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有句话很流行:人生不止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换句话说,如果想把生活过得有诗情画意,就要通过读诗,来把生活的一地鸡毛变成在尘埃里绽放的花朵。

人类始终喜爱诗词,愿意用诗歌来对万物进行歌颂,19世纪著名的哲学家黑格尔曾说:“诗是人类最普遍最博大的教师,而伟大的诗人不仅仅只是诗人,在更高更深刻的意义上,他们代表了时代的良知。也只有这样,诗才能成为历史的回声和时代的证词。”可见,在众多文学作品中,诗歌是一个深刻而特别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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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墨西哥诗人,帕斯的诗为什么有着神秘的东方情结?

奥克塔维奥•帕斯是20世纪墨西哥最伟大的诗人,曾在1990年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在拉丁美洲和世界文坛上享有盛誉。帕斯是拉丁美洲第一个与东方文化进行实质性交流的诗人,1951年,帕斯受墨西哥外交部派遣,先在印度新德里呆了几个月,随后去了东京,从那时起,印度和中国、日本、朝鲜的文化就深深吸引了帕斯,他被好奇心驱使,读了许多印度、中国、日本的哲学和诗歌方面的书。之后,帕斯在东方做了20多年的外交官,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他深入到东方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东方世界的思想令他深深着迷,他把这种着迷写进了诗歌里,这让他的作品有了特别的韵味。

帕斯是拉美第一位有印度生活经历,直接与印度文化进行交流的诗人。1951年,他为任命为墨西哥驻印度大使的助理秘书,第一次踏上了印度这片神秘的土地。1962年,帕斯又以墨西哥驻印度大使的身份再次来到新德里,6年后,帕斯辞职,回到了墨西哥。在印度生活期间,帕斯的人生观产生了转变,印度文化对他的创作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其实早在帕斯去印度之前,他就对印度文化产生了兴趣。20世纪初,世界上流行着美洲文化的亚洲起源说,当时一些欧美作家也经常会在作品中引用关于印度的元素,帕斯的好友,法国著名诗人亨利·米肖也是印度文化的忠实爱好者,他对东方美学的推崇也给帕斯带来非常大的影响。因此,帕斯对印度充满了好奇而神秘的想象和向往。

第一次在孟买市区游览,古老而又充满生机的印度文明,宛如在缥缈的远方发出一道微光,给帕斯带来一种震撼的力量,他写道:我永远忘不了有一天下午,我无意间漫步至一座小清真寺中。寺里空无一人。墙壁是大理石打造,壁上刻有《古兰经》的经文。上方是平静祥和的蓝天,只有偶尔一群绿鹦鹉飞越,才会打破这股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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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对印度料理还是印度音乐,帕斯都有着独特的感受和理解。他认为印度料理“五味杂陈,不分先后”,印度音乐的回旋变奏像是生命的轮回,带来灵魂的超越感。然而这些都不及印度诗歌带给他的影响。在他看来,印度梵语很难达到中国与日本诗歌的那种令人赞叹的留白,但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与仪貌堂堂垂视众生的老者,百合花柄般纤细的少女的笑声与坐在拜火教圣者雕像下的麻风病患者,这些本身就具有冲击力的元素可以体现出一种感官与心智的对话,给人以极大的触动。而梵文诗的性爱描写,更是洋溢着其他诗歌所达不到的激情与生命力。

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帕斯发表了获奖演说《对现时的寻求》:“现代性将我引向自己的开端,将我引向远古。决裂变成了和解。”这种找到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桥梁,与过往和解的能力,来源于理解印度历史与当下发展的关系。帕斯感受到了印度人对历史传统的暧昧态度,“在印度,认为时间是幻觉,而在西方,唯一的真实就是时间,就是说,是进步和对未来的征服。”经过游历与思考,他对印度与西方国家格格不入的时间观非常欣赏,于是他卸下与时间赛跑的重担,塑造了具有印度特点的独特的书写方式,用诗歌营造出一种新颖玄奥的感觉,在充满幻想的世界中,透示着深刻的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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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斯的作品对庄子思想作了哪些借鉴?

帕斯的创作,融合了拉美本土文化的传统,又继承了欧洲现代主义的自由境界,他后期的作品更是将东西方文化融为一体,较之前的作品更为具体明晰,这都归功于东方古典诗词的影响。他翻译过等很多中国诗人的作品,然而对他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庄子。,他曾坦承:“我最崇拜的散文家之一是位中国人,庄子。我的确认为他对我们有用。我推荐所有人都读读庄子的书,它与蒙田的著作一样重要。他们是两位质疑艺术的大师。”

庄子认为,宇宙万物都是各具形态,但是这些形态都是互相转化的某个阶段的一种暂时形态,它们始终都在永恒的运动变化之中。宇宙作为天地万物中的一分子,不仅自己在不断地运动变化中,也会变化为他物。庄子的《齐物论》认为,“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意思是说万物都有其存在价值和存在根据,没有什么不可以存在,没有什么没有价值。所以世间善恶美丑,从道的观点来看是可以相通为一而存在的。这一观点影响了帕斯,他在诗歌的创作中不止一次地表现这种思想,物我相通,主体可以转化为客体,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在他的作品《辨认》中这样写道:

院里一只鸟儿啾啾叫, 就像钱币在扑满。 一丝风将它的羽毛在转身中吹散。 或许没有鸟儿我也不是那个院中人。

在这首诗里,鸟儿与我之间的关系很玄妙,互相依存,互相转化,互相影响,产生出变化来。没有你就显不出这么一个我,而没有我,鸟也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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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认为,一切都是混沌的一片,一切事物归根到底都是相同的,没有什么差别,也没有是非、美丑、善恶、贵贱之分,而人之所以为人,不过是万化不断里的一化。在帕斯的诗作《来访》中,帕斯描写了穿过枯燥无味城市的田野径直进入他的房间。“告诉我,田野远道来访可是事实?亦或是田野你在做梦,梦见来到我的身旁。”散文诗《我与浪头的对话》中,浪头与“我”在一间屋子里生活,浪头与“我”没有任何区别。

帕斯对生命和死亡有着深刻的认识,他认为人类无法控制生命和死亡,“生命不长也不短,而是像芭蕉的闪电一般。”

“我踏着岁月,踏着一个个时刻/踏着自己影子的思想/踏着自己的影子寻觅一个瞬间”。在帕斯眼中,那些变化莫测的历史和现象世界只不过犹如一个“瞬间”而已。“所有的名字不过是一个名字/所有的脸庞不过是一个脸庞/所有的世纪不过是一个瞬间”。

人生苦短,“生命几时曾真正属于我们?我们几时真的是我们?凝眸细看,我们向来不过是空虚与眩晕,镜中的鬼脸,恐怖和呕吐,生命不属于我们,属于他人。”并且“你永远不是你自己的核心。”在对生命的认识上,帕斯的思想与庄子的“天与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帕斯非常喜欢翻译中国古典诗词,他认为中国诗词是中国留给世界的伟大遗产之一,其中最为珍贵的莫过于友谊、感情和智者的孤独。他喜欢王维的《渭城曲》:“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帕斯本人的作品《回归》里引用了这首诗的意境:

渔夫的歌飘荡在静止的岸边 王维酬张少府 在其湖心的茅庵中 然而我却不愿在圣安赫尔或科约阿坎有个智者隐士的居所。

除了王维,帕斯还特别喜欢模仿李白的作品。他在作品《玛伊苏娜》中这样写道:昨晚在你床上,我们三个人:你,我,月亮。

可以说,帕斯很多作品都是受中国古诗词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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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斯的代表作《太阳石》为什么被公认为“拉丁美洲伟大的抒情诗”?

帕斯最伟大的代表作《太阳石》,被公认为“拉丁美洲伟大的抒情诗”,在作品中,诗人对人类历史和灵魂进行了深层次的分析,其中的观点超越了时空,在今天看来依旧令人震撼。

《太阳石》全诗一共有584行,与阿兹特克人历法中一年的天数相同,首尾呼应,形成一个完整的环,给人以和谐而圆满的审美愉悦。作品强调人类是“集体孤独者”,只有灵魂和情感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帕斯将古老的神话传说和西方现代文明融为一体,又引入东方宗教和玄学,形成了独树一帜的风格。被称为20世纪一部具有史诗建构与气魄的经典之作。

“太阳石”又称阿兹特克石历,早在1790年于墨西哥城被发掘,帕斯以太阳石为载体,书写了人类的“自我与非我”“瞬间与永恒”“生存与死亡”“情爱与孤独”等的对立与统一。“我在自己前额的出口寻找/寻而未遇,我在寻找一个瞬间/一张在夜间的树林里/奔驰的闪电和暴风雨的脸/黑暗花园里的雨水的脸/那是顽强的水,流淌在我的身边”

从历史和生命存在的瞬间与永恒的夹缝中,敏锐的帕斯看到了那无可规避和逃脱的残酷的死亡:“当时间合拢它的折扇/当它的形象后面一片茫然/死神围困的瞬间/堕入深渊/又浮回上面/威胁它的是黑夜及其不祥的呵欠/还有头戴面具的长寿死神那难懂的语言/那瞬间堕人深渊并沉没下去 /宛似一个紧握的拳头/宛似一个从外向里熟的水果/将自己吸收又将自己封闭/并从外面熟向里边/ 它将我全部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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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这些都只是对死亡本身的一种感知与体悟,那么,在《太阳石》中帕斯还以前所未有的规模与历史跨度,写到了人类文明史上众多而重大的死亡和事件:阿伽门农之死、卡珊德拉之死、苏格拉底之死、布鲁之死、蒙德祖玛之死、罗伯斯庇尔之死、丘鲁卡之死、林肯之死、托洛茨基之死、马德罗之死等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腥死亡,他们不管是英雄、公主、智者、政客、领袖、流亡者,还是刽子手和阴谋家,在其终结的意义上,他们都是一样的,都是死亡的可怜的牺牲品,都成了“语言和轶事的坟墓”,都化作了“灰烟”,“总之,既没有刽子手也没有牺牲品”。

不仅如此,帕斯对死亡和生命本身又作了进一步的追思和深化:“死亡已化作他们生命的雕像/永远存在又永远空洞/每分钟都毫无内容/一个魔王控制你脉搏的跳动/和最后的表情,坚硬的面具/将你可变的面孔加工/我们是纪念碑——它属于他人的、没有生活过的/几乎不是我们的生命”。接着,帕斯又从“死亡”转向“自我”与“非我”,“生命”与“他物”等复杂而深奥的主题。

面对无情的死亡和缥渺的未来,帕斯歌颂了爱情:“我看到:两个人赤身相爱/为捍卫我们永恒的权利/我们那一份时间和天堂/为触摸我们的根、恢复我们的本性/收回我们千百年来/被生活的强盗劫走的遗产”。他认为爱是战斗,如果两个人亲吻,世界就会变样,欲望得到满足,理想变成现实,奴隶的脊背上生出翅膀,世界变得实在,酒是酒,水是水,面包又散放清香,爱是战斗,是门户开放,不再是身穿号衣的魔影,被没有面孔的主宰,锁在永恒的镣铐上。

《太阳石》中包括了帕斯对有关于人类的一切,包括生存、死亡、爱情、思想,这深刻的认识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

西班牙黄金世纪诗人贡戈拉曾说:“用笔如用情”。帕斯正是把自己的满腔情感汇入笔端,他的诗歌创作实际上是一种情感的宣泄与表达,更是一种对生命的体验。就像他在《批评的激情》中说的:创作是各种具有双重性工作中的一种,既是一种活计又是一种神秘,既是一种消遣又是一种圣举,既是一种职业又是一种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