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江南渔村有一个鱼鳞传说，传说鱼鳞如果沾在身上没去掉，就会长在身上。你即使去掉还是会再长出来。老人家说，没关系，5年后，鱼鳞会开始自动消失。
到底是鱼鳞消失得无声无息，还是消失得深入骨髓。
南央不得而知。
1. 某市花鸟公园 外 白天
花鸟公园有着非常气派的大门，廊柱很高，金碧辉煌，颇有些壮声势的感觉。
南央从大门下穿过。
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森森地静谧。
南央走过一个牌子，上面依稀写着“华东地区最大的鸟类聚集区”。
南央拐了一个弯，拐进一条小路。路旁两边是高过人的灌木丛。南央探头探脑地走进小路，很好奇会到一个怎样的地方。一步，两步，三步，只听得脚步声声。南央走出灌木丛，豁然开朗。眼前是一个大湖，湖对面是高低起伏的树丛。
南央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湖边。
天忽的有些阴，阳光快速地移过躲了起来，风声呼呼地吹起来。对面黑压压的树丛里，立刻有鸟儿呼啦啦飞起来，天空更显一片黑压压。
南央吓了一跳。
鸟儿飞起又栖息下来，时而空中传来声声的鸟叫。不见喧闹，更见森森地静谧。
这种森森的感觉，在南央的眼中逐渐弥漫开来。
（男女画外音响起，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南央：我印象中的第一次一个人旅游，去了一个空无一人的花鸟公园。
南望予：没有人吗？
南央：找半天没看到一个人，连工作人员都找不到。
南望予：公园会没有人吗？
南央：我再强调一次，这不是梦，这是本人真实经历。
南望予：哦——继续！
南央：从来景点都是人山人海，旅游的同义词就是看人头。瞬间有个空荡荡的花园出现在面前，顿时觉得很土豪。走在里面好像包场的感觉，整座公园为我而开。
南望予：哦——那，看到了什么！
南央：各种奇花，各种珍禽。有一只孔雀，在眼前刷得开屏出来，看得我眼睛都直了；还有啊，原来孔雀是会飞的。我看着那几只孔雀飞到了屋檐上，趾高气昂，像屋顶上骄傲的骑兵。
南望予：哦——但是？
南央（叹气）：但是，公园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我看着孔雀，山鸡，还有不知名的没见过的怪模怪样的禽类，它们一点也不怕生，从我身边堪堪走过，在我头上欢快地跳来跳去，还居高临下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一种非常挑衅的气势和态度。
我想，得赶紧走出去啊，慌兮兮的。却在里面一直绕圈子。绕来绕去，又走回到一个池子边。想看看，挖这么大的池子到底是养什么的。
我头一探，妈妈呀，好大的鱼，一米八的个子，宽肩长腿，一条是黑的，还有一条，竟然是——白的。我当时的反应是，马上后退两步，全身抖了抖，脑子才出现一个词——“鱼精”。
哈！你也被我吓到了吧。你想想看啊，像你那么高大的——鱼唉，跳出来一准砸倒你呢。
南望予：然后，你就逃了。
南央：是啊，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哈哈。没有人的公园，好像不是在中国，哦，应该说，好像不是在地球上。就在那时那刻，我有了深深的领悟——人，特别是中国人，有些时候是用来壮胆的。
2. 南央家 内 白天
南央手上拿着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自拍照，照片里南央表情俏皮，她的背后有着孔雀和山鸡以及禽类们挑衅地看着镜头。不远处有个水池，依稀可见池子里有黑色和白色的鱼。
南望予走到照片前，和南央并排站着。
南望予：是啊。国人就是用来壮胆的。就跟过马路一样，从不管红绿灯，大伙只要凑够一波就走。
南央（笑）：是哦。因为我们人类是群居动物啊，有人就有底气。要的就是大伙围着你转。你看啊，电视上都这样演的，大声喊着“让我一个人呆着”。让他一个人呆着吧，他又会哭着说“我最想听到的，是你们跟我说‘你不是一个人’”。
南望予：你们人类，很矛盾。
南央：你们人类？（笑）对，你不是人类。你是虫，是懒虫，还是寄生虫。大周末的，干嘛不呆学校，干嘛不和同学出去玩，泡在我这里干嘛。都大四了，你对得起你同窗四年的同学情谊吗，对得起上下铺的兄弟友谊吗？
南望予走到沙发边，懒懒地躺了下来。
南望予：这里舒服，有家的感觉。
南央：你当然舒服了。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水，我的电，还有我的电脑。小心我扣你零花钱贴补家用。
南望予：你扣好了。
南央：奇怪，家中有男初长成，胳膊肘都是往外拐，又谈恋爱又到处玩，你怎么越长越成宅男了？
南望予：我是我，别人是别人。
南央：你真不回学校？
南望予：不回。
南央：那我去上班了。
南望予：现在是周日下午两点。你上的是哪门子班啊？
南央：晚上我值班，晚上营业结束后还要接着促销活动陈列的调整。我可能要很晚才回来。晚饭你自己解决，或者你回学校吃。
南望予：哦。
南央拿上外套，挎包准备出门。
南望予眼光跟着她。
南望予：人为什么要工作？
南央： 毕业了，总要靠自己养活自己。总不能一辈子靠父母吧。长大了，就没有理由好吃懒做，伸手要钱了。
南望予：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南央（顿了一下）：总要温饱，总要谋生。
南央没有回头，在南望予的目送中走出了房门。
3. 某大型百货商场 外 白天
商场一楼外围尽是PRADA，CHANEL，BURBERY等大牌广告图。图中的模特高贵冷艳。
南央从高贵冷艳的模特图走过，拐进小道，拐进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门，上写“员工通道”。
南央通过幽暗的小道，走进办公室。
4. 某大型百货商场 内
办公室是一个大开间，布局杂乱而拥挤，当下空无一人。
南央走到一个四座角落，办公桌隔板上端放着市场部。这个角落的四张桌子上，南央的电脑和办公设备是最陈旧的。一边的墙上贴着四个人的照片，从上至下，旁边写着名字和职务——
波利，女，市场部经理；
郭海平，男，市场部经理助理；
刘静，女，市场部经理助理；
南央，女，市场部经理助理；
南央打开电脑，看着电脑死气沉沉地启动。
电话铃响。
南央：你好，**商场市场部。哦，是易拉宝到了是吧。好，你稍等，我马上过来。
南央离开办公室，她的电脑还在缓慢地启动。
南央抱着一大堆的物料和易拉宝走进办公室。看得出来，她有些不堪重负，放下来的时候真是如释重负。她清点了物料做了登记。
南央推开门，进入了商场。商场内富丽堂皇，处处透着现代与尊贵，和办公室的拥挤截然不同，好像从平民区进入了某个宫殿。
南央看到相熟的营业员、收银员、客服，点头微笑。她时而驻足，和客服聊聊，询问她们对促销活动的意见以及顾客的反应；也站到收银员旁，询问营业金额。
回到办公室，依然空无一人。南央坐下来，发现电脑死机，不禁怒拍了一下。
总经理室的门忽然开了。总经理探出身。
总经理：南央，你进来一下。
南央吓了一跳，忙跑过去。
总经理是香港人，操着一口香港口音的普通话。这让南央分外认真地听他讲话。
南央：BOSS，你找我？
总经理：近来我发现你经常去卖场。
南央瞥了一下总经理的电脑，他的电脑上密密麻麻全是摄像头画面。
南央：是的。新的促销活动开展，我去看看效果怎样，也和客服他们聊聊，看有什么发现没。
总经理：我看到你经常去收银区和收银员聊天嘛？
南央：我没有去聊天，我是去问问营业额怎样……
总经理：你不用多解释了。以后少去卖场，聊天多了，影响不好，好像都闲着不做事。知道了吧，现在可以出去了。
南央话堵在嘴里，她只好退出总经理室。她看着总经理又埋头在密密麻麻的摄像头画面前。
等关上总经理的门时，南央涨红的脸上，仿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坐在电脑前，倔强地一遍一遍重启着电脑。
总经理从里屋走出来，看也没看南央，径直走出办公室。
南央撑到总经理完全走出去，才趴在桌子上。她觉得又愤怒又无力，脸上已由红转青，但是眼睛里已没有一点泪水的痕迹。
手机响。
南央：喂。玲玲啊。
玲玲：你在哪呢？
南央：公司。晚上值班。
玲玲：怎么每次你都轮到周末值班的啊？其他人呢？不轮的吗？
南央：我们经理安排的。我上次提了一句可不可以不要安排在周末，被骂了一顿，说没有集体精神。所以还是安耽点，不提也罢。
玲玲：你们市场部经理怎么这么讨厌的啊。摆明了偏心。你们市场部四个人，凭什么就你是周末值班的啊。那个小白脸呢？郭什么的？到底是不是男生啊，也不照顾女孩子一下。还有那个长得像大妈一样的，那个同事什么静的，还真倚老卖老，当自己是长辈啊。
南央：我也不知道，我为啥就不讨经理欢心。反正我做什么她都看不顺眼。
玲玲：你也学学人家，嘴巴甜一点，巴结下啊。哦，我知道了——
南央：什么？
玲玲：你经理肯定是妒忌你呢？
南央：哈！？人家年轻漂亮，年纪轻轻就成了杭州最知名百货的市场部经理，妒忌的人多了去了。吃饱了撑，妒忌我。
玲玲：说到年轻漂亮，你比她年轻，你还比她漂亮呢。再说，过几年，谁是谁经理都不知道呢。她就是觉得你潜在能力比她好，太有竞争力了，所以她要打压你，折磨你。这样她才有成就感啊。
南央：你，真的是，想太多了。人家也是能力强才到今天这位置的。不过呢，玲玲，我就是喜欢你这点。太会说话了。说得我真是心花怒放，是啊，她就是妒忌我，她不自信所以要这么折磨我。
玲玲：哈哈，这么想就对了。今天你没空算了，改日我们约吃饭，骂骂更开心。
晚上6点，南央吃盒饭。
晚上7点，南央看文件。看完文件后，无所事事。
晚上9点，南央无所事事，昏昏欲睡。
晚上9点50，南央昏昏欲睡中听到卖场送客音乐响起。她赶紧整理一下服饰，走进卖场。
商场里所有营业员都已站在各自专柜门口送客，零星客人正在结账，客服也正跟一些逛兴正浓的顾客解释营业时间已到，欢迎下次光临。
南央站到一个相熟的客服丽姐旁。
丽姐（轻声）：你今天值班的啊？怎么晚上没出来走走看看。
南央（轻声）：被BOSS在监控器里看到，说我老在卖场里晃，影响不好。让我少来卖场。
丽姐（轻声）：他除了看监控器还会干啥。你们市场部不来看卖场，闭门造车，能做什么市场。
丽姐摇摇头，看到顾客走过，清脆的声音响起来。
丽姐：欢迎下次光临。
南央：欢迎下次光临。
丽姐（轻声）：这个BOSS，还能做出点什么，我还真没期待。得，觉得大伙还是早点各找出路才要紧。
南央（轻声）：丽姐，别这样。（大声）欢迎下次光临。
丽姐：欢迎下次光临。
商场的灯光逐渐暗下去。富丽堂皇的宫殿，变得空无一人，森森的氛围油然而生。
南央一个人搬出新一期的商场活动易拉宝，在每个点换上。从一楼到四楼，偌大的商场内部，昏暗低落的灯光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上上下下，隐隐约约。
等全部换完，南央累得瘫在了地上。看着头上的摄像头，她赌气地躺在地上，呈大字型。
南央：我管你有没人在看。
5. 南央家 内 白天
南央在床上听到细微的声响，她翻身起床走出卧室。
南望予正在厨房做饭。南央走到他身边。
南央：现在越来越觉得，养个弟弟真好啊。
南望予从头到脚看了下南央，嘴巴扯了一扯，没说话，自顾自忙去了。
南央狐疑地走进盥洗室，镜子里看到自己吓了一跳，一头一脸地凌乱。她低下头洗漱，等抬起头已是神清气爽。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碗杂粮粥，两个鸡蛋饼，一叠小菜。
南央兴奋地坐下来，端起碗。南望予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南望予：昨天几点回来的？
南央：应该是今天早上吧，一点左右。
南望予：周末就你一个人加班吗？
南央：是啊。
南望予：为什么就你一个人加班？
南央抬头看着南望予，看着这张年轻的脸。到嘴巴的话吞了回去。
南央：是轮班的。刚好轮到我，接下来就轮到别人了。而且这样我周一就可以赖到下午才上班。我觉得挺好的。
南央讨厌南望予那种探究的眼神，语调不禁高了起来。
南央：今天周一了，你到底回不回学校。你还上不上课，毕业论文要不要做啊，实习还不开始，来不来得及？有没有学生的样子啊。
南望予：如果不用交房租，不用交水电，能管自己吃饱，那么工作可以挑自己喜欢，自己感到舒心的做吗？
南央：那得等你先买了房，有了积蓄再说。
南望予：好。
南央：好什么……
南央电话铃响，是一个陌生号码。南央接起电话，是一个轻轻柔柔的女声。
南央：喂，你好。
女声：南央，你好，我是朴黎，还记得我吗？大你2届的，我们以前一个社团。
南央：哦……啊！记得的！学姐，你在外地还是在杭州？
朴黎：我回杭了。打你电话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想问你什么时候有空，约你出来见见，很久没见你了。我刚回来，对杭州也有些不熟悉。
南央：可以啊。上午方便吗，我今天上午有空呢。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吧。体育场路那家咖啡馆可以吗？以前我们经常去的。好啊，我也很想见见你呢，我们真的好久没见了。
南央挂下电话。
南望予：谁啊？
南央：我上上届的学姐，对哦，你没见过。你大一那会呢，我是大三，她呢，那一年刚毕业。当年可是系里的系花。她的恋爱也是全校皆知，和师兄真的是金童玉女，男才女貌，王子公主的结合啊。可惜毕业后她就结婚去了外地。我们以前一个社团，以前走得比较近。好久没见了，不知道系花是不是还是那么漂亮呢。
南望予：你有必要强调你比我大两届吗？
南央：这是事实啊，你不能否认。好好，我不说了，吃饭吃饭。你这手艺真是长进。
南望予：待会我载你过去，顺便回学校。
6. 咖啡馆
朴黎是一个精致的女人，除了精致，她还很自信。这是每一个见过朴黎的人，都会这么认为。
此刻，她坐在咖啡馆里，一贯的精致，一贯的优雅。
她看到窗外一个酷酷的男孩骑着自行车在门口停下来。后座载着一个女孩，眼睛柔柔的，一笑就成月牙眼。女孩和男孩举止亲昵，女孩下车后，跟男孩说着什么，男孩酷酷地听着，而后酷酷地骑着自行车走了。
朴黎嘴巴噙着笑。
朴黎（轻声自语）：南央，好久不见。
南央推门见来，看到朴黎，脸上是灿烂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南央：学姐，好久不见。果然是我们的系花。还是那么漂亮。你要喝什么吗？
朴黎：我点好了，给你点了一杯香草巧克力，是你喜欢的对吧？
南央：好感动，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朴黎：刚才看到的男孩，送你来的，男朋友？
南央：刚才？啊，那是我弟啦。我目前还是待字闺中，男朋友的影我自己也没见到。
朴黎：你弟？不像啊。
南央：真是我弟，跟我一样姓南。我们一个学校的。今年大四。
朴黎（自语）：还有个弟弟，怎么他没告诉我。
南央：谁吗？
朴黎：没事，是我记错了。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吗？做什么呢？
南央：我嘛，一般般，现在在一家商场市场部工作。学姐呢，一毕业就跟师兄去了北京。相夫教子的生活怎么样？
朴黎（苦涩一笑）：我还没有孩子。
南央：那可以多享受两人世界，挺好啊。慢慢来好了。
朴黎：事实上，我这次回来，是因为我在准备离婚。
南央一惊。
朴黎：我今天找你，其实是有事求你帮忙。我想请你帮我写一封信。（顿）一封分手信。
南央手上的调羹掉到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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