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风易俗
政治、经济和思想文化的变革必然引发人们日常生活习俗的改观。20世纪初,随着西方文化的广泛传播和外国商品的大量涌入,许多地区尤其是沿海口岸城市及附近乡村,在生活方式、生活观念、风俗习惯等方面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移风易俗渐渐成为一种时尚。
晚清时期的女子学堂
随着清末妇女解放运动的日益高涨,传统的婚姻家庭习俗也进行了革新。其一是主婚权的变化。传统的包办婚姻完全听凭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从根本上排斥了当事人的意愿。至清末,各大城市开始流行自由恋爱、文明婚姻,将主婚权转移至婚姻当事人。具体由男子禀明父母,得到父母的允准后,在介绍人的沟通下与女子会面,若男女双方均表示同意,则订立婚约。其二是新式婚礼的出现。由于传统婚礼仪式十分繁琐,光绪至宣统年间,一些进步人士已主张实行文明结婚,简化婚礼仪式,新式婚礼“倡于都会商埠,内地亦渐行之”。其具体仪式为奏乐,新郎、新娘人席,证婚人宣读证书,双方交换信物,对行鞠躬礼,向证婚人及介绍人致谢,行见亲族礼,行受贺礼,来宾演说等。其三是清政府为化解满汉域,于1902年革除禁令,允许满汉通婚。除此之外,部分中国留学生、驻外使馆人员等又冲破东西方的民族界限,与外国人自由婚恋,中外互婚渐成风习。
光绪帝下旨准许满汉通婚
与此同时,丧葬礼俗、人情往来、时令年节、风气习尚等传统习俗也有所变化。首先在丧葬礼俗方面,传统社会一般以土葬为主,并伴有严格的礼仪,不仅在官府士绅中有森严的等级规制,即使在平民中也有一套固定的规矩和程序,且以重验厚葬为最基本的内容。由此导致丧葬礼俗繁杂,铺张奢靡几成风气。至清末,由于受到西方风俗的影响,在上海、天津等通商口岸城市,一些有识之士已开始改革丧葬礼俗。他们在报纸上刊载认告(亦称赴告或讣闻),以此作为报丧的一种书面通知,同时又引入仪简节约的西式追悼会,摒弃旧式丧葬铺张浪费的弊端和迷信活动。自1906年起,各地官府开始采取行政命令的方式,取缔民间丧事中的一些陋习和严重的迷信活动。其次,在社交礼仪方面,人们逐渐认识到中国传统的社交礼俗失之虚应和繁琐,开始提倡西方的社交礼仪,一般交往中等级、身份的界限趋于模糊。大城市中的知识分子、涉外人士及官绅多仿行西方礼仪,如拜谒时用西式小名片取代传统的大名帖,称谓上以“先生”“同志”取代“老爷”“大人”,男子见面时改作揖、拱手为脱帽鞠躬,官场礼仪废除跪拜礼节,禁用“卑职”称呼等。再次,在清政府风俗改革政策的引导和民间风俗改良组织的鼓动下,新政时期又废除了多项恶风陋习,如劝止缠足,鼓励放足,禁吸鸦片烟等。
随着生活方式和观念的近代化,民众的衣、食、住、行与半个世纪前大不相同。在穿着打扮上,清代传统的民间服饰以长袍、马褂、马甲、短衫为主,即通常所称的长袍马褂。新政时期,随着通商口岸城市的迅速发展和欧风美雨的浸染,西方服饰逐渐传入中国并推行开来。上海作为全国服饰中心,紧跟巴黎的时尚风潮,南京、苏州、天津、北京等城市则纷起仿效。如天津女子的服饰装扮“有剪了头发穿件长衫戴顶洋帽的,也有秃着头穿洋装的”,未剪发的大半不梳辫子,或把髻梳在四面,或梳在头顶上,或梳在两旁,或梳在头后,“有千百个式样”。男子剪辫易服的呼声也日益高涨。《湖北学生界》《皇帝魂》等报刊发表一系列文章,指责传统发式服装“于时为不宜,于民为不便”53进而号召剪发易服。虽然清政府对此采取了多种限制措施,但在民主革命思潮的感染下,学界、军界、政界仍是剪辫成风,且“多有易装以炫人者”。在饮食上,除传统饮食结构和惯例之外,西式饮食也逐渐在通商口岸流行。至清末,北京、上海、天津、广州、汉口等部分大中城市出现了番菜馆、咖啡店、面包房等西式食店,不少中国食店也增设了西餐和日本料理。在居住形式上,除北方的集合式大院和南方的楼房、里弄外,各大中城市又涌现出大量西洋风格的独院式高级住宅和花园式住宅。在交通运输上,涌现出轮船、铁路、汽车、电车等多种现代交通工具,为民众所欢迎。
晚清时的上海
风俗改良反映着人们对社会变革的追求。移风易俗的蔚然成风,表明求变求新几乎成了新政时期全社会的一种共同向往,这无疑增加了民众接受孙中山倡导的反清民主革命的可能。当然这些改变离开不了社会上新知识群体的活跃。
活跃的新知识群体
新式资本主义工商业的发展和近代教育体系的建立,为新知识分子群体的形成奠定了根基。新政时期,新知识群体迅速扩大,人数在十五万至二十万左右,其中以新式学堂学生和留学生为主体,人数达十二万余人。与旧式知识分子有所不同,新知识群体涵羔面广、既包括由旧士人中分离出来从事文教、新闻事业的开明人士、又句括国内新式学堂和国外留学培养的青年学生。在社会构成上、他们主要分布于新式教育、文化、出版、新闻等行业,职业涉及教师、学生、记者、编辑、作家、翻译、医生及近代工商企业的技术职员等。由于新知识分子掌握现代科学文化知识,对世界发展趋势较为了解,又有改变现状的强烈要求和使命感,所以思想极其活跃,积极投身于各种政治运动,充当先锋和桥梁。无论是革命派还是改良派或立宪派,新知识分子都走在前列。
晚清时期,中学的足球队
作为一股新兴的社会力量,以留日学生为代表的新知识群体首先在社会舆论和思想启蒙方面发挥着主导作用。20世纪初,新型知识分子开始代替外国传教士,成为传播域外新知的重要力量,其中留日学生更是率先掀起了一场“稗贩狂潮”“。他们建立译书汇编社、湖南编译社、会文学社、新译界社、教科书译辑社、闽学会、国学社等各类译书团体,翻译出版了《民约论》《近世政治史》《万法精理》《政治学》《政治进化论》《社会平均论》《平民政治》等近五十部欧美和日本名著;创办《醒狮》《东方杂志》《中国新女界杂志》等五十余种刊物,宣传民主革命、君主立宪、民族主义、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国粹主义、女权主义等多种思想学说。上述宣传活动在国内引起极大震动,由此促成了晚清以来中西文化的交融,直接推动了知识分子和爱国民众的观念更新,从而为民主革命活动的高涨奠定了思想基础。
同一时期,开明士绅还与青年学生联合创建了多种新式社团,并以输入西方文明、培育新国民为主要目标,积极进行宜传教育活动。据不完全统计,1901年至1904年,全国成立的新式社团多达二百七十余个(不含分会或支部),遍及江苏、浙江、上海、广东、福建、直隶、湖北、湖南、江西、安徽、山东、河南、四川、贵州、云南、广西等地。在类型上,新式社团几乎涉及了社会的各个方面,诸如教育会、不缠足会、演说会、体育会、学生会、爱国团体、科学研究会、妇女团体、实业团体、卫生和风俗改良组织、师范研究会、同乡会、宗教性社团、混合型社团及文学、戏曲、写真等艺术性团体。
晚清时女子可以参加体操训练
与戊戌变法时期的学会组织相比,20世纪初的新式社团数量多,规模大,且以新知识群体为主体,官员、士绅较少介入,带有更为浓厚的民间色彩。在组建方式上,新式团体多由开明的士绅和青年学生联合创立,其中开明的士绅以精神领袖和财政支柱的身份发挥着主导作用,青年学生则从事各项具体工作。在实际运作中,新式社团虽功能各异,活动重心不一,但均以开智、合群为总体目标和行动宗旨。为此,新式社团在开明士绅和青年学生的联合倡导下,广泛开展了开智、合群的社会活动,例如:兴学育才,发展新式教育;创办报刊出版事业,组建各种形式的阅览室,传播文明新知;组织集会演说;实行体育和军事训练,提倡尚武精神;采取戏剧、音乐、幻灯片等多种形式,鼓动民众移风易俗;进行社会调查,兴办实业;开办综合普及型的科学馆和专门研究会,引进和发展近代科学;加强各个团体、各类人士之间的联络与配合,以维持互助协作的关系。通过上述举措,新知识群体进一步提高了自身的社会地位,其影响力深入至沿海与内地的都市城镇,在地方和社会事务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此外,随着学生人数逐渐扩大和政治独立性的日益增强,各种自发或有组织的学潮选起。1902年11月16日,上海南洋公学二百余名学生为抗议校方的蛮横专断,集体退学。这是中国近代第一次规模较大的学潮。1903年,俄国军队拒绝从东北地区按期撤退,并提出七项无理要求,激起了全国人民的强烈不满。北京、武昌等地学生纷纷集会抗议,罢课示威。其中留日学生尤为激昂,于同年4月底召开拒俄大会,与会者达五百余人。大会发起组织拒俄义勇队,后定名为学生军,号召“宁为亡国鬼,不为亡国人”,并派代表到国内、南洋各地联络,要求出兵抗俄,学生军则愿做先锋,奔赴前线,与俄军血战。拒俄义勇队虽然在清政府的高压下被迫解散,但它得到了一些爱国团体的支持和响应,在国内工商学界产生了较大的社会影响,成为20世纪爱国运动的先声。
清末学堂,学生向老师作揖
自此以后,青年学生或因伙食菲薄、教员不称职、招生舞弊、封建式的体罚等学校内部冲突,或因警察欺负学生、政府停止官费、官吏扣留学生等社会冲突,或因争回路矿利权、召开国会等政治和民族抗争,发起了多次学潮,遍及浙江、江苏、直隶、福建、上海、湖北、陕西、四川、安徽等地。作为一种新的社会活动方式,学潮多以哄堂、罢课、退学、示威为主要反抗手段,在对学校进行抗议的同时,又将矛头指向帝国主义和专制主义,直接或间接地表现了青年学生积极参与社会的主体意识。这引起了社会舆论的强烈关注,《苏报》《大公报》《中外日报》等报纸杂志对此追踪报道,宣传鼓动,以致“稍有热忱者,咸引领张目而望之”。社会上相当多的民众对学潮采取积极支持的态度,称赞学生“实能于方今各社会中独树一帜,有吸取新思想之资地,有翕受新感情之脑筋,有担任新中国之学问”,指出中国若要反抗外来侵略和争取社会进步,“不得不以学生为之媒”。总之,20世纪初期的学潮不仅显示了新知识群体的团体意识和组织能力,而且加强了知识分子自身的团结和活力,是中国近代化尤其是政治民主化运动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为“五四”以后的学生运动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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