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苏轼的一生像极了一蓑烟雨,四海为家漂浮不定,流放的路程加起来足有万里之遥。黄州、惠州、儋州,从东京汴梁城出发,先到湖北,再到广东,最远到达海南岛。
一路上,不只是路途的颠簸和命运的多舛,更包含着生活的万般滋味,人生的千种体会,得失、聚散、悲喜、爱憎等等。二十一年的流放生涯,耗尽苏轼最美好的人生岁月。相比好友王安石和章惇,这些显赫一时的宰辅大臣,苏轼却在团练副使的位置上孤独终老。恰恰是不公的人生际遇,使得苏轼的人生像是一壶老酒,越发变得厚重醇香。
诚如杨绛先生百岁感言写得那样“一个人经过不同程度的锻炼,就获得不同程度的修养和不同程度的效益。好比香料捣得愈碎,磨得愈细,香得愈浓烈。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
的确,苏轼的一生就是如此。经过懵懂的青年,酸涩的中年,凄苦的晚年三个阶段的锻炼,苏轼对人生的理解与把握,早已不是王安石与章惇追名逐利之徒所能企及。他把对生活的感悟写在三首诗里,分别阐述着三层不同的人生境界。
观点的不同,来自看问题的角度
有人做过统计,各个阶段的语文教材中,唯有苏轼的诗词入选的次数最多。记得中小学教材中,曾有一首《题西林壁》非常出名。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首诗写得实在太好。用现代话说,它是一首哲理诗;用古代话说,它是一首禅诗。无论是哪种题材的诗,都不影响它成为流传千年的名家经典。同为宋朝大文豪的黄庭坚曾评价说“吐此不传之妙”。黄庭坚的意思是说,苏轼写出大家心里都明白,但不知道该如何用诗歌去表达的道理。
苏轼一生与庐山有着深厚的情缘,他甚至把庐山视为自己的精神故乡,因此留下大量有关庐山的诗词,尤其以《登庐山》更为直白“读书庐山中,作郡庐山下。平湖浸山脚,云峰对虚榭”。苏轼直抒胸臆地表达对庐山的喜爱,真想深居庐山读书做学问,或是到庐山附近做官。
《题西林壁》中,苏轼以“横看、侧看、远看、近看”各种不同的视角下,庐山所展现出不同的造型和模样表达的淋漓尽致。以庐山比喻世间万事万物,何尝不是如此。同样一件事物,每个人从不同的角度去分析,自然会得出不同的结论。这既不是事物本身的问题,也不是人的问题,是大家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所引起的变化。
要想把事物看得更加透彻明晰,就要让自己跳出事外。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身处迷局中,人永远也不会作出精确的判断。
纯净无垢的内心
苏轼是个善良的人,他的内心始终保持那份天真无邪。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连续遭到司马光、王安石、章惇等多位权臣好友的压制,亦或者他也写不出那样潇洒空灵的文字。我读苏轼的诗词,经常被那些乐观豁达、清澈通透的文字所感动。
公元1084年,苏轼遭贬的第四年。苏轼游玩庐山东林寺,因与寺院的长老讨论禅理,感到非常欣喜便写下:
“溪声便是广长舌,山色岂非清净身,夜来八万四千偈,他日如何举似人”。
苏轼一生以儒家入世,却精通儒释道三家,他对禅理有着深刻的见解。前两句说庐山的溪水潺潺长流,好像是佛家的广长舌相,能够遍覆三千大千世界;山色郁郁葱葱,多么像佛祖清净光明的身躯。苏轼果然非同一般,巧妙地化用两句佛家典故,便写出两句工整的诗句。后两句则是夸赞寺院的主持,不追求虚无缥缈的功名利禄,不著书立传,只是用口头的方式传授大家禅理,这是内心纯净无垢的体现。
万物本无不同
苏轼临终时,穷困潦倒。因为他一生都在流放,经常食不果腹,临终之际只有三儿子苏过陪在身边,他唯一留给苏过财富是一首禅理诗,诗名叫《观潮》。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这首诗乍一看就是打油诗的水平,实际上蕴含着深厚的禅理,是苏轼一生的写照和升华。佛家曾有一段记载,有位老僧说自己三十年前还没有参透禅机,眼睛看到山便是山,看到水便是水。后来顿悟,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苏轼何尝不是在表达同样的意思。庐山烟雨和浙江的潮水都是天下奇观,没有身临其境看一看,总是感觉内心不甘,等真的见到它们时,才发现庐山烟雨和浙江潮也不过如此。
苏轼借此诗告诉苏过,人生不应该有太多的执念,要学会脚踏实地,那些天下奇观好比人生的理想目标,人人都想着能够实现,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实现。人生更重要的是活在当下,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生活的本质,酸甜苦辣咸才是人生的真实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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