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开匣看时,原来是两枝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黛玉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便问道:“还是单送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了。”黛玉再看了一看,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
这段情节里,黛玉并没有像三春一样,对前来送花的周瑞家的和颜悦色,反而言语中很不愉快。我们也会因为黛玉说的最后那句话,而认为她说话太刻薄。
然而,她这句话也是接着周瑞家的那句说的。周瑞家的说“这两枝是姑娘的了”,大有一种别人挑完剩下的才轮到给黛玉的意味。周瑞家的回话不谨慎,伤了人的自尊心,也不怪黛玉恼了。
但是当我们再看这段情节,就会发现最值得深入探究的不是黛玉最后的这句话,而是她前面的那句问话。黛玉问“还是单送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脂砚斋也在此处评论道:在黛玉心中,不知有何丘壑。
那么黛玉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
最为浅显的原因,就在于那个匣子。
薛姨妈把宫花交给到周瑞家的时候,是连同装宫花的锦匣一起拿出来的。这个匣子起码能够正正好好放得下十二枝花。周瑞家的每到一处,都是连同匣子一起奉上,等人家拿完了花,然后再把匣子合上,再送到下一处。
等送到黛玉这里,已是最后一处。原本可以装十二枝花的匣子,打开给黛玉看的时候,里面却只有两枝花放在空荡荡的匣子里。即使不是黛玉,是别人,看到装两枝花却用了一个空荡荡的大盒子装着,也会觉得是大材小用了。
黛玉聪慧,自然会想到,或许匣子里本来放着很多的,是共同送给许多人的。她要问问这花是不是其他人也收到了,这也是情理中事。
若论比较深入点的原因,林黛玉或许是想要通过这个问题,来确定一些事,也未可知。
自从薛家来到贾府,黛玉一看着宝钗就心里不自在,难免会把这个感情蔓延到薛姨妈身上。
黛玉反感薛家的人,却又忽然听说人家送花给她戴,自然会提起兴趣。她会猜测,为什么薛家人要平白送她花戴?是看着贾母和王夫人疼爱她,就上赶着巴结她?还是另有目的?
她想要做出判断,只需要问问薛姨妈送没送别人花就可以了。如果好几个姑娘都收到花,那就说明薛姨妈并非巴结她,也并非有什么针对她的目的。
这是从人际社交方面出发,推测出的黛玉当时的心里活动。
我们还可以从黛玉的人生态度,来看看她问那些话的更深层的动机。
黛玉的人生态度是什么样的呢?
比如,黛玉知道宝玉喜欢自己,却始终不肯放心,总想找出宝玉对自己不上心的痕迹来;比如,黛玉本来已经与宝钗情如亲姐妹了,宝钗把兄长带回来的故乡土物送给黛玉,黛玉却非要寻思自己可怜,没有亲兄弟给自己带故乡土物。
她太追求完美了,因此总会在事情中找出让自己失意的地方。
如此我们再来看看,她的人生态度在宫花这一节里起的作用。明明收到宫花是开心的事,可黛玉却非要问来问去。如果宫花是特意只送她的,她说不定会琢磨薛家有企图;如果宫花所有人都得了,她就又会琢磨对方给自己的重视不够。结果却从周瑞家的那里得到一个“最后才送她”的结果。
不论问出来的结果是什么,黛玉都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收到了一份礼物这件事上,都会放到那些让她介意的、不开心的事情上。
总结起来,黛玉询问宫花都送了谁,她不论是因为空荡荡的锦匣,还是出于试探人心的目的,亦或是她对待人生的态度使然,这一问都是必然之举。这几个原因里,都藏着黛玉的聪慧。慧极必伤,最后还是伤到了自己。倒不如那些拥有钝感力的人,开开心心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细数名著,共话人间——关注 不做惆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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