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稀之年讲雪崩
讲述:唐伟/整理:刘光福
谨以此文献给1973年“02·28”雪崩现场所有抗雪救人、军民抗雪救灾的全体指战员暨干部群众
——题记
https://www.163.com/dy/article/JIR83F1I0535WERN.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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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唐副排长面对雪崩浩劫,立即组织自救
六连驻地遭遇突如其来的雪崩后,唐伟副排长是第一个冲出房门看到营区被雪崩现场的人。半小时前连队班排战士还好好的,有说有笑,讲故事的,闲聊天的,欢快娱乐,唱歌跳舞的。然而,就那么一瞬间,营房竟然被夷为平地,房屋没有了,熟睡的干部战士被白雪掩埋了。唐副排长看着空旷的山谷,一阵阵恐怖情绪涌上心头,一时之间全懵了。过了一会儿,唐副排长才如梦惊醒过来,刚才巨大的声音不是连队弹药库发生了爆炸,而是发生了雪崩。雪崩对我们日喀则边防军人来说,那是常有的事,特别是仲巴、吉隆、聂拉木等边境县发生就不足为怪。但大雪能把敏村八号沟填满,又将离沟坎几十米高坡上整栋房屋顷刻间推平,这要多少雪?还要有多大的冲撞力量才能把房屋掩埋呀?
正在迷茫之际,唐副排长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救人呐,快来救人呀!他寻着声音向东走了约一百米,打开手电筒一看,是炊事班战士潘启华。小潘被冲击波推出住房一百多米,被大雪埋了大半节身子,幸好仰头朝天,正在大声喊救人。唐副排长手里又没有救援工具,只好急忙蹲下来用手刨。冰雪非常硬,一时之间刨不出来,就对小潘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让小潘咬牙坚持住,我去找人找工具,马上就来救你。
时任副排长的唐伟同志返回轻机枪班门口镇静下来,看到连队所发生的雪崩浩劫,他沉着冷静,临危不惧,立即从荷包掏出口哨,就嘘嘘~嘘嘘的吹响紧急集合口哨,这时轻机枪班的全体人员和四、五、六班的幸存人员听到紧急集合口哨后,迅速来到唐副排长跟前。唐副排长把连队幸存的20多人组织起来,将现场情况向大家作简要的介绍,并立即决定:分成几个小组开展抢救,划出地段,明确组长,分清责任,先从已经发现的目标动手,一个组去救潘启华;一个组去发报房救报务员,能否挖出电台与上级联络;一个组去救露出一点房梁的火箭筒班和重机枪班;一个组去救援紧挨着重机班的炮班。连部和前排房屋被大雪掩埋得无踪无影,不知从何下手施救,本着先急后缓的原则,暂缓救援不知被掩埋有多厚积雪的连部和前排两栋房屋人员。同时要求大家除了有明确目标的可用工具外,分片分段采用眼看耳听方法,携带凡是能挖、刨、撮雪的工具以及手电筒开展紧急救援。发现有生命迹象的人员时,一律用手刨,免得误伤雪中的人员。争取一分一秒的关键时间,抢救战友。
一个救援组人员在雪地上发现明晃晃的刺刀尖尖,大家知道是站岗的战士肩上背着的步枪上刺刀尖尖。战士们就围绕着刺刀尖尖周围用手刨冰雪,沙砾,就像“雪猪”打洞一样,呈“旋涡式”地往下挖。看见哨兵头戴皮帽,待他露出帽顶时,身着皮大衣,还能说话。战士们边刨雪,边与他说话,分散他的恐惧心理。问他是怎么被掩埋的?他说:“我刚睡下不一会儿,上一班岗哨人员就来喊我站岗。我怀疑他提前来喊我站岗,我全幅武装上岗后,就来到连部会议室看时间。当时挂在墙上的大钟正好是零点过二分,上一班岗哨人员也没有提前喊我上岗,就转身走出会议室大门。前脚刚跨出门口,后脚还在屋内,突然听到天崩地烈的巨大爆炸声音,我还以为是连队弹药仓库爆炸了,吓得心惊肉跳,还沒有来得及多想时,就是强大的一股气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山呼海啸般的吼声,瞬间直冲连队住房,连人一起推倒房檐地。眼前瞬间一亮,一阵巨响传来,像爆炸声音,又像打雷声音,十分恐怖。接着大地不停地抖动、象地震式的摇晃,一股气浪冲了过来。一瞬间双眼就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一片漆黑,人也昏了,但心里明白,我急忙去扶门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过了不知多久,只觉得胸闷头昏气短,呼吸困难,睁不开眼睛,也迈不动脚步,像是被人捆住了,我才知道是发生了雪崩被掩埋了,被雪牢牢压住。正在挣扎之时,忽见头顶上出现了一丝亮光,就听见有人说:‘穿着皮大衣,一时挖不出来,不如直接把人从大衣中拖出来’”。上面的人员奋力往下挖,尔后战士们齐心协力,大声的吼着,就像拔‘萝卜’一样,把我从雪地里拖了出来”。被从雪地里拖出来的站岗战士~小袁,他虽然受到惊吓,但毫发无损,有惊无险,真是幸运。原来小袁站岗时,他背的半自动步枪枪刺露出来一节,被战友们发现,才救起了他。小袁是1973年“02﹒28”那场雪崩最直接观察到那一瞬间的见证人。
何善宝同志问:雪崩时,连队干部战士正在睡觉吗?
唐伟同志回答:对,干部战士都在熟睡之中。
何善宝同志问:连队遭遇雪崩位置在什么地方?
以下是唐伟同志的手势姿势动作形容雪崩情形,因为他在连队生活几年,对连队驻地地形地貌及八号沟内上下周边情况了如指掌,所以连队驻地遭遇雪崩浩劫后,他能根据雪崩吞噬营区情况作一些详细描述。
当何善宝同志问到雪崩位置时,唐伟同志一边用双手手势形像相结合的描述。唐伟同志握紧右手形成拳头,小指到食指弯曲于掌心,拇指揑住食指与中指,四个骨节凸起相联成“凸凹”形状,自然形成一道“山脊”式的,左手指着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指着“山脊”外面低处说:我们在这个地方,尔后又将右手端到其面前玻璃茶几上,右手搁在茶几平面上,指着茶几平面,中指拳头凸起的骨头自然形成一个“山尖”,尔后用左手指着右手的“山尖”说:这里是一座“山”,“山”下面有一条大沟,即八号沟。唐伟同志突然将右手臂抬至右臂齐平,手掌心朝内,五指尖朝下,用猛力往下一插,说:大雪汹湧冲击下去(这时,唐伟同志的手掌变为伸手),尔后又在瞬间再往上冲撞(这时唐伟同志的手掌突然往上一提,手掌心朝内与头部齐平)房屋整栋被雪崩的冲撞波涛式从第一个台阶冲上到第三台阶上空,尔后瞬间房屋又从空中降到地面上,随之而来的是狂奔的雪崩覆盖房屋和建筑物,雪流把房屋和建筑压在十米以下。房屋在靠沟边一侧低处、第一个台阶的房屋,连部等就是雪崩吞噬的重点,房屋建筑在高处一点地方,相对而言,这些地势略高一点的建筑房屋损坏程度要轻微一些。
当时连队报务员石生书,雪流将他连人带床全部冲上来(唐伟同志用右手掌从茶几平面下,猛的往上举过头顶,尔后仰头望着手掌说,冲得老高,然后落下来,突然又将右手掌降到茶几平面上)。石生书住在连队电台发报房,在连队第一台阶,雪崩的第一冲击波将报房冲撞到第三个台阶上,靠近厕所那个台阶上空,而后将人带床、电台和房屋从空中降下来。
何善宝同志问:石生书的手指在雪地上面摇幌着这个动作正确吗?
唐伟同志回答并用手做动作:石生书一只手指头在雪地面上幌动这个动作是正确的。他是雪崩冲击波连床带人抬起来的(唐伟同志的手势动作),我们连队是两个台阶,在第一个台阶,雪崩的冲击波将建筑在第一台阶的房屋冲撞越过第二台阶,冲撞到上面厕所位置。我听到有人在喊救人啦、救人啦的声音,我心想这是上厕所的人在路上遇着雪崩被掩埋了,我打着电筒走过去,结果在雪地上面照着手指头在幌动,我连忙蹲下去用手刨雪,把手指头周围的雪刨开,结果刨出一只手来,我立即喊来两名战士救出这个人,我又喊来两名战士快去救那边喊救人的一名战士。
1970年从四川江津县入伍的胡正林,他听见唐副排长的喊声就跑过去了,他看到一只手在幌动,就惊叫起来:“嘿!这里还有一只手在幌动,快来几个人挖哟”。这个组的人员全部围过来,看见被冻得象“红萝卜”式的手指头在一晃一动的,这几名战士既兴奋又担忧,全力以赴相救。他们以雪地里一只手为中心,扩大适当距离开始挖(刨)冰雪,但又不能用力过猛,怕伤击被埋者。有的战士弯着腰刨冰雪,有的双膝跪在冰雪上用双手刨雪。当刨开冰雪,战士们看见报务员的头部能活动自如,说话正常时,大家都很高兴地与他言谈,鼓励他要坚强,分散他的紧张害怕的心情。并在他身体周围挖地洞式的实施救援,在报务员的胸部以下,都是冰渣雪粒伴着砂砾,泥土,石块,足有1米多深,头部前面受伤血流满面、左耳装满了细砂、雪、土。尔后战士们像拔“萝卜”式地将报务員石生书救出来。随后又继续挖电台,当战士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电台挖出来。他们让石生书与上级台联络时,电台已被损坏,无法与上级取得联络。当施救人员问石生书发生雪崩前,你晓得什么吗?石生书说:“我值班,十一点三十分与团台联络,工作一、二十分钟后联络结束,起身收拾耳机、电键、这时听到一声巨响,同时感觉头顶被什么压住似的,我又晃动了身体,双手还可活动,于是我使尽全身力气,双手猛力向上伸出,手指感觉冰冷,我就用两根手指头把雪勾开了个小眼眼,我就不停地晃动手指头。救命呀,救命呀。后来我很熟悉的胡正林惊叫的说:‘这里有一个’,我记不清楚其他是那几个人了。”结果刨出手指头在雪地面上摇幌的是石生书。
当特务连指导员袁玉光来看望报务员石生书时,石生书边说边摸着额头上一条长约3厘米、深约0.5厘米的伤口,向袁指导员讲述了上述他遭遇雪崩雪灾被埋和被抢救的经历后,就抱着身边的袁指导员失声大哭起来。袁指导员便给石生书做好安慰和鼓励工作,半小时后,石生书的情绪才平静下来。石生书是被救出的第二个战士,医务人员为石生书包扎好伤口,扶他到集中伤病员的地方趟下休息。
还有一部分人员被压在房屋里,幸存的人员正在推开坍塌的房顶铁皮,互相鼓舞着,如何采取自救,寻找出头之路,实施自救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火箭班有两位战士就沒有哨兵小袁和报务员石生书那么幸运了。雪崩将房顶冲垮下来,火箭筒班的班长和新战士小李被突如其来的巨大雪流冲击波震醒,被压倒在宿舍里,他俩头脑都比较清醒,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体像绳子梱住一样,动弹不了,既不能向外界发出求救声音,人体又不能向外发出有动弹信号,唯有靠自救,寻求逃生方法,班长对小李说:“我喊一、二,咱俩拼命往外挣扎,试一试,能不能拱出去。”他俩使尽全身力量,结果无济于事。因被铁皮房顶上的三角钢架将他们的腹部卡住得无缝隙。经救援人员七手八脚的全力施救,救援人员看到刨(挖)出来的雪里透红,感觉情况不妙,比较危险。又有钢架障碍物,给救援工作带来极大困难,大家只能用脚蹬手刨的方法实施救援,扩大范围,集中兵力,挖雪刨冰,当看到班长和小李脸色苍白,呻吟微弱,知道他俩受伤严重,都格外心急,小心地刨挖冰雪,抬起钢架略有移动几公分位置,只要移动钢架卡住人体缝隙,好不容易才把他俩救出来。当看到他俩腹部被铁架戳穿,大家小心翼翼地将他俩抬到未被破坏的房屋里躺下。经过全力抢救治疗,将其二人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虽然大难不死,但班长和小李受伤的情景十分惨烈。
这时火力排部分轻伤员也加入抢险队伍,抢险人员已达三十多人。在唐副排长统一指挥下,战士们一边继续刨雪找人,一边安排部分人员把二排大房子进行了抢修。全部的铺板安放在地上,将遇难战友遗体安置在里面,并为他们穿好衣服和裤子,铺上床单,盖上被子,摆放成整齐的一排。重伤员安排在轻机枪班的房子里,简单进行了救护,卧床休息。
还有一个兵叫樊志华,也是被雪流冲撞抬上空中又落下来(这时,唐伟同志边说边做动作,他的右手掌往下降,突然将右手掌举过头,仰头两目看着手掌,尔后把手掌又突然降下来搁在胸前),雪流把人冲撞起来大慨3米多高,雪流把樊志华往上冲撞的瞬间,雪流冲击波冲过来,樊志华从空中落下来,把锁骨摔断了(唐伟同志的手势动作,左手掌举过头顶,右手掌横冲到胸前,左手掌突然降到右手掌中心)。以示樊志华从地上被雪崩冲击波将其冲上了3米多高而后从空中落下来摔断锁骨(唐伟同志左手指着右颈锁骨说:锁骨摔断了,其他没有什么)。
刨出大声喊救人的是樊志华。石生书、樊志华这两名战士都是活着的。只是樊志华锁骨摔断了,救出来后送到八医院治疗好的。樊志华是甘肃靖远县人,去年来找我,要我给他写个当年雪崩情况,我就给他写了个1973年2月28日凌晨,西藏日喀则地区吉隆县敏村八号沟,162团2营六连驻地遭遇雪崩的情况属实的证明材料。据说:“国家每个月要给他发千把块钱的“优抚金”呢”(西藏边防干部战士在自然灾害中受伤或者致残者的类式情况,能否享受国家“优抚”政策?请看下一篇在1973年“02·28”雪崩灾难中另一位同志讲述能否享受国家“优抚”政策和其遭遇雪崩时的情景)。
(未完待续)
(注: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刘光福:籍贯重庆市石柱土家族自治县,1972年12月入伍,在西藏日喀则边防服役16个春秋,历任战士、班长、排长、副连职干事,连政治指导员,驻岗巴县56206部队副部队长转业返渝。转业就职于重庆市石柱县建设银行支行至光荣退休。“青春无悔、赋闲怀旧”,律诗、随笔等“思念战友,追忆边防”的真情流露,被军地友人广泛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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