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二后生

名人二后生

街上卖磁带的摊贩子说:“最早的那几盘磁带就是二后生(唱的)《挖眼睛》(那盘磁带)。”“他唱出了名在内蒙,人长得不赖。”

乍一听,《挖眼睛》这个曲名确实很生猛。既然街上大家都在说他的事迹,想必他身上一定有许多值得细品的故事。

寻迹问道,二后生正在内蒙的大库伦乡为一个办白事的人家搭台唱戏。

“你和我做qing人二哥哥你放宽心,

咱们俩做qing人就要怕肉疙墩,

咱们两个做qing人老婆不生气,

一三五允给你,二四六还回去,

二后生和他的“搭档们”

二后生和他的“搭档们”

跟二后生搭台唱戏的女人叫六兰兰,在当地跟二后生一样,也是有名的江湖艺人。两人一来二去唱的是传统戏曲剧种,叫东路二人台。

简单科普一下东路二人台,是山西、河北、内蒙一带较为出名的戏曲曲种,唱的大多是底层人物真实的经历,把自己的生活在舞台上戏剧性的演绎出来。

东路二人台传人郭有山说:“过去东路二人台是唱俱乐部,俱乐部是日本人来了搞赌博。”“东路二人台发展起来和赌场大有关系。”

郭有山说二后生唱的这些东西,任何时候到不了大雅之堂,他净是些糟粕,,可是观众认可呀。

正是因为这样的戏曲表演形式特别接地气,再加上二后生和六兰兰两人阅历丰富,把自己的生活唱成了段子,深得大家喜爱。

说起六兰兰,她也是一个命苦的女人,离婚有13年了。当时她的老公把她打得满脸血,有个男人去拉架,可怜她。这个男人当时也是有家室的人,但他媳妇不管。

最后,俩人有了感情,就走到了一起。

虽说二后生和六兰兰俩人在台上配合很默契,但私底下却是谁也不待见谁。二后生吐槽说“六兰兰不是个好东西,她的qing人太多我不待见她,你别看上台唱摸妞妞,台下一点关系都没有。”

听到二后生瘫软在沙发上的吐槽,不得不让人联想:二后生很早以前有跟六兰兰在一起过,但由于六兰兰私生活混乱,两人最终没有走在一起。(仅仅是猜测)

接着片子里开车的司机,也就剧团的团长李财又说出了二后生这样一段故事,在六兰兰之前,二后生结识了一个女人叫三女子,也像是和六兰兰一样,一开始是搭档,后来他俩唱着唱着就好上了。

再后来因为这个女人,二后生失去的双眼......

虽说二后生眼睛瞎了,但在剧团里可实实在在是个腕儿,大家伙儿都挺照顾他,偶尔去到一些村镇唱戏,老百姓那都认为是见到了名人。

浪子回头

浪子回头

这几天给熟人朋友的这台戏唱完后,马上就要赶往下一场时,剧团里的一个女人终于忍不住给身为制片人的小雁说了内心的想法。是的!没错!就是导演徐童《算命》里结识的唐小雁。

她说,以后我想跟着二后生,我觉得六兰兰在剧团里对二哥不好,我想负责他的生活,我想跟二哥媳妇儿挑明了说。

可想而知,二后生虽然已是残疾人,但在剧团里好歹是台柱子,出过磁带唱片,登过大舞台,身边喜欢他的女人自然是不少。

很多女人也不仅仅是因为会唱戏,在他身上能够看得出来那股“江湖艺人”的潇洒和痞气。台上唱戏张口成活儿,台下脏话唾液横飞。

这些年他算是收敛了很多,知道打牌输钱了,不敢吭声,因为自家老婆会找他麻烦。

这次帮朋友唱完戏之后回到自己家里,二后生的老母亲见他回来喜出望外,见他就一直念个不停:“还是媳妇好”,“哪个媳妇都得领情了”。

老人虽然眼睛看不清,耳朵也有点聋,可脑子清醒得很。知道自己儿子这些年在外惹了不少事,但媳妇一直都很照顾老人,也很持家,算是个贤内助了。

听到老人念叨媳妇,二后生也开始感慨,这才回忆起当年被挖眼睛的事......

用“双眼”换来教训

用“双眼”换来教训

以前二后生家里很穷,从小跟着哥哥讨要饭,后来就跟着鼓匠唱白事,二十七岁唱戏的时候结识了三女子,就是之前所说的三女子。

有一天,二后生到三女子他们村去唱戏,她见二后生唱戏不错,于是请他去到她家吃饭,二后生见她家也比较贫寒,索性就带着她去唱戏跑江湖。

当时三女子已经成了家,但她老公后来发现自己老婆跟二后生好上了,不单单只是唱戏搭档的关系。于是找了个机会,召集了俩兄弟把二后生的眼睛给挖了。后来,主犯判了六年,俩共犯判了二十天,还是花钱买出来的。

被挖眼睛的二后生在集宁医院待了四十天,出院后不想回家,毕竟一觉醒来什么也看不见了,对他的打击挺大,就一直漂在外面唱戏,慢慢唱着唱着也就把这事给放下了。

再后来他跟三女子再也没有见面,他也不想找她,她也没脸见他......

说完这段陈年往事后,二后生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老母亲在门口叫自己的儿子却没有回应。

老母亲虽然嘴里总念叨媳妇儿,但内心其实是在担心二后生,因为他曾经在女人身上栽过大跟头。

如今有了一个稳定的家,有一个好媳妇,能够让从前的浪子无论在外唱戏唱到何时,都能够知道回家,也能让老母亲在晚年过得心安。

江湖艺人的“江湖”

江湖艺人的“江湖”

说起跑江湖的艺人,好像没有点身体残疾,都不叫江湖艺人,不光二后生在他们当地算是一个“顶流残疾艺人”,在化德也有这样一个剧团,叫五没眼歌剧团。

这里的“顶流残疾艺人”就叫五没眼,虽说是个鼓匠,可吹拉弹唱样样齐活儿。

各种奇奇怪怪的乐器和口技都能信手拈来,他们在荒凉的黄土地上野蛮生长,当地的民风朴实彪悍,让他们个个都练就一身好本领,生猛劲儿无处不在。

正是他们这样无拘无束的性子,自己的生活跟着剧团跑,哪里有活儿就唱到哪里,内心最原始最野性的劲儿自然也是改不了。

这一天,二后生又去到张北的某个乡村搭台唱戏,在后台准备的空隙,又开始给他之前在这里唱戏认识的某个qing人打电话。

如今的二后生也就嘴巴上过过瘾,调调qing。他也知道身边已经有让他安心的女人,所以所到之处只是给自己以前的旧相识打打“嘴炮”,好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没魂儿的主,上台后总能唱出自个儿内在的灵魂。

戏说生活

戏说生活

晚上看戏的人来得不少,都知道二后生这个名人来了。于是乎,操起家伙唱起了自己的经典曲目《挖眼睛》。

“闹坏了早就摆好挖眼阵,

三家伙是个连鬓胡眼睛红,

门背后的拿着棍把我等,

二家伙藏到了闲房的门,

拿着荒叉把我等,

四家伙把我迎,

三女子又在后边跟。”

二后生唱的这一段就是他当时即将进入凶犯的圈套,早就预谋好了要挖他的眼睛,三女子当时走在他后面,那三个动手的人就躲在三女子家里面。

“只顾着老实进家门,没想到门背后的,

门背后藏了一个人,拿起棍来下狠心,

人家牙又咬来眼又瞪,打给用上吃奶劲,

顺着我后脑勺往下砸,忽听喀嚓一声,

打的我耳朵嗡一声,眼花乱跳站不安稳,

那阵我靠住了墙根根,闲房里那二家伙往外跑,

二股荒叉腿上给我穿窟窿,两根棒子头上砸,

一阵打得我不清醒。”

二后生没想那么多就直接进了他们家,没想到的是藏在门背后的人直接拿起棍子朝他的头就是一棒子,直接给打晕。

接着藏在里屋的人拿起了干农活的叉子朝他腿上使劲扎了下去。

配合着这段词,讲述当时已经发生的经历,被他这么一唱,节奏跟随事件经过层层递进,让人不得不有很强的代入感和画面感,仿佛真的进入了那个恐怖的空间。

“二拇指头一用劲,这家伙真心硬,

入进去喀嚓一声呀,眼里头大里尽是筋,

忽叽忽叽好赖他抠不动,夹带他抠出眼门门,

我这脑袋一不楞,他的指头一送劲,

不溜一下往里捅,妈呀的确我疼呀,

闹了我个厉害没闹劲,

忽咚扔我到炕当中,三个人上炕往住摁,

改锥剪子拿手中,又抠我那个眼睛呀,

拿起尖锥那个下狠心,且说且进去个嘭一声,

一家伙扎下我个黑不隆咚,胡搅了我六七分,

里头零件全取尽,血全流下满脯胸......”

这段就是被挖眼睛的过程,被捆绑起来后,其中一个人直接骑到他胸脯上,用手指把二后生的左眼睛给抠了出来,最后一用力,直接连同筋给抠断。

见他已经没劲闹腾了,三个人又把他扔到炕头上,拿锥子抠出右眼睛,嘭的一下抠了出来,又在空眼睛里面搅合了几下,里头的“”零件全给取出来了......

这一段看着都疼,让人无法想象当时被害的黑暗时刻,二后生已经绝望到整个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内心只能哀求保住性命。

“你看那个二家伙是半个医生,就怕我流血多了命归阴,

一死哇肯定就得顶命,最后人家把法生,

生化盐水寻一寻,半瓢倒在我头顶顶,

扎的我就骨头疼呀,死鬼那阵了血手就跑......”

讽刺的是,这凶手还是怕闹出人命,戏谑他还当了回半个医生,知道用生理盐水给二后生消消毒、杀杀菌、止止血,别让他失血过多丢了性命。

这半瓢子盐水直接倒在他头上,让二后生从脑袋直接疼到心里,这比杀了他还要残忍,倒完撒手就跑了。

最后凶手当然也被公安制服了.......

这就是段“挖眼睛”

这就是段“挖眼睛”

很多人都说纪录片导演徐童的这部作品没有之前的好,也许大家把视角都放在了故事的时间轴线上,我觉得这部片子应该更多要关注到《挖眼睛》曲目本身,前面一切叙事与讲述都是在为结尾唱的《挖眼睛》做铺垫。

因地方小曲种极具特色,我相信大部分观众对地方戏都比较陌生,更何况现在喜欢听戏的人也不多。

但凡在陌生的艺术世界里能够听到人的事件和经历,即使再难懂的词汇与表达也会让我们有所共鸣。

二后生的表达里,没有愤怒,没有卖惨,没有悲鸣,没有怨悔,只是真真实实为大家还原,讲述那个让别人听来极其恐惧的数十来分钟,铺垫上曲调节奏,有层次的让人感受到他当时的空间与心理状态。

从小就为生活奔波的二后生至今也许还算不上是真正大众认为的“艺术家”,可能大家会说“艺术源于生活”,二后生配得上“艺术家”这个称谓,我想说的是,他的艺术基于生活而又早已超脱了生活。

不是硬要给二后生贴上一个高大上的标签,他只是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次属于他的深刻经历。

因为我们的肉身是为了“活”在生活里,我们的灵魂才是为了生命最后的一次体验而被寄予的恩赐。

也正如剧团团长李财在开车时所说:“耍艺好耍,做人难,”“我家的徒弟有十五六个......后来走的走。”

能拿一生的时间出来演绎艺术,其实就是生命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