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家】符集玉：操千曲而后晓声，练千木而用花黎|家具|榫卯|海南黄花梨|符集玉|黄花梨

撰文/陈婉

图/符集玉提供

符集玉：艺术品鉴定评估专家中国宫廷家具研究会研究员、非物质文化遗产海南黄花梨家具制作技艺市级代表性传承人

龙腾别墅外凤凰木的羽状枝叶被月光投射在地上，影影绰绰。海南黄花梨家具制作技艺市级传承人符集玉将我领至二楼黄花梨家具展厅，欣赏他的新作，一对黄花黎素南官帽椅。

这对南官帽椅是典型的明式家具，扶手和搭脑不出头而向下弯扣，枨子直交，线条干净素雅，结构简约秀丽。在乌织灯下散着温润的光泽，背靠板流水般的纹理又为这对素南官帽椅增添了几分灵动，扶手触及，莹润如玉，令人欣喜。

“黄花梨老料做的，花了一年多功夫，准备送去秋拍。”言语虽简，却也透着符集玉对木料终成大器的释然和出品艺术精粹的自豪。这位早年带着黄花梨在京城闯荡的海南人见识了海黄家具如何在更大的舞台上身价斐然，质朴、真诚的他也在北京古玩圈也结识了诸多名流、大师。几年后，他返回家乡海南，跳出物品买卖的局限，收购老家具、老木料，种植黄花梨，并捡起父亲的手艺，开始了黄花梨家具制作。得益于市场“教授”的训练，他思考黄花梨背后的价值；也在周默、张汉、胡德生、沈平王等人的点拨，斟酌家具制作技艺与收藏审美，专注黄花梨精品家具，“老料这么珍贵，做一件少一件，不当作艺术品做怎么行？”

良材：不止于庙堂之上

其实，最早利用黄花梨的是黎族人，他们熟识黄花梨耐腐防潮的木性，用以盖房，制作各类生产、生活用具。到唐朝时期，海南黄花梨成为朱崖、儋耳进贡朝廷的贡品。明朝时期，木质坚硬、纹理瑰丽的黄花梨被更大范围地应用于家具制作，海南也因其采运困难与需求之大的尖锐矛盾常爆发流血事件。一方面，生长于深峒峭壁岩石之上的黄花梨采运极难，采木之人稍有不慎便或死于瘴气侵袭，或在山涧激流运木之中绝命。另一方面，永乐年间都城从南京迁往燕京而大兴土木，皇家修建宫殿园林和贵族开筑府第庭院需要无数名贵木材，其中又以黄花梨最为瞩目。到天启皇帝朱由校时，他带头醉心于治木，且非黄花梨不可，这为“木匠皇帝”让黄花梨受尽追捧。有人推断，明式家具至今能被称为“中国家具的顶峰”，与黄花梨也不无关系。

上世纪30年代，德国人斯塔夫·艾克编写的《中国黄花梨家具图考》让西方人第一次看出中国家具之美妙；上世纪80年代，王世襄的《明式家具研究》《明式家具珍赏》进一步推动了黄花梨家具为世界所欢喜。此后，古典家具的风潮越刮越厉害，大批商人前往各地农村收购老家具，翻新后出口欧美。

老家具收购风潮刮进海南之前，在西部乡村走一圈，每隔几户便能看到满堂的黄花梨家具，吃饭用的八仙桌、放置香炉的翘头案、厅堂对衬着的太师椅及纳凉卧用凉榻等。在黎寨，黄花梨则用于生产工具的制作，如牛轭、牛铃、犁耙等。而祠堂或庙宇中的黄花梨则透着浓浓的民俗色彩，诸如受人朝拜的神像木偶，请公进出庙宇的公祖轿等。

海南黄花梨素南官帽椅

被黄花梨浸润的海南人身处其间却并未洞察，大多数人的记忆里，“劈柴烧，火特别旺。”符集玉说起对黄花梨的儿时初印象也不是屋中的家具，而是可以卖钱的药材。“小时候都是当药材卖的，大的没人收，得劈小。”追问家中的家具情况时他才说起，“家中正堂摆放的两排太师椅是黄花梨的，出自外公之手。”用料粗旷，刻着杨桃、菠萝蜜等热带瓜果的高浮雕背板的太师椅是普通民居中常见的家具。随着古董商地毯式的扫货，如今想要在农村寻一堂黄花梨家具确是难了。毕竟，黄花梨老料已经从上世纪80年代几毛钱一斤上涨至上万元一斤。

美器：跳出地方文化倾斜

海南黄花梨家具制作工艺是传承了上千年的乡土文化，在斧头、曲尺、墨斗、鲁班尺、凿子、雕刻刀在巧手下工作，乡土树木黄花梨融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海南黄花梨家具制作技艺被列入省级非遗项目。

海南黄花梨家具制作技艺传承基地降香缘黄花梨文化艺术馆在海口大漾村，由艺术馆、加工坊、花梨园三部分构成。艺术馆负一层烙着海南的文化印迹，集中陈列符集玉近三十年在海南各地收购的黄花梨传统家具、用具，其用料粗旷、器型拙朴。在符集玉看来，作为土生土长的海南人，有责任也有义务将原汁原味的地方文化保留、传承。艺术馆的二层则是加工坊老料新做的黄花梨精品家具，以明式家具为主，从书房、到厅堂家具，应有尽有。

海南黄花梨四出头官帽椅

从存世家具看，黄花梨家具取料海南，但扬名的是京作宫廷家具和苏作精工家具。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黄花梨家具制作技艺传承保护已然跳出地方保护范畴，并不局限于琼作家具，“确实是苏作、京作的技艺更高，如果还做民间款型，做出来价值都低于材料的价值，所以还是要考虑市场，要扬弃。”

在符集玉看来，跳出当下所见琼作工艺与京作、苏作的差别，历史上，海南明清时期的家具制作其实也是学北京、学内地的技艺。只是因就地取材的便利性和文化审美等因素影响，让海南民间家具无法做到那般精致。“工艺上，海南工的榫卯做得很不错，就是器型上没办法体现艺术性，那需要很高的文化素养和艺术审美。”

以圈椅为例，琼作工艺的圈椅往往偏扁，呈现的椅圈稍收。但圈椅本身包含着包容万象的气概，该散的地方收紧了，影响了万象胸怀。“苏作、京作那么自然、完美，那是有一帮文化人在研究，是该收一分还是散一分，也是不断地去实践才定型成明清家具的经典器型。”几百年过去了，全球家具行业公认的中国明清家具达到了家具制作的最高峰，“那我们在做的时候、传承的时候要向完美的方向去学习。”

工精：非遗传承之难

对于黄花梨家具制作技艺的传承，符集玉坦言，有市场有销售才有生命力。

动辄几十上百万的黄花梨老料家具无论是操刀师傅还是背后的投资人，做什么怎么做都颇为审慎。一方木头到一件艺术品家具，少则半年多则几年，期间包括设计、选料、开料、配料、榫卯、组装、打磨、烫蜡等工艺流程。

时间最能消磨人、也能成就人。能坚持不计成本凑齐理想原料的商家凤毛麟角，能为一件家具等候几年的买家也寥寥无几。

面对原料紧缺现状，能否选上理想的原材料是为关键。前些年，还时常能见到较大的老料，如今，在海南几大古玩城原料交易处仅能看到小臂般粗细的弯曲小料。“原来还有拆房料、门板之类的，现在一有大料的消息，基本已经被收购了。”符集玉占据了早年入行的先机，抢先洞察到这一困境，积存了不少原料在手，并对已有的库存分类、编号，建立数据库，以便使用之时能随时调出色泽一致、纹理相近的木料。但即便如此，对一些高规格的订单，仅一套圈椅也得耗时一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