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系台湾省人士。
四岁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父亲了,几个大人用着木板把父亲抬进家门的画面直到今日都无法忘怀,脸颊如拳头般大小的伤口,是他留给我最后的记忆影像。
每当思念起父亲时,还是孩子的我不知该如何表达,于是躲在被窝里哭泣,就成为我思念父亲的一种方式。
我想父亲其实也是放心不下我,因为他总是趁我睡着时抚摸我的脸,偶尔会出现在我梦里跟我说说话,可惜梦醒了、内容也忘了。
往后的日子早早上床睡觉则成为我每晚最期待的事,那是我唯一能感觉到父亲还在,感觉到他的不曾离开。
可随着我成长,父亲来看我的次数愈发的减少,国中后父亲就不再出现了,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令我失落与沮丧,在流逝的岁月里,我调整心情,也学习接受他已经离开的事实,为此我也不断的告诉自己,「父亲投胎去了,所以不能来看我了,我该祝福也该感到安慰才是啊!」
高中时,有一次男友骑着父母买给他的摩托车,载着我兜风。
我们去了东北角、看了场电影,近傍晚时,原本晴朗的天气转成了毛毛细雨,「我赶紧载妳回家吧!再晚,我怕会下大雨。」男友说。
返家途中,细雨斜风成了打在脸上刺痛的急风暴雨,我紧紧抱住男友的腰际,头则低垂的紧靠着男友身上的轻便雨衣,黏糊糊湿漉漉的背,靠着不舒服、但心里却很幸福。
「妳要抱紧喔⋯⋯」噼里啪啦的暴雨声,几乎快要掩盖住男友竭尽力量的嘶吼声,男友后续又说了些话,我则听不清楚,接着一声「磅——」的巨响声,用力震着我的耳膜。
突然间我眼前一片黑暗,感到身体不受控轻飘飘的飞了起来,接着是一股暖流窜入体内,头部也在同一时间,碰触到某种柔软的东西,如羽毛般的触感让人感到的是一种温暖。
于此同时雨水重重地打在我的脸上,瞬间的清醒,让我意识到我似乎正躺在马路上,男友凄厉的哀嚎声,让我来不及思考发生什么事,便急忙的站起来,赶紧跑到男友身边,见他倒地痛苦的哀鸣,双手抱着胸口,在地上打滚,我赶紧站在路边拦车,请人帮忙打电话叫救护车。
当回神后,瞥见男友那变成一团废铁的摩托车时,我才惊觉原来我们出车祸了。
男友的伤势相当严重,坐在救护车上的我,除了担心男友的伤势之外,同时对于自己,没有戴安全帽喷飞出去,毫发无伤的身体感到相当不可思议,即使如此但心里想的却是,「救我的人是你吗?爸爸!」。
当然会如此猜想想并非空穴来风,而是不久前家里才刚发生一件事⋯⋯
连日的大雨把父亲的坟墓冲刷出数个大大小小的坑洞,雨水不停的往里面灌,亲戚见此状,赶紧把这样的状况告诉母亲。
母亲急忙找风水师,「这对往生者来说并不是好事,要尽快找人修坟墓。」风水师说。
当然母亲也只深知这个道理。
经过专业师傅估价后,母亲担忧的神情溢于言表,「修一座墓需要二十万,要怎么办?」那几天母亲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我能理解母亲的担忧,因为二十万,对当时不富裕甚至有些贫穷的我们来说,是一笔为数不小的数目。
母亲也把家里经济拮据、需要筹钱修墓的担忧,藉由一炷香,告诉父亲。
隔天早上她慌张的把还在梦乡的我叫醒,「我梦到妳爸爸了,妳爸爸穿的很漂亮,穿的很像电视里演的,就是古代人做官穿的衣服,头上还戴了一顶帽子,帽子旁边有两只长长的东西……」母亲开始活灵活现表演起梦中父亲的样子,她口里形容的帽子,我想应该是乌纱帽吧!
「他还跟我说,他的事不用我担心,他自己会处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呢?这……」母亲坐在我床边喃喃自语。
听母亲断断续续不清不楚的描绘,其实我也是听的一头雾水,加上刚被吵醒的脑袋有些迷糊,因此无法专心听完母亲说话,但至少我从母亲的表情感觉到她的开心,因为这是父亲死后十多年以来,她第一次梦到他。
一个礼拜后的某天晚上,「叮咚叮咚」我们家门铃响起。
门外站着一位陌生男子,隔着铁门男子问母亲:「请问是颜某某吗?」
「我就是,你是?」
「呃……这东西妳收下。」男子说话的同时,把手里一包牛皮纸袋拿起来。
母亲见状立刻把铁门打开,
「这是什么?」母亲问。
「这是钱,请妳收下」男子说后又把纸袋递到母亲面前。
「什么钱?我不认识你,你给我钱干嘛?」母亲接着问。
男子面露为难的神情,并请求母亲不要再追问,不要为难他,母亲却坚持男子若不交代清楚金钱的来源,她是不可能收这笔钱的。
男子才勉为其难的说:「我找了妳们好几天了,从宜兰妳们老家一直打听,才问到妳们现在的地址,我……其实是受朋友之托,是我朋友请我拿钱给妳们的,妳就不要再为难我,赶快把钱收下。」
「你朋友是谁,平白无故会拿钱给我们?」母亲问。
男子犹豫一会后才接着说:「我朋友就是当初撞死妳先生的人,他不敢来,所以拜托我来。」
母亲哼了一声,「怎么可能,当初撞死我先生时,他多没良心啊!我跟他说,我先生人都被他撞死了,小孩还很小,请他拿一些钱帮忙养小孩,他死都不肯,怎么可能过十几年了,才良心发现拿钱来,这没道理。」
男子却支吾其词,在母亲的逼迫下,才娓娓道来惊掉我们下巴的一件事,男子说:「妳先生每天晚上都去找我朋友,连续找他一个礼拜了,跟我朋友说他家里急需要用钱,拿二十万来,还说我朋友如果不拿钱出来,他就每天去找他,我朋友被妳先生搞的精神快崩溃,所以才拜托我出面找寻妳们的消息,把这二十万赶快拿给妳。」
母亲呆在原地,好一会说不出话来,二十万不就是刚好父亲修坟墓的钱吗?难怪父亲在梦里告诉母亲不用担心,他的事他会自己处理。
十几年了,我以为父亲应该去投胎了!没想到他一直都在,也许他怕我太思念他,于是用一种不打扰我们的方式,默默的守护我们,守护他的家。
父亲的显灵的事,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当初的我仅是十八岁的小女生,现在已经是坐四望五的中年妇女了,时间过的很快,每当与母亲坐下来促膝长谈,总会谈起当年这件有趣的事,而且百听不腻。
今晚我想借机把这个温馨的灵异故事分享给朋友们,一方面也想用文字传达我对父亲的思念,虽然我知道他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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