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对生物学感兴趣,但是一直没能进生物系学习,从本科、硕士、博士、到博士后分别学了力学、机械、医学和行星科学,直到找工作时才有幸加入了生命学院。

最初,我和许多刚起步的新PI们一样,在迷茫中寻找自己实验室的研究方向。而且,我可能比其他人更迷茫一些,研究的第一个课题就是北京的雾霾。之后也尝试过热门的基因编辑,直到后来,逐渐转向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构建与天然系统手性相反的 “镜像生物学系统”。

几年前,我根据这个想法在国外申请一项资助。面试时有一位国际著名的科学家给我提了两个非常尖锐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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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探索奖奖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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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科学探索奖获奖人合影

第一个问题:多少年以后才能做出来?她认为我们很可能做不出来。

听完这个问题,我很受鼓舞。因为如果很多人都认为做不出来,这个方向也许真的值得去尝试。

她的第二个问题:在前人研究化学合成镜像分子的基础上,构建另一种生物学系统,原创在哪里?

很显然,最后我没有通过那次面试。但她的第二个问题让我陷入了更深的思考:既然所有的发明和发现都是基于前人的发明和发现,所有的研究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没有绝对的 “从零开始”,那究竟什么是原创,什么是重要的研究?

回来之后我一直在努力思考这个问题。直到有一天,我给学生们上课,讲到物种的进化,展示了这张鱼爬到陆地上,导致产生陆生动物的想象图。

那时我忽然意识到,科学研究其实和物种进化的过程很像:地球上所有的生命都来自于共同的祖先,所有的物种都是之前物种的后代,那为什么有些物种的出现会比其他更重要;缺少了这些物种,进化的历史就会被改写呢?

首先,这条鱼产生了变异,这种变异并不是让它游得更快更好,而是让它做了和其他鱼很不一样的事情,爬到了陆地上。类比到科学研究,就是做足够与众不同的研究。科学不仅需要在相互参考、借鉴、甚至竞争中不断优化、完善,更需要颠覆性、革命性的突破。

其次,仅仅产生变异还不够,这种变异要被遗传下去,繁衍出后代,拓展出新的生存空间,产生其他新的物种。类比到科学研究,就是在这个工作基础上要继续深入、拓展,产生更多的发明和发现。就像打开一道新的门,里面有更多的门;走出一条新的路,后面有更多的路。正因如此,科学的价值和影响往往需要时间和历史来体现。

回顾科学的“进化史”,不难发现原创的研究更有可能出现在像水与土、海洋与陆地一样学科交叉的边界地带。而那些产生变异最终上岸的鱼,在原来的水环境中,也许并不是游得最快最好的,甚至有点“丑”,有点“怪”。

所以,好的科研环境要像健康的生态系统一样保持多样性,允许不同背景、不同兴趣、不同类型的人存在,甚至要保护那些难以适应传统环境的“丑鱼”、“怪鱼”。好的大学要像大江、大海、大湖一样,兼容并包。

在如今这样一个获取知识越来越便捷的时代,或许我们更应该“无知”一些,无知无畏地去想象,去挑战陌生的领域。在无尽的科学探索中,在面对各种看似难以逾越的边界时,或许我们更应该尝试去“忘记”,忘记海洋与陆地的边界,什么可能、什么不可能;忘记自己的边界,会什么、不会什么;忘记自己是水里的鱼。

转载自:知识分子

作者:朱听(清华大学)

链接:朱听(清华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