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浴城的男技师

孙河有段时间穷得叮当响,走在街头上,看到哪有招聘都会过去试试。工资不重要,主要是有吃有住。还好,有家门店收留了他,一直到他办好入职手续后才知道这是一家足浴城,待遇还不错,包吃包住。

孙河来说,做什么工作根本不重要,不饿死才是重中之重,所以,当他和新入职的员工一起进行培训时,他压根听不进师傅在讲什么,只想着熬过这个时间就可以吃了。在这里待了几天,感觉自己不会再饿死了后,他才有心思去想工作的事。

足浴城当然不是城,但也不小,是一幢营业面积足有两千多平方米的两层门面,外面金碧辉煌,里面也金碧辉煌。大概是因为客人大多是男性的缘故,技师多为女性,但是,就像一桌酒席一样,光荤不行,还得有素,所以洗脚城通常会有几个男技师,其中一个男技师刚好离职,而孙河很幸运地顶了这个缺。

稀里糊涂地学了几天,孙河还没记清楚脚上有几个穴位,这天,主管张姐突然就叫他上钟了。他匆忙拿上家伙什,然后去了房间。房间里有几个三四十岁的女客人,他手足无措地和几个男技师站成一排,像菜一样供人挑选。他过去有钱时曾去过KTV,里面的妈妈桑会叫来一排“公主”供他们挑选,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自己成了被挑选的对象,实在很别扭。好在,这过程很简单,那几个像是逛累了街的女人依次点了他们几个的钟,然后,什么也不懂的孙河就开始上岗了。

他服务的客人大概三十来岁,不丑,也不美,应该是洗脚城的常客了,一边跟朋友们谈着逛街的过程,一边任由孙河脱了鞋和袜子。鞋子一脱下,孙河瞬间几乎窒息了,他一直以为男人的脚臭,比如他自己,从来没想过女人的脚会臭成这样,几乎要翻江倒海了,虽然努力克制着,但对方还是发现了。女人勃然大怒,一脚将脚盆勾翻,水一下子倾泄到他的身上和鞋子里。他恼了,猛地站起来评理,但想到失业后的情景,愤怒一下子就变成了软弱,他说:“对不起,要不,我找个技师来替我?”女人气哼哼地说:“把你们经理叫来!”

张姐来了。张姐四十多岁,平时很严厉,话不多,非常干练。她问清缘由,二话不说就训斥了孙河一顿。本来就没多大的事,女人出了气也就算了,但出人意料的是,她还是点明要孙河服务。孙河没办法,只能去换了身干净衣服,重新服务。

入水后,脚似乎就不是那么臭了,但自女朋友因为他穷而离开后,整整一年都没碰过女人,突然跟异性接触,他的脸刷一下就红了。那客人注意到了,很诧异地问:“新来的吧?”他点了点头,女人也没再说什么了,和同行的几个女人继续聊起逛街的事。

孙河没有技术,只能仔细回想上岗前培训的那些内容,又因为手劲没掌握到火候,客人不时痛得皱眉。好在,时间也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服务也就在慌乱中结束了。给对方穿袜时,她问了他的姓名,说:“你叫我芸姐吧,以后,我就只点你的钟了。”

客人走后,同事告诉他,芸姐是做什么职业没人知道,但经常来足浴,有钱,脾气不好,公认的难伺候。刚才大家都在替他担心,但奇怪的是,一向挑剔的她后来居然没难为他了。

不配谈感情的人

孙河住过城中村,里面也有很多足浴店,每一家都狭小逼仄,灯光暧昧,里面的女人衣着单薄,让人一眼看上去就泛起异样的感觉。但这家足浴店不同,很正规,不敢说没有龌龊之处,但至少他还没发现。他想来想去,觉得做一名男技师除了名声上有些不好听,其他的也没什么影响,而一个刚刚熬过饿死阶段的人又怎会在乎名声呢。所以,他开始把心定了下来,每天琢磨技术,渐渐的,手艺也就上去了。

从第一次之后,芸姐果然每次过来都会点孙河的钟。一开始还会因为孙河把握不了力道而痛得龇牙咧嘴,渐渐的,也就一脸享受了。

孙河对芸姐的身份有些奇怪,因为她来的时间似乎很随意,有时是大早上,有时是大中午,有时是大晚上。人数也很随意,有时是跟几个女人一起来,有时是男男女女一起来,有时又是一个人来。

这天夜里,芸姐喝得醉醺醺地来到足浴城,照例是点了孙河的钟。等孙河捧着洗脚盆进屋后,她已经倒在椅子上睡着了。孙河没打扰她,开始为她洗脚。双脚一过温水,她醒了过来。芸姐看了他一会儿,问:“知道我为什么每次来都点你?”孙河笑说:“芸姐照顾我。”

“你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芸姐坐起来,用手指将他的下巴抬起来,痴痴地看着。

孙河有些慌了,一来是感觉这个动作只有男人对女人做,二来也是因为店里的规则,这会儿要是被张姐看到,肯定又是一顿批。每天的早会上张姐都会强调,做这一行手脏没事,但心不能脏,所以店里严禁技师跟客人发生足浴之外的肌肤接触。他向后仰了仰,巧妙地摆脱她的手指,笑问:“芸姐今天喝了不少吧?”

芸姐收回手指,但看他的目光还是火辣辣的,看样子,那个长得像孙河的人在她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孙河猜测,应该是她曾经爱过的人吧,要不不会有这样的目光。这种目光让他心神不定,他瞥了一眼屋里的挂钟,时间还早着呢。

“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芸姐躺了下来,梦呓一般地说着自己的过去。她说得有些杂乱,但前后一对照,也能听懂。芸姐曾经也是来这个城市打工的一员,一开始是在电子厂,在电子厂里谈了恋爱。后来,男朋友离开工厂,她也跟着离开了。那段时间两人穷困潦倒,但相濡以沫,倍觉爱情的可贵。再后来,她去了一个豪华小区给一位老人当保姆,他则在那个小区做保安,这样,两人天天都能见面。

有那么一天,她突然看到他坐上了小区一位富婆的车,他解释说只是顺路,但这样的情景见多了,她再傻也能明白了。最终,在她和富婆之前,男朋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分手后,她突然就想明白了,对于穷人来说,感情是奢侈品,很快,她就接受了小区里一位有钱人的追求,她并不在乎对方有没有家庭和有几个女人,她想要的他都可以给就足够了。

“孙河我告诉你,我们不谈感情,只谈钱,有钱就是一切。”她看着孙河,眼里的光似乎更加亮了。

孙河想到了那个因为穷而离开自己的女朋友,深有感触,这时,他感觉到她的脚有动作了,涂着鲜红指甲油的脚趾在他的手心里挠着,将他的心也挠得七上八下的。他意识到,她过往的种种只是铺垫而已,所为的只不过是现在。他心中乱跳,呼吸开始粗重了,但嘴上却说:“芸姐你难受?要不我让人给你上杯浓茶来?”说着,也不等她回话,就打开门,唤服务员上茶。

等茶来了后,芸姐已经自行穿好了鞋袜,随后冷冰冰地走了。

脏的是人心

孙河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拒绝芸姐,可能是因为家教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主管张姐一再强调的原因,总之,有些后悔,也有些庆幸。

其实,这种事在足浴店里并不少见。再严的规则,也只能管住上班时,下了班,各人自由。相对于洗脚,这种钱挣得又舒服又多,甚至,他听说有几个技师一直在唆使客人给昂贵的礼物。食色男女,不仅是足浴店,哪个行业都避不开的这种事。

几天后,芸姐来了。都知道她是孙河的客人,没人去抢,孙河也上前打招呼了,谁知道她却像没看到他一样,点了另一个男技师的钟。这一瞬间,孙河心里空落落的,他知道她在生那天的气,但没想到沉淀了这好几天,她的气还没消。

好在张姐没责怪他,也没去问什么原因,她似乎根本不用问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有新客来时,张姐都会明里暗里帮他一把,这样,孙河的收入才不至于因为芸姐的原因变少。他问张姐为什么要帮自己,她微微一笑,说:“你心不脏。”

那个顶替了他的男技师像是一夜之间就有钱了,手机是最新的苹果,衣服是大牌,就连内衣内裤也是国外品牌的,他毫不隐瞒地说都是芸姐给买的。他还说,芸姐说自己像她的男朋友,但据他所知,她根本就没男朋友,学校一毕业就被一个台湾佬包了,近几年,台湾佬年纪大了,很少过来,但钱还是照旧给的。

孙河也不知道哪是真哪是假,不过,也没必要去了解了。足浴就跟搓澡、按摩一样,行业不脏,脏的只是把这些行业带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