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天涯丨天涯楼主:虎观麟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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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在农村,也长在农村,现在是活在农村。只不过眼下生活的这个地方,严格来讲已经不算农村了,离市中心的近距离注定了她终有一天要被拆迁,而现在,这个农村已经没有一点耕地,耕地在哪里?在那一大圈围墙里,在那没边的铁围栏里,任由荒草肆虐地生长,任由各种工程设备疯狂的挖掘、碾压。。。没有了耕地,也就没有了农民。

我要说的,是还叫农村,还有农民的年代,不远,90年代;或许可以稍稍远一点,80年代。

一、祖坟边工农桥上的黑影

我家是村里最大的家族,这个村子就是由我家祖上从苏北逃荒过来建立的,迄今为止,我家的姓氏,在全村是最多的。200多年过去了,那得有多少分支?别说是我,恐怕连我爷爷都未必算的清了。这样一个大家族,得有自家的坟地,简单地说,就是得有一块土地来埋葬本家人,外姓人概不能在此地安葬。这个规矩,在村外集体坟地都快没地的时候,都没有破。要知道,我们这个村,后来只算作一个生产队,周边几个生产队合成一个大队,全大队的坟地都在一个地方,唯独我们这个姓氏的例外。这块地,一直保留到政府统一规划平坟。

祖坟南面5、6米是一条河,不大,二十来米宽,西面紧挨着一条小泥路,也不算窄,好歹能走农村拉粮食的那种二轮板车。另两面都是农田。小泥路大概是简单地休整出来的,村里人下地,常走这里,时间长了,土被踏实了,也就真成了路,村里集体动土的时候,多出来的石子,常常会铺到这条泥路上,这条路被我们这些上学的孩子称作小路,是一条近道。泥路往南到了河边,一座石拱桥,很是简洁,甚至两边都没有围栏。那时候抄近路,常在桥上的一侧赛平衡,就是在桥体的边缘上行走,从未出过事,现在想来,有一点后怕,若真跌落下去,谁也救不了。桥和祖坟之间的土里,深深地嵌着一块原始的大石块,上书“工农桥”落款是20世纪60年代,依稀还能看到字体上星星点点的淡红色。

单纯的我和堂弟经常大胆从这里抄小路去学校,我们常说,这里有祖坟,祖宗在这里保佑,什么都不怕。所以我从未想过在这个地方能看到怪事。

那是我二年级的时候,还没放暑假,一天中午,我和同村的J同行,他是迁到我们村的,大我几岁,那时候他好像是读5年级,或者是6年级。我们一路说着孩子的话语,打着野地抄小路。过了一片农田,要爬过一个小坡,说是土丘,其实是农村里灌溉用的主水渠,主水渠一定要修的高,这样才能往地里的小水渠里流淌,所以这个主水渠被人为地修高,两侧用泥土压实做成坡状,坡上也种了菜,只留了一条供两人并排走的空地。

我和J登上人为形成的土台阶,说笑着朝坡顶爬去,他比我大,自然高我许多,我弯腰往上爬着,习惯性地抬头看看还有几个台阶,这个时候J已经爬到水渠上方的水泥盖板上了,也就是到了坡顶,往前就是下坡了。

“等我长到你那么大了,也能跟你一样爬的快,还不吃力。拉我一把。”我小喘着气看着他说,只见他头也没回,更谈不上拉我了。我就看到他站在那块水泥盖板上,一动不动地朝着大概是桥的位置看着,我小啊,哪对他这种异常有所反应呢?只当他是在歇着,顺便等我。就在我从坡顶露出头准备埋怨他不拉我的时候,他突然往后猛的一退,直接趴在坡上往下滑,也不管泥土弄脏了那原本就脏的不行的校裤(规定每天都要穿校裤,能不脏吗?夏天穿不了校服,只能穿校裤,死厚死厚的!)他到底是比我大几岁,下滑的同时就拉了我一把,我被他拉的往后一缩,刚露出顶的头又缩了回来。

“你干什么啊!”我小归小,生气还是知道的。

“嘘!”他手指在嘴边一比划,小声地说道,“别说话,有东西。”

我被他这个样子唬住了,小声紧张地问:”什么东西?”

“你自己看,就在坟边上。”

我完全不知道什么状况,但是因为他的神情,我到底还是要小心翼翼地伸出头,还得是壮着胆子,我不是女孩子,可是我的胆子天生小哇!(后来长大了胆子就慢慢大了,初三交女朋友,手都没敢签;高中没交女朋友,遇着喜欢的便敢拉手,没结婚就跟女孩子。。。了)我心里想着,还没看到,有什么可怕的,可是真怕呀!小孩子的好奇心驱使我朝祖坟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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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以前的耕地,那条河就是文中的河流,现在改造成景观河了,可见我们村地处的地段。只是照片中的位置是村子正前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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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主水渠的一小段,这个是中转点,下方都是连通的。这是我去年拍的,那时候拆迁的传言又四起,我是个怀旧的人,心想这个农村早先的物象早晚都得变成脑中的景象,于是我决定拍些照片,然而当我在那片曾经完全可以称为农田景色的地方,发现只剩下这一小段水渠,若不是拆它要花人工花钱,怕是早就不在了。回想起来,时代在变迁,社会在进步,经济在发展,我们确实从中得到了很多实惠,也改变了很多陋习,然而我真心认为,作为农村人,我们失去的也太多太多了,不仅仅是那片片耕地,道道水渠,棵棵秧苗,还有那我无法用语言组织起来的东西,不知道叫传统、传承是否合适。

露出头便谨慎地往下缩了缩,只露出眼睛看着祖坟边上,嗯?祖坟那里什么都没有哇!就在我准备把这个疑惑跟J说的时候,余光瞥到了工农桥,心里陡然咯噔一下,这时候还不那么怕,只是紧张,大概看清了那个东西后,我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很厉害。

只见桥边站着一个人形的东西,通体漆黑,我第一感觉便知道这绝不是人!浑身漆黑不说,个子很矮,大约与桥头的石碑差不多高,头部略尖,不似常人,在百米开外看,头部是隐约的那种圆。那东西的头顶,似乎还长着一对尖角。头部往下便是身体部位,看不到脖子,看不到手,看不到脚,从背后看就像是穿着一件宽大的黑斗篷,而且像是被两只手往两侧撑开了,遮住了头部以下的一切,我害怕了,小手指都扣进了身体下的泥土里,自己却浑然不觉,J拉了我一下,我一点数都没有。心里一个劲的怕,居然还有种特别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的冲动,希望那东西能转过身来,这样就能看到前面了。可是又不断作出往下缩的准备,生怕那东西突然转身或者回头,被它看到我。越怕越想看,越想看就越怕。就在这时候,那东西动了,它行动笨拙地往桥上走去,那种笨拙中透着一股慌乱。那走路的姿势像什么呢?活像一只鸭子!是的,就像鸭子,作为农村的孩子,对鸭子的走路姿势再熟悉不过了,一摇一晃的,特别是被人赶的时候,走的慌乱。看见那东西往桥上跑,也就是离我们远了,我那害怕紧张地心一点都没有缓和。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腰部的衣服,猛地往下一拉,原本就紧张地我,着实地被吓了一跳!

“看清是什么了吗?”是J出于担心拉下了我。

都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我呆呆的什么都没有说,他轻摇了我一下,脚下一用力,蹲着的身体就直了起来,朝着那边看去。

“嗯?!没了?”J的语气里满是惊讶和疑惑,他伸手推推我,“那东西消失了!”

这回我听到他的话了,看他大胆的上去看,被他推了一下,一下子就醒了神,三两下又爬了上去,一看,果真没了,无论祖坟边还是桥上,空空的。而且除了几只鸟叫,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和J面面相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消失了?从我被J拉下到J站起来看,这过程只短短十几秒,我被拉下的时候,那东西刚上桥,怎么这么快就下桥了?躲起来了?不能啊,桥那边也是一条泥路,只是比这头的稍微宽一点。泥路边上尽是没脚的野草和一些低矮的小灌木,再往远处才有几个野长的树木,而且我和J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制高点,能直接看到桥那头与泥路相接的部分,能躲哪里呢?跳河里去了?水塘猫?水塘猫这个东西倒是有一点点可能的,在水里力大无比,灵活自如,可一到了陆地上便笨拙迟缓。可是大人们口中的水塘猫不是这个样子的呀!如果是跳进河里,应该有很大的一声入水的声音,那桥再普通,离水面也有七八米的呀!七八米的距离落下,怎能没一点声响?

“你看到的是什么?”J扭头问我,我还在仔细地看着桥,也是因为觉得太奇怪了,没有回答他,他没等来我的话便着急地说,“是不是一个浑身黑乎乎的东西?不高?头上尖尖,走路像鸭子那样摇摆?”我一听便扭头望着他,一边听一边直点头。那个汗啊,直往下滴,夸张一点地说,真是一半被晒出来的热汗,一半是被吓出来的冷汗。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不会是鬼吧。”J的声音还是压的很低,他做出了一个让我刚刚稍放松的心又紧张起来的动作,他居然神秘兮兮带着害怕紧张地表情胡乱地朝周边看看,那动作就是担心是不是会突然出现在我们的边上,特别是我们身后。害的我一下子翻身仰在坡上。

“不是说鬼大白天不出来吗?”我懂个屁,全凭着大人口中聊瞎话时听来的话。

“那会是什么?不像是人啊!”J又朝桥上看,我也跟着看去。

“我不知道。”我像是赌气般地回答他,气从何来,鬼才晓得小孩子的心里!

“怎么办?还走不走?”J的问题让我更加生气。

“要走你走,我不走,我去走大路了!”我说话就要起身,J一把拉住了我:“走大路?走大路肯定要迟到的啊!你们杨老师还不得打死你啊!”

干!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因为贪玩,每天中午吃饭后都会在家多呆一会儿,心里想着反正可以抄小路,算好时间就行了,这下可好!指定是来不及了。杨老师是班主任,很是严厉,我想起他那个小细棒心里就发寒!打在手心,那叫一个疼啊!要是迟到了,一段打是肯定逃不了的!不过J说的打死也是有点夸张了,那个年代哪有老师不打学生的?体罚?那会儿,体罚这词还没发明呢!有的家长遇到自己孩子的老师,常常会因为孩子的调皮不长进而让老师多打打,或许有客气的成分,但是我是亲眼见过杨老师当着一个家长的面打一个学生的手心的,家长一点也不生气,依旧和老师说笑。这种事情放到现在来说,可就不得了了。只是我们那个时候,也没听说那个孩子被老师打坏了甚至打死了。那年代的老师很淳朴,所谓的打学生,其实就是打手心,实在恨铁不成钢了就用指关节敲敲学生的头。不似现在,各种变态的黑了心的体罚。

话说远了,回到眼下。因为害怕杨老师,我犹豫起来,我是个调皮的学生,爷爷是生产队队长(那时候已经分田到户了,没有生产队了,改村民小组了,但是人们还是用生产队来称呼),二爷爷是大队里的大队长,这学校是大队里办的,用现在的话说,我是有一定背景的,哈哈!就我这样的,我还尽量不惹事,躲着杨老师的,这会儿实在也不想往枪口上撞啊!小小年纪,眉头皱起,那股子愁劲不知道是难看还是可爱。现在想来,我那种表情放到现在,估计能化了一票小阿姨,大姐姐的心。。。我小时可俊了!

“要不。。。还是走小路吧。”我犹豫半天,终于还是怕那疼痛。

“你不怕?”J问道。

“你走前面。”我的语气很坚决。

“走就走!不就是些坟么!”J横下一条心。

坟?对啊!祖坟啊!我家的祖坟啊!一大票祖宗跟这儿长眠呢!我瞬间想到祭拜祖先的时候,大人们口中的那些保佑家人保佑孩子的话,又想到每年祭拜时候烧纸钱都是我跟爷爷一起烧,心里立马就不怕了!小孩子的心思特别简单,很容易一根筋。祖宗还能还子孙不成?那么多纸钱白烧了!我乐呵了起来对J说:“哈!那是我家的祖坟,别怕,你跟着我,我让我祖宗也保佑你。”说完我便起身,什么顾忌都没有地往桥那边走去。身后的J利索地跟了上来。

说起来,我到底是胆小还是胆大哇?我居然真的一点都不怕地走到了桥上,路过祖坟的时候,我还朝里望望,看到那高大松柏下阴影里的墓碑,心里默念着祖宗保佑。走到桥上,我居然不着急走下桥,还大胆地走到没有遮拦的桥边缘,伸头朝桥下盯着水流看,甚至好奇地希望能在水里看到什么。J就不行,完全没了之前打定主意走这里的那种坚决,他看我站在桥边没事,便快步过了桥,站在泥路上催促我快走,要迟到了。

一句要迟到了提醒了我,嗯,不能耽搁了,便撒丫子向他跑去。走在泥路上,我和J不时地回头看,我是真好奇,他是真害怕。小小年纪的我,居然还嘲笑了他一下,被我那么一笑,他也笑了出来。正说笑间,身后远远来传来一个喊声,喊得是我的小名。刚刚还什么不怕的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害怕地往J身边靠靠,J的神色也一下子紧张起来。互相对视一眼,拔腿便跑,J虽说不是原住民,是经爷爷点头迁过来的,但还算仗义,没忘了丢下我,拉着我的手,几乎是拖着跑。

同样的喊声又响了起来,这回还多了一句“等等我”,这一句让我们停了下来,定睛一看,是我的本家W,他和我一般大,因为7岁就上学了,所以比我高一年级。看清是他后,J舒了一口气:“这倒霉鬼!活吓人!”

眼看着W走上桥,我心里隐约有些担心,他一个人,别出什么怪事啊,好在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安然地跑下了桥,来到我们面前。

我和J把刚才的事告诉W,W扭头看看,一脸的不信。J生气地说了一句不信拉倒,拉了我一把便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后记

这事,年少的时候常想起来,遇到事情那天回家,我并没有对家人说,大概也是不敢说这些东西。后来稍稍大了一点,对奶奶说过,奶奶是封建社会书香门第家出来的,没信,也没不信,我还对母亲说过,她责怪我胡说。后来等我大了再次跟母亲提起的时候,母亲却表示信了,说是那时候我年纪太小,若是说这些大白天见鬼的话,不是好事,事情过去这么些年了,说说也无妨。我还对一些小伙伴说过,有得没听完就说我胡说,有的则被我说的吓哭了,特别是一些女生,看着他们哭鼻子的样子,我心里居然好高兴,真实变态不分年老年少。

有时候,我在想,会不会是我记错了,根本就没这回事?也就是从头到尾,就没这回事,就连那个中午和J同去学校的事都没有,是我想象出来的?或者确有其事,但是没有那件怪事。我不信是我的记忆出现问题,好歹还有个当事人的。于是我找了个机会跟J聊天,因担心他会有所忌讳,也就没好直接提及,拐弯抹角地聊到儿时的事情后,我假装不经意地提到,却发现他脸色大变,大夏天的手臂上的汗毛根根竖立。。。不用多说了,这绝不是我的记忆出错,是我们两人共同经历的事情。

二、

这是听父亲讲的事,他是个军人出身,军人身上都有股子血性,只是他遇到这事的时候,还没有去部队。他从不对我讲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那是村里发生了一件事,扎堆聊天是每个农村必不可少的景象,我就是从他和别人聊天的时候听来的。

那是九十年代了,爷爷的继女,我得喊姑姑,这个姑姑有个老公公,也就是他丈夫的父亲,得了癌症,那个年月的农村,得了癌症基本就是等死了,在这个小县城里,医疗水平可见一般,而作为农村人,靠着点耕地过活,没有多余的钱去大城市看病。这个老公公忍受不了病痛的折磨,在一个夜里,吊死在家中。在农村的大事小情中,对于农村人而言,这种横死是很让人忌讳的,然而在人们眼中,感叹之余,就多了一个嚼舌根的话题。

父亲嗓门比较大,我听的很清楚,尽管不是亲身经历,可听他那么说,小小年纪的我,大白天的也觉得怕,而且是十分的害怕,为什么呢?因为他说的地方,是我常和小伙伴一起去玩耍的村前那片野竹林。

那是父亲十来岁的时候,一天上午,奶奶让他到村前的自留地里去摘点菜,那时候好啊,什么菜都不用买,自家的地里基本什么都有。父亲提着篮子就往村前跑。村子不算太大,最前面一户人家就是那个W的爷爷家,他家的院子空地往南就是那片竹林,中间就隔着一条一米宽的水渠。我家的菜地在竹林的南端,竹林的南端延伸出来一块地方,这个地方也长了许多竹子,但是相对于大竹林来说,就比较稀疏了。直到我长大了,还是很稀疏,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也是个夏天,父亲从大竹林边的小田埂上走过去,走到南端就没有田埂了,得从小竹林里穿过,好在大家都从中过,时间长了,也就隐约地有一条小道,其实有没有这条小道都无所谓,稀疏的竹林里,随便怎么走都能轻松穿过。父亲走进小竹林就放慢了脚步,不那么冒失了,不知道大家清楚与否,这种水竹的表面,时间久了会蒙上一层灰,积累的多了,有的地方会有黑色。手摸上去就是一手黑,衣服蹭上去就是一抹灰黑。加上那时候竹林里常常有竹叶青这种毒蛇,父亲便小心起来,不仅走的慢,还不时地朝头顶望。

他就担心遇到竹叶青,其实说起来,这种观望是多么的没有意义,在竹林里,光线相对较差,竹叶青这种蛇几乎和竹子竹叶一样的颜色,我就看到过一条很粗的竹叶青从这边竹林边的水渠上的盖板上游过,通体碧青,漂亮是真漂亮,只是太毒,跟我遇到的一些女孩一样,你们是真漂亮,可你们怎么就那么毒?它若是绕在竹子上,除非是运气过于好,否则是极难用肉眼发现的

父亲张望着朝菜地方向穿去,突然觉得刚瞥过一眼的地方不对劲,除了稀疏的竹子好像多了块影子,只这么一想,他便扭头对着那个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看去,那是长在竹林中的一棵树,父亲浑身一震,分明看到树上直直地挂着一个人,青衣粗布(那年月的农村,布料的颜色很单调,那种藏青或者是深蓝很多见。),双臂下垂,衣袖没有完全遮住已经没有任何血色而变得灰白的双手,在这个只有星星点点阳光能照射进来的竹林里,那隐约的灰白,很是瘆人,死者脚上一双黑布鞋,脚尖已经是朝下了,似乎有一点轻微的摆动。

父亲见此情景,当下就瘫了,跌倒在地,要命的是,跌就跌吧,原本并看不到死尸的正面,是斜对着的,能看到大半的背部和一个侧面,可这一跌,居然跌倒在了正面,更倒霉催的是,居然离死尸距离更近了!父亲说了,是真不想看到啊,可手都来不及捂眼睛,就看到那双暴突出来的白眼,那死尸的脸是冲下的啊!岂止是只看到眼睛?只拿一眼,就看到了全部!绳子勒在耳根后,绷直地挂着,青紫的脸上耷拉着一条长长的黑舌头,可能是紫色的。父亲是吓傻了,一动也不动,居然呆呆望着那张恐怖的脸,头皮都炸了。一阵风吹进来,竹叶沙沙作响,一只不知道什么鸟,很响地叫了一声,父亲猛的一个激灵,没有多余的想法,腾地爬起,疯了似的叫喊着冲出竹林,直奔村里。这个时间,村里的劳动力,就是男人,大部分都下地了,只有些妇女老太在家中忙活着午饭,也有那么几个男人,提早回到家中歇息,毕竟是大热天。村人听到异常的呼喊,放下手中的事就出来看,听见这种呼喊,心态可就不是瞧热闹了,是真出了大事了。

“M,怎么了?”有人看到奔跑的父亲,喊问了一句,M是父亲的名字。

“有人吊死在竹林里了!”父亲的声音依稀颤抖,但是声音很大。这一下可就炸锅了,听到有吊死的,妇女是断不敢去看,都知道吊死的人很是吓人。而那么几个男人,听到是吊死的,也犹豫不前,都不是有分量的家庭和人啊。

“快通知你爸和你二叔!我去喊队长!”其中一个人说道,那时候的生产队队长,是我那个叫W的小伙伴的爷爷。后来退了就成了我爷爷当,一直到我爷爷去世,大队里才另行委任,换成了W的伯伯当。

父亲听到了就直奔地里通知爷爷,爷爷去喊一个族中的叔父辈的长者,让父亲去通知二叔。

农村不似现在,通信发达,倒是好在农民没什么地方可去,基本是固定的几个地方,很快人便到齐,还有几个不是族中却也有点实力的人物,大伙儿商量着怎么处理此事,首先就是先得把人弄下来,这还不知道是谁呢!是外人还是本村人,问父亲,父亲都吓傻了,哪还能看准了是谁再跑?

后面的我就不知道了,父亲说了一些,我记不得了,只记得他描述的那个吊死鬼的样子,也是因为觉得害怕,后面的也就听不进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就没有穿过那片小竹林了,村里沿着小竹林的外围修了田埂,供大家走。

自听父亲说了以后,常常对那小片的竹林产生恐惧,以前经常跟伙伴们一起野到里面来玩,之后就不敢了,只敢跟着大伙儿到大竹林里玩耍,掏鸟蛋,挖冬笋。过了几年,不那么怕,毕竟不是自己的经历,不会那么的刻骨铭心,也谈不上多少阴影,家里的菜地一直在那边,时常跟着爷爷奶奶去,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三、为情横死

90年代中后期,改革的春风总算是吹到了这个县城,捎带着,也吹进了我们村。改革了多少,我不了解,开放的事情,我略有耳闻和所见。

那年月,穿着时髦了,吃的讲究了,玩的花样也多了。那多少年没变的娱乐方式,也不再仅限于麻将和扑克,一种新的娱乐方式悄然兴起,并迅速蔓延壮大,那就是跳舞。城里开了几个歌舞厅,那招牌那设施放到现在来看,整个一土掉渣,弄点彩灯就叫娱乐场所了。可是在那个年月,这些东西对于小地方的人来说,透着的满是新鲜啊,仿佛谁会跳支舞,谁敢亮首歌,就很是了不起。

一开放,人的思想就活了,心就开阔了,风气,也就变了。学坏的男男女女,太多太多,出事的,也太多太多。要说的这件事,就是跳舞引起的。

在我家房子往南不远,有一户L姓人家,家中贫穷,一个占地两间半的平房,小的时候我跟着大人去玩,他们家中的墙都是泥砌的,下大雨的时候,屋里到处漏水。这家也是后来迁过来的,不过他家迁的时间算早了,基本算作是原住民了,这家老爷子是个地道的农民,比我爷爷小不了几岁,是个本分人,也是因为人机灵,在我爷爷当了队长后,照顾了一下他,让他在生产队里谋了些小活计,比如队里有条水泥船,装有柴油发动机的那种,运送货物,开船的事就让这个L老爷子干了,时不常地有些零散事,能挣上几个补贴家用的,爷爷也交代给他办,这老爷子生了三个儿子,老大懂电工的技术,人也灵活,算是有门子手艺,早几年已然成了家,在我家的东面批了块地盖了房子,虽不富裕,但在那时候,有门手艺,日子还是过的比较可以的。老二呢,也懂些电工,但没有老大那么能耐,但成家后也算过的去,基本不用这家老爷子操什么心。老三呢,说来真怪,已然懂电。他是三兄弟中长相最帅气的一个,人比老大还活络,手里那门懂电的技术,除了改造电瓶满世界电鱼,还真没用到正地上去。平常也没个固定的工作,游手好闲倒也说不上,我是没见他整天在村里晃荡,不是一般农村里的那种二流子。

这老三呐,常常白天睡觉,到了傍晚就稍作打扮便出了门,干什么去呢?用他自己的话说,玩儿去了!玩什么?有什么玩什么,最多的就是玩姑娘呗!他家穷的叮当响,他又没有固定的收入,按理说他是没有闲钱到处玩潇洒,耍开心的,可他就有这样的本事,兜里不揣一分钱,回来还能带会小几张,几张什么?百元大钞!哪来的?姑娘看上他给的,打台球赢的,玩牌赢的,敲竹杠得的,跳舞赢的!还别说,老三那舞跳的,真叫一个棒!那一个个姑娘,多数,都是在跳舞的时候勾搭上的。老三大我十来岁,但是长的显年轻,因为上一辈的关系,村里这么些小孩,他对我最好,常常给我些好吃的,好玩的。他的这些玩的事,是我长大了后,他亲口告诉我的。据他说,那些年玩的时候,太多姑娘倒贴着来求他,给他买这买那,给他钱花,他还得是爷!软饭能吃到这种地步的,也算是人才了。多年后我读大学,一个很要好的兄弟同学跟我说了这么句话:“软饭硬吃,才能吃的香,吃的心安理得。”对于这点,我从未打算证实过。

三兄弟就剩老三没成家了,他也是到了年龄了,可是就不想着成家,也许是有那种和现在很多年轻人一样的想法:还没玩够呢!于是,他就这么一个人晃着,但是这不表示他单身着!他带回家的姑娘,我见过的都有好几个,我没见过的不知道有多少。终于有段时间,同一个姑娘一直在他家出没,他带我去他家里拿好吃的,这个姑娘是个本地人,对我还很客气,一个劲地拿我见都没见过的零食给我吃,那时候我也不懂什么叫同居啊,只知道这姑娘住在他家了,后来听大人们说,L家老三这回怕要老实了,是该成家了,也对,从没见过哪个姑娘在他家住这么长时间的。

就在村里人嚼着L家老三的舌头的日子里,这姑娘在L家喝农药自杀了,这种消息在农村是根本盖不住的,很快便各种传言,说什么的都有,不过我知道一个最准确地说法,也确实是真的说法,因为我爷爷是队长,又德高望重,所以L老爷子第一个便找到我爷爷,商量着怎么办。所以我后来才知道的那么清楚。那就是,这姑娘很爱老三,老三呢,对她也有那份情谊,不然凭老三这种风流的性子,不会容她在自己家里长住,两人这样处着,又都到了年纪,确实是奔着结婚去的。可是猫改不了偷腥,老三那风流的本性不是说改就能改的,那颗野惯了的心,也不是说收就能收的。老三在外拈花惹草,有那么好几回都叫这姑娘发现了,姑娘为此跟他大闹,老三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等挣够了钱就娶她,姑娘图什么呢?若不是真心喜欢他,就凭老三这家境,能这么地死心塌地跟着他?于是姑娘最终选择原谅了他,满心期待地等着做新娘的那天,她不嫌他穷,她知道老三花花,可她相信他能改,她就是爱他这个人。

然而姑娘等来的,是跟踪老三发现老三在舞厅跟一女子勾搭起来,她看着花天酒地的老三,想着此刻搂着别的女人的老三,心里绝然不会有她,她不愤怒,但是心死绝望了。她默默地回到老三家,在屋里等着,她太爱他了,她的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侥幸,侥幸等老三回来跟她解释什么。然而她没有等来老三,更没有等来老三哪怕只言片语的解释,哪怕是借口也没有。凌晨,她写下遗书,哭泣着喝下那瓶在农村属于再平常不过的剧毒农药。

农村人起的早,L家老太婆一大早便起床,一进堂屋便闻到一股刺鼻的农药味,耗子打翻农药瓶了?老太婆跑去放农药的地方一看,没翻啊,哪来的味道?越闻越像是里屋的,那是老三的屋子,老太婆嗅着鼻子朝老三的屋子走去,凑到门上用力一嗅!还真是!老太婆一下子慌了神,但还没想到那层。她着急地喊门,无人应声。这时候老太婆往那方面想了,颤抖着嗓音带着哭腔喊起了老爷子。老爷子被她这么一喊,生生地搅了清晨的好觉,出了房间便骂老太婆大早上嚎丧!经老太婆一提醒,老爷子一个 激灵彻底醒了过来,喊了两下门没人应,想也没想就撬锁砸门。穷人家,门也不结实,门一开,一股浓烈的农药味直往鼻子里窜。再一看,姑娘只身一人,裸着身子倒在床边,痛苦的表情固定在脸上,嘴边的白沫似乎还没有干透。

当天上午,村东头那条大石子路上便来了一群受持各种械具气势汹汹的人,叫骂着直奔L家而去。这事,谁也挡不住,人家好端端地姑娘在你家横死,人家有什么怨气,怎么撒气,那都是应该的。爷爷在先前就关照了L老爷子,要是姑娘家人来了,L家人谁也不许躲,尤其是老三,人家说什么什么,绝不能顶,要打就随他打,只要不出人命,但若是要取老三的命,就叫老三赶紧跑。L老爷子说人家这架势怕是要把房子都掀了。爷爷来了火,拆了就拆了,你那房子还叫房子?!里面有什么!拆了老子给你批三间地帮你盖!

当姑娘家人真来了后,爷爷立刻让人去小店里,用公用电话把事情告诉村委会,让村委会出面报警。很快,公安局便来人了,那时候的国家机器,专政能力是很强的。父亲是穿着写有“捕”字衣服的人,所以来人当中,我认识几个伯伯叔叔。

老三确实被打了,打完了就跪在姑娘家人面前,跪在那生硬的石子路上,任由太阳毒晒,好在姑娘家人没下死手,公安局来人后,对方也能过火,打死了人,性质就不同了。经公安局和村委会调解,姑娘家人要求赔钱,也只有赔钱了。这些调解的内容,我就不知道了。爷爷倒是很清楚经过,我也问过,他没说。

停尸在老三家的时候,我去老三家里看,是真穷,就连停棺和供作之间的那层白纱都是用那种蓝色的蚊帐代替的。

爷爷懂很多规矩,是操办白事领头人,虽然这事不是严格地办丧事,可总是沾边的呀,所以也要爷爷来办了,叫上村里固定的那么几个人,充当起了“八仙”,老L家借钱操办了几天,页就是姑娘家人闹事的日子。调解成功后,要送去火葬场,8个身强体壮的劳动力,居然愣是态不动那块停放着尸体的担架!8个人啊,都是吃农活体力饭的老爷们,居然抬不动一个身高一米六左右的二十几岁的百来斤左右的女子尸体!这事不用想,透着邪了!是真邪了,爷爷说不好,这是死者怨气太重,心有不甘哪!爷爷虽说是办老了这事的,可不是那有道行的人,但老一辈,就是懂的多。爷爷叫来姑娘家人和L家老三,说明情况,别说老三,姑娘家人脸都一白。事情已经出来,总不能再出邪性事吧,这姑娘不走,娘家人也不安哪!商量之后,由老三和姑娘的亲人轮流着跟姑娘尸体前说好话,爷爷他们8个人就抓住担架,不时地试吧试吧,看看能不能提起来,还别说,这个主意真起了作用,没那么沉了,这时候8个人齐声喊了声“起!”,担架顺顺当当地被抬了起来,8个人抬着死尸便稳着步伐朝村口走去,那里停着灵车。

叫人意想不到的是,刚走到我家爷爷的屋子后的大石子路的十字路口,8个人都感觉到不对劲,沉得厉害!而且越来越沉!这是要出事啊!千万不能落地啊!尸体若是掉地上,一准出大事!先不说邪性的一面,就是死者家人也接受不了啊,这不是叫人家姑娘死了也落不着一个好么?爷爷这时候再清楚不过了,便让众人喊着号子,要大家快走,于是我便看到爷爷他们抬着死尸低声喊着号子加快步子朝村口小跑着,让我记忆深刻的就是这8个人,弯着腰,用力的那侧肩膀,被拉得很低,因为是小跑,死尸脸上盖着的黄纸掉落了下来,这是很忌讳的,这样的话,死尸的脸就暴露在太阳下了,我通过“八仙”身体的间隙中,看到了那张惨白扭曲的脸,随着他们脚下的颠簸,仿佛那脸就在动,很是可怖,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种异样的感觉,我快速地躲到大人们身后去了,可已然抵御不了好奇心,透过人群缝隙,朝那边望去。。。

后来我亲口听其中一个长辈说,那时候抬着死尸,他心里都直怕,脚下都有点软,要不是爷爷不时地提醒,咬着牙地坚持,只要稍稍松口气,就砸了,重啊!那分量根本就不是担架上死尸的分量!!!重到8个人都快招架不住,那得有多重?事后8个人分文未取,只吃了酒席,洗了澡。这事带着一股子邪,也就那么地过去了,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灵异的事情,只是,L家后来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L家后来将老屋子拆掉,往西挪了一点地,盖起了二层楼房。老三最终老实了,这个老实,就是他不再出去花花了,过了年把,他便找了一个外省的姑娘结婚了。让人觉得诡异的是,不仅是我一人,村里很多人都说这个姑娘跟之前那个喝农药的姑娘,长的很像很像,身高,体型,模样。。。

后记

感情这种事,向来有各种酸甜苦辣,年轻人总是有很多人在不懂得爱不懂得珍惜的时候,偏要去尝试,这当中固然有很多美事,但也造成了很多人间悲剧。这里小小奉劝一下花心的男孩,没想着给人姑娘一辈子的爱,就不要跨出那一大步,当你决定了对姑娘不离不弃时,就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时代变的太离谱,所以同样劝说,也送给那些花心的女孩子。

四、夜色中的蓝绿火焰

把几个生产队连起来的,是一条相对比较宽的石子路,在集体坟地边,形成了一个十字路口,这个集体坟地,就在十字路口的西南角,距离石子路,最近的地方不过4、5米,坟地占地很大,约有二亩多地,坟地里的坟,已经是杂乱无章了,起初还简单规划一下,后来紧张,就不规划了,任意批一个地方便造坟,新坟旧坟,泥堆的,水泥砌的,破落的,修缮过的,还有小房子型的,若是头一回走这里,害怕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我们村,就在这个集体坟地往西一里多路的地方。

那是我初二的一个晚上,准确说,算起来应该是6点半左右,因为是冬季,所以天暗的比较早,到了6点多,天色基本是黑了。初中的我还是比较好学的,成绩也不错,但是那天因为小过错,放学后被老师留下来谈心 了,这里要提下这位老师,真的很不错,我一直都认为她是我求学路上不可多得的一位良师,很有师德,也完全能够对得起人民教师的称号。把我留下谈心,倒也不是对我的一种责罚,而是关怀,她若不为我好,不希望我取得更大的进步,为什么要利用自己休息的时间来语重心长地劝导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呢?她奉行一种教育模式,叫情感教育,一倾注了情感,谈心就变得比较轻松了,一谈,也就忘记了时间。到了六点多,她也得回家了,她还有个刚读小学的女儿,老公是海员,所以很多事情都是她在担着。

我骑着那辆二手的自行车,快速地朝家骑去,从学校回家,有两条路线,一条就是从村东的那条石子路走,一条是走公路,只是走公路的话,要走很多冤枉路,远多了。所以我向来都是从石子路走,或许有人要问了,离坟地那么近,不怕吗?说实话,还真不怕,怕的时光已经过去了,读小学,若是走大路,必然从这里过,而且大部分时间是从这里走的,成群结队的小伙伴一起,从害怕,到不害怕,时不常地打闹着,还有人跑进坟地里去,记得后来坟的花样多了,有一户人家在里面砌了一个小洋楼一样的坟,有院落,门前还小石狮子,很是气派,我们还凑近了过去,仔细地看的,有个外地借读的小孩,居然把一头小石狮子敲下来,带回家了。。。

只不过,我说的不怕,是白天,天黑以后,我从未单独从这里走过,只有那么几次,是跟大人一起赶集回来,晚了,从这里步行过,想来那时候,虽然跟着大人,心里也害怕。

其实在回家的时候,我还想着要走公路的,有路灯,远就远点吧,可是骑着骑着便鬼使神差地拐上了往石子路的方向.

过了C村边一片农田,若不是有农作物,便是一片荒芜,骑了很远才醒悟,可是来不及了啊,再回头,8点钟都不一定到的了家,若从这里过,骑车再有个十来分钟,准能到。犹豫的时候,我居然都没有停下来,这时候,一个人骑车自行车从我身边过,我没看清是谁,但是是朝坟地的方向而去,和我是同向,我心里的害怕略微少了一点,跟了上去,眼见就到了十字路口,我心里是多么希望他要跟我一样往西拐啊,没成想,那人到了路口一点减速的迹象都没有,直直地就朝南去了,我那颗紧张地心又悬了起来,糟糕了,不是本村的人啊,想法刚有便已到了路口,坟地上一个个坟堆的影子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了,靠着石子路的坟,那惨白的墓碑看得我直觉得瘆人,石碑上刻字的地方,黑一块白一块的,看起来叫人想象力一下子就丰富起来!我已经骑虎难下了,掉头是肯定不可能的,要掉头,得先停下来,我恨不得飞过去,一秒都不愿耽搁,别说停下再掉头的了,脚下蹬得飞快,而且是越蹬越快,那是因为心里慌的,越慌就越想快过去,自然就骑得快了。眼睛是不敢再朝坟地看了,瞪着正前方看,可余光还是能瞥到那些坟地,脑子里原本因为害怕而想些鬼怪的事,这会儿已经不想了,那是强迫着自己的脑袋里只有一个信念:快骑!

嗯!过了大半了,快了!已经看到路北面村子与坟地之间的那个化工厂的灯光了,似乎村东头人家的灯光也能看到一些!咯噔一声!过了一个坑,那是走拖拉机造成的,这种石子路,中间略高,两侧有好些个大小不一的坑,村里经常会用石子填,不然坑会越来越大,农忙的时候,净误事!靠人力运送粮食,最怕的就是这种坑了。犹豫车速快,差点失去平衡,我脚下略微停了下,稳了稳把手,略抬头仔细地看看前面,这一看,便看到一个低矮的身影,从坟地边缓慢往石子路上走,好像是听到了我骑车的声音,发现了,黑影便停住了不动,那样子就像在看着我。完了!鬼啊!

我能感觉到身上毛孔大张,心脏狂跳,吓得脚下直蹬,就是不刹车!果然是鬼啊!看,坟地里冒着烟!没错,是烟啊,越怕越要看,一看,蓝绿色的火焰,烧的正旺,但也不是大火,比火苗大一些,西北风穿过坟堆的间隙一刮,火苗胡乱地摇摆起来,黑漆漆只一点月光下,那火透着的满是诡异,凛冽的西北风,哪还有刺骨的感觉?全是那阴风阵阵的味道。来不及多想,就从那个不动的黑影前嗖地冲过,那一刻,心都要跳了出来,手心全是汗,若不是死死抓住把手,一定会滑落。过了黑影我就拼命地蹬,蹬着蹬着便哭了起来,准确地说是哭喊着,鬼哭狼嚎的。路上倒是来个过路的人啊!只过了百来米,我就感觉到自己要脱力了,绷得太紧了!人一松劲,脚下便没了力气,有一脚没一脚地瞪着。往前一看,一个骑车的人影朝我而来。这个黑影我倒没有吓一跳,一看便知道是个人在骑车,而且我看到的时候,已经蛮近的了。

“是D吧?”骑车的黑影冲我说话,我一听便是爷爷的声音,再定睛一看,那骑车的样子,的确是爷爷。

救星来了啊!刚碰到一起,我脚彻底一软,连人带车摔倒在地。爷爷一看赶忙支起自行车,过来扶我。我手无力地朝后一指,说了声鬼便晕了过去。

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爷爷屋里的床上了,眼前似乎还有那个伫立着的黑影和摇曳的鬼火,心里猛地又怕了起来,昏昏沉沉地看见身边站着很多家里人,心里稍稍缓和了一点。还有爷爷家前面的本家伯母,她是一个很有水平的赤脚医生,身后背着个熟悉的医药箱,还有一个爷爷辈的人,这是个奇人,会念咒驱除一些再大的医院都看不好的杂症,当然不是所有杂症都能看。我一醒,他便凑过来,看了我一眼,说道:“是被吓着了,吓的不轻,娘叫千里,过了十一点,外面安静的时候,让孩子妈叫一叫吧,就从跌倒的地方往家叫,带上孩子常穿的一件衣服,其他人都早点休息,一定只能孩子妈一个人叫,孩子今晚就睡这里,别动窝了,饿了就少吃点清淡的,明天孩子就别上学了,请个假,要是早上醒来头还晕,乏力不怎么想吃,中午的时候,这屋子外墙朝阳的地方会有一只透着红的蜘蛛,捉起来,用红纸包好,放在孩子心口上,要放衣服里,再睡一觉,醒了就好,十二点半我再来。”奶奶端着热好的饭菜,在边上抹着眼泪插了一句:“要是不好怎么办啊!”爷爷一听就回头一蹬眼骂奶奶胡说八道,随即又说:“要是不好,老子明天平了那吊坟!”想了想又对儿媳妇说道:“你大着胆子去给孩子叫叫,什么都别怕。”

“哥哥你严重了。”那位爷爷笑着对我爷爷说,又朝我奶奶说道:“老嫂子你放心,老哥哥的孙子难道不是我孙子?他不也喊我爷爷?放一百个心。明天十二点半我一准来。”

“再作怪,老子把那块地平了盖村委会!”说话的是二爷爷。

“大大,你看到了是哪个?”二爷爷的大儿子看着他大伯,也就是我的爷爷问。

“差不多知道什么位置,老子哪年夏天弄水利的时候不是大晚上的从坟里过!明天要是不好,等我信!”爷爷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极少动火气,这次的火,算是发大了。叔伯们应了声就被爷爷赶回家了。

那夜,母亲一个人,一个弱女子,提着我的衣服摸着黑去给我叫魂,那时候我不在意,长大了听母亲说这事,才知道她是多么地害怕,可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做娘的,什么都豁得出去,尽管那个有点道行的爷爷也去了,但是他向我母亲交代了几句就先跑到坟地里去转悠了,母亲一个人走在漆黑的石子路上,怎能不怕呢?

平常的点滴关爱不能体会,只有在那关键的时刻,才能明白父母对自己的爱,这许就是天下做子女的悲哀之处。

夜里我睡的并不好,做了一夜的怪梦,乱七八糟到根本记不起什么是什么,一直睡到第二天十点多,到了中午,爷爷拿着包起来的红纸,塞进我的毛线衣里,我依稀听到一点外面的对话,好像是什么还担心找不到蜘蛛什么的。红纸包一放进衣服,我便昏沉地眼睛都睁不开,很快就睡着了,下午醒来后,真就好了,那昏沉乏力的感觉没有,只剩下强烈的饥饿感,狼吞虎咽地吃着饭的时候,那位爷爷走过来摸摸我的头,笑着对我奶奶说:“老嫂子,怎么样,我说还你个生龙活虎的孙子吧!没事了!”

爷爷好像给他塞了一条烟,报纸包着的,他一看便双手用力一推:“这是做什么!要不是你,我能活到今天?你这不是骂我么?”

爷爷听他这么一说,就没坚持:“不是这话,要么这样,晚上你在这吃饭,开瓶好酒你自个喝?”

“这好,这好!”那位爷爷像个小孩一样,高兴地搓着手,“赚了,你滴酒不沾,只好我一个人喝了。”

爷爷说道:“就是给你一人喝的。”

因为我好了,所以爷爷说的那个平坟也没有真的去做,因为他的威望,这件事情上面,没人什么人嚼舌根,到了夏天,因为要管理稻田里的水利,三天两头的夜里,他照旧是一个人扛把锹,提着一个手电去地里,自然,是绕不开那个集体坟地的,从未听他讲过遇到什么事,也的确是相安无事,也许,是因为他是个正直的人,也许是因为他一生做了很多好事。

迷信一点地说,这人啊,行得正,不做坏事,这些古灵精怪邪门事未必能发生的了。

五、深夜里打村中石子路上飘过的白影

那是98年闷的夏天,异常炎热,读小学五年级的我已经放暑假了,这事我能记着准确的时间,是因为那年发生了两件事,一件就是发大水,就连我们村前那条河流,都涨起了大水,前文讲过的那个小水林里,都满是涨起来的河水,不等电视里报道,大人们就说就连我们这里的水都这么大,今年怕是不少地方要遭水灾,而且是大水灾,结果一看新闻,果不其然!还有一件事就是娱乐上的了,那个叫还珠格格的神剧开始播放,还没有有线电视的农村,凭借着简陋的天线,大人小孩不分男女,着了魔地似的,一吃过晚饭便聚在小店门前,等着电视剧的到来,那时候少有几家有空调,农村还延续着在外乘凉的习惯,那时候村里乘凉也确实舒服,没有现在这么密集的楼房,没有围墙,没有现在的水泥路,还有很多很大的树木生长在房前屋后,靠着自然地调节,远没有现在这么地热!意犹未尽地看完电视剧,听着大人们各种议论,完全是入戏了!这剧真是奇葩的很。

跟家人说了声,我就和二爷爷的孙子,也就是我的堂弟,吃着零食去他家玩,那时候已经九点多了,玩什么呢?游戏机呗!就是那每个80后都着迷过的小霸王!(真想说说能让80后产生共鸣的儿时回忆,奈何在这里好像不合适说,若是有人愿意一起和我回忆感慨一把,我抽空单独说说。),因为放假吗?小孩子玩起来就很是肆无忌惮,无论双打单打都要争正副手柄,四个人分两组,玩90坦克比赛哪组的过关数高,分数高,把零食拿出来,赢的那组吃,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十一点多,二奶奶已经睡了,二爷爷还在自家的桌上打着麻将,那年月夜里的麻将,一般都要打到十二点多,甚至一点多。有的小伙伴犯困了,就说要回家了。

我帮堂弟拆下视频线,收拾着,原本没有留意的狗叫声,似乎一下子多了起来,那时候的农村,不说家家养狗,几十只狗是有的,都是一水的田园犬,少有一两只大狼狗,大多是不圈的,散放着,也不凶。狗叫声此起彼伏,一点缓和的迹象都没有,从未听到过呢。

“有小偷吧?”堂弟弟装好游戏机,吃着一块鸡蛋糕。

“D,还不回家啊。”我朝门前一看,是爷爷,一定是很晚了,爷爷来喊我回家了,我和堂弟约好明天继续,就跟着爷爷回家了。从堂弟家到我家,总共也就二百米路不到,可就在走在这二百米路上的时候,狗叫声变了,不知道怎么形容,已经不是单纯的狗吠那种吵闹的声音了,而是隐约地带有一丝哀嚎,起初听起来像是一两只在哀嚎,是在村西头那边,我家是在偏东的位置。刚走到大石子路上往东拐,还有两户人家就到家了,爷爷突然一把抱起我就往家跑,到了爷爷家,爷爷就禁闭大门,把灯闭了,叫我去里屋,别说话。我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狗哀嚎的声音和爷爷举动,让我心里有点害怕,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堂屋的八仙桌下,想去看看那只小黄狗,没有!我对爷爷说小狗不在家,爷爷小声了唤了下,没有小狗的声影,要是平常,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家人一唤,它就会摇着尾巴颠儿颠儿地跑来。我见不到小狗,担心的不得了,这时候听到里屋有点声响,我定睛一看,是小狗出现在里屋,但是它没有走过来,嗓子里发出那种狗呻吟的声音,我走过去,一摸它,发现它身体在发抖,我坐到床边,把它唤到脚下,它就呻吟着趴在我的脚边,卷曲着身体。

爷爷没有进里屋,就站在堂屋抽着烟,过来好一会儿,屋外的狗叫已经完全被哀嚎声埋没,后来知道,那中哀嚎,是狗在哭。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谈不上有多害怕,只是依稀分辨出这叫声和哭声,都是从村西开始的,慢慢的村东这边的狗也加入了进来。我大着胆子朝窗外看看,有几乎人家亮起了灯,但是很快就又关了,屋外只剩下月光。奶奶一把拉住我,把我往床边拉,紧张小声地告诉我不许看,然后哗地一声拉好窗帘。

“老头子,什么事情啊?”

“不晓得,怕是有东西,别出什么事啊。”

“狗子哭成这样,怕是要出事了。”

“要出就是大事。”

“多少年没听狗哭过了,从来没这么厉害过。”

听着爷爷奶奶的对话,我差不多想到了是些奇怪的事,一想刚才在堂弟家玩的事情,后怕起来了,多亏了爷爷来找我啊,也好在时间上早了点,要是一个不凑巧,走在路上赶上了,天晓得会遇到什么东西。

说心里话,那天夜里虽然睡的不踏实,但是如果说害怕,倒也没那么严重,真正害怕,那是第二天,大伙儿扎堆聊天时听到的一件事。

那是本家的一个老奶奶,他丈夫是我爷爷的堂兄,辈分上如此,但是年龄上相差好多,老奶奶的丈夫在我还读低年级的时候去世了,出殡的时候是我爷爷抬得棺,这事我记得很清楚。这个老奶奶一个人住了三间矮房子,那是老头子留给她的。过年串门拜年的时候,本家的人是一定要去拜年的,无她,就因为是本家长辈。家里还好,虽说房子老,好歹也都是那种黑砖砌的,只是屋里的地面是泥土的。老头子一去,儿孙也就不会把地面用水泥浇筑起来了。大家都知道,人一上了岁数,早上就醒的早,老人一醒了,就没有赖床的说法,也就起的早。这个老奶奶80多了,身体很是硬朗,还抽烟。她有根拐杖,但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一个装饰。

她在人群里说着她看到的事。夜里她睡得早,起初倒也没听到什么动静,所以大家说的十一点多狗闹腾的事情,她说她不知道,想必是睡着了,而且她住的地方不像我家那样在石子路边,她家在村南边,等于是在村子里面了。许是距离远了点,没能吵醒她,老太太自己也说了平常睡觉,就是上半夜睡的死,下半夜睡的轻。她凌晨三点多便醒了,醒了就起床,洗漱好了便上灶烧早饭,老人一个人过,早饭再简单不过了,就是淘点米倒上水,灶膛里塞上柴火,锅盖一盖,由它慢慢烧去,大锅烧着一个老太太吃的粥,就那么一点点,丝毫不用担心会烧滚了溢出来,还没弄好这一切的时候,老太太便隐约听到狗哭的声音,老人活了一辈子,邪门事估计也没少遇着或者听说,竖着耳朵一听,一下子就判断出是狗哭,三三两两的,老太太耳朵不背,听得出来是在她家房子的北面,她也不慌张,定心收拾好一切,再投了把手巾就提着拐杖出门了, 这么早出门干什么?老太太平常可没这么早就出门逛的习惯,出门的时候差不多4点多了,天已蒙蒙亮了,麻雀什么的早已开始叫唤上了。她说了,就是想看看哪里闹妖,闹什么妖!老太太说话时候那瞪着眼睛的梗劲,丝毫没有害怕恐惧的意思。她手里的拐杖在石子路上轻叩着,吧嗒着卷烟就朝屋后的大石子路走去(也就是我家门前,爷爷家屋后的这条大石子路)

走到上文说的L家的地方(L家房子西边紧挨着一条南北走向的小石子路,往南直通村前竹林,往北与东西走向的大石子 路连接),就听到差不多西边传来几声很惨的狗哭,老太太倒也不怕,只是听下脚步,朝大石子路的方向看着,听老太太说道这个时候的狗哭,我居然一点都没听到,真是白天疯的太累了。

她等了一小会儿,便看到一个白呼呼比人高的影子从大石子路上缓缓而过,是飘过,不是走过,老太太说自己眼睛一点都不花,穿针都不费劲,走路和飘一眼就看出来了,就像是一个人,全身盖了一件白纱,但是不像穿衣服那样贴身,像罩在身上,任周边人家的狗怎么闹腾,这白乎乎的东西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老太太将拐杖往两脚之间一驻,挺挺那早已被岁月压弯了的腰板,就那么直直地瞪这个那个白影。说着她便做了做样子,还别说,真有股子架势。有人已经听的脸色都变了,问她:“伯娘,你就不怕啊?”

“我活这么大年纪了,罪也遭过,福也享过,这码子邪性的东西,我也遇到过,这子孙也都成家立业,过自己的好日子了,无牵无挂的,我有什么好怕的?我要是到了日子,都不用它来带,要是没到日子,它硬来也没用。”老太太那把一切都看开的态度,现在想来,倒是很值得我们反思。

等那白影飘出视线后,老太太居然想都没想就动身跟了上去,走到大石子路上便往东看,她好像一点都不担心那白影就躲在她看不见的屋后,那白影倒也并没有躲起来,而是沿着石子路朝东面飘去,纵使老太太眼神再好,也毕竟是80多的年纪了,加上天还没有放亮,白影还没有出村,老太太就看不见了,就是那么直直地看着白影消失在蒙蒙的天色中。她当时不知道是暗色掩盖了白影,还是白影凭空就那么消失,甚至还有一个担心,那就是白影拐进谁家,但是一上午都没有听说谁家出什么事,老太太心里也就安然了,她说她自从嫁到这个村,邪门的事情有,但是没有一起邪事坏了村子的祥和安宁,生活在这里一辈子,怎么没有感情?自然是盼望着村子年年都是顺风顺水的。

老奶奶口中的白影,还有一个人可以印证,这人是一个离异汉字,30多岁,老实本分人,没有自己的房子,住在哪里呢?前文说到过的工农桥不知道大家还记得不记得,在工农桥往南百十米,有个比较大的池塘,池塘边有几间瓦房,基本上是属于危房了,有一天夏天刮台风,一间屋子塌了,砸死了一个守鱼塘的老头,后来就无人再看。这个汉子为了生计,大队里也是为了照顾他,就把鱼塘承包给他,说是承包,其实就跟雇他打理一样,不用他上交什么费用,也不给他什么补贴,就让他守着这鱼塘,他就住在这里,在塘里弄点鱼虾,每天赶早上街去卖,赶早,是为了躲那些没收路边摊的人,他可没有钱去菜场里租一个摊位,只能在路边摆个小鱼摊。

这天他如往常一样,骑车从村里过,这条路是去街上最近的路,还没进村就听到所谓的狗哭,正奇怪的时候变看到一个白色的东西往他这边来,用他的话说,是飘来,他本分归本分,人也机灵胆大,不然怎敢一个人住在那个地方?天黑了回家是常有的事,而我家祖坟边那条泥路,是他必经之地,没点胆子,敢这样?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好在车速并不快,用不着刹车减速,他便拐进了一个窄巷子,不敢声张,默不作声地就看见一个白影缓慢地从眼前飘过,他知道是遇着东西了,肯定不敢出来啊,就等着,等到天亮的差不多了,有人声了,他才从巷子里出来,早市是赶不了了,赶个晚市吧,今天要少赚了,打游击似的卖完鱼,收拾好就奔村里,也就遇到了上文中老太太讲事,他便参与进来,证实了不是老太太眼花看错。

这闹腾事,我是听着了,但是没见着,从大人们嘴里我知道一个说法,就是狗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这东西,自然指的的是异象,而狗哭,则必然要死人。我就想到了这么多的狗哭,这要死多少人?!一想到这里便觉得恐怖,没见着不代表心安,小孩子的想象力因为大人那言语间的描述而变的格外丰富,甚至是夸张,更悬的,是我家就在打石子路北边,爷爷家在南边,夜里跑去爷爷家或者从爷爷家跑回自己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这下可好,这事绝对要在我心里落下病根啊!最要紧的就是,堂弟那游戏机的吸引力,我如何抵挡啊!

这个狗哭白影飘的事情,在村里着实传了一些日子,到后来就变成了神乎奇乎的事,终究是好在村里并未发生什么怪事,这件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去,多年后若不与相关人故意提起,谁也没有那闲心再来说这事。

事后爷爷把前文提到过的那位有点道行的兄弟喊到家里就这件谈了很长时间,我想听,被爷爷赶了出去,多少年了,我一听到狗哭的事情,就想起这事,总想找个机会问爷爷,我也一直以为,爷爷最疼我,终会告诉我的。然而到了08年元旦,爷爷中风导致半身不遂,春节前出院回家过年,躺在病床上的他,脑子还是清楚的,说话吃饭都正常,就是半身瘫痪了。寒假里,我一次晚上问过他这件事,让我意想不到并且十分郁闷的是,爷爷居然说我胡说,压根就没这回事,他的回答让我愣了好一会儿,想争辩几句,可一看他在病床上的样子,于心不忍,苦了一辈子,操劳了一辈子,是该抛开所有的想法,享清福了。。。来年四月份,内脏生了病变,坚持到5月,一周不食,未享到我的一点福便永远离去,留给我的,是永世的遗憾和悔恨。

六、工农桥上寻死的男人

我家新房子(就是跟爷爷家隔着大石子路的房子)后面的第二户,准确的说是第二户边上一户,姓G,是个外迁来的,时间算起来,不早,是在我出生之后。这家人是夫妻两个,50来岁,育有姐弟两个。时间也是在我读小学的时候,为什么又是一个夏天呢?为什么还是记得这么清楚是夏天呢?因为那高度腐烂的尸体,实在让我忘不了。

G家男人在我的记忆中已经几乎没有了,女主人我得喊奶奶,至今还健在,一个人很好,也很能吃苦的农村妇女。那年G家建房子,就是把老房子加高,造成楼房,农村嘛,都攀比着,谁家都希望自己的房子是楼房。房子造到差不多的时候,我记得是已经上梁了,我不知道上梁的时候瓦工从楼顶往下扔馒头高点糖之类的仪式叫什么,好像就是叫上梁,真不记得了。记得很清楚是因为我也去在楼下跟一堆人抢点心了。

就在屋子要完工的时候,男主人查出了病,是癌,家里为了建房子,已经落下一大笔亏空了,这档子事情一出,顿时村里就有议论,这G家,怕是要遭难了,为什么会有人这么说呢?你想啊,男户主得了绝症,女户主是个干农活的妇女,女儿在一般的私企里上班挣死工资,儿子读书还没毕业。家里哪能有钱?女户主看不出来是个要强的人,她做主停工,借钱,治病,她找过我爷爷借钱,我爷爷对于村里遇上困难的人家,只要人家开口,又是本分人家,没有不帮衬的,所以口碑好啊!也是为了这帮衬,去世后反倒连累了自己一辈子的好名声,这里就不说详细了。

那个男户主一天天瘦下去,原先从外地打工回来的时候,虽不太结实,可也不是皮包骨头,现如今,这才多久?人都脱了相,他知道自己这病是绝然医不好的,也没多少日子了,就让女人别浪费钱了,说房子盖成这样了,不能不盖,女儿要出嫁,要赔嫁妆,儿子还要结婚,用钱的地方太多太多了,还说自己一走,也要一笔钱。女人哭着死活不肯,坚持要看病,男人就说你再这样我就去死。其实说实在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能跟他病死还能差几天呢?可是作为女人,她不会也不能这么想啊,她没办法,就找我爷爷来给她男人做思想工作。我爷爷就去了,还真别说,我爷爷是有两把刷子,男人不闹了,很听话。女人和子女也就放心了。这放下的心还没过上几天,男人便寻了短见。

一天下午,村里人下地从工农桥上过,看到桥上有一个农药瓶子,其实这也不稀奇,可是这瓶子是好端端地放在桥边上的,里面还有农药,这人就觉得奇怪了,有意无意地朝桥下看,一看可不得了,一个鼓起来的衣服露在水面上,卡在一个大石块上,他好奇,开始还以为是件旧衣服,仔细一看,依稀有只手臂被水流带动着,幅度虽不大,但一动一动的,还是能看的清,再往前凑了凑一看,真不是衣袖,那水里鼓起的衣服前面,显然是一个人头啊!这时候这人在知道水里的是个趴着的死尸,他吓的扔了农具就往村里跑,一进村就大喊,见人就说。有脑子清醒地提醒他,赶紧去找队长,这是咱们队里的一亩三分地啊。爷爷得知事情大概后喊上了人便朝那边去,我知道的时候,尸体已经打捞上来了,就扔在桥上,我爬过水渠那个小坡就看到了很多村民都在看热闹,胆大的直接跑去桥上,胆小的就站在水渠坡顶,不敢上前。我看到一个小伙伴,便拉着他问是水,这才知道了是G家男人。我拉着他要他跟我走近了看,他说他不敢,我知道爷爷在桥上,又天真地仗着祖坟在那边,就跑了过去,其实也不用怕,从坡顶到桥的一段泥路上,都是人。走到祖坟那儿,离桥已经相当近了,5、6米的距离,还有什么能看不清呢?爷爷还有几个爷爷叔伯辈的人在桥上抽着烟,等着什么人,我清楚地看到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瘦尸体,佝偻着斜躺在桥上,一只手伸直着,一只手死死攥住脖下的衣领,看这动作就知道尸体已经硬了,尸体身下满是水和少许淤泥,看不到脸,被一个人的脚挡着,又想看又不敢看,我就盯着挡住的那只脚,突然,尸体脸猛地一下映入我的眼帘,是那只脚挪动了,我来不及防备,不看都不行。

淤泥和少许水草没有完全挡不住那白的吓人的脸,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呢?脸颊高高的隆起,仿佛那张皮下面就是骨头,扭曲的表情仿佛让五官都错了位,鼻孔里流淌出的污水渍,印在了发紫的嘴唇边。光着的脚上,挂着一些青草,还沾着不少的泥土,那泥土分明不是河里的淤泥。后来才知道是从岸边拖上来的,跟泥地剐蹭的缘故。

过了没多久,捕快们到了,我没有看父亲的身影,小时候的心态说来奇怪,看到捕快就希望父亲能在其中,特别是和小伙伴在一起的时候,那样会觉得很自豪。失望的我,好奇心已经过了,没有心思听他们办案。转身喊了几个小伙伴就回村了。

剩下的事情其实是很简单的,捕快了解情况后确定是自杀,家属就可以也应该直接办丧事了,我们这里一般是办三天,第三天火化骨灰拉回家在灵堂祭拜一会儿就去下葬。自杀算是横死,按照老年间的意思,村里人是很忌讳这样的死法的,每个农村都有一些相关的规矩,只是随着时代的进步,老规矩都慢慢没了,也确实这家人家可怜,也就没有人对这事说什么过于难听的话,我说过于难听,就表示还有那嘴不饶人的长舌头的,农村嘛,你得允许还得接受有那么些个看了热闹,寻了刺激,满足嚼舌欲后还说风凉话的人存在,有那么句话怎么说来着,存在皆是理,是这么说的吧?

G家女人一下子彻底成了当家的,万事都得她拿主意,她是个明事理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按正常的操办了。请八仙,找吹打手,联系制冰厂,那时候还没有冰棺啊,有也不像现在这么多,没有点关系,有钱都弄不来,多数都是用大块的冰,在尸体身上和停尸板下方还有屋子的角落,放下大冰块来降温,三天是勉强可以的。爷爷作为八仙的头头,这次比任何一次都费心,毕竟G家是外来的,遭了难,若这时候不帮一把,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也不是他一向的风格。

头一天,除了家里人和村里一些和G家带点亲戚关系的来吊唁,大部分亲戚因为不是本村,都没有来,所以显得比较冷清,儿子在外读书,第一天没赶得回来。

第二天按风俗是很重要的一天,亡者得在第二天太阳落山前入棺,已经不许用棺材了,所谓的入棺就是个仪式,这个时候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得到齐来吊唁。原本一切都顺利,可因为儿子的回来,一切都变了。

儿子回到家,起先很冷静,那种冷静其实不是真的冷静,是一种绝不相信绝不接受而导致的一种呆滞,随后便整个人情绪失控,大闹灵堂,闹什么呢?天晓得!说破大天去就是不能接受,打击太大!他就像疯子一样,任谁劝都没用,发展到后来,谁劝就要跟谁打架,他妈哭喊着劝他,他上手便疯了似的打他妈,这种混账东西,还接受了高等教育,圣人书简直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家里横遭劫难,在这种关键时候,作为儿子,应该是顶梁柱,什么是正事都不知道,还这样胡闹。入棺前儿子平稳了下来,经众人的劝说,终于同意当天就入棺了,可到了入棺的时候,这儿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又闹腾起来,哭喊着抱着尸体死活不让入棺,众人过来拉,他起身跑去厨房拿着菜刀就冲出来,恶狠狠地冲一众人说了句老子就是不许今天入棺!这架势,任谁都不会上前去找倒霉了,爷爷也没辙了,跟女户主商量着,照这情况,今天就别想下财了(在我们这里,入棺的当地话叫下财,我是不知道有什么典故说法由来之类的),时间上也来不及了,太阳眼见就下山了,不能办了。明天再说吧,女户主有什么办法呢?她倒是有主意,也拧不过眼前这个儿子啊,也不敢拧,生怕儿子再受到刺激失去理智,闹出大事来,这个家,已然经不起任何风浪了。红着眼睛接受了爷爷的建议,任由那儿子一个人在灵堂里待着吧,等他过了那股劲,许能明白过来,听的进劝。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一个入棺仪式,居然生生被这个儿子连搅了三天都没办成!尸体腐烂的迹象已经相当明显了,尸体的腹部已经高高隆了起来,尸水从深深凹陷的眼眶里往外流淌。别说灵堂,就是靠近的灵堂的屋外,都没有人站在那儿,尸臭谁能受的了?

第六天,谈好了这天入棺,第七天火化下葬,爷爷回来说尸体已经变质了,屋子里面开始弥漫尸臭了。亲戚朋友通知到了,到了下午便来齐了,吹打手刚吹打起入棺时候的乐曲,那混账儿子又闹了起来,问他想干什么,说好的事情又闹,又没个什么说法,纯胡闹,他的娘舅看不下去了(我们这里娘舅最大,有的地方时干妈最大,这个最大指的是什么我还真没法说清楚,不是指的年纪辈分什么的,有能说清楚劳驾帮我组织一下语言,谢谢。)他娘舅吼了一声给老子绑起来,亲戚里面早就暗地商量好了防着这手的,立马窜出几个人,提着绳子就真把这儿子绑了起来扔到里屋,任他嚎叫折腾。

他娘舅对女户主也就是他姐姐说快办吧,人死为大,得让姐夫早点安心上路,不能再拖了!这仪式才办的起来。听爷爷说,大量的尸水已经从停尸的门板上流了下来,恶臭就别提了,磕头的人都是捂着鼻子,有的人干脆就没在入棺的时候进去磕头。瞻仰仪容的时候,人们几乎是小跑着绕尸体走了一圈,很少有人看一眼,也真是没法看。

第七天大早便准备上灵车去火葬场,那种灵车现在已经几乎到了,是一辆那种老式的客车,在客车的尾部靠下的位置,有一个暗格,车体上有一个小门,那里面就是停放尸体的,小门上有一个锁眼,黑洞洞的,我自小便对这种灵车,特别是这个锁眼充满了一种带有恐惧的好奇。灵车一大早便到了村后的大马路上,因为没有到时间,所以就没有看到村里来,也不能早早地到村里来等,随便一停都是人家门口,农村人爱较真,这种事是绝然看成不吉利的。

我所知道的是前一天晚上,也就是第六天晚上,原本死者的儿子也不闹了,但他说明天不火化,要再放三天,这话无论谁听了都是一脸的不解,可是又不能和他拧,爷爷又给死者的儿子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工作,没辙啊,入棺的后一天,是必须要去火化掉的,风俗如此,眼下的情况也必须如此,死尸已经浮肿的厉害了,把那单薄浸湿的青色寿衣愣是给撑开了线,早已完全没了本来的样子。千说万说,各种道理说了一堆,最现实得就是再放,尸体就彻底烂了,其实这个时候,尸体内部已经烂透了,多数人没经历过,不知道而已。最终死者儿子许是也想明白了,就点了头。

第二天也就是实际上的第七天一大早,各方面都忙活起来,灵车一到便取下停尸格里的那个铁担架,准备把尸体抬上去运走。亲戚朋友都到了,等着磕头后就奔火葬场了。这个时候出事了,取下尸体上罩着的财罩(这个财罩我不知道怎么去描述),尸体上已经爬了很多驱,这才注意到财罩上和地上也有了,尸体脸上盖着的黄纸已经烂掉了,要换一张,一个八仙给死尸换的时候,揭开黄纸便吐了起来,那尸体的脸上已经烂了,尤其是眼睛不为,一只只肉麻的驱从里面拱出来。即便在这种恶心的条件下,爷爷还是一言九鼎,命令另外七个人硬着头皮上,只要把尸体抬上担架,松上灵车就行了。

一个抬尸体脚部的八仙,手刚一用力就感觉到一滑,不用想了,那当然是尸水,这也是意料中的事,可是意料之外的就是,他这力可能用的大了点,直接把尸体小腿处的皮肉捏了下来,他感觉到这异样后便松了走,手一松,一堆腐烂的皮肉包裹着一堆蛆便从寿衣的裤管中滑落了出来,众人一看,登时有几个八仙吃不住劲,当场就把早饭吐了个精光,有人把黄水都吐了出来,这一吐,连带着不少人都直犯恶心。

这可怎么办?这尸体是碰都碰不得了啊,一碰就烂,这个怎么抬?众人都没了主意。这时候那儿子见了,也不闹了,正常人那种伤心地哭,这时候他明白他爹走也走的不安心了,这时候哭有个屁用?!

饶是如此恶心棘手,爷爷最终还是想出了一个办法,用塑料袋,用很大的塑料袋,现在的话说,就是尸袋了,但是那时候没有这种尸袋啊,任是哪个店都买不到。这时候想到了村里小学边的那个塑料厂,爷爷便立刻差人去找厂长,要求做一个什么尺寸的加厚塑料袋,边角要牢,明告诉就是装人的。都是熟人,厂家二话没说很快就吩咐下面做了两个袋子,说是套两个,防止意外。

袋子是有了,怎么个装法又犯难了,碰不得啊。最后爷爷心一横,找来死者家属把这难事一说,其实不用说,这些家属也明白,确实不好弄,爷爷说不能碰了,就直接把塑料袋套进停尸的那块门板,然后再把门板抽出来,口子一扎就运走,只是这样的话,尸体有可能会被破坏,但是相比较用人抬,会好一些。家属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就在众人把塑料往板上套的时候,才发现塑料袋的口比门板窄,虽然只窄一点,可哪怕是一厘米也套不进啊,怎么就这么寸呢!?这时候死者的家属说要不就把板子竖起来往袋子里倒吧,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误了时间了。众人正张好袋口,慢慢竖起停尸的门板,这时候让人绝然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

死者的儿子不知道哪来的一股梗劲,上来就阻止众人,说不能这样弄,这样一弄,他爸就不成样子了。众人问他那怎么弄。他说他不知道,也不管,说这是你们八仙的事情。如果话就说道这里,或许还可以让人,特别是让八仙接受,可是他又不知天高地厚地囔了一句没这点本事做什么八仙。他这话一处,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脸色大变的!

没等别人说话,爷爷猛地一拍供桌:“XXXX混账王八羔子!你几斤几两敢说这话!从现在起你给老子滚出这个村,这个丧事,不许在村里办!就这样!”爷爷扔下话就走,其他人也是一脸的怒气,这儿子被爷爷这话一说,立刻傻了眼,呆立着不动,他妈一见爷爷要走,立马就拉住爷爷,哭着求爷爷不能撒手不管,说着话便跪了下来,哭成了一个泪人,话都说不清楚了,那儿子的舅舅已经知道爷爷在村里的分量了,上前就给了这个混账外甥俩耳光,连骂带踢得把他踹到爷爷面前,让他跪下,也不叫他说认错的话,就叫他跪着。爷爷让人把女户主扶起来,只说了句,我能帮你们家的,也就这么多,你儿子这么不懂事,我可以不计较,现在开始你们家要有个能做全部主的,否则这事我帮不了。女户主的弟弟和本村的几个亲戚千打招呼万打招呼,说无论如何帮到底。

就这么着,尸体颇费周折地被装进了塑料袋,塞进了灵车里。我看到担架上那个塑料袋子,一眼看去,若是不知道的,怕是不会一下子看出来那其实是个尸体。透明的塑料袋被尸水弄得很脏很花,连猜带蒙地分辨着尸体的肢体部位。我是没见过这样的死尸,隔着一层塑料袋,在人充满想象的时候,更加觉得恐怖。让人觉得恶心的,倒不是尸臭,因为塑料袋包着,所以并没有什么味道,倒是那从塑料袋口中流淌到地上的尸水,叫人看了恶心。多少时间里,我从这条路过的时候,都避开那些我记忆中滴落着尸水的地方。

这件事情从发生到结束再到后来,并无灵异,唯一灵异的地方,在事情发生之前,这个灵异算起来也不吓人,我简单说一下吧。

我家屋后的一户人家,家里养了只狗,依然是一只土狗,这家屋后便是上面的G家,这家房子的西面有一个砖堆的低矮围墙,说是围墙,其实也就几十厘米,一脚便能跨过,在G家没出事之前的几天里,这家的土狗,见天地跃起来前爪搭在砖墙上,望着屋后的G家哀嚎着流眼泪,狗的主人见了大骇,知道不是好事啊,她倒没想到G家会出事,而是担心自己的狗哭,自己家会不会发生什么,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了几天,G家男人便寻了短见。这狗的主人才明白过来自家的狗为什么眼泪汪汪地望着屋后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