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纳博科夫与兄弟姐妹在一起。
  1907年的纳博科夫

编者按

英国BBC在今年3月播出的3集迷你剧《战前37天》真实描述了一战爆发之前,1914年6月28日斐迪南大公遇刺到8月4日英国向德国宣战的这37天时间里,欧洲主要大国间为避免战争爆发所作的政治博弈。受此启发,本报推出《一战百年·战前37天》系列。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是二十世纪公认的杰出小说家、文体家,但在1914年,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诗人。

石剑峰

1914年闷热的夏天,纳博科夫决意成为一个诗人

纳博科夫幼年时就珍爱的诗人是蒲宁。纳博科夫觉得,蒲宁的脾性气质有些像他,但他说“这跟文学影响没有关系”。到了十四五岁时,纳博科夫最喜欢的诗人是古米廖夫——1910年代初期俄罗斯的象征主义浪潮遇到了自身的逆流阿克梅派,1913年古米廖夫发表了阿克梅派纲领。古米廖夫反对诗歌的做作行为,对大多数象征主义诗歌营造幽暗、幻想的微光表示不满,他是韵句写作的高手,关心的是诗歌技巧,因此对纳博科夫特别有吸引力。纳博科夫早年最成功的诗歌就是那些遵守了这一教导的诗。每当纳博科夫提到当代一些微不足道的诗人时,他的父亲就会洋洋自得背上一连串普希金加以反驳。

纳博科夫后来回忆,自己的处女作是一首诗,就创作于1914年的7月,在创作中,纳博科夫体验了那种“写诗的迷醉”。闷热潮湿的夏日,一场暴雨过后,纳博科夫在亭子里躲雨,亭子的柱子上被孩子们刻着“打到奥地利”。纳博科夫从亭子里出来,看到了彩虹,他不禁一阵战栗:“不久,我的第一首诗开始了。”他在园子里漫游,陷入了创作的迷狂状态。纳博科夫相信,他写下的是一件美丽而神奇的东西。“当我带着它向家里走去,尚未写下,但已如此完善以至于连它的逗号都印在了我的头脑里,像一只枕头在一个睡者身上的皱痕一样,我毫不怀疑我母亲会用骄傲的愉快的眼泪祝贺我的成就。”他做到了。

那天晚上,他把写好的诗歌念给母亲听,念完以后,他听见母亲在抽泣。“她沉醉地笑着,透过流下她脸颊的泪水。 多么精彩,多美啊, 她说。”

这首写于1914年7月、但现在已经遗失的诗歌成为了纳博科夫的里程碑,诗歌对纳博科夫已经不只是追随时尚的行为,而是一种热情和召唤。后来纳博科夫将这种体验写进了自传性小说《说吧,记忆》。15岁的纳博科夫在1914年夏天的小心思,全部记在了这本小说里。纳博科夫这么描述当时的自己,“那个瘦长的15岁小伙子”。

但战争开始了,它将把俄国引向革命,并使这位年轻诗人的生活彻底改变。1914年的塞尔维亚,是奥匈帝国和俄罗斯争夺的一块肉,6月28日的子弹给了奥匈帝国一个机会,俄国可不容许别国咀嚼它中意的大餐。

纳博科夫的父亲符·德·纳博科夫是政治家,但纳博科夫对政治活动没有兴趣。在学校,纳博科夫不喜欢政治,尤其不喜欢正常教学活动以外无来由的活动。70岁时,纳博科夫写道:“我不无满足地记得,我在俄国上高中的最后一年(也是革命的第一年),大多数老师和几个同学都激烈而频繁地痛斥我是一个 陌路人 ,因为我拒绝参加政治宣言或游行示威。”

1914年7月,圣彼得堡的战争气氛渐浓,工人公开宣布忠于沙皇。包括纳博科夫舅舅瓦西里在内的爱国人士在德国大使馆门前示威,那里离纳博科夫家仅隔三个门洞。使馆内一阵混乱,有人扔出了文件、家具,地上点燃了一个火堆,使馆门上的装饰物被捣毁,使馆的一个雇员被杀。纳博科夫的父亲符·德·纳博科夫主编的自由派报纸《言论》遭到了严格审查,最后还是在奥、俄宣战的当天被关闭。

纳博科夫的父亲符·德·纳博科夫是预备役的步兵团旗官,8月3日应征入伍。他穿着俄国步兵那种带灰帽子的战壕雨衣,带领团队北上维堡,家人则回到圣彼得堡。纳博科夫回到学校,心里只有诗歌,每天都要写点什么,他比以往更沉溺于自己的诗歌。

纳博科夫沉迷于诗歌,与比他小一岁的塔玛拉开始人生初恋的时候,他未来的终身伴侣薇拉也在圣彼得堡。这两个圣彼得堡人,也许在欧洲的某个度假胜地早已经有过一面之缘,但他们的爱却要从1920年代的柏林开始,他们都是革命的流亡者。纳博科夫夫人本名薇拉·叶夫谢芙娜·斯洛尼姆,1902年1月5日出生于圣彼得堡的犹太人家庭,她比纳博科夫小3岁。薇拉童年时代的圣彼得堡是一座神话般的城市。像所有神话中的城市,这座光芒四射、文化气息浓郁的大都市最终也会谢幕。1914年,它更名为彼得格勒;在接下来77年间,“圣彼得堡”从地图上消失。

纳博科夫于1919年3月离开俄罗斯,克里米亚的塞巴斯托波尔是他们一家俄罗斯生活的终点,流亡生涯的起点。红军在用机枪扫荡港口的时候,他和爸爸在希腊的船上下象棋。也在克里米亚的薇拉一家没那么幸运,他们直到1920年才从雅尔塔坐加拿大船离开俄罗斯,辗转土耳其、匈牙利来到柏林。因为一战以及随之而来的革命,纳博科夫和薇拉将在柏林相会。

(本文参考《说吧,记忆》《薇拉》《纳博科夫传:俄罗斯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