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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短篇故事:庶女难当,一只绣花鞋砸出一个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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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夜深沉,三更更鼓也响得沉闷。渔舟办事得力,林修亭果然来了。

云姝提着灯笼来到墙下,先施一礼答谢,随即开口:“那日公子拿走我的绣鞋,言说女儿家不该被规矩板着。我想也是,公子大可不必因为与我有了肌肤之亲便偿以婚姻大事,若真如此,我没有嫁妆,公子实在是亏了。”

林修亭依旧大大咧咧的口吻:“二小姐要测探我的真心吗?聪明如你,怎会不知我从你十四岁起便日日暗中瞧着你,墙头的瓦片都被我坐亮了。我们还未相识,我便已决心等你及笄娶你为妻。二小姐也不必谢我护你,有人要设计抢走我未来的娘子,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云姝的脸颊腾地红了,抿着嘴掩藏着那么呼之欲出的笑意,心悦于他,刚巧君心似我心,云姝觉得此刻她是幸福的。

纯娘突然走来,板着脸道:“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进屋去,有话灯明瓦亮地说。”

进得室内,云姝已平和心绪,林修亭却好像很激动。云姝问道:“有一事不明,我们未相识前,公子为何暗中护我?”

林修亭道:“实不相瞒,皆因家事。起先是为了我的姨母。”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盯着纯娘。

其中的缘由,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纯娘少时家贫,那年刚巧宫里来人到宜兴采买宫女,纯娘入选,比她年幼两岁的妹妹却没被选上。

妹妹气姐姐抢了自己进京见世面的名额,再不肯跟她说话,纯娘哄了几日不好,眼看要登上官船了,临行前嘱托青梅竹马的林家哥哥多照拂小妹,二人约好待她年满出宫就完婚。

入宫后先做了两年粗使婢,后有管事公公见纯娘老实,便把她分派到一位太妃宫中当差。日子长寂却安稳,更巧太妃也出自宜兴,对纯娘多了一份疼惜。

纯娘家中无男丁,那些年每次往来京中探望她的都是林家哥哥,为着每年一次宫门口的短暂探望,他路远迢迢带着家乡的吃食赶来,纯娘也把攒下的银钱都交他带回家。

七年间他学成了泥瓦匠的手艺,帮她给病逝的双亲送了终,他说他要为她亲手盖婚房。

熬呀熬,七年之期满了,纯娘出宫时已二十一岁,而那等在家乡的林哥哥却已娶了她的妹妹。

纯娘心凉之下失魂落魄地游荡,不知何处是归途。行至扬州,心生死意,投身运河,竟被画船上的青楼女寻烟救起,从此她便跟着寻烟了。

2

那林家哥哥与纯娘的妹妹用纯娘的钱办起了营造坊,从泥瓦匠变成了林老爷。

二人接连生下了两个儿子,他们把纯娘七年的心血和一腔痴情兑换成了他们的富足安乐。

林修亭幼时便发现母亲不喜他,只偏疼哥哥,瞧见他就皱眉头,动辄责骂。他便养成了玩世不恭的性子,大一些发现,母亲不喜他,是因为他长得像姨母。

他有时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眉眼,仿佛看到了姨母,和她颠沛半生的故事。因为好奇,也为了暗中照拂,林修亭少时便常攀上云栽院的墙头偷看姨母。

也因此眼见了云姝年幼丧母,眼见她长大,眼见她闭门苦练,眼见她难得俏皮地坐上秋千架。道不清情根在哪一日哪一刻种下,却早已深入心间。

云姝心疼地抱着纯娘,她从不知一向板着脸的纯娘竟有这般心酸过往。

却听纯娘道:“断不可嫁入林家!大不了你学你娘,做个花魁娘子倒也逍遥!男子薄情,何况林家上梁不正下梁歪!”

那是云姝平日里被纯娘催着练琴习舞时说过的话,受这些苦做什么,不就是为了嫁个好人家么?大不了不嫁人,做个花魁娘子。

纯娘每每听了离经叛道的话都要训诫她,如今却宁愿她入青楼也不愿她嫁入林家。可见林家伤她至深。云姝犯了难,她做不到为了林修亭,放弃与她情同母女的纯娘。

却听林修亭道:“姨母,我与姝儿有情,但未经时日消磨,不敢轻易承诺终生不负她。当日我父亲与姨母一别七年,七年间倒是与我母亲朝夕相处,这才互生情谊。

“可见不光是时间改变人心,距离也可生变。我能承诺的是,我只娶云姝一人为妻,绝不纳妾,且我此生一日也不会与姝儿分离,便是老了变成一对相看两厌的老公老婆儿,也要沤在一处。”

纯娘不语,泪流不止,云姝从未见过纯娘流这么多的泪。

林修亭又道:“姨母,我父亲对你确是有愧的。他在后街置了宅院,里头的一砖一瓦都是他亲手操办的,我与姝儿成婚,可以在那宅子里自成小家,不必让姝儿面对婆媳之难,也可让姨母享享清福。姨母,我父亲一直没忘,他说过要亲手为你置房。”

纯娘看着这张跟她血脉相连的脸,没再反对。闭上双眼,又一串泪滚了出来。

3

过了十六岁生辰,云姝出嫁了。

送嫁的队伍一眼能望到头,吹鼓手后头只有一箱嫁妆,是二夫人用她的私房钱置办的。

花轿里,盛装的云姝手捧百宝箱。纯娘在她临出嫁前告诉她,青楼女子,便是痴情如寻烟,也会效仿杜十娘,积攒一个百宝箱给自己留后路。

姜仕正看到箱子的一瞬间,恼怒、悔恨、贪婪交杂,脸都扭曲了。

对姜府来说,林家是小门第,姜老爷不屑亲自送嫁,派姜铠出面。高头大马上的姜铠被蔡公子带着他的爱妾姜云嫦拦住,蔡公子道:“新人一个是我义妹又兼小姨子,一个是我把兄弟,我这个哥哥比你亲!”

完婚后月余,在林家别院被奉为夫人的纯娘身子不大好。云姝和林修亭细问,纯娘说是因京中有位太妃薨逝了,偏巧就是纯娘的旧主。

纯娘宽慰二人道:“我感念主仆之情,伤心才致不适,你们不必忧心。太妃一生心善,便是死,也赶在你们完婚之后,否则国有大丧,一年之内是要忌婚嫁的。太妃这么好的人,偏偏飞来横祸,御花园一处廊柱倒塌,偏把太妃砸在了下头……”

几月后,京里来了礼部官员,奉太后懿旨,太妃薨逝,除了皇陵厚葬外,还要在太妃的家乡宜兴为她修建祠堂。

因工部事忙,需在当地寻找稳妥的工匠班子。宜兴知府林修堂毫不避嫌地举荐了自家父亲和小弟主理的营造坊。经上官勘察,技艺考究、做工牢靠,准获皇差。

因着薨了一位太妃,山高皇帝远的宜兴竟再有高官踏足。不久后,刑部侍郎带官差来到宜兴,未曾下马歇脚,直接到姜府缉拿姜仕正,连带府上唯一的男丁姜铠也上了囚车。

经查实,御花园廊柱系为姜仕正在京为员外郎时督造,姜仕正为中饱私囊,所用石料皆以次品充数,如今闹出人命,查出旧案,姜仕正被判斩监候,府上成年男子发配边疆。

囚车上,姜仕正还在悄声跟刑部侍郎攀交情:“年兄!你我同出寒门,你已得高官,何不放我这小民一条出路。年兄何必清贫自苦,那营造坊林家的二少奶奶是我的小女儿,她有价值连城的珠宝,年兄尽可挑选,但求年兄留我一命!”

见姜仕正求情,另一囚车上的姜铠也破釜沉舟地喊道:“冤枉!我并非姜仕正亲子,不该被株连!当年他与我母亲完婚后便进京赴任,我是母亲与表舅偷情所生!”

姜仕正看着那与自己年轻时酷似的脸,流下一串浑浊的泪。他一生贪婪,家财无非是要留给这个一向争气的独子。今日大难临头,儿子为求自保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脸面,也要与他撇清关系以求自保。

罢了,子不仁,父不能不义,于是痛道:“此子非我亲生,年兄明察!”

刑部侍郎好性儿地看了半天热闹,才正色道:“姜兄歇歇吧,同出寒门,你为我敲响了警钟,我有今日,皆因甘于清贫,秉公执法。”

4

林家别院的烛火温和,林修亭鼾声轻起,云姝在灯下缝补他的衣衫。

这个冤家,近日里带人为太妃修建祠堂,早出晚归,真如个泥瓦匠一般带着一身泥回来。连纯娘都心疼他劳累,自己何敢不亲手为他缝补衣衫?

幸而她和云嫦嫁得早,姜家的塌天之祸未波及她们分毫。云姝惜福地想,比起那些费心机的日子,烛火下为夫君缝衣,实是幸事。

云姝最后一次费心机,事关姜家的覆灭。

那日听闻太妃是被御花园的廊柱砸到才薨逝的,云姝留了心。次日便说与了二夫人。

得知娘亲是被害死而非病逝之时,她恨不得立时揪出背后凶手,她相信假如那人立在眼前,她有勇气冲上去捅上一百刀。

后来发现了哥哥的狠辣,父亲的推波助澜,她也有了自己的姻缘归宿,却想不出如何报复。

倒是林修亭玩笑道:“若不是杀人要偿命,我早替你去宰了姜铠了,可我答应了姨母一日也不与你分离的。想不出法子就先放一放,人不能老背着仇恨过日子嘛。或许来日有人替你报仇呢?或许老天不容恶人呢?”

云姝把事情说与二夫人,算是借刀杀人,也算是跟自己赌了一把。如若廊柱真与姜仕正有关,二夫人的失子之痛真能让她破釜沉舟,那云姝的仇便得报了。

如若不成,二夫人都做不到的事,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又哪来的杀伐决断?那便放弃,远离仇人,放下仇恨,过自己的小日子,或许也是娘亲在天之灵希望看到的。

云姝赌对了,姜仕正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代价,二夫人一纸匿名信递给林知府,林知府又命人马不停蹄送入京师,姜仕正的催命符就到了。

对二夫人而言,姜仕正薄情但不至死,只不过要扳倒姜铠,少不得要让姜家彻底覆灭罢了。

如今姜仕正已被斩首,无人收尸立碑,他曾说一生最动情的女人便是寻烟,但对每个女人都是薄情的,说到底,他只爱自己,只爱姜家寒门崛起的兴旺。

姜铠已被发配岭南,无论他来日是日啖荔枝三百只,还是与毒箭木为伍,都与云姝无关了。

姜府已被查抄,二夫人带着画屏用私房钱另立一个“姜府”,两个女人也把日子过得恬淡随心。云姝和云嫦还有娘家可回。

云姝想起上花轿前纯娘说的话:“我从前教你的那些‘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的老话,原是不对的。你娘当年何尝不知男子不可轻信,不还是入府为妾,到死痴心。

“我便是早知林老爷异心我妹妹又能怎样?到底他是我深宫苦熬时绮丽的梦,到底是他千里迢迢来探我,替我照拂家人。你眼见的都是负心人的故事,大可自己创造一段两不相负的姻缘。”

一只衣袖缝完,林修亭在睡梦中揽住云姝的腰再不撒手。

抬眼处,博古架上,那双绣鞋被供若红媒。

风浪过后,绣鞋成双,此生不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