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的廉洁名声太过耀眼,以至于大家忽略了他的政治智慧。在大明朝当官仅仅靠廉洁刚猛是不行的,还要有过硬的斗争手段,尤其是严嵩父子把持内阁的情况下。
海瑞在初入大名官场的江湖之前,海刚锋的刚烈正直也是名声在外,这也是他能被命运选中的原因之一。
裕王:“巡抚和管淳安建德的知府都是他们的人,争两个知县有用吗?”
“有用。”谭纶接道,直接管百姓的还是知县。关口是这两个人,只是好官恐怕还不够。要救百姓,就要抗上!尤其是淳安这个知县,这个时候去,就得有一条准备,把命舍在那里!”
张居正:“当今之世,这样的人难找啊……”
“人选我这里倒有一个……”谭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谭纶:“此人姓海名瑞,字汝贤,号刚峰,在福建南平县任教谕。”曾写过一篇文章:“……‘夫母诞一子,必哺育使之活;天生一人,必给食使之活。此天道之存焉,亦人道之存焉。岂有以一二人夺百人千人万人之田地使之饥寒而天道不沦人道不丧者!天道沦,人道丧,则大乱之源起。民失其田,国必失其民,国失其民则未见有不大乱而尚能存者!’”
张居正抑制不住兴奋,此人是把宝剑,有他去淳安,不说救斯民于水火,至少可以和严党那些人拼杀一阵!(为什么张居正仅仅通过这篇文章就能判断出海瑞至少能和浙江的严党拼杀一阵?古人以文言志,此文寥寥数语便体现出海瑞对权贵巧取豪夺的极度厌恶。另外此文逻辑严密、内容丰富,可以看出海瑞立场坚定,学识过人。据此张居正可以判断出海瑞有意愿、有能力和严党拼杀一阵。)
官场如战场
严党在浙江的官员郑泌昌和何茂才,打着改稻为桑的国策,毁堤淹田,逼迫稻农改稻为桑。好在胡宗宪临时指挥一线战士分洪引流,只淹了一个半县,其中淳安县最为严重。此时,海瑞受裕王推荐上任浙江淳安县知县。
果不其然,一上任他的上司郑泌昌和何茂才就直接安排他去一线执行改稻为桑的具体工作。
海瑞是一把利刃,但是郑泌昌和何茂才也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一条恶毒的计谋悄悄的进行了。
何茂才的毒计
郑泌昌问道:“怎么把水搅浑?”
何茂才:“高翰文不是小阁老派来的吗?海瑞和王用汲不是裕王派来的吗?那就让他们派来的人去改,按十石一亩八石一亩逼着他们去改!”
郑泌昌又有些不信他的话了:“高翰文的态度你昨天都看到了,虽说老沈那儿正在套他,可入不入套都还不知道。海瑞和王用汲是裕王那边的人,更不可能按我们这个意思去做。”
“这就得走一步险棋!”说到这里,何茂才停住了。”
郑泌昌这时正定定地望着他:“什么险棋,你说。”
“通倭!”何茂才嘴里突然冒出这两个字。
“通倭?”郑泌昌的脸立刻白了,“老何,你疯了?通倭可是灭门的罪!”
何茂才:“不是我们通倭,让他们通倭!”
郑泌昌:“他们怎么会通倭?”
何茂才走了过来,在椅子上一坐,把头凑近了郑泌昌:“你还记不记得上次马宁远抓的那个人?”
郑泌昌:“淳安那个桑民的头?”
何茂才:“是。那一次踏苗的时候闹事,马宁远就是以通倭的罪名抓的他。后来被胡宗宪放了。听手下人说,今天在码头上海瑞放走的又是这个人。就是他带着淳安的刁民四处买粮,煽动百姓不卖田。这几天他们那伙人一定还会四处买粮,想个法子让他们到倭寇手里去买。连他们带倭寇一起抓住,做成个死局,然后交给那个海瑞去办。”
郑泌昌心动了:“说下去。”
何茂才:“按律例,通倭要就地正法。让那个海瑞到淳安去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杀这些不肯卖田的人!”
郑泌昌:“海瑞要是不杀这些人呢?”
何茂才:“这些人是海瑞今天放的,不杀,就说明海瑞也有通倭的嫌疑。我们就可以办他!”
郑泌昌:“这倒是连得上。”
何茂才:“让海瑞杀了这些人,淳安建德的灾民就没有人再敢买粮,没有粮就只有卖田,海瑞和那个王用汲就不敢再阻止。一是百姓不会再听他们的;饿死了人也都是他们的罪,那时也可以办他!”
第一回合,海瑞智斗郑何二将
何茂才厉声道:“中丞大人叫你们下去,听见没有?”
海瑞开口了:“但不知叫我们下到哪里去?”
何茂才:“该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
海瑞:“那我们就该去北京,去吏部,去都察院,最后去午门!”
“什么意思?”何茂才瞪着他。
海瑞:“去问问朝廷,叫我们到淳安建德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何茂才:“你是威胁部院,还是威胁整个浙江的上司衙门?”
海瑞:“一天之隔,朝廷钦任的杭州知府兼浙江赈灾使都已经被你们威胁得话也不敢说了,我一个知县能威胁谁?高府台,昨天一早我们约好一起去看粮市,然后去各作坊了解丝绸行情,结果你被巡抚衙门叫走了。中丞大人刚才说,他跟你作了深谈。可一个下午直到深夜,你的随从到巡抚衙门还有织造局四处打听,都不知你的去向。你能不能告诉卑职,巡抚衙门把你叫到哪里去了?中丞大人在哪里跟你作了深谈,作了什么深谈?为什么同样一个议案,没有任何新的理由,你前日严词拒绝,今日会同意签字?”
“反了!”何茂才一掌拍在案上,“来人!”
一个队官带着两个亲兵立刻进来了。
何茂才:“给我把这个海、海瑞押出去!”
“谁敢!”海瑞的这一声吼,震得整个大堂回声四起。
那个队官和两个亲兵都站住了。
海瑞的目光直视郑泌昌:“大明律例,凡吏部委任的现任官,无有通敌失城贪贿情状,巡抚只有参奏之权,没有羁押之权!郑中丞,叫你的兵下去!”(整个大明朝对官吏管制极严,大明律例是悬在每一个大名官员脑袋上的利刃)
整个堂上的人都万万没有想到,大明朝的官场居然会有这样的亡命之徒!一个个都惊得面面相觑。
郑泌昌尽管已经气得有些发颤,尽力调匀气息:“好,好……我现在不羁押你。退下去。”
“可本院告诉你!不羁押你不是本院没有羁押之权,凭你咆哮巡抚衙门扰乱国策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槛送京师。可本院现在要你到淳安去,立刻以改兼赈,施行国策。赈灾粮只有三天了,三天后淳安要是还没有推行国策,以致饿死了百姓,或者激起了民变,本中丞便请王命旗牌杀你!告诉你,前任杭州知府马宁远,淳安知县常伯熙、建德知县张知良就都是死在王命旗牌之下。”
海瑞的目光转望向了他:“马宁远常伯熙和张知良是死有余辜!这也正是我想说的事情。同样是修河堤,应天的白茆河吴淞江两条河堤去年花了三百万今年固若金汤。浙江新安江一条河堤花了二百五十万,今年却九个县处处决口。中丞,那时你管着藩台衙门,钱都是从你手里花出去的。新安江的河堤到底是怎么决的?卑职今天无法请教中丞,到时候总有人会来请教中丞。被逼分洪,这才淹了建德淳安,整个浙江从巡抚衙门到藩臬司道,不思抚恤,现在还要把灾情全压在两县的百姓头上。真饿死了百姓,激起了民变,朝廷追究起来,总有案情大白的一天!王命旗牌可以杀我海瑞,可最终也饶不了元凶巨恶!”
郑泌昌的脸白了。
何茂才的脸也白了。
官员们一个个大惊失色。
整个大堂真像死一般沉寂。
第一回合,海瑞KO郑泌昌、何茂才。
郑何二人的反击
一名队官进来了:“回大人,淳安县有禀文!”
何茂才倏地站了起来,凶险的目光扫向了海瑞和王用汲:“拖延!顶撞!这下好了,海知县,就是你昨天放走的那个齐大柱,带领淳安的刁民串通倭寇,现在被官兵当场擒获了!”
王用汲当场脸就白了。
海瑞站在那里还是一动没动,目光仍然紧迎着何茂才的目光,在等待他的下文。
何茂才避开了他的目光。
郑泌昌这时露出了斩伐决断:“海知县,淳安刁民通倭之事是否与你无关以后再说。本院现在命你带领臬司衙门的官兵立刻去淳安,将倭贼就地正法,平息叛乱!”
王用汲忧急的目光望向了海瑞。
海瑞还是定定地站在那里。
何茂才对那队官命令道:“带上兵,护着海知县立刻去淳安!”
“是!”那队官对着海瑞,“海知县,请。”
海瑞没有被他“请”动,仍然望着郑泌昌:“请问中丞,他们跟我去淳安,是我听他们的,还是他们听我的?”
郑泌昌一怔,接着说道:“按省里的议案办,他们就听你的。”
海瑞:“倘若我按淳安的实情办,他们听不听我的?”
郑泌昌:“什么实情?”
海瑞:“省里现在说淳安有刁民通倭,究竟是怎样通倭,都有哪些人通倭,这些都必须按实情查处。真有通倭情事,卑职会按《大明律例》严惩不贷。倘若并无通倭情事,中丞是不是也要卑职滥杀无辜?”
郑泌昌:“海瑞,你是不是到现在还要怂恿刁民抵制国策!”
海瑞:“中丞,卑职问的是要不要滥杀无辜!”
郑泌昌也被他逼得拍了桌子:“谁叫你滥杀无辜了?”
海瑞双手一揖:“有中丞这句话,卑职就好秉公办事了。”说完大步向堂外走去。
柴山上端的旗杆上背靠背捆着两个人。
——一个是齐大柱。
——一个就是臬司衙门大牢里那个井上十四郎。(真中有假,假中有真)
海瑞的目光却出奇的冷漠,走过一只只站笼,走向衙门。
一个穿着八品服色的小官从衙门台阶步过高与阶平的监斩台快步走过来了,下了台阶,迎着海瑞深深一揖:“属下淳安县丞田有禄恭迎堂尊!”
海瑞也只看着他,并不吭声。
田有禄:“现在才巳时,请堂尊先去换官服,午时三刻监斩。”
海瑞不再看他,向县衙大门走去。
田有禄也怔了一下,只好紧跟着走去。
午时三刻杀人的时辰是天定的。
接近午时,天青如洗,白日高悬。
那徐千户这时更耐不住了,海瑞从进去后就一直没有出来。
田有禄走了过去,转身向海瑞一揖:“堂尊,午时一刻了,应该去监斩台了。”
两个千户也摆出了“请”的姿态。
海瑞依然坐在那里没动,却突然开口了:“拿案卷我看。”这是海瑞进淳安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什么?”田有禄也许是没听清,更多是没想到,追问了一句。
海瑞:“我要看案卷。”
田有禄:“没、没有案卷……”
“没有案卷就叫我勾朱杀人!”海瑞突然加重了语气。
田有禄一怔,望向那两个千户,那两个千户也面面相觑。
那蒋千户不得不说话了:“海知县,杀人是省里定下的,并没有说还要审阅案卷。”
海瑞看向了他:“在巡抚大堂我就说过,倘若真有通倭情节我会按《大明律》处决人犯,但绝不滥杀无辜。”说到这里,他又转望向田有禄:“既然申报杀人,为什么没有案卷?”
田有禄:“回堂尊的话,人犯是昨天才抓到的,据《大明律》,凡有通倭情事,就地处决,因此来不及立案卷。”
海瑞的目光犀利起来:“问你句话,你要如实回答。”
田有禄怔了一下:“堂尊请问。”
海瑞:“你刚才说人犯是昨天才抓到的。昨天什么时候抓到的?”
田有禄望向了徐千户。
徐千户:“昨天天亮前。怎么了?”
海瑞:“在什么地方?”
徐千户:“在淳安县城外三十里何家铺码头上。这些海知县也要管吗?”
“这正是我要管的!”海瑞倏地站起,加重了语气也加快了语速:“人犯天亮前抓获,禀报却在昨天上午就送到了巡抚衙门大堂。淳安到杭州二百余里,你们的禀报是插着翅膀飞去的?!”
那徐千户一下子懵了,这才知道失了言,也才知道这个海瑞的厉害。
蒋千户和田有禄也懵了,哑在那里。
“公然还跟我说《大明律》!《大明律》就在这里。”海瑞拿起了案上一本《大明律》:“《大明律》上哪一条写着凡有通倭情事连案卷都不需要立的?不立案卷,也不问口供,人犯在抓到之前就往上司衙门送禀报,你们要干什么!”
三个人都默着,无言以对。
第二局轻松KO蒋千户和徐千户。
阎王不好见,小鬼更难缠。海瑞之所以能轻松击败郑泌昌和何茂才以及蒋千户和徐千户。除了不要命的打法和严谨的逻辑,还有对对手的精准预判。
海大人为何如此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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