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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头题字:刘绮国

淮南,母亲永远无法割舍后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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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梅雨墨

淮南,是安徽省的一个地级市,它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新石器时代,这里便有人类生息、繁衍,留下了最早的人类社会遗迹。舜帝南巡,在此教人稼穑;大禹治水,在此鞭劈硖石,三过家门而不入。夏商之际,淮夷人在此崛起,与夏商王朝所代表的中原文明经历了长达千余年的对话,在对话中融合。春秋战国时期,州来子国、下蔡侯国以及楚国先后在此为都,尤其是曾经强大的楚国,在虎狼之师强秦的威逼进攻下,不断东迁,最后落脚于淮南寿春。楚考烈王改寿春为郢,在此苦撑危局二十载,后历经考烈王、幽王、哀王、王负刍四代,终于在公元前221年,被秦大将王翦攻入寿春郢,楚国灭亡,天下一统于秦。汉朝淮南王刘安在此招贤纳士,著书立说,编撰了千古奇书《淮南子》,并于炼丹的过程中偶成豆腐,在为人们提供精神食粮的同时,也为人间奉献了绝世美食。而围绕淮南王白日飞升而演化来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成语传说,更是让人们津津乐道了两千多年。苻坚的前秦王朝与东晋,在此上演了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故事,淝水之战因此天下闻名;后周与南唐在此陈兵对峙,展开长期争夺,“赵匡胤困南唐”的故事流传至今。

但是淮南对母亲来说,却不仅仅是这些,淮南代表着她一生的牵挂和最美好的时光。母亲的故乡就在淮南,确切地说,是淮南市田家庵区的一个村落——姚家湾。姚家湾就坐落在淮河岸边,紧挨着淮河大堤。姚姓在淮南是一个大姓,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白天可以听到千里长淮的浪涛之声,傍晚还可以看到落霞白鹭、秋水长天一色的美景。

母亲说她的命好,因为她出生的那天家家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正是农历的正月十五——上元节。母亲打小和别的女孩子是不太一样的,按那时的讲法,她是读洋学堂的。姚家湾的一些老人们曾经和我叙谈过,他们说:“你妈小的时候,白衬衫,蓝裙子,整齐的刘海,那叫一个漂亮。”是的,母亲作为一个女孩子上过省中,解放后又读过师范的干训班,一直从事教育工作,可谓桃李满天下,在她的家乡算是很高的知识分子了,所以才会给人们留下那么深的印象。

母亲经历过战乱时期,她的腿上有被日本鬼子的狼狗撕咬后留下的伤疤。那是在她小的时候,有一次去商店买作业本,正好有一个日本军官在逗他的大狼狗。当日本军官把手中的皮球扔出去的时候,很不幸地滚到了母亲的脚边。于是,那只大狼狗顺势朝母亲的腿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母亲血流如注,吓得瘫倒在地上,而日本鬼子却狂笑着扬长而去。

后来,母亲到外地求学,接受了许多进步思想,并且积极投身于抗日斗争的宣传中去。新中国成立后,她参加了新中国教师干训班,毕业后被分配回到了淮南煤矿,在专门培养干部人才的干训学校任教员,成了新中国的第一代人民教师。母亲刚开始工作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她教过的学员中,前几批的很多都做到了厅、局级干部,后来的也有很多做到了县处级,后来还教过很多批,一直教到了扫盲班。干训任务结束后,母亲就留在了职工子弟学校,开始带孩子们的语文课。

当时,淮南煤矿是新中国的重要能源基地,肩负着为新中国建设提供大量煤炭的重要使命,在淮南矿区的谢一矿,母亲认识了我的父亲,一个喜欢在篮球场上奔跑、不善言辞却整天乐呵呵的小伙子,最重要的是这个小伙子毕业于东北财经学院,是一个正规的大学毕业生。母亲和父亲在淮南孕育了我们兄弟姊妹4人,我在家里是老小,我的大姐比我大12岁,我的二姐比我大10岁,就是我的哥哥也比我大整整8岁。而父亲因为在基本建设单位工作,随着单位转战大江南北,先后参加筹建过安徽淮南矿务局、贵州水城矿务局、江苏徐州矿务局,最后是山东兖州矿务局。

在我四岁的时候,母亲带着我们姊妹几个离开了淮南,跟随父亲来到山东省邹城,参加兖州矿区的开发会战。那个时候我还很小,不理解母亲对故乡的不舍和依恋。听父亲说,火车站上自发给母亲送行的老师和学生就有两百多号人,有很多学生都是依依不舍,还不停地流眼泪。当火车已经缓缓开动的时候,许多学生都是追着火车跑,不停地从车窗口向里塞苹果,弄得一车厢的乘客都在替母亲拣苹果,还纷纷说,见到过老师和学生处的不错的,但这样好的还真是没见过。有的乘客还抱怨,车没开的时候不能把苹果递进来吗,干嘛非要等到开车呀。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在母亲没有上车的时候,拒绝了所有学生的礼物。学生们只有等到火车开了以后将苹果等东西硬塞进来,母亲才无法将那些东西给推回去。父亲说,那一刻,母亲的眼里也有着点点泪光。

母亲对故乡的思念从未停歇,每隔几年,母亲就会在我们放假的时候,带着我们回她的娘家——淮南。

印象最深的有一次,那时我只有6、7岁,刚刚上学不久,走到哪里都还被母亲紧紧地拉着,生怕我走丢了似的。我和我的哥哥姐姐们都放寒假了,母亲是教师,自然也是在假期里,而父亲工作很忙,从来没有假期,所以不能够陪着母亲回娘家。

母亲带着我们兄弟姊妹四个从一大清早就登上了南去的火车。因为要回娘家了,所以母亲显得很开心,而我们看着大包裹、小行李地坐火车,也显得很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不过,那个时候火车的速度很慢,而且很拥挤,我们总是不能够每个人都有座位,大部分的时候有两三个座位就已经很好了,等站累了就轮流坐下来歇歇。

小时候,我特别馋火车上的盖浇饭,一盒米饭,上面盖上红红的西红柿、黄黄的炒鸡蛋,绿绿的辣椒丝,还有嫩滑的肉丝,看着就令人心生喜欢。母亲会破例地掏出钱来,给我们四个每人都买上一盒这样的盖浇饭,然后含笑地看着我们狼吞虎咽地吃完,而她自己却总是啃一个干馒头,喝上一杯车上的白开水就对付过去了。

火车整整开了一天,最后来到一个叫“水家湖”的车站换乘。我们一家人冒着寒风足足在站台上又等了两、三个小时,才坐上另外一趟更慢的车。

直到现在,我还可以清晰地记起,那趟慢车开起来“咣当咣当”的声音,听起来就容易让人发昏和迷糊。那个时候,淮南居然有十几个火车站。小时候搞不明白淮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火车站,像公交车站一样,长大了才知道,这些火车站都是为了方便淮南市的各个煤矿用来运输煤炭而专门设计的。我是在到站的时候被母亲喊醒的,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冷寂而空旷的田家庵火车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望着喷着白烟又缓缓前行的巨大火车,这个场景就这样一直地留在了我童年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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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次,大约是10岁左右吧,我又一次跟着母亲回到她的故乡淮南。午饭后,当家人们还在热烈地交谈,我却独自一人溜出来,来到了淮河大坝。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需要走很远的路。我一直走到了一道闸口,然后坐下。我就那样一直地坐在大坝上,一动不动地坐了整个下午,望着那条气势磅礴的大河发呆,静静地看着浅水中的白鹭戏水,捕食鱼虾,直到落霞满天,芦花飘飞。第二天,我开始沿着大坝向东走,走到一处叫打铁巷的地方,那里一整条的巷子都是铁匠铺,通红的炉火,通红的铁锚,刀斧和农具被铁匠的铁锤敲打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我坐在铁匠铺的一个小马扎上,待在一个角落里看打铁,孤单幼小的身影望着烈焰腾腾的炉火。那个时候,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孩子的存在,也没有人去招呼,就这样坐着,想着谁也搞不清楚的心事。什么时候离开,也没有人去管,我只记得那些古铜色的皮肤,黝黑的面庞,在我离开的时候,他才会深深地望你一眼,好像是对你说,不送,得空才来。

在几年就回一趟淮南的假期中,我慢慢地长大。火车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车站变得越来越少,终于只剩下一个新修建的坐落在田家庵区的淮南站了,而在夏天的火车站背着自制的白箱子,手里不停地晃动着拨浪鼓卖冰棍的老太太们,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销声匿迹了。

我高中毕业以后又来到了淮南,不过这次是来读大学的。那个时候是80年代末期,淮南还没有太大的变化,走到哪里都显得尘土飞扬,路上到处都是厚厚的黑黑的煤灰。不过,我最喜欢去的是淮南的洞山大道,这是淮南市当时修的最气派的一条大道,建于1984年,曾被誉为“华东第一路”。洞山大道不仅是淮南市的标志性大道,据说那个时候的市长在修这条大道时还受到了非议,现在看起来应该算是远见卓识的了。记得我在读大二的时候,母亲从山东回淮南走亲戚,专程到学校来看我。带我吃过晚饭,她对我说:“儿子,今晚陪妈到洞山大道上去走走,让我也感受一下咱家乡的新变化”。

当我陪着母亲在洞山大道散步的时候,正是路两边华灯初上、流光溢彩的时候,马路上汽车很少,更显得路面的宽阔和整洁。母亲十分兴奋地说:“在山东还看不到这么宽敞的马路呢,到底还是家乡好呀。你毕业以后,干脆不要回山东了,就留在淮南工作吧。”我听到后,没有说话,心里想,也许是母亲觉得她的三个孩子都在外地,怎么样都应该将她最疼爱的小儿子留在故乡吧。

大学毕业后,我按照母亲的愿望留在了淮南工作,在新集矿区一待就是12年。新集矿区开发创业之初十分艰苦,常常百日大战,很少有闲暇回淮南市区转转。当我们公司总部搬回市区的时候,已经是2002年,我也已经成家立业,孩子都上小学一年级了,我忙乎了好一段时间,才把孩子转到了淮南市区的洞二小上学。母亲还在山东住着,已经70多岁了。我的工作总是忙,母亲的身体却日渐其差,总是有病,尤其是心脏更是脆弱,每天都靠药物维持,哪里也去不了。我每次从淮南回到山东看望父母,总是看到母亲非常节俭,虽然她退休后拿着还算不低的养老金,但是每次回家,我总是看到她用着瓦数很小的节能灯,而且固执地不让任何人替他更换。于是,我就对她说,单位每月都补助你100度电,为什么还要用这么暗的电灯?你的年龄大了,灯光太暗,万一碰着摔着都不好。母亲却对我说,国家的电也是电呀,我一个月只能用25度电,干嘛要那么浪费。现在国家的能源那么紧张,咱能省就省点吧,我年纪大了,不能再为国家做什么贡献了,能为国家节省一点电也是好的呀。

后来,淮南的变化越来越大很大,我的工作也不像原先那样繁忙了,春节再回山东的时候见到母亲,母亲总会说,我一定要把身体锻炼好,抽机会回淮南去看看。我也就顺从着母亲的话,一遍遍地说着淮南的各种变化,比如,矿务局的那些小平房是怎么样变成洞山新村和上东锦城的,红星砖瓦厂又是如何成为一大片住宅小区的。在我眼里那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变化,母亲都听得津津有味,而且,她还一遍遍地在头脑中想象着我描绘的淮南产生的那些大变化。

等我从山东回到淮南后,每周都会给母亲通上几次电话。只要我一给她打电话,她就会很开心,我告诉她现在的淮南是怎样的日新月异、大不一样了。我住的小区周围是如何漂亮,洞山大道两边又盖起了多少座摩天大楼,商贸广场是如何的繁华,商贾如云,新建成的超市和商场又是如何的富丽堂皇,美轮美奂。淮南又如何把原先属于合肥市长丰县的一大块地方变成了现在的山南政务新区,那些盖起的大楼是如何得高耸入云的。而现在的淮南,火车站又开始多了,就连高铁站都有淮南东、淮南南、寿县和凤台南四个了。每当我向她描述起这些的时候,她就显得那样的激动和快乐。不过,有时候她也会说,什么时候能回去看看就好了。我就会对她说,妈,你要把身体练得棒棒的,什么时候我一定去接你回来看看。

母亲总是很开心地答应我,好,我一定把身体练得棒棒的,再回到淮南去看看。

其实,那个时候母亲就已经卧床,不能够下地走路了。孩子们谁都没有这个胆量,让她那么脆弱的身体一路上颠簸劳顿。母亲自己却很开朗和乐观。母亲说,我现在活着的最大心愿,一是看看我的这些个优秀的儿女还能够做出多少令我开心和自豪的事情。再者,也想听听我的家乡淮南又有哪些新变化呀。

这样一晃十几年过去,直到去世,母亲再也没有机会回来过。

母亲在2016年初冬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她再也不能够回到她日思夜想的故乡——淮南了。

淮南在我的印象里,小的时候是一张火车票,青年时代是一个美好的期盼,现在则成了我想念母亲的一个念想。我是那样地爱你,希望你越来越美丽,越来越可爱。

淮南,我把我的心交给了你,你就是我此生最重的行囊。从此无论多少的风风雨雨,我都会把你好好珍藏。淮南,你把你的梦交给了我,我就是你最大的担当,从此无论月落还是晨起,你就是我永远牵挂的地方。今夜,我愿枕着淮河的波涛入梦,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在梦里,悄悄地对母亲说,更多的关于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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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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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墨,满族,原名赵立新,安徽新集矿山建设工程有限公司党委副书记。散文家,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副主席、淮南市作协副主席,著有散文集《飞雪千年》《华美的爱情》。文学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安徽文学》《山东文学》《奔流》《青海湖》《散文选刊》《西部散文选刊》《中国文化报》《教师报》等,作品入选《2018年中国散文排行榜》《2018年中国西部散文排行榜》《中国散文大系》《中国散文精选三百篇》《中国最美散文》等书籍,荣获第八届冰心散文奖、中国散文学会当代最佳散文创作奖、《人民文学》第八届“观音山杯·美丽中国”海内外游记征文三等奖,安徽省作家协会首届散文大奖赛“淮河散文大奖”和淮南市人民政府首届“淮南子文学奖”等各类奖项数十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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