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见执弟子礼,王禹偁为何视为“薄待”?

北宋端拱元年(988),为父亲料理了后事,孙何作为长子,担当起振兴家族的使命。

这一年,孙何28岁,其弟孙仅19岁,孙侑16岁。他还有两个妹妹。

他们的家在许田——许州辖下的许田县城,即今天建安区的许田村。

宋代初年的另一个重要人物、后来官至宰相的丁谓,此时也生活在许田,与孙何是至交。

孙何、丁谓的文采,引起了文坛领袖、大理评事王禹偁的高度重视:“三百年来文不振,直从韩柳到孙丁。如今便可令修史,二子文章似六经。”

王禹偁像

孙何专程向王禹偁请益。告归许田之际,王禹偁赠以序文,如此盛赞:

宜其在布衣为闻人,登仕宦为循吏,立朝为正臣,载笔为良史,司《典》《谟》,备顾问,为一代之名儒,过此则非吾所知也。岂止一名一第哉!

文中,王禹偁似乎有所怨言:

今年冬,生再到阙下,即过吾门。博我新文,且先将以书,犹若寻常贡举人,恂恂然执先后礼。何其待我之薄也!

孙何求见王禹偁,恭恭敬敬执弟子礼,王禹偁为什么却认为是“薄遇”呢?

王禹偁不轻易夸奖人,却将孙何、丁谓视为“韩柳再世”大加揄扬,站在弘扬道统,传续文脉、为国求贤的高度,多有期许。

他不希望看到一个“恂恂然”的后生,他期望对方将自己引为知己,而不仅仅是一个长者。

如此,方不负了一番苦心!

此时,另有一位奇士柳开也寄家于许州,对孙氏兄弟、丁谓自是有所了解。

淳化二年(991),柳开在开封与青年才俊相见,预言了孙何等人的似锦前程:

今年举进士,必谁登高第?孙传(孙何曾用名)及孙仅,外复有丁谓……仰瞻尔数子,吾道终焉寄。无为忽于予,斯文幸专继!

王禹偁与柳开,是宋代文坛开风气之先的巨擘。他们的推许,使“孙丁”名重天下。

宋真宗像

状元的建议,皇帝闻之欣然

淳化三年(992),孙何状元及第,走上了人生快车道。

三十出头的他“赐三品服,赐三品服,进阶为朝奉郎,策勋为骑都尉”,以京西漕运副使的身份巡视数十郡,风光无匹。

此后,他历任右正言、右司谏、京东转运副使,徙两浙转运使,知制诰……一路顺风顺水,深得皇帝信任。

作于政坛重要参与者,孙何推动了宋代历史的进程。

咸平元年(998年),他向宋真宗献上《五议》:皇帝应选派有胆略的文职大臣执掌兵权;世家子弟应送入太学接受教育,贫穷家庭的优秀书生应由州、县推荐任用;禁止花钱买官禄;恢复考试录用制度;推行乡饮的宾仪制度,尊重读书人;按才能任命官员,不应凭恩典照顾提拔升级。

这五议,涉及人才的培养与使用,进一步打破了世家子弟的世袭权利,明确了“学而优则仕”的用人原则。

宋代采取“抑武扬文”的国策,孙何以状元之尊,主张选派儒将执掌兵权,并对边境军务提出了一系列建议,对宋代国运有着深远影响。

咸平二年(999年),孙何再次上奏,建议改革人事制度,裁汰冗馀官员;调整国家职能部门,把三司所辖的部门和机构归还给户部,逐步恢复六部,各司其职。

这些建议,都受到真宗的嘉许。每三年对官员进行考察,并根据考察结果予以调整的制度,由此建立。

同年冬,孙何随同真宗巡视大名府。一路上,他对边境上“列城相望、坚壁自全”等弊病进行了剖析,并主张对“自全之将”予以严惩。

他担任过谏官、主掌过转运事务,留下的政治影响是多方面的。

他性情刚鲠,每有议论,多能切中时弊,为国远谋。

电视剧中的丁谓形象

好古之徒,让下属找准了短处

作为王禹偁称许的“韩柳传人”,孙何没有留下多少惊世之作。让人念念不忘的,是一些文坛轶事。

相传,奉旨填词的柳永曾经到杭州拜访孙何,门禁不肯通报。柳永不得已,转而请求名妓楚楚:“欲见孙相,恨无门路,如果你到孙府献艺,请唱一唱这首词。如果他问作者,说柳七就行。”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中秋夜会,楚楚宛转歌唱柳永《望海潮》。孙何得知柳永到来,急迎入席。

早年,孙何也曾有类似境遇。

淳化初年(990),曹彬因政争失利,出为太平军节度使,闭门谢客。孙何来访,久久未能相见,留下一首诗自嘲。其中一联为:“欲谒元戎无绍介,薛能诗板在雕堂。”

他们共同的经历,像是一个隐喻:超群的见识,出众的文采,正是通向高门禁院的敲门砖。即便有时投递无门。

在官场上,孙何有“苛峻”的名声。

他喜欢与读书人打交道,也能像王禹偁一样予以推奖。但在工作上要求又细又严,动不动就施行体罚。

方法很别致,让人听起来就疼:他总让人背着一袋石子,查问工作时,先把石子撒在地上。如果应对失误,就命人拽着脚,在石子上倒行。

下属提起他又恨又怕,想法设法找对策。知道他喜好古物,就搜寻一些文字漫漶的碑帖拓本,张贴在官署墙上。

孙何一见,沉浸其中,每每忘了正事儿。

过于专注,免不了搔头苦思。

下属们这样描述孙何:“以爪搔发垢而嗅之”。

搔下了头皮屑,还要嗅一嗅。这个潜意识的动作,让威严八面的上司失去了尊严。

山林之志

孙何之死,世无文宗儒师

景德初年(1004),孙何被调回东京,知制诰,掌三班。此时他身染疾病,勉强上任。

他高度近视,又十分认真。每天要上报的事情,都要在前一晚熟读,以免错漏。

有一天,风吹散了奏稿,捡拾后混乱了次序。上朝时读起来,难免颠三倒四。

孙何一时紧张,又把笏板掉落在地上。

这是失仪的行为,纪律官员建议予以处分,真宗表示谅解。

一向刚强的孙何从此病上加病,主动要求担任闲差。真宗没有同意,派太医前来针灸施治。

孙何拒绝道:“父母给了我这副完整肌肤,我未能好好护养,染上疾病,反而要以针艾加以伤害吗?人们说死生有命,如果针灸之后不见效,我岂不是要做强死鬼!”

强死,就是非正常死亡。孙何拒绝施治,遂一病不起。

一代名儒就此落幕,时年四十四岁。

人在澶渊的真宗闻知孙何死讯,表示悯惜。

孙何英年早逝,对于文坛来说,更是无可估量的损失。

人们说:文坛积弊已经太久。柳开、王禹偁、孙何相随而死,世上没有了文公儒师,天下文士何去何从呢?

颍川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