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这汤您再多喝点儿,我加了点红枣。”柳玉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喂着婆婆。婆婆躺在床上,脸瘦得皮包骨,声音却还硬朗:“别忙活了,我这老骨头还能撑几年,汤都喝不下了。”

柳玉没吭声,手里的勺子却稳稳地送过去。房间里一片静谧,只有墙上的钟滴答作响。

这已经是柳玉在婆婆家住的第十个年头。十年前,丈夫李建国在工地事故中遇难,她带着几岁的儿子,毅然决定留下来陪着婆婆。村里人都说她傻:“人都没了,你一个年轻女人守着个空房子,图啥?”可柳玉只是淡淡一笑,回了一句:“建国走了,可妈还在,我该尽的义务还在。”

婆婆刚开始劝她:“玉儿啊,妈知道你心里苦,可你还年轻,不如再找个人吧,妈不拦着。”柳玉总是摇摇头,“妈,您别操心了,建国不在了,可您还得有人伺候。”

婆媳俩就这样相依为命,日子虽苦,却也平静。可那一天,婆婆忽然说的话,让柳玉彻底陷入了震惊。

玉儿,过来,妈有话跟你说。”婆婆气息虚弱,眼神却透着几分复杂。

柳玉放下手里的活,赶紧凑过去:“妈,您说什么,我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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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的手颤巍巍地抓住柳玉的手,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建国……他还活着。”

柳玉一愣,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缓了几秒才问:“妈,您说什么?”

“建国没死,那年工地上的事……是假的。他没出事。”婆婆的眼睛有些泛红,语气里满是愧疚。

柳玉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她握着婆婆的手,声音都有些发抖:“妈,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建国的遗体咱们都见过的,骨灰也是亲手送回来的,怎么可能?”

婆婆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那天,工地出了事,确实有人死了,可不是建国。他活着,他……跑了。”

柳玉呆住了,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跑了?跑去哪儿了?他为什么不回来?”

“他欠了钱,很多钱。”婆婆的眼泪滑下来,混着沙哑的声音,“那时候建国被人追债,他怕连累你们,就趁着事故……假装死了。他没告诉我,还是后来有人偷偷来信,我才知道他在外地。可是,他说他不敢回来,他……他让我别告诉你。”

“妈!这件事您瞒了我十年?”柳玉的声音猛地拔高,整个人从床边站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我怕你等着等着就嫁了,再听到这个消息,会更恨他。我想着……等你死心了,我再说。”婆婆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里满是痛苦。

柳玉红着眼,愣在那里,脑海里是十年间的种种片段——她为建国守着灵位,每天给婆婆做饭,一点点拉扯儿子长大。而这一切,却是建国在另一个地方苟且度日的代价。

“妈,他现在在哪儿?”柳玉声音发抖,但目光里透着冷意。

“他在南方……有人捎信来,说他开了个小饭馆。”婆婆抬手指了指枕头下的一封信,“地址在那儿。”

柳玉颤抖着打开信封,字迹熟悉得刺眼。信上写着他欠她的忏悔,和隐约的期待。

“妈,我必须找到他问清楚。”柳玉转身向外走,婆婆在床上低声叹息:“玉儿,别恨他……”

柳玉坐了两天两夜的车,终于找到了那个小饭馆。门口挂着一块简单的招牌,角落里摆着几张桌椅。一个略显佝偻的男人正在低头擦桌子。

“建国。”柳玉站在门口,声音有些发紧。

男人抬起头,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愣住了,随即脸上的神情变得复杂,带着惊讶、愧疚,还有一丝无措。

“玉儿……你怎么来了?”他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堵着什么。

“你让我来问你,为什么骗我十年。”柳玉的语气冷静得可怕,眼眶却已经红了。

建国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无力:“我……我没脸见你。我欠了那么多钱,怕拖累你和儿子,才……才用了这个办法。可我……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久……”

“十年!”柳玉忍不住吼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这十年我怎么过的?我一个人带孩子,守着你妈!村里人背后怎么说我,你知道吗?”

建国无言,只是低头擦着桌子,手一下一下,像是在擦去那些岁月的污点。

柳玉看着他,所有的愤怒忽然都化成了一声长叹。她转身走出门口,冷冷地说了一句:“你是活着,可对我来说,你已经死了。”

建国愣在原地,眼里闪过一丝绝望。他追到门口,看到柳玉远去的背影,喊了一声:“玉儿,对不起……”

柳玉没有回头。

她回到村里时,婆婆已经走了。柳玉看着婆婆遗像,沉默了很久。村里人问她:“那人还活着,你咋不把他接回来?”

柳玉只是摇摇头:“十年了,我已经学会没有他的日子,再也学不会依靠他了。”

从那以后,柳玉把全部心思放在儿子身上,再没有去找建国,而建国也再没踏足村子一步。或许,有些裂痕注定无法弥补,有些等待注定徒劳,但柳玉知道,她活得比从前更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