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集推介｜《想象是一盘自我欺骗的料碟》

/封面/

想象是一盘自我欺骗的料碟

整个下午，我都坐在椅子上等待

盘旋在鼻息的芦荟气味消散

风像挂着小铃铛的疾行生物

从脚下悠忽而去

眼前开满鲜艳的柳叶

绿色像阳光在直射火

那绿色我见到过，

起先是震惊，骄纵地释放

把落雪或淋雨，当成是染白的春季

把陌生的街区和旅馆当作家

而整个下午，我全身的感觉只存在于

眼底胶片，把秋天的黄变绿

最终找到相认的一片叶

不管了，就偏要把它当成我的

记忆的舌头，一盘新料碟

孤岛上的黄昏

有海，我在这站了一夜

时间素白而垂落，滴水撞破

海的沉默，镜面般。

无声刺穿玻璃的厚度

没有任何繁杂的事务摇撼我

没有爱与恨，凿打鼓皮

紧皱的神经

我宁静如一株树，柳絮

胀满春池，我吸紧黄昏的壕地

明日渐渐暗下，盐水消化着

胃，我们是饿鬼，吃

海拒绝冲走的剩饭般的情绪

纸少女，请借一步说话

“哎，我感到我今天还活着

活在一个纸做的假地方”

——张枣《早春二月》

蝴蝶纷飞，键盘栩栩然的十指跳跃

好玩具似大姐姐的细腰，戏耍轻易，但你偏不

偏要拾起遗落的词，接连成字，徒用笔尖雕刻

活剥，而生吞自己

像吞下鱼，白刺卡住一捆热，喉咙喑哑

麻醉深闺冰凉的胃，如何奏响纸张的七弦琴

当闪念驾御风，灵感嗜乱掌心飞舞的剑

逗号硌腰而不痛，削去二分之一偏颇

志在杀死骨血流淌的父，路绵延不绝

黄昏抹着鼻子，哭她心爱的婴孩早逝，年幼自戕

剩马孑立，枯瘦，叼着槽里无节制的词欲仙欲死

草稿飞上天，茕独漫漫，临终之遗物

蝴蝶落灰般抖地……祭拜者踩了满鞋不安

余末，李龟年唱罢旧词，誓

不再操琴饮酒，诗贵凝练，世上无完人

握着笔的，将一言不发

掘不尽无可增减的原酿，写不尽生前和死后

给一颗橘子

当我提起笔，像剥开一枚橘子剥开自己的情感和记忆，肉眼可见橘色的纹路，这是诗的外在，纹路刻满生命之谶，而内里是血淋淋的肉和汁水，诗人操持橘子的动作不同，有人一层层剥开它，细心挑开多余的筋，有人粗暴地砸碎它，血肉因模糊粘连在桌板上，仿佛白纸吐出獠牙的字，有人跳起橘子柔软操，把硬的变软，软的变更软，汁水行云般顺着渡口淌出来，漫流或倾泻，推着灵感的小船。读和写开始时，橘瓣悉数暴露，大脑和心脏被展示在手术台上，医生们奇形怪状，眉目狰狞，端着盘子和叉子，边切边嚼，从内到外检验它的色泽、气味和韧度。吃得最慢的未必吸收最好，吃得最快的却极易缺乏营养或消化不良。我跟着他们吐出的废物，将血淋淋的骨沫，逐滴拾起，回闷罐里培育更丑的橘子。

坠落

我不敢再捧起杯子，害怕手轻轻地松开

它就会坠落

我不敢再过马路，思想的包袱让走路的双腿

恰好撞见鸣笛的汽车

我不想再与人交谈，因为理解

是一把冰做的钥匙

需要良好的精神去保持友谊在零度以下

我只想平躺，喝大酒，让肉体短暂地失鸣

麻痹重力的感知，仿佛站在天平的边沿

让身体套满西西弗的巨石和铁链

让精神被拉扯，穿过记忆的山坡，在血肉的

加速循环中一脚踩空

情绪沉迷我，如同戒不掉的智能手机瘾

垃圾食品瘾，烟瘾，报复性熬夜瘾

在海啸之后明白

一次戛然而止的彻悟，必须经受几场炼狱

让生活静水深流的每一分钟变得耐磨

才能让，架在脖子上的手敢于松开，自然垂落

空抚夕阳下平常无奇的鱼塘

窄路

想起一个怀抱春天的女孩

她写在纸上的语言湿漉漉的

一如镜子里的雾，一如水面的泪花

模糊玉兰凋落的季节，四月

你背好一只锄头去犁地

去麦田寻找牛的悲伤

他们坐上椅子，办公室的旧皮椅

他们吃雨酿的青团，隔着砖砌的墙

牛背是实的，墙里的房间是空的

你躲进清晨敞怀，摸找树洞里

附着钥身的清明雨

它打湿纸身体里的树枝

它亲吻受伤的牛背，拥着牛

走向一条曲高和寡的窄路

牧羊犬

一若鹿撞，他们的心蔓延于此

那凹陷处，淌着鎏金般的火鸟

木匠的晚霞是发烫的，裹挟雾气

想起冬季，和她腹中温暖的灶台

一只火炉哔剥，微小的星体

是你，太阳之子。

亲吻猫而后浮于水面，眼里的光

倒映着绿色。她四肢就要散开

目睹灰烬漂浮，冲飞炉内的细焰

灼热，始于胸膛，冰块与可乐

烧制成，水汽相撞的响声。

黎明伏在船上，海已严酷地沉睡。

你缓缓饮下我杯中的牧羊犬。

鳞光

污暗的雨水在浊梦里发芽，清醒是锈蚀的

匕首，侵袭他颅内升起的蘑菇云

步履疲乏而拖累，延宕着夜间豆大的失眠

汗珠浸润悔意，和对人情彻底的干涸

祥林嫂，我们夜半剔下的骨鳞，始终在

滋长爱的沙滩上闪着白光，仿佛明月皎洁

只为照耀兔的出逃，枯枝上的星辰

奏响记忆碎裂的背景音，但决绝不变

祥林嫂，我们在创伤螺旋的缝隙间

种下海棠，随光合生长的就不只痛苦

春天必将来临，每一曲衷情的控诉

都将盛开在历史的沙滩，细石永不消散

蓄积着遗憾，和无限蔓延的鳞光

祥林嫂，我们活着没有家，也不能与人相爱

死去的人失掉一切，不畏惧被谁遗忘

一支笔将他们扬起，为空白披挂黎明的嫁衣

为心交割永适的虚无，行星在时空里穿梭

晨曦拨开苦难的云朵，祥林嫂，我迟来的爱不朽

后记:

这本集子收录的是我2021年的部分诗作，只有少数的删减，因此可能有许多作品并不完美，但她们仍是我真实的心境。其中第三辑收录的是写给朋友们的诗，有时觉得即便是写给朋友，思绪也仍是自己的，因此没有写在标题里，但我仍然感谢他们的陪伴，以及他们和我一起完成了第三辑的这些作品，包括草籽的朋友刘诚、张敬成、黄明洋、沈至、高涵平、苏朵，玛珈诗社的朋友程昊天、蒋贤成、周建召，经常一起讨论诗歌的青年诗人郭旭、李嘉伟，我的好朋友赵淑婧、毛葭苇、刘凯丽、赵杨梅，以及我一起生活的室友王涛涛。

2021年初的时候我的精神经历了不小的冲击，那时大量的评价向我涌来，有高度夸奖也有谩骂和嘲讽，以至于我决定不再向他人公开谈论我的诗歌，后来这种心态慢慢平和下来，写的诗却也变少了。有几首诗可能涉及到社会议题，比如河南的洪水和疫情封锁，但我仍无法书写自己未亲身经历和体验过的事情，甚至常常感到废噎，无法开口言说。拿到这本诗集的朋友是幸运的，我为制作的粗糙感到抱歉，我也真诚地感谢你愿意捧着这样一个粗制滥造的册子进行阅读。

诗歌还在继续。

蜺痖

2021年12月22日

蜺痖，原名倪亚婷，曾获“一元诗歌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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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诗集只作为购买诗人蜺痖营业的【内蒙特色风干肉】的赠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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