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氏女，北宋靖康年间阳翟人氏，从小苦命，家境贫寒。母亲李氏是个先天聋哑人，父亲彭季小时候上树掏鸟窝，不慎摔折了一条腿，自此便落下了残疾。

彭季十九岁的时候，经人介绍娶了邻村的李氏为妻，两人虽然都是身患残疾，却也算门当户对，条件相当。特别是李氏性情和善、肤白貌美，因此瘸了腿的彭季，便如捡到了宝贝一般，对妻子百般疼爱。

彭家祖上遗下了数亩薄田，彭季自打成亲之后，却从不让妻子下地干活，他经常拖着一条残腿独自侍弄数亩庄稼。家有娇妻，彭季虽然劳累心里却比喝了蜂蜜还甜，他自己省吃俭用，经常省下来钱给妻子买胭脂水粉、买布料做些好看的衣裳。

李氏虽说口不能言，丈夫的柔情蜜意、处处体贴，她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呢？因此李氏洗衣做饭、操持家务样样精心，比在娘家当姑娘时更加开心。街坊邻里也都羡慕这对残疾人夫妻，日子比谁家过得都甜！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彭季夫妇安贫乐道、情投意合，苦中而不觉其苦之时，女儿彭氏女的诞生，却让两人原本幸福的生活渐渐蒙上了一层阴影。

原来，彭氏女儿出生不久，她那张白里透红的漂亮小脸蛋儿，还有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尽招人喜爱，更显露出她长大后肯定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

彭季夫妇婚后得女，自然是疼爱有加。然后，到了一岁半左右小孩该说话的年龄，彭季却发现女儿除了偶尔哭闹两声外，经常都是不声不响、安安静静躺着，似乎对周遭声音浑然不知。预感到情况有些不妙的彭季，随即拿来铁盆在女儿耳畔敲打，直到声音特别响亮时她才会有些反应。

又过了小半年，女儿依旧不会说话，听力也是极其微弱。到了此时，彭季夫妇彻底傻了眼，两人不想自己命运多舛，生下的孩子又是个聋哑人，为此两人常常以泪洗面，抱怨上苍不公。

不过，彭氏女慢慢长大之后，出落得俏丽多姿，娇艳如花，成了十里八村有名的“哑女西施”，而就在彭氏女新婚出嫁的当晚，一场接连不断的变故，却又彻底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小财主求婚遭拒，大婚夜新郎投河

彭氏女刚过及笄之年，便有不少人上门求亲，这其中不乏容貌相当的小伙，也有家庭富裕的公子哥。

对此，彭季夫妇均以“女儿年纪尚幼”为由予以拒绝，皆因他们深知，这些人都是冲着女儿的美貌而来，并非托付终身的可靠人选，一旦女儿将来人老珠黄，恐怕他们未必会善待自己的哑女！

因此，彭季夫妇准备亲自为女儿挑选一个合适的女婿，哪怕长相一般、家境差些都没关系，只要人品好、性格和善就行。然而，正当彭季夫妇在十里八村偷偷物色女婿的时候，邻村的小财主黄海疆却闯入了他们的视野。

这黄海疆乃是桑家村大财主黄明英的爱子。黄明英早年贩过官盐、开过商铺，在村中良田百亩，家中使奴唤婢、富甲一方。而黄海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小躺在金银堆里长大的，所以便有了一个小财主之称。

黄海疆时年十八，相貌倒也周正，他自打两个月前在集市上偶遇彭氏女之后，便魂不守舍、惊为天人。后来，黄海疆从赌友口中得知彭氏女是个哑巴，深感惋惜之余却仍是不改痴心。

从此后，黄海疆正事不干，也不再赴赌场玩耍，只是经常来到彭家附近张望守候，为的就是一睹彭氏女芳容。

这天上午，黄海疆在彭家附近转悠了半天，下定决心后竟推门而入。进院后，黄海疆一见彭季便双膝跪地，表明自己对彭氏女诚心诚意，恳求他将女儿许配自己。

彭季见状，赶忙将黄海疆搀扶起来。这段时间，黄海疆时不时在房前屋后转悠，彭季早就看在眼里，他见黄海疆身材高挑、相貌堂堂，每次离开时又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知晓他对自己女儿是一片痴情。

彭季并不反感黄海疆，加之被他两个月来一直门前守候所打动，便对黄海疆委婉试探道：“我看此桩婚事多有不妥，一来你是富家公子，我家是薄祚寒门；二来小女天生残疾，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如何配得上公子呢？”

黄海疆闻言再次俯身跪倒，口称自己真心实意，也绝不嫌弃彭氏女是聋哑人，希望彭季能够成全自己。

彭季闻言，笑着说道：“这普天之下，哪有自己上门提亲的道理？即使你有此意，也该禀明父母做主才行！”

黄海疆听出了彭季的弦外之音，内心顿时阵阵狂喜，他拜辞彭季回到家中后，便缠着父母立即托媒人给自己提亲不可。黄明英夫妇听说儿子看中了一个哑女，哪里能同意这样的亲事？因此坚决不允。

黄海疆见父母反对，便不吃不喝、寻死觅活，将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眼看儿子铁了心，黄明英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托了个媒婆上门提亲。

不过，狡诈的黄明英虽然拗不过儿子，提亲时却附加了条件：那就是哑女不能做正妻，必须等黄海疆娶过正妻之后，彭氏女才能进门当个小妾。媒婆的说辞，自然引起了彭季的反感与拒绝，这桩亲事最后便不了了之了。

没过多久，附近流水村的一户农家，又托了彭季的嫂子来上门提亲。原来，这户赵姓人家母子相依为命，小伙子赵武有点轻微的口吃，会一手过硬的木匠活儿。由于这回提亲的是自己的亲嫂子，加之彭季早年曾经见过赵武，一番斟酌考虑之下便应允了这桩亲事。

转眼到了大婚之日，赵家张灯结彩，迎娶彭氏女过门。入夜时分喜宴散尽，赵武送走了亲友后转身进了洞房，劳累一天的赵母也转身回房休息。

不料，过了约有半个时辰左右，赵母便被新房中的响动惊醒，接着就见赵武从房中发疯般跑了出去，穿过门前小路，纵身一跃便跳入了河中。

赵家门前的小河水流湍急、水深数米，赵母见儿子跳了河，顿时哭喊着大声求救。不一会儿，街坊邻里闻讯赶来，便沿着河沿呼喊寻找，结果直到天亮也不见踪影。

彭氏女守寡六载，一日竟开口说话

赵母见众人寻了一夜也不见儿子踪影，情知凶多吉少，她来到屋中追问儿媳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彭氏女急得泪眼婆娑却说不出话来！本来嘛，一个天生哑女又怎么能说得出话来呢？

不过，彭氏女虽然口不能言，却焦急地比划着，似乎想要表达什么。从此后，她整日以泪洗面，有时拉着婆婆的手咿咿呀呀想说什么，最终甚至急得泪流满面。

赵母每天烧香拜佛、盼着儿子能够奇迹生还，哪知半个月后有人在河边发现了赵武的尸体，已经浸泡得面目全非了。众人忙碌着打捞出尸体，并买来棺木成殓了起来。

出殡这天，彭氏女跑上前去，一边痛哭一边想要掀开棺木。刚成婚一天夫妻便阴阳两隔，众人都为她的真情所感染。但赵武的尸体毕竟在水中浸泡了半个多月，众人担心彭氏女会被尸体惨状吓坏，因此极力将其拉到了一旁，这才为赵武料理了后事。

儿媳妇进门，儿子却投河身死，赵母思来想去之后便明白了一切。皆因当初赵母托人为儿子提亲时，便是奔着彭季夫妇为人老诚、彭氏女贤惠孝顺去的！

她觉得自家家境贫寒，儿子又有口吃的毛病，哑女虽然不能说话，但四肢健全什么也不耽误，因此她便看中了彭氏女。

然而，赵武的心气挺高，他听说母亲给他定了一个哑女为妻，却又不知彭氏女美貌，心中便有些不快。但赵武向来孝顺，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这桩亲事。赵母虽知儿子心有不甘，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投江而死，因此整日啼哭不已，懊悔自己乱点鸳鸯谱，进而害死了亲生骨肉。

从此后，彭氏女为夫守寡，与婆婆相依为命。转眼六年时间过去了，这期间彭季夫妇也都患病相继去世。

这天上午，村里的郑太公来找赵母，对她说彭氏女年纪轻轻守寡，这得守到什么时候，岂不是耽误了人家的青春？

况且婆媳二人贫无可依，不如由赵母做主，再给儿媳妇寻一户人家，一来彭氏女人生路还很长，二来赵母得些钱财以作养老之资，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赵母闻言点头称是，皆因这些年彭氏女对自己勤谨侍奉，在这个家里没少受苦。郑太公见赵母话头松动，随即提出桑家村的黄海疆愿出二百两银子，求娶彭氏女做个二房太太。赵母既动了贪财之念，又觉得儿媳妇到了这样的人家能够享福，因此便答应了下来。

郑太公走后，赵母来到儿媳房中，比比划划地告诉彭氏女准备让她另行改嫁。赵母也不知儿媳妇是否明白，只见她一副不解的神情望着自己，不免洒泪叹道：“孩子，咱们家穷，你守在这也是遭罪，婆婆又给你找了户人家！”

彭氏女愣愣地望着婆婆，赵母见状便大声喊道：“又给你找了一户人家，桑家村的黄海疆，你过门就算算进了福堆儿啦！”

赵母这一高声说话不打紧，只见彭氏女气得杏眼圆睁，张了张嘴，竟含混不清地说出了“黄海疆”三个字！

哑女开口说话，真相浮出水面

彭氏女这句话虽然说得含含糊糊，但对赵母来说却如同听了炸雷一般，她万没想到儿媳妇竟能开口说话。

说到这里，读者朋友们可能要问，难道彭氏女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从小到大都一直在装聋作哑？

其实，真正的答案并非如此。现代医学证明：有的哑巴是因为发音器官问题，才导致说不出话来；而有的是因为耳聋，因为听不到声音，才导致的不会说话。就像一个正常孩子，如果总在封闭环境里成长，接触不到声音，也没人教他说话，久而久之这个孩子也就丧失了语言能力。

而彭氏女很可能就是后一种，由于她的生母是聋哑人，父亲也沉默寡言，因此听力微弱的彭氏女，也就迟迟没能学会说话。

嫁到赵家后，婆媳二人相依为命，赵母整天在她面前絮絮叨叨，这或许让彭氏女不自觉地掌握了模仿婆婆说话的能力。

而当人类受到外界刺激后，可能会激起下丘脑—垂体—肾上腺素兴奋，进而激发人体做出超常反应。彭氏女听到“黄海疆”三个字后，一气之下，情不自禁地说出一句话来也是符合科学常理的。

不管怎么说，也不管什么原因，总之哑女开口说话了，这让婆媳二人面面相觑、顿时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在赵母的鼓励和大声呼喊下，彭氏女又断断续续说出了几句话，连起来的大意就是“赵武没死”、“被黄海疆抓走了”！

二十多岁的哑女开口说话，还说出丈夫没死，是被黄海疆抓走的，这一奇闻顿时像长了翅膀一般不胫而走，当地官府随即派人过来调查此事。最终，做贼心虚的黄海疆据实招认了一切。

原来，当初黄明英派到彭家的媒人，回来后当着黄海疆的面，并没说让彭氏女做妾这回事，只说彭氏女不同意这门亲事！

黄海疆闻言大失所望，却也没了再到彭家转悠的勇气，因此整日黯然神伤、愁眉不展。过了一段时间，黄海疆听说彭氏女与邻村的一个结巴定了亲，这让他备受打击，心想自己在彭氏女眼中，竟连个结巴都不如！

黄海疆愤懑之余，对赵武、对彭氏女便暗生怀恨之心。

这一天，在禹县西南六十里的神壁镇开黑煤窑的蒋英福，四处寻找黑工来到了桑家村。蒋英福年长黄海疆十多岁，前几年两人在赌场相识，彼此甚是投缘。蒋英福是个绿林豪强，他抓了几十个青壮年扔进黑煤窑，由几个打手看管着，没日没夜替他挖煤！

如今黑煤窑人手短缺，蒋英福便想物色目标再踩踩点，然后抓几个身强力壮的人回去挖煤。由于两人彼此熟络，黄海疆便置酒款待蒋英福等人。

席间，蒋英福见黄海疆闷闷不乐，一问才知他是因为自己的心上人要嫁作他人妇，因此才愁眉不展。蒋英福闻言狞笑不已，俯身趴在黄海疆耳旁一阵嘀咕，两人随即会心狂笑。

就这样，赵武迎娶彭氏女新婚夜当晚，蒋英福、黄海疆等人便偷偷潜入婚房之中。赵武还没来得及入洞房，便被众人绳捆索绑了起来。

彭氏女目睹众人持刀绑住了丈夫，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她除了咿呀两声却喊叫不出来。而黄海疆看到身穿新娘服饰的彭氏女，更觉妩媚动人，因此便情不自禁想要动手动脚。蒋英福等人用刀逼住赵武出门，回头一看黄海疆还滞留在屋中，情急之下大喊了一声“黄海疆快走”！

此时，彭氏女已经被黄海疆逼到了墙角，正在万分恐惧之际，一句“黄海疆快走”猛然传入了她的耳中！而黄海疆听得同伙呼喊，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去。

原来，这就是蒋英福向黄海疆耳语的鬼点子，他们掳走赵虎后，将其扔进神壁镇山中的黑煤窑，整日逼迫他挖煤度日。

几天后，蒋英福又派人深夜挖开一座新坟，给尸体换上黄海疆的新郎服装后扔进水沟浸泡。又过了十多天，蒋英福等人将尸体移入河中，便散布消息称河中发现了死尸。赵母慌乱中得了儿子的死讯，哀痛之余哪还辨认得出真假？因此便误认作儿子的遗体下葬了事。

黄海疆回到家中，见事情办得天衣无缝，赵武被困煤窑也永无出头之日，因此便觉得出了胸中恶气。而如今黄海疆消停了数载，便又萌生了求娶彭氏女做妾的邪念，却没想到竟惹得哑女开口说话，也导致自己的恶行败露。

差人审出黄海疆口供后，随即前往神壁镇救出了赵武等黑工。赵武九死一生回到了家中，此时彭氏女已然能够说些简单话语，两人抱头痛哭，却也庆幸老天垂青，让夫妻二人一个劫后余生，一个能够开口说话，赵武与彭氏女从此彼此珍惜，过上了温馨幸福的生活！

列位，哑女说话虽是一件稀奇事儿，但所幸彭氏女听觉尚存、发音器官良好，她不会说话的原因是听力较差，俗话所说的“十聋九哑”正是这种病因。

赵武被掳之日，彭氏女于危急之中猛然听到了“黄海疆快走”这句话，并牢牢记在心里。但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加之又不知“黄海疆”家住何方、何许人也，因此眼看着婆婆被蒙蔽了真相，彭氏女却有口难言，多年来她内心的苦楚可想而知！

而黄海疆、蒋英福等人各怀鬼胎，为了一己私欲竟绑走了赵武，最终身陷囹圄、身败名裂，也是应有下场！

（本文为七品御史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