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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之中,那些挣扎在社会底层的人们,时时痛念那些因战乱、天灾而暴死的亲人,祈求他们的灵魂能够得到安宁,更希望那些冤魂不要来打扰自己的生活,将他们不幸的阴影投射到自己和后代身上。他们更想求得自身的幸福和躲避悲惨的命运,这种愿望,在长期大战及连年的灾害之后显得更加强烈。

传统的“方术”,在这方面满足了一部分大众的需求。从前面介绍的那些传统“方术”中,我们不难看出,它们具有安慰、救济死者灵魂、驱鬼降魔、预测生者未来、求得现世幸福等功效。其中“巫蛊”之术,还能满足弱势群体以弱胜强的心理需求。传入不久的佛教,在此时虽然还没有太多的理论成分,尚混同于“方术”,但其思想当中,显露出特有的慈悲、平等精神,已备受中国人的喜爱。因为“方术”背后,没有同情与关爱,它像一种单纯的“技巧”,不管你是什么人,想求得什么利益,只要你参加祭祀,按照方士们提供的程序去做,“鬼神”都会帮助你。神秘的背后,似乎只是接受了祭祀的“神鬼”们例行公事地完成义务——这很符合中国人送礼、走后门,以得到某种利益的传统心理。佛教的慈悲与人情味,却让痛苦不安的中国人多少体会到一点正义与平等。善恶有报的说法,也让那些需要得到同情与关怀的人们,感受到心灵的慰藉。佛教在这个时候,逐渐开始独立出来,随着佛教经典的慢慢丰富,佛教教理日趋明朗。

东汉末年,刚刚形成的道教,很快被利用来投入到一场试图推翻汉政府的宣传与组织中去。太平道领袖张角及其集团,以“符水”、“咒说”治病,登高一呼,很快得到民间的广泛信仰,迅速形成一个庞大的宗教体系。他们利用阴阳五行及谶言等“方术”进行反政府宣传,让人们相信黄色的“土德”必然取代赤色的“火德”。经过一场激动人心的蛊惑后,这一宗教体系,迅速转化为一个“准军事”组织。公元184年,孕育已久的黄巾暴动开始了。就在162年前(王莽地皇三年,公元22年),东汉的建立者光武帝刘秀起兵时曾以“火德”自命,按照五行学说来解释,替代“火德”的应是“土德”。因此,张角领导的反政府武装,就以黄色为服色(被称作黄巾军),代表将要取代东汉王朝的“土德”。但是,这场由“暴民”组织起来的暴动持续了几个月后,即宣告失败。

道教也因这次暴动受到严重影响,一蹶不振。道教的紧急刹车,给佛教的迅速发展提供了良机:它开始向民间传播,经过三国时期,逐步发展成当时中国盛行的宗教。

《周书·武帝纪》记载,事情解决后,就在他开始亲政的第二年(公元573年,建德二年十二月),又将群臣、沙门、道士等,召集到一起,再次排列“三教”的顺序。这次,经历了长时间的相互辩论,结果是儒教为先、道教为次,佛教最后。这个结果,使皇帝陛下感到满意。他明白,该到收场的时候了!但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皇帝陛下的大度与公平,他还是谨慎地给了佛、道两家一次单独辩论的机会。皇帝陛下耐心地给了辩论双方5个月的准备时间。据《续高僧传·智炫传》记载,建德三年(公元574年)五月,皇帝亲自“鸣锣开市”,于太极殿中,命僧人与道士辩论二教的优劣,结果道士败下阵来。皇帝对这一结果感到震惊,于是,以裁判员的姿态自升高座,很不客气地指责佛法“不净”,主辩的僧人显然也很激动,马上指责道法更为“不净”。

就在这一辩论结束的第二天,皇帝作出了震惊朝野的决定:将佛教与道教一同取缔,僧、道还俗,毁灭经、像,儒家礼典范围以外的一切宗教活动一律禁止。原属寺院、道观的所有财产分给臣下,寺院、塔庙充作王公私产。这样一来,佛道两家各打五十大板,谁也没话说。信奉佛、道的王公大臣们,因为分得寺院、道观的财物和原属佛、道二教的建筑等房地产业,也都各自欢喜,早将信仰之事忘到脑后。还俗的僧人、道士则一律被充作平民。此举赢得了颇为显著的社会效应,种地的人多了,纳税、服徭役的人也就多了。据《释任道林辩周武帝除佛法诏》记载说,周武帝对自己的这一政绩颇感骄傲,曾得意地自夸道:“自从废弃佛教以来,民众的徭役(指人均投入的徭役)减轻,租调(税收)年增,军队数量增长,士气日盛,东取齐国、西进妖戎之地,国泰民安,这不是件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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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北魏太武帝不同,周武帝不动刀兵、不杀一人,全国上下迅速展开灭佛运动,成效显然、成绩突出,没有造成太多的负面影响。为了彰显皇帝陛下的公正立场,道教在这次运动中显然充当了牺牲品的角色。从周武帝对这次灭佛运动的谨慎态度看,当时佛教的势力确实相当巨大,以至于为了禁断佛教,不得不以牺牲道教为手段。通过观察,我们发现灭佛、道二教,并不是周武帝的根本目的。在他看来,佛、道并不是他一道行政命令就可以彻底消灭的。他更想得到的,是那些寺院里的人和属于寺院的大量土地。3年后(公元577年),当他灭掉北齐后,这个愿望得到了更大的满足。其境内4万座佛寺,在他一声令下后,被通通拆除。而更大的收获,是300万僧尼被迫还俗充实到军、民中。为此,政府户籍登记部门,着实忙碌了好大一阵子!

但是,周武帝心里很清楚,在这个乱世里,仅仅倚重儒家的经世之学,并不足以达到安定目的。所以,就在他下诏禁断佛、道二教后1个月零12天(公元574年,六月二十九日),再次下诏,在朝廷中组建了一个新的政府部门,叫做“通道观”。为此专门设立“学士”,对“三教”进行“会通”。召集佛道二教的名人学士120人,宣讲儒、道经典,大做起“会通”三教的工作。这个临时成立起来的机构,非常类似上世纪下半叶的“五七干校”。其目的很简单,就是用儒、道思想,改造佛教人士,使他们放弃“旧思想”,接受“再教育”。

只是,这场“文化革命”的寿命实在太短,周武帝还没来得及将这场“革命”进行到底,就于宣布“灭佛”的4年后(公元578年)驾崩。宣、静二帝先后即位,开始在小范围内恢复佛、道二教。历史的“轮回”,又一次重复了昨天的故事。   事实证明,即使以皇帝的权威,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想要消灭一种文化或者宗教,即便当时的效果非常显著,但终究不能长久。北魏太武帝如此,北周武帝同样如此。两年后(公元580年),静帝驾崩,帝国皇后的娘家亲戚杨坚主持朝政,再次将兴佛运动推向高潮。1年后,这位国舅干脆废周建隋,史称文帝。这场兴佛运动,也因此一直延续到一个新的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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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北朝佛教命运的激烈动荡相比,南朝佛教的发展显得非常平稳。梁武帝之前的宋、齐两代,王朝寿命都不长,再加上国力不足,因此佛教的发展并不迅速。随着梁武帝的即位,佛教在南朝迎来了一次难得的发展机遇。相对于北朝来说,南朝帝国内部政局相对平稳,民族关系简单。佛教得以生存和发展,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它能在这个动荡的乱世里,给予上至皇帝、王公贵戚,下至官吏、百姓,那些不安的心灵,以慈悲的抚慰。整个南北朝时期,佛教有如此惊人的发展速度,确实与当时特殊的社会背景相关。这促使我们不得不怀着复杂的心情,去回顾那段中国历史上少有的、令人发指的黑暗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