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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房外,婆婆抢走我丈夫手里的手术同意书。
“保小?她这种家境也配生我们顾家的种?”
麻药失效时,我听见护士惊呼:“患者生命体征下降——”
三个月后,我挽着跨国财团总裁的手亮相慈善晚宴。
聚光灯下,前婆婆撕烂了伪造的癌症报告:“瑾儿你看,她早就计划好要抛弃你了!”
产房走廊惨白的灯光,冷得像是终年不化的冰。
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化不开,几乎有了实体,沉沉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滞涩的、不祥的重量。偶尔有护士穿着软底鞋匆匆走过,带起一阵微弱的风,非但吹不散这股压抑,反而让死寂更添了几分尖锐。
顾瑾攥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手术同意书,指尖在“患者家属签字”那一栏下方不住地颤抖。笔尖悬着,落下又抬起,墨迹在纸面上洇开一个犹豫不决的黑点。他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下,那双曾经让姜昭昭沉溺的、总是显得温柔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充满了红血丝,茫然地转向身侧。
他的母亲,王秀芬,就站在那里。
老太太穿着一身崭新的绛紫色丝绒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盘成一个油光水滑的发髻,一根水头很足的翠玉簪子斜插着,手腕上那只沉甸甸的老坑玻璃种翡翠镯子,在冷光下泛着幽绿的光。她脊背挺得笔直,下巴微抬,眼神像两把小锥子,牢牢钉在顾瑾颤抖的手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签啊,”王秀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刮擦着空旷走廊的墙壁,“还在等什么?医生的话你没听见?情况凶险,必须立刻做决定。”
顾瑾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妈……昭昭她……”
“她什么她?”王秀芬往前逼近一步,那股混合着高级香水与陈旧樟脑丸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压过了消毒水的味道。她保养得宜、涂着暗红色蔻丹的手,极其稳定地伸出,一把攥住了顾瑾拿着笔的手腕,力道大得让他手指一松,黑色的签字笔“啪嗒”一声掉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滚出老远。
“这种关头,还由得你犹豫?”王秀芬的眼神锐利如刀,剜在儿子惨白的脸上,“保孩子!听清楚没有?我们顾家的血脉,比什么都重要!”
顾瑾手腕被母亲攥得生疼,那股熟悉的、几乎从襁褓时期就笼罩着他的、不容反抗的威压,再次将他牢牢攫住。他张了张嘴,眼神剧烈挣扎着,看向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产房大门。门内,是他结婚三年、口口声声说要珍爱一生的妻子姜昭昭,此刻正独自在生死线上挣扎;门外,是他的母亲,是他从小到大从未敢真正违逆的“天”。
护士又探出头来,语气急促:“家属!请快一点!产妇等不起!”
这一声催促,像是一记鞭子,抽在顾瑾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他肩膀猛地一塌,最后一丝抵抗的力气,似乎也随着那支滚远的笔一起消失了。他认命般地闭上眼睛,又睁开,眼里只剩下一种空洞的麻木。
王秀芬满意地松开了手,甚至极快地、不易察觉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旗袍的袖口,仿佛刚才那强势的举动只是拂去一点灰尘。她弯腰,用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捡起了地上的手术同意书,又捡起那支笔,塞回顾瑾软绵绵的手里。
“签。”她吐出一个字,命令简洁而冰冷。
顾瑾的手指蜷缩了几下,终于握紧了笔杆。他不敢再看那扇门,笔尖落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顾瑾”。最后一笔拖得长长的,力透纸背,也像抽走了他全部的魂魄。
王秀芬迅速抽走同意书,扫了一眼那签名,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似乎对儿子这软骨头样儿依旧不满,但终究是达到了目的。她转身,迎着疾步走来的护士,将同意书递了过去,声音平稳无波:“保孩子。请医生务必尽力,保住我们顾家的孙子。”
护士接过同意书,目光复杂地在这对母子脸上飞快地掠过,什么也没说,转身推门又闪进了产房。那扇厚重的门再次关闭,隔绝了内外,也仿佛隔绝了所有希望。
门内,无影灯的光冰冷刺眼。
姜昭昭的意识,像是沉在漆黑黏稠的深海里,被巨大的痛苦和失血的虚弱反复撕扯、拉拽。麻药的效力正在褪去,像潮水从沙滩上缓慢却无情地撤离,露出底下嶙峋尖锐的礁石——那是真实的、凌迟般的剧痛,从腹部蔓延到四肢百骸,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濒临断裂的神经。
隐约的,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器械冰冷的碰撞声,医生压低了嗓音的、短促而专业的交流,那些词汇破碎地飘进她耳中:“出血……止不住……”“血氧再掉……”“准备……”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针,扎进她逐渐清晰的意识里。
然后,她听见了。
不是幻听。那声音穿透了肉体极致的痛苦,穿透了手术室特有的嘈杂与压抑,清晰地钻了进来。
是王秀芬的声音。
不是平日里那种刻意拔高的、带着挑剔与不满的腔调,而是一种更冰冷、更理所当然、更……恶毒的语气。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隔着门板,钉进她的耳膜,钉进她的心脏。
“保小?她这种家境也配生我们顾家的种?”
轰——!
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声音和颜色,只剩下这句话,在她脑海里疯狂地回荡、炸裂。王秀芬那副矜贵的、永远带着居高临下神情的脸,顾瑾那总是充满歉意和无奈的眼神,过往三年里无数个被刻意刁难、被轻视贬低的瞬间……碎片般涌来,又被这句话凝聚成一把烧红的铁钎,狠狠捅穿了她最后一丝模糊的期待。
原来……如此。
不是错觉,不是她敏感多心。在顾家,在那个她以为是“家”的地方,在那个她以为能携手一生的男人心里,她姜昭昭,从来就只是一个“不配”的物件。她的爱情,她的婚姻,她此刻拼上性命去孕育的孩子,在婆婆眼里,不过是一场衡量“配不配”的交易。而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在关键时刻,选择了服从那个判定她不配的人。
彻骨的寒意,比失血带来的冷,更尖锐地刺穿了她的灵魂。
痛,依旧排山倒海。但另一种更汹涌的东西,从绝望的灰烬里猛地窜起,那是愤怒,是不甘,是恨!凭什么?!凭什么她要死在这里?凭什么她的孩子要成为这种畸形家庭的牺牲品?凭什么她姜昭昭的人生,要由这样一个恶毒的老妇人来宣判结局?
不!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力量,从她身体深处,从那片被痛苦和背叛碾碎的废墟里,猛地挣扎出来。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牙关紧咬的声音,尝到唇齿间弥漫开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代表着生命危急的仪器警报声,穿透了她的意识。
护士惊惶的呼喊声紧随而至,带着破了音的颤抖:“患者生命体征急剧下降——血压测不到了!快!肾上腺素!准备除颤!”
混乱的脚步声,金属器械更加急促的碰撞声,医生拔高音量的指令……所有声音交织成一片死亡的喧嚣,朝着她覆盖下来。
黑暗再次涌来,比之前更浓,更沉,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
但这一次,在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瞬,姜昭昭涣散的瞳孔里,最后映出的不是无影灯的光,也不是医生护士忙碌的身影,而是王秀芬那张冰冷矜贵的脸,和顾瑾那懦弱空洞的眼神。
恨意如同濒死反扑的野兽,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烙进了灵魂深处。
她不能死。
她,姜昭昭,绝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时间失去了意义,像是在黏稠的黑暗里漂浮了很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瞬间。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不是产房里的喧嚣,而是一种绝对的、压抑的寂静。然后,嗅觉苏醒,消毒水的气味还在,但混杂了更多衰败的、陈腐的味道。最后,沉重的眼皮几经挣扎,终于掀开了一条缝。
模糊的视野里,是一片惨白的天花板,角落有一小块潮湿洇开的黄渍。光线昏暗,不是医院的白天,像是什么地下室的节能灯。
身体的感觉迟缓地回归,不是产床上撕裂般的剧痛,而是一种无处不在的钝痛和虚弱,沉甸甸地压着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小腹处空落落的,带着一种生理和心理上双重的、冰冷的缺失感。
孩子……没了。
这个认知,比任何肉体上的痛苦都更尖锐地刺中了她的心脏。没有眼泪,眼眶干涩得发痛,只有一股冰冷的、近乎麻木的空洞,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极其缓慢地、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脖颈。
房间很小,陈设简陋到近乎寒酸。一张硬板床,一张掉漆的木桌子,一把歪斜的椅子。墙上光秃秃的,有些地方墙皮剥落。窗户很高,很小,蒙着厚厚的灰尘,透进来的光线微弱得可怜。门是厚重的铁皮门,关得死死的,门下方有一条缝隙,外面有光,但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不是医院。绝对不是。
“吱呀”一声,铁皮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王秀芬端着一个搪瓷碗,走了进来。碗里冒着一点可怜的热气。她换下了那身华丽的旗袍,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开衫,头发依旧梳得整齐,但脸上那种高高在上的矜持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冷漠,甚至……厌烦。
“醒了?”她把碗往桌子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碗里的清汤寡水晃了晃,“醒了就自己起来喝点。米汤,没下什么东西,你现在也吃不了别的。”
姜昭昭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看什么看?”王秀芬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打碎了的、碍事的旧瓷器,“命保住了,就知足吧。孩子没福气,怨不得别人。医生说了,你身体底子差,又大出血,能捡回条命算你走运。以后啊,好好养着,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字字句句,平淡无奇,却比直接的恶语更锥心。她绝口不提产房外那决定生死的一幕,不提“保小”的选择,更不提顾瑾。只轻描淡写地将一切归咎于“没福气”、“身体差”。
姜昭昭闭上了眼睛。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软肉里,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这刺痛让她清醒,让她确认自己还活着,也让她心头的恨意,找到了一个实实在在的锚点。
王秀芬似乎也没指望她回应,继续用那种平淡的、吩咐佣人般的语气说:“这地方安静,适合你养病。顾瑾公司忙,最近有个大项目,脱不开身。你也不用惦记他,好好把自己身子将养好,别给他添乱,就是你的本分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没回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过来:“安分点。别再出什么幺蛾子。顾家,丢不起第二次人。”
铁皮门再次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咔哒”一声,锁住的不仅是门,似乎还有她残存的人生。
房间里重归死寂。只有桌上那碗所谓的“米汤”,一点点散尽最后的热气。
姜昭昭重新睁开眼,眼底那点最初的茫然和空洞,已经彻底被冰封覆盖。她慢慢地、极其艰难地,用手肘支撑着自己,一点一点,从硬板床上坐了起来。
每动一下,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小腹的伤口处传来尖锐的刺痛,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湿透了单薄的病号服。
但她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坐起来,喘了几口气,积蓄了一点力气。然后,她伸出手,够到了那只粗糙的搪瓷碗。碗壁已经凉透了。她端起碗,看也没看里面那点稀薄的汤水,手腕一翻。
“哗啦——”
米汤尽数泼在了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溅开一小片肮脏的水渍。
碗被她轻轻放回桌面,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着气,目光落在对面斑驳的墙皮上,眼神空茫,却又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向了某个极其遥远的地方。
休养?安分?
王秀芬,顾瑾。
你们以为,把我扔在这个不见天日的角落,用几句轻飘飘的话磨掉所有棱角,一切就能回到你们想要的“正轨”?
孩子没了。爱情死了。婚姻成了笑话。
这条捡回来的命,从今往后,每一分,每一秒,都只为了一件事而活。
姜昭昭缓缓抬起手,抹了一下嘴角。干裂的嘴唇被擦出一丝血痕。
那抹血色,映在她死水般的眼底,像是冰原上骤然点燃的第一簇火。
恨意无声燃烧,寂静,却足以燎原。
三个月后。海城,瑰丽酒店。
夜幕初垂,这座滨海城市最奢华的地标建筑灯火通明,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一颗巨型钻石。酒店最大的宴会厅“水晶宫”外,长长的红毯从旋转门一直铺到街边,两侧鎂光灯闪烁成一片银色的海洋,几乎将夜晚点燃。快门声、尖叫声、主持人的高亢介绍声,混杂着香槟塔细微的碰撞清响与衣香鬓影间的低语,共同烹制出一场上流社会极致的声色盛宴。
海城年度最具影响力的慈善晚宴,在此举行。能拿到邀请函的,非富即贵,或二者兼而有之。红毯上流淌着的,是金钱与权势最直观的气味。
一辆线条流畅、通体哑光黑的劳斯莱斯幻影,悄无声息地滑入红毯起点。车门尚未打开,已凭借其低调却迫人的气场,吸引了不少目光。
侍者快步上前,躬身拉开车门。
一只银色的细高跟鞋率先踏出,稳稳踩在猩红的地毯上。鞋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多余装饰,却精准地勾勒出足踝极致的优雅与力量。接着,一抹窈窕的身影从车内探出。
一袭珍珠白缎面抹胸长裙,剪裁极致简洁,没有任何蕾丝、亮片或繁复的褶皱,仅仅依靠流畅到惊人的线条和顶级面料本身流动的光泽,便已胜过万千华服。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略显松散却无比精致的发髻,几缕碎发随意垂落,修饰着修长白皙的脖颈。脸上妆容清淡,几乎看不出痕迹,唯有一双眼睛,在宴会厅折射出的璀璨光线下,沉静如水,却又仿佛蕴藏着能穿透一切迷雾的锐利。
是姜昭昭。却又不再是任何认识她的人记忆中的姜昭昭。
曾经的她,笑容温婉,眼神里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与遮掩不住的灵气。而此刻,红毯上的她,下颌微扬,脊背挺直如修竹,每一步都走得平稳而笃定。没有刻意摆出的姿态,没有对镜头飞吻或停留,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经历过淬炼后的从容与疏离,让她即便站在最耀眼的光线下,也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壁。
最引人瞩目的,是她身侧挽着的男人。
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身高腿长,穿着一身看似简单、实则出自顶级大师手工定制的黑色礼服。他面容深刻,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俊美,但眉宇间那份历经商场沉浮磨砺出的沉稳气度,以及久居上位的威严,让他如同出鞘的古剑,沉默,却锋芒暗藏。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睿智,偶尔掠过人群时,带着一种精准的审视和掌控一切的从容。
林叙渊。叙渊资本创始人,近两年在国际资本市场掀起惊涛骇浪的传奇人物,真正的跨国财团掌舵人,平日低调神秘,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重磅信号。
此刻,他微微侧首,对身侧的姜昭昭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姜昭昭眼帘微垂,极淡地弯了一下唇角,那弧度转瞬即逝,却奇异地柔和了她周身过于冷冽的气场。两人之间流淌的,是一种无需多言的、彼此认可的默契。
这一幕,被无数镜头精准捕捉。
“林先生!看这边!”
“姜小姐!请问您和林先生是什么关系?”
“姜小姐,这是您首次在公开场合亮相,请问您目前从事什么事业?”
“林先生,有传闻说叙渊资本下一步将重点投资新兴文化产业,是真的吗?”
问题如同潮水般涌来,夹杂着兴奋与探究。林叙渊神色未变,只略抬了一下手,无需言语,他身后的助理团队便训练有素地上前,恰到好处地隔开了过于热情的媒体,开辟出一条通道。
姜昭昭自始至终,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她只是挽着林叙渊的手臂,目光平静地掠过闪烁的镜头和攒动的人头,步伐未曾有丝毫紊乱。那份沉静,在这样喧嚣的环境里,反而成了一种更具冲击力的存在。
就在他们即将步入宴会厅内场的前一刻,红毯边缘的人群中,骤然爆发出一阵极其突兀、刺耳的骚动。
“昭昭!姜昭昭!你给我站住——!!”
那声音嘶哑尖利,穿透了现场的嘈杂,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所有人愕然转头。
只见一个头发散乱、穿着与现场格调格格不入的暗红色织锦缎旗袍的老妇人,正奋力拨开挡在前面的人,试图冲进红毯区域。她脸上脂粉厚重,却掩盖不住憔悴和一种近乎病态的激动,眼神死死锁定姜昭昭的背影,像是要喷出火来。正是王秀芬。
她身边跟着的,是一脸焦急尴尬、试图拉住她却又不敢用力的顾瑾。三个月不见,顾瑾清瘦了许多,脸色晦暗,眼下的青黑浓重,曾经那份温文尔雅的气质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惶惑与狼狈。他身上穿着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西装,但此刻皱巴巴的,领带也歪了,与周围衣冠楚楚的宾客形成惨烈对比。
保安迅速上前阻拦。
王秀芬却像是豁出去了,一边挣扎,一边猛地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双手高举过头顶,用力挥舞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某种扭曲的亢奋而剧烈颤抖:
“大家看看!大家都看看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她早就计划好了!她早就背叛了我儿子!背叛了我们顾家!”
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将那叠纸抖得哗啦作响,最上面几张的抬头和某个医院的红色印章清晰可见。
“假的!都是假的!”王秀芬的声音尖锐得破音,“什么癌症报告!什么活不了多久!全是这个毒妇为了脱身、为了攀高枝编出来的谎言!瑾儿你看!你快看啊!她根本就没病!她就是为了今天!为了甩掉你这个‘拖累’,去傍更大的款!林叙渊!你睁大眼睛看看,你身边这个女人,她就是个满口谎言、蛇蝎心肠的贱货!”
她声嘶力竭,字字泣血般控诉,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那叠“癌症报告”在她手中被甩动、扭曲,几乎要被她自己撕烂。
全场死寂。
所有镜头,瞬间从林叙渊和姜昭昭身上,齐刷刷转向了状若疯癫的王秀芬和面如死灰的顾瑾。镁光灯闪烁的频率骤然加快,记录着这匪夷所思、堪比黄金档狗血剧的劲爆一幕。
顾瑾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徒劳地拉扯着母亲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妈!别说了!求你了妈!我们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王秀芬猛地甩开他,力道之大,让顾瑾踉跄了一下,“我今天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撕开这个贱人的画皮!让她身败名裂!”
她恶狠狠地瞪向红毯中央,那个自始至终背对着她、连头都未曾回过一次的身影。
姜昭昭缓缓地,转过了身。
珍珠白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划过一个极其冷淡的弧度。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被当众揭穿“阴谋”的惊慌,也没有被辱骂的愤怒,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的目光,越过了激动得浑身发抖的王秀芬,越过了无地自容的顾瑾,平静地落在了王秀芬手中那叠挥舞的纸上。然后,她微微偏头,看向身侧的林叙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极轻地说了一句:
“林先生,看来,您送我的这份‘回归礼’,他们不太喜欢。”
林叙渊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意,那是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从容。他同样低声回应,语气平稳无波:“礼物是否合收礼人的心意才重要。跳梁小丑的喧哗,无伤大雅。”
姜昭昭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她重新将视线投向王秀芬。
终于,她开口了。声音通过周围极致的寂静,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不高,却像冰珠落玉盘,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冰冷的质感。
“王女士,”她甚至没有用“婆婆”这个称呼,“你手里那些,三个月前,是你亲手塞给我,告诉我你身患绝症、命不久矣,求我看在往日情分上,自愿离婚,成全顾瑾‘另娶高门、延续香火’的苦心。怎么,现在,它成了我‘计划攀高枝’的证据?”
王秀芬的狂怒骤然一滞,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脸上激动的红潮迅速褪去,变得有些发青。她攥着那叠纸的手,僵硬了一下。
姜昭昭却不再看她,目光转向几乎缩成一团的顾瑾,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天气:“顾瑾,需要我提醒你,当时你母亲跪在我病床前,拿出这份‘诊断书’时,你站在门口,说了什么吗?”
顾瑾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眼神惊恐地看向姜昭昭,又飞快地瞄了一眼周围无数对准他的镜头和那些或鄙夷、或好奇、或兴奋的目光,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说,”姜昭昭替他回答了,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昭昭,我妈不容易,你就……签了吧。’”
“轰——!”
现场隐隐响起一片压抑的哗然。虽然细节未明,但这寥寥数语,结合王秀芬刚才“保小”的惊天言论(早已在某些小范围流传),一个懦弱妈宝男和一个恶毒婆婆联手逼迫刚流产儿媳的剧情,已经足够在场这些嗅觉灵敏的“人精”拼凑出大概。
王秀芬的脸彻底扭曲了,她尖声叫道:“你胡说!你血口喷人!瑾儿,你说!你告诉所有人,不是这样的!是这个女人自己嫌贫爱富!”
顾瑾在母亲尖利的目光逼视下,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张了张嘴,看着姜昭昭那双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又看看周围黑洞洞的镜头,巨大的羞耻和恐惧淹没了他。最终,他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声音,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蹲了下去,彻底崩溃。
王秀芬看着儿子不争气的样子,又急又怒,再看向姜昭昭那副无动于衷、仿佛在看一场拙劣闹剧的神情,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她不管不顾,举着那叠已经被她捏得皱巴巴的纸,就要往姜昭昭这边冲:“我撕了你这个谎话精的嘴!”
保安早有准备,迅速而坚决地拦住了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叙渊,往前微微踏了半步,恰好将姜昭昭护在身后半个身位。他并未提高音量,甚至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扫过王秀芬,扫过全场,一股无形的压力便弥漫开来,让现场的骚动不自觉地平息下去。
“王女士,”林叙渊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关于你手中那份所谓的‘癌症报告’,以及三个月前顾家发生的诸多事宜,我的律师团队,恰好收集到了一些有趣的资料。包括但不限于,海城中心医院关于那份报告原始档案的查询记录,以及,”他微微一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瘫软在地的顾瑾,“顾先生公司近半年异常的资金往来,和几位‘热心’证人关于顾家如何对待姜女士的证词。”
他每说一句,王秀芬的脸色就白一分,顾瑾则抖得更厉害。
“叙渊资本,以及我本人,”林叙渊继续道,语气依旧平静,却重若千钧,“对于合作伙伴的品行和历史,向来有严格的评估标准。姜昭昭小姐,是我认可的、极具才华和潜力的合作伙伴。她的过去,我略知一二;她的能力和人品,我深信不疑。”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面无人色的王秀芬身上,淡淡道:“至于无关人士的诽谤和中伤,我相信法律会给出公正的裁决。我的律师,稍后会联系二位。”
说完,他不再看那对母子一眼,微微侧身,对姜昭昭温声道:“我们进去吧,拍卖快开始了。”
姜昭昭点了点头,最后一次,将目光投向红毯边缘。那里,王秀芬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里皱巴巴的纸片飘落在地,她呆呆地站着,脸上愤怒的红潮和激动的扭曲早已消失,只剩下一种大势已去的灰败和茫然。顾瑾依旧抱着头蹲在地上,肩膀剧烈耸动,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哭泣声。
他们身后,是闪烁不休的镁光灯和无数道意味复杂的视线。明日,不,或许今夜,海城的头条,就将被这场离奇而劲爆的红毯风波占据。而故事的主角,将不再是“恶毒婆婆”和“懦弱前夫”,而是“神秘归来、携手资本巨擘的姜昭昭”。
姜昭昭收回目光,脸上无悲无喜。她挽着林叙渊的手臂,转身,步履从容而稳定,踏着猩红的地毯,走向灯火辉煌、象征着财富与地位的宴会厅深处。
身后的一切喧嚣、狼狈、不堪,仿佛都被那扇缓缓合上的华丽大门,彻底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水晶吊灯的光芒流淌在她珍珠白的裙摆上,映出一片柔和却坚定的光晕。
新的篇章,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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