问题，你该不会忘记，1977年你用斧子把两个年轻力壮的人砍成重伤而判5年刑？
答：以前有错误并不等于现在会杀人，照你们这样说是我用斧子把他们四个砍死的？
问：用什么杀死的你清楚，我们也清楚。你应该知道坐在你面前的是什么样的人，你判刑5年是我们办的，吴家康枪毙掉了，当时你还处于被害人的地位，还退还给你120元钱，你难道不认识我们了？
答：我知道，发票我还保存着。说我杀人，你们总有证据的，你们枪毙我好了。
问：且慢说这个话，我们现在让你把身上的血讲清楚。
答：近段时间我没有接触过血，楼良森脚上也没有血，我身上的血是有源的，与我有关。这样，你们总该明白了吧？
问：当然明白，但话还是要说清楚，迟说不如早说，否则你背着那个包袱心里也不好受的。
审查直至12月5日下午19时20分，楼良春终于动摇了，21时许交代了全部罪行。
楼良春自去年以来，借钱赌博，共输掉5000多元，无法还账。得知楼良森做生意回家，并去龚应月家赌博，就萌发了去偷钱的念头。
12月3日晚8时许，楼良春趁王园香、楼俊强、楼俊龙看电视之机，潜入楼家，隐蔽在楼上的稻草堆中。9时许，王园香关了大门，带了楼俊强上楼睡觉，楼俊龙则睡在楼下。11时许，楼良森搓完麻将回家在楼下同楼俊龙睡觉。
为让他们睡熟，楼良春在稻草堆中等待至4日凌晨2时许开始行动，脱下皮鞋用手拎着下楼梯，把皮鞋放在隔门边。此时的楼良春思想斗争十分激烈，去偷吧，一推隔门发出响声，楼良森就会知道，体力上就斗不过楼良森；不偷吧，花了这么多心思，等了这么长时间，门都锁上了，自己也出不去。一不做，二不休，用突然袭击的办法冲进去，杀死他们再搞钱！
楼良春在锅灶上摸菜刀，准备用菜刀杀死他们，但没有摸着。在厕所前摸到一块砖头，撞开隔门，冲到楼良森的床前，凭借从窗口反射进来的月光，双手操砖头狠砸楼良森的头部，连砸三下，楼良森“哎哟”一声就不动了。此时，楼俊龙叫“爸爸”，并伸手摸楼良森，楼良春爬上床，对准楼俊龙头部连砸三下。楼良森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楼良春骑在楼良森身上，左手用被子捂住楼良森的嘴，右手伸人被内卡楼良森的脖子约10分钟。楼俊龙有“呼噜，呼噜”的声音，又用同样的办法卡楼俊龙的脖子约5分钟。
估计楼良森父子肯定死了，因找不着电灯开关线，楼良春回锅灶间，摸到一盏煤油灯，用随身带去的火柴点着，在楼良森房间寻找放钱的背包，没有找到，心想钱肯定放在楼上了，就把煤油灯放回原处吹灭，带着砖头，两级楼梯一步，冲上楼推门入室。
王园香听到声音，叫“良森、良森”，并伸手去拉电灯开关线，楼良春冲上去对准王园香头部连砸三下；睡在另一头的楼俊强叫：“奶奶”，楼良春又对楼俊强连砸三下；王园香有“嗯嗯”声，楼良春爬上床，双手卡住王园香的脖子，一会就没有声音了。
随后，楼良春把砖头放在箱子上，拉亮电灯，打开小柜翻找，仍然没有发现钱袋。心想，钱没有找到，人杀了4个，尸体放在这里总不妥当，遂萌发了放火烧房的念头。掏出火柴正准备点火时，楼俊强哭了起来，楼良春想，只要我点了火，你活着也没有用，于是在楼上藏身过的稻草堆上两处点了火，眼看着火烧旺了，即快速下楼，拎起隔门边的皮鞋，打开楼良森房间的门逃离现场。回家后在窗户边看，见火越烧越大，烧穿了屋顶，群众也相继叫“救火”，楼良春开门出来，伪装成去救火。
走在机耕路上，已见楼良森被人抬至机耕路上，并听到楼正木在讲：“阿拉良森被人谋死了，他的儿子也被谋死了，怎么会有这样凶的人！”
楼良森父子被群众抬上车后，车子发动不起来，楼良春帮忙推了车子，再去帮助王樟清等户抢救东西。此时的楼良森家房子已经塌下来，被火烧光了。楼良春救完火回家，拉亮电灯，发现自己衣裤上有许多血，就换下米黄色中山装，穿上呢制服；换下藏青色裤子，穿上另一条藏青色裤子，将换下的衣裤塞入灶堂烧毁。为防止钮扣烧不掉，将中山装上的9颗钮扣剪下抛入“满七井”水塘。
吃了早饭，为避免与群众接触，心虚表情被人看出，又不引起群众怀疑，7时许，骑上自行车去女儿家，8时许回村。
根据楼良春的交代，在水塘里找到了钮扣，在灶灰中找到了中山装的风纪扣，衣裤上的血迹化验证实是楼良春和王园香的血，法医对四具尸体的检验结论与楼良春交代相一致，并找到了作案时用的砖头。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罪大恶极的抢劫、杀人、放火犯罪嫌疑人楼良春的末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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