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手握利刃的女人死者有话说》,作者:王食欲,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源自网络侵删】
“神秘的川菜馆女老板”我的名字叫卫宇,陕西人,1995 年出生。
我今天要给你们讲的故事,发生在 2015 年。
那一年,我刚满 20 岁,从咸阳郊区的一家技校毕业,找不到工作 工作完,回了老家。
我老家在淳华市下面的一个小村子里。
村里很穷,除了务工 农,别无出路。
我妈死得早,家里就一个佝偻的老爹,缺少劳动力,根本养 不起我这多出的一口人。
父亲没有办法,就请嫁到市里的姑姑帮忙。
姑姑听 说我在技校里学了两年川菜,就推荐我在一家名叫“川渝乡味”的小饭店做 厨师。
川渝乡味位于淳华市中心的明灯佛塔广场附近。
我坐着姑姑的二手桑塔纳进 了城,看见了那座熟悉的明灯佛塔。
我妈得病的那年,曾到市里看过三甲医院 院的大夫。
我们一家三口就站在这座巍峨的佛塔下拍了一张全家福。
那是我 仅剩的几张有关母亲的照片了。
如今再次看见明灯佛塔,心中感慨万千。
“看见咱这佛塔了?宋代的!一千多年的历史!”
姑姑自豪地指着佛塔说, “你以后打工的地方,每天都能看见这座佛塔。”
姑姑把车停到了广场附近的一条小街道上,带着我七拐八拐地钻进了巷子里 里。
这家川菜馆坐落在巷子深处,隔壁没有住户,都是一些打印店、五金店 和自营小超市。
明灯广场游客人头攒动,但这条巷子的客流量却不大。
餐厅 选址在这里,简直不合理。
但我也不敢多说,低着头跟着姑姑进了饭店。
一跨进门,我便看见柜台后面背对着我站着一个身材婀娜的女人。
她满头银 丝,穿着乳白色的暗花旗袍,正在踮着脚尖够架子上的一瓶白酒,屁股在旗 袍下翘起来,看得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姑姑对我使了个眼色,我赶紧殷勤地说道 跑过去,帮她将白酒取了下来。
她回过头,用标准的普通话客气地对我说: “谢谢。”
我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她眼睛细长,眼周有几道细纹。
她年纪 不小了,但能看得出,她年轻时应该很美。
“这位就是老板,薛玉兰。”
姑姑介绍道,“我俩打牌的时候认识的。”
薛玉兰用她的丹凤眼睨了我一眼,微笑着摸了摸我的手臂:“这就是你的大 侄子啊。身板长得真结实。”
我莫名脸红了,被她握着的手臂有些发烫。
“薛老板保养得真不错,大侄子你看得出来么,她都快六十了!”
姑姑用嫉 妒的口吻说着。
薛玉兰忙补了一句:“哪儿有六十。我今年才五十七。”
她都五十七岁了,但身材却像个小姑娘。
薛老板给我开了瓶冰汽水,调笑道:“快别说了,大侄子都脸红了。”
“我叫卫宇。”
我赶紧自我介绍道,“我给您炒俩菜吧。您看口味怎么 样?”
说着,我连忙放下行李,钻进了厨房。
我拿出我在技校学厨的最佳水平,给 薛老板做了一道麻婆豆腐和一道重庆辣子鸡。
薛老板和姑姑吃得停不下筷 子,直夸我手艺好。
薛老板当场收了我做厨师,并且她出手大方,每月工资 给我开四千五,还管吃管住。
晚上,薛老板开着一辆小面包车拉上我和我的 行李去了两条街外的一个老社区里。
她在这里租了一个开间作为我的员工宿 舍。
房间又干净又整齐,比我老家的卧室还要好。
“会开车吗?”
薛老板问我。
我赶紧点点头。
她将面包车的钥匙放到我手心里。
“每天早上你开车去菜场,把一天的菜买好,十点钟来餐厅。干到晚上九 点,回去休息。赶上节假日我会给你发双倍工资。”
薛老板十分大度地告诉 我。
我满心欢喜,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份好工作。
可是,我干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就 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川渝乡味虽是一家小饭馆,但面积并不小,足能摆下十几张桌子。
可这么大 的饭店,竟然只有我一个员工,连服务员都是薛老板自己兼职的。
洗碗工就 更别提了。
每天的碟子、碗都得由我这个厨师来洗。
不过我倒也不太在意。
毕 这家餐厅平时客人少得可怜。
我从早到晚能做十桌菜就算很不错了。
这么 惨淡的经营,我都替薛老板捏把汗。
可薛老板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进账的问题 题。
她每天照旧穿着花哨的旗袍,站在柜台后面打盹。
她看起来总是很疲 倦,就好像晚上不睡觉似的。
我给姑姑打了个电话,想问问她川渝乡味的经营情况。
姑姑却嫌我啰嗦,骂 道:“老板都不着急,你瞎操什么心啊?饭店要是没客人,你就把老板伺候 好了。你多嘴多舌的,小心薛老板把你开了!”
我就是一个刚从技校出来的学生,没有多少社会经验。
既然长辈都这样教育 我了,我自然不敢怠慢。
每天在饭店里无所事事的时候,我就跑去和薛老板 搭话。
我得知薛老板曾经有个丈夫,但后来离婚了。
她没有孩子,是外地 人,初来乍到淳华市。
“我们这个小城市也不大,你怎么不去北京、广州、杭州,非要来这里 呢?”
我好奇地问她。
薛老板靠在窗边,望向小饭馆窗外的明灯佛塔,憧憬 地说:“我喜欢这里的佛塔。你不觉得这佛塔很美么?一千多年前,这塔里 得藏着多少宝贝呀。”
薛老板扭过头看我。
我脸上有一丝悲伤。
她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我便将母亲 逝世的事情讲给了她听。
那天,我和父亲在淳华市中心医院收殓了母亲的遗 体,走到了明灯广场的佛塔下。
从不迷信的父亲突然拉着我,说要到塔里烧 炷香。
那是我第一次进佛塔。
塔内万千灯火辉煌,巨大的鎏金佛像安宁地垂 眸看着我。
口齿伶俐的女导游带着游客做着解说,她说这佛塔下还有个地 宫,但出于文物保护的目的,省文物局一直没有批准挖掘。
我对这个从未现 世的地宫充满了好奇,一时间竟忘却了母亲离开的悲痛。
“唉!你也是可怜。”
薛老板伸出她纤细的手,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要是你妈还活着,估计能和我岁数差不多。”
她这句话说完,我就像着了魔怔似的,将印象中淡化了的母亲的身影和她重 合在了一起。
自那之后,我总想对她好。
她的居所就在川渝乡味的二楼,装 潢得很简单,但却很温馨。
我经常殷勤地主动跑到她家,帮她扛煤气罐、搬 水桶。
为她打理一切一个儿子或是一个男人该为她做的事情。
至于薛老板, 她见我独自在异乡打工,也待我很亲切。
有时候,她会亲手做一桌她家乡的 南方菜,摆在后院的折叠塑料桌上,请我和她一起吃。
日子过得很祥和美 好,只不过,薛老板总是目光暧昧地对我说:“你身强体壮的,别天天围着 我一个老女人打转。放你几天假,我也关门休息一段时间。你去外面找找年 轻小姑娘,谈个恋爱。”
姑姑听说我放了一周的假,便主动给我介绍起相亲对象来。
可我看不上小城 里的那些年轻女孩们。
她们皮肤没有薛老板白皙,身材也不好,十根手指粗 粗笨笨的。
姑姑给我介绍的女孩们和我一样学历不高,可她们也不在乎,每 天就知道玩手机游戏。
我请她们吃饭,她们只会打听我赚多少钱、暗示我给 她们买廉价的化妆品。
一周的假期还没过完一半,我就主动回了饭店。
可我 没想到,饭店休息的这几天,餐厅里竟然还挺热闹,聚集了七八个工人打扮 的中年男人,正亲亲热热地和薛老板喝着酒。
薛老板见到我提前回来了,大吃一惊。
她面色不悦地问我为什么不跟那些女 孩约会了。
我支支吾吾,不敢回答是因为我有些想她了。
我看了一眼那群举 止粗鲁的男人,低声问:“玉兰姐,这些人……是你朋友?”
“嗯……算是。”
薛老板眼神有点闪烁。
远处那几个男人听见了我们的对 话,举着酒杯高声调侃道:“我们是她的男朋友!哈哈哈!”
我顿时心生不悦,向前一步想要捍卫薛老板的名誉。
但薛老板却一把拉住了 我,吩咐道:“既然你回来了,去厨房给我们炒几个菜吧。”
我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在她催促的眼神下钻进了厨房。
那群男人酒足饭饱后,拍了拍肚皮站起身。
他们看了我一眼,坏笑着对薛老 板说:“今晚你这儿有外人,我们明天再来。”
“明天晚点来。”
薛老板叮嘱道。
外人?我是外人?我心中愤愤不平。
我自以为和薛老板已经很熟悉了。
可我 却没想到她竟有这么多“男朋友”。
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他们凭什么对薛老 板这么不尊重?我目送着这群男人离开,然后满脸疑惑地冲到了薛老板面 前。
我刚想质问她,薛老板却疲惫地摆摆手,道:“你别多问了。这些人 都是我老家的兄弟。从明天开始,你提前一小时下班。我和他们有生意上的 事要商量。”
我心中愤懑,但碍于薛老板掌握着我的生计来源,也只好忍下了怒气。
自那 之后,每天晚上,那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都会来川渝乡味吃饭。
其中一个叫 李四虎的男人最让我厌烦。
此人约莫五十四五岁的年纪,右臂上纹着一幅白 虎下山图,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而且,他总是在薛老板给他上菜时趁机摸薛 老板的腰。
我看不下去了,便亲自从后厨把菜端过去,重重地放在他们的餐 桌上。
李四虎等人吃饭从不付饭钱。
我有意赶他们走,薛老板竟然还不让。
等他们吃完了饭,薛老板反倒把我赶回了宿舍。
我躺在宿舍的木板床上,瞪着天花板闷闷不乐。
一想到我不在餐厅,那群男 人可能会羞辱薛老板,我就按捺不住内心的嫉妒。
他们到底来找薛老板谈什 么生意?为什么非要晚上谈?我忍了一周后,实在经不住好奇心的折磨了。
一天晚上,我趁着夜色溜回了饭店。
我扒在后院的栅栏上,透过栅栏的缝隙 往里瞧。
餐厅后院灯火通明。
我看见那几个男人挪走了我和薛老板平时吃饭 的小折叠桌,并掀开了桌下的石砖。
我这才发现,那石砖下面竟然是一个六 十厘米见方的洞。
紧接着,李四虎从他们开来的一辆破面包车上搬下来一堆 建筑工具:铲子、铁锹和手推车。
我看着他们钻进了桌下的洞里,一铲一铲 地挖着土。
他们就这样挖到了早晨四点多钟。
薛老板给他们端来一些简单的早饭,叮嘱 他们赶紧把挖出来的土收进编织袋里,到郊区找个隐蔽的地方把土倒了。
我感到十分奇怪。
难不成薛老板要在后院里挖口水井?可是,如果挖水井, 有必要挖这么深吗?再说了,我们这黄土高原上哪儿这么容易能挖到水?没 挖到城市里的地下水管就很不错了! 我带着一肚子的问号回了员工宿舍,勉强睡了几个小时后,照例去了菜场采 购。
明灯菜场距离街道办很近。
我买好了菜,溜达到街道办假意询问如何办 理落户,顺便打听起薛老板的来历。
街道办的大妈们非常热情,还试图给我 介绍对象。
当她们听说我在川渝乡味当厨师后,纷纷说道:“你们饭店的那 个女老板真奇怪啊!跟我们差不多的年纪,每天穿得搔首弄姿的!”
“是啊是啊!她前几个月刚来咱们淳化市的时候,还专门跑到街道办问东问 西的。”
“她说她要租房开饭馆。别的人租房都希望带个地下室,她偏不,一定要没 有地下室的。”
“先前有对河南小夫妻在你们那个饭店开烩面馆。地理位置差,经营不下去 了,就转租给了她。”
“这么隐蔽的位置,她又不在街坊四邻这儿搞搞宣传,生意肯定特差!”
我安安静静地听着这群大妈的七嘴八舌,心里对薛老板愈发忐忑起来。
这个 女人太神秘了。
她到底为什么要离开南方,来淳华市生活?又为什么要在这 么偏僻的小巷里开饭馆呢? 那天,我惴惴不安地回了川渝乡味。
饭馆里照旧没什么客人,忙了一宿的薛 老板正趴在柜台上打盹。
她看到我来了,强打精神道:“我给你剩了点早 饭,在后院折叠桌上。
你去吃吧。”
我把买来的菜放到厨房,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后院里。
果然,那张折叠桌 又被放回了原位,大石砖也盖在了洞口上。
周边的土渣和碎石已经被清理干 净,就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我正想弯腰把那块石砖搬开,薛老板却婀娜地扭着她的细腰走进了后院。
我 赶紧坐直身体,扒拉起碗里的稀饭。
我知道,这碗稀饭是今早那群男人剩下 的。
这让我吃得很不痛快。
我理解不了薛老板身上的秘密,这让我抓心挠肝 地难受。
“你今天怎么了?胃口这么差?”
薛老板柔声问我。
我干脆放下了碗,猛地将折叠桌搬开,弯下腰就去提那块大石砖。
薛老板惊 呼一声要阻止我,怎奈我已经将那石砖挪到了一旁,指着那幽深的洞口说: “你以后别叫那些男人来了。
不就是一口水井么?我也能给你挖!”
薛老板大惊失色,声音颤抖地问:“你……你以为这是水井?”
“这难道不是水井吗?”
我皱着眉,探究地去看那洞口。
薛老板赶忙把我推 到了一边,回答:“对。这就是水井。别看了。”
她抬起穿了高跟鞋的 脚,匆匆将那块被我挪开的石砖踢了回去。
“玉兰姐,你别蒙我了!”
我急切地拉着她的手问,“你们到底在挖什 么?”
让我没想到的是,薛老板立刻沉下脸,几乎是恶狠狠地说:“你再多管闲 事,我就开除你!”
我被她的话刺痛了。
我本以为我是她唯一的员工,应当是她最信赖的人才 是。
没想到她为了那几个男人就能轻易地说出开除我的话。
或许,是我太不 知分寸,多管了老板的闲事么? “你这几天先别来了。我要停业休整一段时间。”
“可是——”
我还想辩驳,但薛老板已经撇过了头去,不再看我了。
我垂头丧气地又看了她许久,见她依旧满面怒容,只好心灰意冷地离开了。
“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
我在员工宿舍里躺了好几天,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件事。
我不敢贸然回川渝乡 味,担心薛老板会更生气。
我给她发了好几条信息,她都没有回复。
但这个 月的工资,她竟然准时且毫不克扣地发给了我。
这下我犯了难,对她简直是 又爱又恨。
我爱她的宽容大度以及对我的照顾,又恨她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不愿让我为她分忧。
眼下快到秋收的季节了,父亲每日电话催促我请假回家,帮他下地干活。
我 没敢告诉他薛老板把我停职了。
可我辗转反侧了几夜,也找不到解决这件事 的办法。
最后,我只好拿上刚发的工资,搭了一辆同乡的皮卡车,回了老 家。
我家种了一片枣树。
到家中枣林时,我看到姑姑居然站在梯子上打枣呢。
姑 姑见了我,埋怨道:“你怎么不早几天回来!不知道家里就你爸一个人么? 害得我还要从城里回来帮他。”
看来姑姑还不知道我和薛老板的矛盾。
我心里踏实了些,先将这几个月攒下 的工资包成红包塞给了父亲。
父亲推脱了一番,没有收。
接下来的几日,我便跟着父亲和姑姑一起爬梯子摘枣。
一边干活,我一边旁 侧敲击地问姑姑有关薛老板的事情。
“玉兰啊,这人挺神秘的。”
姑姑说,“其实我也没见过她几回。
就知道 她打牌出手挺大方,又准备开饭馆。
我本来也没抱希望她能招你当厨子的。
没想到那天她当场就要了你。”
“你知道她是哪里人吗?”
我问。
“南方人吧。听口音像浙江那边的。她自己从来没说过。”
“我最近……”
我拉了拉装枣的背篓,“我最近遇到了她的同乡,说话粗声 粗气的,吃饭也不付钱。”
“你个瓜娃子!老板家里的事你也要插手!”
姑姑扇了我后脑勺一巴掌, “薛玉兰都不管,你管人家吃饭付不付钱?”
我不吭声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
我和姑姑收了梯子准备往家走。
姑姑叉着 腰,向枣林深处喊了半天父亲的名字。
可父亲却没有应声。
“啥情况?”
姑姑皱起了眉。
我发觉有些不对劲。
父亲在林子对面摘枣,按 理说能听见我和姑姑的对话,可他已经半天没插过一句嘴了。
我放下了枣 筐,快步冲进了林子里。
黄昏阴翳的枣林中,我看见父亲仰面躺在地上,两 手抽搐着,他爬树用的梯子倒在了他身上。
“呀!”
姑姑尖叫起来,“你爸从树上摔下来了!哥!哥!”
我惊惶地将父亲从地上背了起来。
他已经失去了意识,双腿软绵绵的,怎么 也站不住。
姑姑气喘吁吁地跑回家里取她的车钥匙。
当晚,我们便开着她的 二手桑塔纳飞驰去了淳华市中心医院。
医生告诉我,父亲从枣树上摔下来时,摔断了脊骨,现在半身不遂,预后很 糟糕。
我们没有医保,姑父和姑姑一晚上能凑出来的钱也少得可怜,至于我 攒下的这两个月的工资,也在诊断书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高昂的手术费让我 不得不给薛老板打了电话。
我以为她不会接,我以为她会拒绝帮助我,但不 到二十分钟,她便赶到了医院,手中拿着五万块的现金。
“先去给你爸治病。
后面的事情再说。”
我对薛老板又是感激、又是心怀愧疚。
我匆匆到窗口交了费,和薛老板一并 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父亲结束手术。
这期间薛老板一直很沉默。
我内心 很是恐慌。
当年,我的母亲就是死在这家医院的。
我叹了口气,低头看向薛 老板。
她的裙角沾了些土,想必今晚那群男人又来川渝乡味“挖水井” 了。
“我知道你们做的事不能对外说,也许也不合法。”
我低着头喃喃,“你让 我回去上班吧。不管你在做什么,只要那些男人不伤害你,我以后就都不过 问。行吗?”
薛老板看向我的目光十分复杂。
半晌,她伸出手,像母亲抚慰孩子一般摸了 摸我的头发。
“等你爸好了,就回来上班。川渝乡味就你一个厨子,我上哪找人呢?”
我凝望着她的眼睛,心潮澎湃。
我知道我爱上她了。
我知道我这种爱情很反 常,许多同龄男孩根本不会对一个年纪是自己两倍的女人产生爱意。
一个月后,父亲出院了。
但就如医生判断一样,他的预后很差。
父亲的后半 辈子恐怕要靠双拐和轮椅度过了。
我和姑姑开着车把父亲送回了老家,在村 里找了个手脚利索的大娘照看他,每个月给大娘两千块的工资。
我算了算欠 薛老板的五万块钱。
即使我不吃不喝,把剩下的工资都还给她,也要还上一 年多。
不过,一想到还能和她相处一年多的时间,我心里又不觉得那么难过了。
还债的日子过得飞快。
李四虎等人照例每晚都来,而我依旧不知道他们在挖 什么。
不过,看在薛老板的面子上,李四虎等人不再对我吆五喝六,有时他 们讨论事情,也不太回避我了。
我有时候会贴在厨房的墙上偷听。
我得知李 四虎和薛老板是同乡,都来自杭州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
薛老板上过大学, 学的是历史专业。
但李四虎止步初中学历。
其他几个男人是李四虎在外打工 时认识的朋友。
李四虎曾经进过监狱,而且,薛老板的前夫也有前科。
我知道的越多,心里越忐忑。
薛老板开始频繁地和我搭话,一点一点把她过 去经历的事情告诉了我。
她就好像是在试探我一般。
我不敢表现出惊慌的神 色,总是淡定地回答她:“我不介意。
四虎哥坐过监狱又怎样?他又不是杀 人放火。”
薛老板终于开始信任我。
又过了几个月,有一天晚上,李四虎等人照例来挖土,我像往常一样拎包就 要回宿舍。
但我刚要离开饭馆,这群男人却叫住了我。
“卫宇小哥,咱们也算认识小半年了。”
李四虎粗粗拉拉地剔着牙,他将牙 签往地上一弹,道:“玉兰对你很信赖。
我们每天晚上在做什么,你估计也 知道一些。”
李四虎对我招招手,示意让我坐到他身边。
他亲自为我倒了一碗酒,递过 来:“来,把这碗酒喝了,我就带你下去看看。”
我看了一眼薛老板。
薛老板鼓励地对我伸伸手,示意我赶快喝。
我不再犹 豫,一口将碗里的白酒饮尽,跟着李四虎等人去了后院。
我晕乎乎地看着他 们搬走了折叠桌和石砖,然后接过了他们递来的一个工业防毒面罩。
我戴上 面罩,跟着他们钻进了洞里…… 洞口往下,是一个十米左右的斜坡。
人站不直身子,只能爬着走。
李四虎的 安全帽上有一个小手电。
我就着手电的灯光向四壁看去。
这个地道完全是人 工开凿出来的。
他们已经挖了半年,挖出了两百多米。
我气喘吁吁地跟在后 面爬,按照依稀的方位,我大概已经揣测出地道是通向哪里的了。
原来他们 挖的不是水井,而是地道——从川渝乡味后院通往明灯佛塔下的地宫的地 道!难道……薛老板的真实身份是盗墓贼么? 我越想越害怕,根本不敢往前走了。
薛老板就趴在我伸手,她伸手推了我一 把,催促道:“别挡着路,快往前走!”
“玉兰姐……”
我压低声音问她,“你……你不会是盗墓贼吧?”
薛老板竟哈哈大笑起来:“小宇啊,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没想到今天才 发现呀!”
“你、你们要偷明灯佛塔的地宫?”
“对!”
薛老板笑了。
我看不清她防毒面罩下的眼神。
但她看起来对盗墓这 件事毫无惧惮。
“我们要偷的是地宫里的黄金《金刚经》碑碣。
那可是国家 一级文物,价值连城!”
“那可是国家一级文物!你们这、这是犯罪呀!”
我顿时打起了退堂鼓,但 薛老板却循循善诱,告诉我那黄金碑碣价值连城,若我入伙,至少可以分到 一百万。
一百万!我从未听说过这么大的天文数字。
薛老板见我沉默了,她向前面的 李四虎喊了一声:“哎,是不是快到了?最后一铲子,让小宇来!”
李四虎撅着屁股,将一柄短铲塞进了我手中,坏笑道:“秘密被你发现了, 你要么入伙,要么……”
李四虎用手指比划着摸了一下脖子。
我吓得浑身冷 汗,慌忙接过短铲。
他们给我让开一条缝隙,让我挤到了最前面。
这地道已 经挖到了地宫的入口。
再下去几铲子,可就能凿通了。
我想了想自己病榻上的父亲和困窘拮据的家境,便一咬牙,挥动铲子,狠狠 挖了下去。
几铲子过后,一注水流从地宫里喷了出来。
李四虎大骂一声: “他娘的!这地宫积水了!”
薛老板一听,掉头就往上爬。
我见他们都要走,而那水流越来越大,就要没 过我的脚踝。
我也不敢耽搁了,迅速跟在他们后面爬出了地道。
等他们把我 拉上来后,李四虎的第一句话便是:“卫宇,你现在也是同犯了。嘴上有 个把门的,听见了吗?”
我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
薛老板对我粲然一笑,揽住我的手臂便去了川渝 乡味的二楼。
她温柔地将我推进她的洗手间里,道:“瞧你一身的土,快洗 洗吧。”
站在花洒下,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也下了铲子、也挖了地道,我就是从 犯了。
事到如今,我除了信赖薛老板,也别无其他选择。
等我洗完澡,走 出浴室,李四虎他们已经离开了。
薛老板也稍作梳洗,换了一身性感的睡 裙。
她手中提着一瓶洋酒,招呼我坐到她的沙发上。
似乎是怕我心里还有犹豫,那一晚薛老板给我讲了许多她的人生故事。
我知 道她曾在浙江一所不错的大学念过历史系。
她嫁给了一个文物商人。
她的丈 夫因涉嫌盗墓进了监狱,留给她一屁股的债务。
薛老板没有办法,便依靠自 己的专业知识,干起了她丈夫留下的盗墓事业。
在明灯佛塔之前,薛老板和 李四虎已经如法炮制地盗窃了三四座佛塔地宫了。
只是李四虎没有好的销售 渠道。
那些文物被卖贱了。
“明灯佛塔不一样。”
薛老板一边给我倒酒,一边柔声低诉,“它里面的文 物最值钱。
我不想再让李四虎将我们好不容易挖出来的宝贝,几万块钱就卖 出去了。
我打算自己卖。
小宇,你若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跟着你?”
我醉意朦胧。
刚刚被李四虎灌下的那碗白酒和薛老板玻璃杯中 的洋酒发生着化学反应。
我有些神志不清了。
我看见薛老板拉下了她的睡 裙…… 那天晚上,我睡在了薛老板的卧房中。
“明灯佛塔地宫盗墓”
成为薛老板的情人,并不让我感到别扭。
我知道,我们这样的年龄差,走到 大街上都会有人把我们误认成母子。
可我并不在乎。
这几日,淳华市一直下 着连绵的冬雨。
薛老板愁容满面。
我脱下围裙,走出厨房,拉着她的手问她 为什么闷闷不乐。
“地宫积水。我们进不去。现在又下雨,怎么也要耽误几天了。”
李四虎对此也犯了难。
陕北高原上的地宫很少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但明灯佛 塔实在是太过年代久远,薛老板判断,里面恐怕已积水及腰。
为了给薛老板 排忧解难,我主动回老家借了一台村里处理黄河洪涝时买的抽水机。
我和李 四虎等人连夜抽干了地道和地宫里的积水。
又过了几日,雨停了。
北方进入冬季,土壤冻得邦邦硬。
薛老板检查了一 下,认为地道已经没有塌方的风险后,便给大家买了几身轻便的工装、毛线 手套。
我们戴着安全帽和防毒面具,再次下了地道。
因为积水蔓延的缘故,地道和地宫间的入口早已塌陷。
我们不费吹灰之力便 进入了一千多年都无人擅闯的佛塔宝库。
壁画用金粉勾勒,在手电筒和镁光 灯的照射下,地宫四壁闪烁着光辉。
我看到这里堆满了宋代的器皿、碑碣、 金棺银椁、小型石雕佛像、玉刻菩萨,以及放着宋代高僧舍利子的须弥座。
我已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一步也走不动了。
但薛老板和李四虎等人却早已见 怪不怪。
他们催促我赶紧过来帮忙,抬起了那口小巧的金棺材。
我们将棺材 包上一层泡沫纸,再捆上绳索,李四虎率先爬进地道里,牵引着绳索向洞口 爬去。
洞口处接应的兄弟和他一起合力将金棺拉了上来。
这是最大件的宝 贝。
若是它能通过洞口,那么其他物件也可以。
薛老板的心思不在那些细碎的珠玉或瓷器上。
她举着手电四处寻找着什么。
我知道她是要找黄金《金刚经》碑碣。
那是整座地宫中最值钱的宝贝了。
我 赶紧凑过去,和她一起翻找起来。
佛塔地宫中的碑碣很多,我跪在地上,一块一块地去看。
我对佛教文化并不 精通,只是老家村庙里的老和尚,时不常地会免费帮下地的农民们照看孩 子。
我曾从他口中听过《金刚经》里的几句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 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玉兰姐!是不是这个?”
我将一块 A4 纸大小的碑碣举了起来。
薛老板的 手电光立刻照了过来。
那碑碣很沉,在手电的照射下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对!”
薛老板激动地说,“就是它!可算是找到了!”
薛老板用一块防水布将碑碣包裹起来,放到她身后的背包里。
她拉着我的 手,吩咐道:“再去挑些值钱的,咱们该走了。”
当晚,我们从地宫内带出了六十几样宝贝。
薛老板将它们藏在了她二楼的卧 室里。
我们洗去了满身的土腥后,依偎在床头。
“真不敢相信。”
我喃喃道,“半年前,我就是个村里来的小厨子。现 在……”
我环视了一圈房内的珍宝,“我们是淳华市最有钱的人了。”
薛老板笑而不语。
她伸出修长的手臂,将我揽入了她的怀里。
第二日,李四虎开着面包车,将这些宝贝拉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则每晚 留在饭店里,将折叠桌下的洞口回填了五米左右的深度。
我把大石砖搬回 去,拿水泥黏合起来。
还好好将后院修整了一番,让人看不出一丝痕迹。
为 掩人耳目,我和薛老板又把川渝乡味经营了一个多月,才悄悄以“客流稀 少”
为由,关掉了店面,并把这家小餐馆盘给了一家做英语培训的小机构。
转租当天,街道办的大妈们也来了。
她们看我背着个编织袋、提着行李箱的 模样怪可怜的,关切地问:“你老板不干了,你以后咋办呀?”
我回望了一眼二楼忙碌着收拾衣物的薛老板,道:“老板说我手艺不错,要 带我去别的地方再开一次店。”
街道办的大妈们咋舌摇头,四散而去。
之后,薛老板带着我离开了淳华市。
李四虎买了几辆二手破金杯,还有一堆 仿制古玩、瓷瓶。
我们把明灯佛塔下的真宝贝和这些假物件混在一起,装成 仿古器皿批发商的模样,开着车从陕北一路南下,去了杭州。
来到富庶的江浙一带,薛老板租了一套能看见钱塘江的豪宅。
我和她就住在 一起。
她告诉我,卖文玩这件事,李四虎不懂,宝贝给了他,就会被贱 卖。
薛老板的意思是动用她先前的人际关系来寻找有品位、有实力的买家。
可要想打入这个圈层,少不了对自己的包装。
薛老板让李四虎扮成她的保 镖,又给我订做了一身昂贵的西装。
我捡起了高中时学得半半拉拉的英语, 成为了她在海外学考古的侄子。
薛老板找到了她先前在杭州念大学时认识的女同学。
女同学的丈夫是一位有 些影响力的浙商。
她带着我,依靠这条人脉进入了富商的圈子里。
每次我们 遇到一个喜欢文玩的富商,李四虎就急功近利地催促薛老板将宝贝卖出去。
但薛老板行事谨慎。
对于她来说,有钱人很多,喜欢文物的人也很多,但敢 于买盗墓盗出来的文物的有钱人,并没有那么多。
我们在杭州住了一年有余,也没能找到薛老板满意的买家。
这期间,我每一 天都在假扮一个不属于我的身份。
时间长了,在薛老板的包装和圈子的浸染 下,我恍惚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海归富二代了。
李四虎愈发按捺不住。
他每 周都要和薛老板算一次账,当初开川渝乡味的的投资、购买面包车、挖掘工 具的钱,以及在杭州出席高端酒会的社交费用……李四虎不想再投资了,他 希望立刻能看到收益。
薛老板被他催得急了,也不敢再对买家挑三拣四。
2018 年,我们终于在一 场酒席上结识了一名叫阮晓鹏的浙商。
阮先生是做文旅投资的。
杭州别的不 多,就寺院多。
他入股了不少寺院周边的文旅地产,算得上一位儒商。
更重 要的是,阮先生本人就是一位大居士。
他喜欢收藏佛教文玩,并且,他不太 忌讳这些文玩的来路。
我们曾在他家中看到过当年八国联军抢走的一樽菩萨 玉雕。
价值连城,但他并没有将这樽玉雕上交给国家。
我们骗他说明灯佛塔里的须弥座和宋瓷净瓶都是祖传的宝物。
阮先生没信, 但他似乎坚信我这个在考古系留学生,是有能力从海外倒卖这些佛家古董 的。
因此,他愿意出价三千万买走那几样宝物。
三千万!我们想都不敢想! 得知这个消息后,薛老板倒没急着庆祝,她反而拉着我去了趟出入境大厅, 给我办理了护照和美国的旅游签证。
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没过 多久,我就知道她的目的了…… 与此同时,阮先生找来了他的家庭律师,与我们签订了合同。
这样的买卖都 是非法的,阮先生自然要把自己撇干净。
因此,我们签订的是抵押合同。
意 思是他借给我们三千万,而我们将这些文物抵押给他。
三千万转入薛老板的账上后,阮先生又向我们暗示:“如果你们愿意将黄金 《金刚经》碑碣出售给我,我愿意再支付一千万。”
但薛老板的野心已经被养肥了。
她知道黄金《金刚经》碑碣的价值根本不止 这个数。
她动了念头,要带我去海外贩卖文物。
她的胃口越来越大,做的事 情也越发铤而走险。
不过,我和薛老板的感情愈发亲昵,也更坚定了。
恰逢近日薛老板要过六十大寿了。
我决定为她办个生日宴。
排场不会太大, 都是李四虎等这些知道我们秘密的兄弟们一起庆贺。
生日宴的头一晚,薛老 板有些失眠了。
她在床单下握着我的手,静静地问:“小宇,我都到了给 别人做奶奶的年纪了。
你现在也有一百万了,回淳华市买套房子、娶个和你 年纪相当的媳妇,也能过个舒坦日子。
你……还愿意跟我吗?”
“愿意。”
我毫不犹豫地告诉她。
薛老板望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感动。
她一辈子漂泊不定,与丈夫早早离异,没 了家人,也没有孩子。
我对于她来说,既是情人,也是一个她值得依靠的晚 辈。
她对我和我病榻上的父亲的恩泽,更让我难以回报。
“好。”
她哽咽着说,“既然你要跟我,那我不会亏待了你。”
那个晚上,我并没能理解薛老板为我许下的诺言。
若我知道她后续的打算, 恐怕是会出言劝阻她的。
只不过,一切都晚了…… 第二天的生日宴,酒过三巡。
正当李四虎等人陶醉在发财的喜悦中时,薛老 板用叉子敲了敲玻璃酒杯。
她站起身,宣布:“我要重新分配这三千 万。”
“什么?!”
李四虎当即瞪起了眼。
“四虎,你当初同意分给小宇一百万,是想堵住他的嘴。
但现在小宇已经是我 们之中的一份子了。
在地宫里,是他找到的《金刚经》碑碣;在酒会上, 也是他说服了阮先生稳妥地买走了我们的货。
我认为,小宇应该分更多的 钱。”
薛老板这番言论,让我后背冷汗津津。
我当然是想要钱的,但她如此的反水 和对我如此明显的偏爱,立即引起了席间其他同伙的不满。
“薛玉兰!他睡了你几次,你就不顾我们多年的情谊了!”
李四虎勃然大 怒,一巴掌掀翻了桌上的酒杯。
“我只是实事求是,就事论事。”
薛老板冷酷地回答他,“我提议,李四 虎,你、我和小宇各拿一千万。”
“那我们呢?!”
那几个一起下墓的兄弟叫嚣起来。
“你们是李四虎带来的人,自然是去管李四虎要钱。”
薛老板高傲地抬起 头。
对于她来说,这些男人没出谋划策,就是一群苦力罢了,根本没必要给 那么多钱。
“反正,现在三千万都在我账上。”
薛老板给他们下了通牒,“当年也是我 在史籍上找到明灯佛塔地宫的信息的。
怎么分配,还不是我说了算?”
“你、你!”
李四虎气结。
他狠狠将酒杯一砸,带着一群盗墓贼愤然离 席。
他们前脚刚走,我便立刻站起来,劝说道:“玉兰姐,我知道你疼我。
可 这么做,是不是太鲁莽了?你就不怕李四虎狗急跳墙,跑到警方那里举报我 们吗?”
“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薛老板沉静地说,“回家收拾东西,我们下周就去 美国。
《金刚经》碑碣,我要卖到海外去!”
我惊讶地看着她:“这就是你让我办护照的原因?你早就想好了?”
“也不尽然。”
她文绉绉地回答我,她看起来真的像那个历史专业毕业的知 识分子了,“如果你昨晚拿了一百万就跑了,那今天分到你那一千万的人, 就是李四虎他们了。”
我心中戚然。
不知该为自己的选择暗自叫好,还是要为薛老板的城府感到畏 惧。
“咱们去了美国,我爸怎么办?”
我问薛老板。
薛老板的眼神柔和了下来。
她知道我是个孝顺的儿子,放心不下重病的父 亲。
她安慰地搂住我,低声道:“你不还有个姑姑吗?咱们现在就回淳华 市。
给你爸留笔钱。
再说了,你既然要跟我走,我也得见见你的父亲。”
这个安排是最妥当的。
我既能给姑姑留下一笔钱,让她照顾好父亲;我和薛 老板的忘年恋也或许能得到父亲的允许。
可惜,算盘打得称心如意,实际情况却背道而驰。
我们刚到淳华市的第一 天,正在酒店里温存时,一队训练有素的民警便破门而入,将我们抓获了, 而《金刚经》碑碣也被当场收缴。
我们知道这是李四虎点的炮。
他已经带着他的一千万逃之夭夭了。
薛老板虽 然在钱上使了坏,但面对警察的讯问,她竟然半点没有透露李四虎的信息。
她讲道上规矩,但我和她不同。
我恨透了李四虎,是这个男人让我失去了照 料父亲的机会。
我毫不犹豫地把我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了警方。
我带着他们去了川渝乡味的旧 址,告诉他们地道是如何挖掘的、那些没卖出去的宝贝藏在了哪里,以及阮 先生的身份信息。
我的配合为我和薛老板争取了宽大处理。
只不过,薛老板 是主犯,而且先前她曾盗窃过其他几座佛塔。
她的刑期太长了,对于年过花 甲的她来说,我都怀疑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见她活着走出监狱。
“尾声”
两年后,陕西咸阳,关中监狱。
疫情期间,犯人们戴着口罩在操场上锻炼身体。
入狱后,姑姑曾来看过我几 次。
姑父是个仁义的男人,他同意将父亲接到市里和他们一起生活。
得知父 亲有人照料,我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
我每日在监狱接受改造,主动在 后厨帮工,争取减刑后早日出狱和父亲团聚。
一位狱警走进了操场,喊了我的名字。
他说今天有位刑警来探监。
我不明所 以地去了探望室。
这刑警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在两年前参加过明灯佛塔失 窃案的调查。
他看到我,熟悉地打了个招呼,然后,隔着防弹玻璃向我展示 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具被砸得稀烂的尸体。
刑警说:“这人是个盗墓贼,上个月在山西一带挖墓。赶上黄河涨潮,土壤 湿润,墓道塌方了。他是被砸死的。”
我有些嫉惮地瞥了一眼那张照片。
我们当年在淳华市挖的地道也是这般潦 草。
若不是因为冬季土壤坚硬,我恐怕也会成为被压死在墓道里的冤魂。
“卫宇,我们怀疑这个人就是当年窜逃的盗墓贼李四虎。”
说着,刑警又向 我展示了一张尸体右臂的特写照片。
上面纹着一头白虎下山图,“你辨认一 下,是不是这个人。”
“是他。”我回答。
李四虎死了,他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带着钱逍遥法外的 人。
可如今呢?我们这伙盗墓贼终于一个不落地落了网。
这一切,就好似那块《金刚经》碑碣上所说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 影。
我看向监狱小窗灰蒙蒙的天空,心情沉重而复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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