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身为王女,人生注定如棋子。

可她未料到父王的棋盘如此“盛大”,竟将她送往敌(国)做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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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器生涯不过一个月,她便在宫宴上和她的邻家哥哥重逢了。

他没有骗她,他的名字确实唤“沨”,只不过,他在澜国的王公贵族中,有个更为响亮的名号。

“那是三皇子,被大家誉为‘冷宫幽魄’。”顺荣县君在她耳边悄声指点:“因他母亲是异邦进贡的女子,起初还算受宠,但后来几个宠妃相继病了,都说是在噩梦中见她穿着异邦的黑衣施咒,皇上就将她‘请’到冷宫了。他便是在冷宫出生并长大的,据说秉性十分冷逸古怪,想必承袭了他母亲的巫术。”

“也不知是不是他施咒起的作用,这几年来太子病逝、二皇子和四皇子谋逆获罪、五皇子和七皇子早夭、”

“这也不能全归在他身上吧!?”她讶然,巫术若是如此厉害,他母亲当初怎会因几个宠妃的诬陷,就被无情地关进冷宫,并孤独地在冷宫生下他、抚育他,让他忍耐。

“忍着吧,总会有出头之日。我阿娘这么说的,所以我如此潇洒随性。”她还记得男孩说这话时的神情,活泼调皮而又带着希冀,无半点忍辱负重的压抑与怨气。想来,他母亲会巫术是假,会武功倒是真的,因此他才能悄悄潜出冷宫,有意邂逅她这邻家囚中鸟。

你也是有目的的吧?是啊,无博弈之心,又怎会结识棋子。但你比他们厉害,观棋不语真君子。她将目光收了回来,而他,自斟自饮,自始至终都未有抬眸。

“归在他身上不是正好么,伯父(定郡公)扶持的是六皇子呀。”顺荣县君的有些纳闷,数年来,这利器一直在小阁楼里闭门造车,怎么连最根本的派别之分都还不知晓?

因为,她不用知晓。

定郡公对她只有一个要求,致命的要求——完完全全地属于他。所以,她只要直接听命令就好。

“华儿,本月十五,三皇子迎娶皇子妃,介时你和顺荣一起去接亲。”定郡公言罢,还是颇为贴心地和她解释了一下:“按习俗,原该由新郎的姐妹接亲,但他一个冷宫皇子,自视甚高的公主们哪愿意屈尊。而且,三皇子为表明自己无争储的心思,特意选了个五品员外郎的女儿成婚,婚仪十分从简,你和顺荣去应个卯便是了。”

还好,因是皇族婚仪,新嫁娘除了白绸嫁裳之外,还罩了一层鸾凤金纱,否则她直视那片雪色,只怕会噩梦重现。但终究心有余悸,只低眉垂眸,扶着新嫁娘,跟在执着合(欢)红灯笼的顺荣县君身后,步入洞房。

他微俯下身,合上新嫁娘手中遮面的团花绢扇,新嫁娘忐忑地抬头,秀眸霎时绽若星辰,惊喜地扑到他怀中:“阿沨哥哥,是你!我就说为何三皇子会忽然和我定亲呢,原来是阿沨哥哥你呀,干嘛不早告诉我,害我连哭了好几天……”

新嫁娘兴奋的声音,是她心间破碎的烟花屑,原来,他还出现在其他女孩的生命中,并且亲切相处、终成眷属。

阿沨哥哥、邻家哥哥。

终只是邻家而已——

你很快便会认清这一切。

她坐在窗前,远望着皇城的烟花,只有一角余景能照进来,不过已足够她恍神了。

“华儿。”定郡公走到她身后,温暖的手掌抚上她瘦削的肩:“你的母亲过世了,我陪你去炎国看看吧。”

她心下一震,脸色缓缓变得苍白,但伤心难过之情并未席卷而来,隔得太遥远了……幽凉的海水、苍茫的沙滩,更有那日复一日孤寂幽囚的岁月,已然滴水成冰、相隔万里。

同样,她也无法对定郡公报以感激,在凝冰积雪的伤害之后,一点点微温又算什么?倦怠地将脸颊埋进臂弯里,我究竟会怎样……

叹息呢喃的心语,她当然未说出声,可观棋执棋之人都有着看穿她的本领,因为纵使思绪千丝万缕,也跃不出他们阴森盛大的棋局。

“在我身侧绽放,这是我早就承诺于你的,‘灼灼其华,重生之花’。”

时隔八年,终回到了曾经的家。她不知还能不能戴孝,也没人敢让她戴,只在她手臂上系了一条白绢,算是残余的亲情和思念。相比她的冷淡,成王倒是表现得甚为热络,如今朝中时(局)不稳、民间(起)义(声)势浩大,皇族急需外(援),对于及时出现的救兵,自然要好好拉拢。

“灼儿。”成王将她请到书房,先诉了会旧情,诸如时常梦到远隔重洋的你、母亲临终前还在唤着你之类的煽(情)话语,而后则转了话锋,用沉痛慷慨的语气说着家(国)之重。

“你先助定郡公在澜(国)夺权,匡扶幼帝【澜国六皇子八岁】,主宰朝堂。当然,除了讨好定郡公之外,你自己也得笼络人心,谙晓权谋之道,介时好让澜(国)出(兵)帮我们镇(压)民(间)动(乱)……”

看着侃侃而谈的成王,她只觉心绪若堵,目光渐渐浅薄如烟。忽然,她抬头凝视着他,那双犀利的眼睛已有些老去,但仍旧自信地视她为棋子。

“怎么,灼儿,你莫不是在犹豫?”成王按住她的削肩,满脸的失望与痛心:“‘人尽夫也,父一而已’,古人早已言明,这浅显之理你定该知晓。你身上淌着我的血,就该全权听从我的安排。”

她怅然苦笑,命如烟花般缥缈,他们对她的要求竟还这样高。

待你们达成了目的,我又是什么?注定舍弃的棋子!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喊出声来,但即刻咬住了唇,有何脾气可闹?能够闹脾气的人,都是幸福的人,因为有人在乎……

马车上,定郡公握住了她的手,她下意识地想缩回,可灰暗的心绪正被噩梦纠缠,只在不可抑止地(颤)抖。

“华儿,别难过了。你冰雪聪明,怎会不知晓,从你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你再也回不去了。他们等的是你的回报,不是你。”定郡公攥紧她(颤)抖的柔荑,想让她的心归于安定:“但是没干系,你有我。也是从那一刻起,就已注定,我是你唯一的依靠。”

“那就请你,陪我去祭拜一下我自己吧。”

“郡公,那时是深夜,又是在没有标记的沙滩边,只怕、不好找。”看着茫茫沙滩,当初起坟的侍从犯难道,他实在没想过会有“祭拜”的这一天。

“无妨的,我在这沙滩边走一走。本就是残念一缕,寻到就祭拜,寻不到就随风消散。”她从容说道,唇畔甚至牵起洒脱的浅笑,清瘦的脸颊在落日的余晖中有些熏红,虚幻的暖意。

其实,我只是想知道,邻家哥哥是怎么寻到此处的,是遣人过来,还是亲自来?我也说不清心里是怎样的期待,亦或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只是来这天与海、海与岸的交界处,拾几片尘缘落瓣……

“这苦难要何时才能到头!”路边的百(姓)喊出了她的心声。

“天晓得,成王竟还有块底牌,早早就着手培养了一个卖(国)贼!”

定郡公神色骤变,即刻侧头朝她看去,却见她似未听见一般,(脱)去丝履,赤足踩在沙滩上,沿着晚霞金红的光晕,留下两行浅浅的足迹。风吹浪起,没有人听到泪珠破碎的低泣:

我分明什么都未曾拥有,却要背负命运沉重的诅咒、尘世羞辱的罪名……邻家哥哥,我好想像烟花一样散去。

她终是放弃了寻找,跌坐在地,忽觉足心一痛,仿佛冥冥中自有牵系般,她拨开了黄沙,看见了那被风折断的木牌,连“孤女”二字都分成了两半,真正是孤寂至极。不过,刺痛她足心的,是一柄银色刀鞘,她认得,那是邻家哥哥从小就佩戴的物件,直到去年舞象之年,才换了更长些的佩刀。

这是什么寓意呢,祈愿我这柄利刃,能有所归依?脚步声传来,她凄然一笑,用黄沙埋葬了堪堪发现的一切,祭拜完毕——

马车刚行至府门,侍从便匆匆来报,说郡公和县君启程不久,皇上就忽然抱恙,现已愈病愈深,太医们束手无策,流言已转向下毒和巫术。定郡公神色忧虑,即刻回府换官袍,准备进宫探病。但她已从定郡公眼中那一闪即逝的寒光,知晓了阴险棋局。

澜国皇上抱恙,正巧是他们离开的这段时日,完美地避开了一切流言,将猜忌全都落在三皇子身上。而后,只等罪名定下,拥立幼帝继位,挟天子以令诸侯,多么完备的计划。自己不需要知情,因为自己一直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她于丧惘的孤寂中等待了几日,定郡公果然来安排任务,他行事比父王利落得多,父王要用“深明大义”的语气劝说一番,而他,则认准了自己所给出的计划,是她仅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华儿,三皇子妃有了喜,但宫中嫔妃公主们仍是不愿去贺喜,你去一趟吧。还可同三皇子叙叙旧、”定郡公瞥了一眼橱柜缝隙间透出的烟花光影,将一支小竹管放到她手中:“顺便把这个悄悄放进他书案上的青玉笔筒里。”

“放心吧,他只喜欢习武,笔墨纸砚十天半月也未必碰一次,只因那笔筒是他母亲的遗物,故一直放在书案上做摆设。”

“嗯,我知晓了。”她点头应声,脑海中却出现这样一幕,岁月的渺渺烟尘中,那冷寂的青玉笔筒里,插了一支凋零的烟花。

由于担心皇子妃误会,他将叙旧的地方选在了书房,而且,为了避免尴尬,他特意在窗边等她,负手看着苍穹的灿灿星辰,宛若烟花。

书案,不过是几尺间的距离,有灵巧的轻功和这些年来的相处,此次任务,简直可称为“举手之劳”。定郡公这些年来运筹帷幄、窥探入微,果然判断得十分准确。

她缓步朝他走去,神色局促的他甚至没有回头,天时地利人和的绝佳机会,她却一直将小竹管攥在手心,走到他的身后。

“邻家哥哥,你很喜欢皇子妃么?”

“还好吧。”他平静的语气略带感伤:“如果非要娶妻,只好娶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子,她能安稳度日,而我、”

他顿了顿,自觉惭愧而残忍:“也能偶尔感受一下棋盘之外的世界。”

“真好……”然而,她坚强而苍茫地笑了起来:“这就是区别啊,你和他们的区别。”

“邻家哥哥,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是无家之人,何来邻家。”她伸手关上窗,在他疑惑颓唐的目光中,走到书案边,执起烛台:“罢了,你再陪我看一次烟花吧。”

烛焰点燃了她手中的竹管,没有橘色华彩、星火之光,有的,只是丝帛燃烧的(呻)吟,她静默地看着,仿佛事不关己。

“这、这是?你可怎么办呢?”他来不及庆幸,只觉焦急。

“你不用太感动,连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做这样的选择。”看着手中落下的灰烬,她吁了口气:“我知道,你懂我,是为了利用我。可也比他们略好些,他们只想着利用,却从未在意我是有‘心’之人。”

“我是为了报复他们吗?还是、将你那一丝丝的‘真情’看作是归属……就这样结束吧,一个孤字或悲字,便道尽了我这一世。”她转身离去。

“烟花、”他急忙拽住她的手臂:“你的名字,我料定你是不喜欢的,所以总在心里这样唤你。”

“很好,我喜欢这名字,倘若偶尔能出现在你的梦里,就这样唤吧。”她笑了起来,眸间绽放起记忆中的烟花,冶丽破碎、如梦迷离:“炎国的火、澜国的水,皆不属于我,我既打破了棋局,成全你的大业,就请赠我这最后的尊严与自由。”

洪辰二十一年暮春,定郡公(状)告三皇子行巫术诅咒帝王,结(党)营(私)、企图谋反,怎料彻查王府之后,并未发现任何(罪)证,且被三皇子反将一军,说其贼喊捉贼、诬陷皇族,更是拿出证据,告(发)定郡公数年来暗害皇子、造巫术谣言。病重中的帝王震怒自责之下,竟一夕归天。

三皇子继位后,下令彻查定郡公一(派)党羽。相传,抄(家)那夜,郡公府角落的一座小阁楼燃起了簇簇烟花,在绚烂破碎的光影中,一抹烟霞色闪瞬即逝,有人说,是那灼灼其华的敌(国)养女;有人说,是定郡公悄悄豢养的幽(魅)灵鸟;又有人说,是巫咒(邪)术所产生的恨魂怨魄……

“不论哪种说法,都是你啊。”新帝叹息着,握紧了手中的琉璃烟花:“我说过,只要你想寻我,便可以寻到;我若想寻你呢,该去何处寻找?”

烟花绽放时绚丽耀眼,可谁也不知会凋落在何处,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借着风(沨)回来?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