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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父亲入伍,退伍后每隔一段时间,就和战友一起协调战友聚会,但今年却不再组织战友聚会了,我好奇地问为何今年不搞了,父亲却说:我今年已经74
岁,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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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父亲和他的战友们的故事,我也只是在4、5岁后才有了些记忆。
从父亲和他的战友们那里,我大约了解到父亲当年在部队的经历。
父亲1950年出生,1968年冬天参的军,他们当兵的地方距离我们老家有两千多公里,我们县里和父亲一起到东北当兵的战友有好几百人。父亲当兵的地方是在东北的大兴安岭深处,他转业前是汽车班长。
父亲还在部队时就和母亲结了婚,后来就有了我。我很小的时候,母亲曾带着我,坐火车、坐汽车两天两夜到部队上看望父亲,而对那个当时的事情,我几乎记不起来,唯一知道的是父亲戴着一种红色的肩章,母亲说,父亲是志愿兵,但那时的我不懂什么是志愿兵,只知道父亲在部队挣每个月50多元的工资,二舅很羡慕父亲的工资,说比公社革委会领导的工资还高……
父亲1984年转业回来那年,我正上小学四年级,妹妹上小学二年级,当时,我们家还种有7亩多地,父亲转业回来那年正赶上收小麦。
记得那是5月底的一个清晨,天刚刚亮,父亲简单拨拉了两口饭,和母亲打了一声招呼后,就骑着自行车出门去了,中午的时候我放学回家吃饭时,父亲也回到了家里,他回来的时候腰上多了一个传呼机,他拿着传呼机,我和妹妹抢着看。
第二天中午,父亲的传呼机突然响了起来,父亲看了一眼传呼机就跑了出去,说是到村里有电话的大队部回电话。
2
夏收,是我们家最重要的大事,让我意外的是,往年这个时候地里的小麦都是爷爷和母亲弯着腰,用镰刀割小麦的。那个时候,爷爷和母亲天天不亮就下地,奶
奶把饭做熟后,有时让我们把饭送到地头,我们也会往水桶里放上冰糖抬到地里,井水凉又甜,我最爱喝那冰凉的甜水了……
而这一年收小麦时,爷爷也提前准备好了甜井水,只不过他和母亲没有拿镰刀,原来,有人开着收割机来我家帮着收小麦,从父亲和来人的聊天里我才知道,来我们家帮助收割小麦的是父亲当年在部队上的战友,这个战友在乡里开收割机,结果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家里的7亩多地小麦全部收割完了,爷爷看着院门外一堆的小麦十分高兴,说机械收割真比人快得太多了……
父亲也十分高兴,中午留战友在家里吃饭,只是让我意外的是,吃饭时竟一下子来了三、四个我不认识、但和父亲年龄相仿的中年人,他们在屋里喝得很高兴,我和母亲、妹妹在伙房吃的饭,父亲和战友们在屋里尽兴地喝着酒,我好几次跑到屋里去看他们,听到他们一直在劝父亲,找时间把战友们弄到一起聚会。
冬天地里的活不多了,父亲却很忙,天天不在家,听母亲说,你父亲他们几个人正在联系搞战友聚会,我问聚会是啥,母亲说她也不知道,反正那段时间父亲基本上不在家里,母亲唠叨个不停,说父亲整天不在家,她一个人家里的活忙不过来……
3
然而,不久的一天,我却跟随父亲到了城里,在一个我从没有到过的酒店大吃一顿。
那天天很冷,父亲一大早就带着我到了二十多里外的城里,我跟着父亲来到一个气派的酒店,酒店里的一些人,不时地和父亲说着什么,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喜庆的气氛,许多人见面后,有的握手,有的拥抱,我没想到大人们会这样相处,他们的神态也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在那个酒店里,许多人身上都带着和父亲一样的传呼机,我还看到有一个穿着高档衣服的人手里,拿着一个砖头那样的东西,听大人们说,那是“大个大”,我不知道啥是“大个大”,但许多人都羡慕那神奇的东西,说用那种东西可以打电话……
父亲交代我说,你可以在酒店里玩,但不能出去。没用多长时间,我就把大厅和里面的十几个房间转遍了,圆圆的桌子上,摆放着农村结婚才有的糖果和瓜子,一个叔叔把我拉到一个屋里,悄悄把糖果和瓜子塞满了我的口袋,说把这些带回家给你妹妹吃……
到了吃饭的时候,父亲把我安排到一个角落的桌子上,在那张桌子上有阿姨和小孩,虽然他们不认识我,但对我很热情,让我高兴的是,圆桌上摆了好几盘菜,
有肉也有青菜,吃饭时,又开始上鱼和红烧肉,盘子把桌都占满了,这些东西我从来没有吃过,特别的香,但我更喜欢喝一种桔子味的饮料,阿姨给我倒了好几杯,我都喝光了,结果肉我却吃不了啦……
吃饭中间,父亲和几个人挨桌子敬酒,人们兴高采烈,我闹不懂这些人为何这样高兴,这里还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可比我们村里人家娶媳妇那阵势气氛热烈多了。
那顿饭我吃撑了,走不动路,有点想瞌睡,父亲却喝得东倒西歪,但看得出来他和其他的人一样,都很高兴……下午四、五点时,有人开着我从没见过的车把我们送回了村里……
到家后父亲倒头就睡,而我却和母亲、妹妹显摆地说着在县城饭店吃的好东西,妹妹十分羡慕地听着,边听边吃着我带回来的瓜子和糖果,说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也把她带上,我拍着胸脯说,放心,到时候叫咱爹把咱俩一起带上……
跟着父亲吃了那顿难忘大餐的事情,让我激动地和同学们吹嘘了好长时间。
长大后,我才知道那天我跟着混吃混喝的是他们的战友聚会。
4
父亲和爷爷在后山种了一大片的苹果树,他们整天在山上忙活,到了秋天的时候,父亲就会开上拖拉机到县城去卖,然后再买回化肥和农具,有时也给我们买新衣服。
让我难忘的时,到了九十年代初的时候,父亲用卖苹果的钱,给家里安装了一部
电话,这部电话以前只在村部大院里才有,有了电话,父亲经常接到外地打来的电话,有时我睡着了,电话的铃声还把我吵醒。
后来,父亲腰上的传呼机换成了文字的,他的手上也开始拿着稍微小一些的“大个大”,母亲说那是手机。自从父亲有了手机后,接打最多的是各地战友的电话。
我高中毕业后,跟着爷爷、父亲一起到山上,管理着我们家承包的苹果园,那山上,我还见到过父亲的那些战友,平时经常来找父亲的王叔、张叔和刘叔,我都熟悉,他们见到我都很亲热和自然,我这时已经懂得了战友情谊,他们身上共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我喜欢,让我羡慕!
父亲和他的战友们,每隔两年,都会在县城聚会,只是后来我长大了,就没再跟着参会,但我看得出来,聚会前父亲都十分忙碌,他的手机几乎没有闲着,不是和战友商量聚会的时间、地点,饭菜的品种数量,就是讨论聚会的人员分工、邀请的具体细节,父亲说,他那一个月的电话费就要多花两百块钱。
然而,十多年前父亲参加完战友聚会回来后,心情有点低落,此时我已成家,也有了自己的孩子,看到父亲落魄的样子,就担心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一声叹息,说他们在前两天的战友聚会上,听到有两位战友因疾病已经去世,还有一人身患重症在医院躺着……生老病死,谁也没办法,战友中有人提议给去世和患病的战友家里捐款,得到了一些战友的响应。
但是,他们也听到另外一些战友不同的意见,参加聚会的农村无收入战友,生活也很困难,提议给患病战友捐款,那农村生活很拮据的战友该咋办?
最后,战友中条件较好的几个人,悄悄到去世和患病战友家里慰问,也表达了心意,但之后就没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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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年龄大了,不再热心牵头聚会的事,但这种事不是谁想弄就能弄的,牵头的人在战友中要人威信,倡议才有人听,如果牵头的人自私,没有大局意识,总想沾便宜,是没人愿意参加的。
近些年他们聚会前,总有人打电话劝父亲出面组织,后来我才明白,父亲他们搞战友聚会,原则上是AA制,但父亲当年的部下有两个当小老板,家里条件好,每
次聚会时,这几个小老板总会比别人多出点钱,而父亲也会免除几个农村家庭困难战友的那份“A”,因此,聚会才能办得下去。
这两年,父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他说年轻时在部队出了力,挨了冻落下病根,老了才显现出来。
前年的战友聚会,父亲只顶了个名,是由其他两位战友联系着组织的,但是,在聚会中间,一位战友因激动而倒下了,最后被120拉走,幸亏人抢救了过来,要不该多让人难受。
这还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聚会的人数每次都比前一次少,这让父亲很难过。父亲说,最开始战友聚会时,到了140多人,许多战友外地的都赶了过来,而前年的那次,到场的才20多人,有的人还没开始吃饭就先吃药……
岁月在每个人的身上,都留下了不可逆转的苍老和无奈,许多战友说,战友聚会,恐怕以后聚不起来了。
今年又到了战友聚会的时候,父亲包括以前热心这个事的那几个,却都没再提聚会的事。
前几天父亲最好的战友王林叔叔来找父亲说话,我问父亲和王叔,为何今年你们不聚了,父亲看了看王叔,说,我是战友当中年龄较大的,今年已经74岁,身体越来越不好。战友虽然是一辈子的兄弟,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啊!
听到父亲这样说,我的心里一阵的酸楚,人生无常,任何人都不能摆脱生老病死
这一自然规律!
到了人生暮年,照顾好爱我和我爱的人,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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