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理想国》第二卷（3）：教育、音乐、故事、诸神、真假|伊利亚特|寓言|柏拉图|理想国|荷马|诸神

【书摘】柏拉图《理想国》第二卷（3）：教育、音乐、故事（寓言）、诸神、真假

《理想国》

[古希腊]柏拉图著

张竹明译

译林出版社；2012-07。

·正文约5600字；括号里的纯数字、大写字母为原书标，便于查找字句；

·黑粗体字为原书下面加点的；蓝粗体字本编加；

·标题本编后加；编录：杨原平。

摘要：

上当受骗，对真实一无所知，在自己心灵上接受了并保留下虚假——这是任何人都最不愿意最深恶痛绝的。（摘自p71）

第二个标准：讲故事、写诗歌谈到神的时候，不许把他们描写成能变形的魔术师，在言行上会欺骗我们，把我们引上歧途的角色？（摘自p72）

第二卷

P62

苏：那么，让我们来讨论怎么教育这些护卫者的问题吧。我们不妨像讲故事那样从容不迫地来谈。

阿：我们是该这样做。（E）

苏：那么，这个教育究竞是什么呢？似乎确实很难找到比我们早已发现的那种教育更好的了。这种教育就是用体操来训练身体，用音乐①来陶冶心灵。

①古代希腊重要的文化生活是听民间艺人弹着竖琴演说史诗故事。故“音乐”一词包括音乐、文学等义，相当现在的“文化”一词。关于音乐的讨论一直延伸到第三卷。（《理想国》像现在这样分为十卷是柏拉图数世纪后的事情。）

P63

阿：是的。

苏：我们开始教育，要不要先教音乐后教体操？

阿：是的。

苏：你把故事包括在音乐里，对吗？

阿：对。

苏：故事有两种，一种是真的，一种是假的，是吧？

阿：是的。

苏：我们在教育中两种都必须要用，先用假的，是吗？（377）

阿：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苏：你不懂吗？我们对儿童先讲故事——故事从整体看是假的，但是其中也含有真实。在教体操之前，我们先用故事教育孩子们。

阿：是这么做的。

苏：这就是我所说的，在教体操之前先教音乐的意思。

阿：非常正确。

苏：你知道，凡事开头最重要。特别是生物。在幼小柔嫩的阶段，最容易接受陶冶，你要把它塑成什么型式，就能塑成什么型式。（B）

阿：一点不错。

苏：那么，我们应不应该放任地让儿童听不合适的人讲不合适的故事，让他们的心灵接受许多我们认为他们在成年之后不应该有的那些见解呢？

阿：绝对不应该。

苏：那么看来，我们首先要注意故事的编者，接受他们编得好的故事，而拒绝那些编得坏的故事。我们鼓励母亲和保姆给孩子们讲那些已经审定的故事，用这些故事铸造他们的心灵，比用手去塑造他们的身体①还要细心。他们现在所讲的故事大多数我们必须抛弃。（C）

①当时托儿所里采用的一种按摩推拿之类的保育方法。

P64

阿：你指的是哪一类故事？

苏：故事也能大中见小，因为，故事不论大小，总是属于同一类型，具有同样的影响力，这是一定的。你看是不是？（D）

阿：是的，但是我不知道你所谓大的故事是指哪些？

苏：指赫西俄德和荷马以及其他诗人所讲的那些故事。他们编造了假的故事讲给人们听，他们所编的那些假故事现在还在流传着。

阿：你指的哪一些故事？这里面你发现了什么毛病？

苏：首先必须痛加谴责的，是那些不但假而且还丑的故事。

阿：这指什么？

苏：一个诗人没有能用言词描绘好诸神与英雄的真实本性来，就像一个画家想画出他所要画的东西来却画得不像一样。（E）

阿：这些是应该遣责的。但是，有什么例子可以拿来说明问

题的？

苏：首先，最荒唐莫过于把最伟大的神描写得丑恶不堪。如赫西俄德描述的乌拉诺斯的行为，以及克罗诺斯对他的报复行为②，还有描述克罗诺斯的所作所为和他的儿子③让他吃的苦头，（378）这些故事都属此类。即使这些事是真的，我认为也不应该这么随便讲给天真单纯的年轻人听。这些故事最好闭口不谈。如果非讲不可的话，也只能许可极少数人听，并须秘密宣誓，先行献牲，然后听讲，而且献的牲还不是一只猪，而是一种难以弄到的庞然大物。为的是使能听到这种故事的人尽可能的少。

②赫西俄德《神谱》154，459。

③宙斯。

P65

阿：啊是的！说这种故事真难。

苏：阿得曼托斯呀！在我们城邦里不应该讲这类故事。（B）不应该让一个年轻人听了故事产生这样一种想法：对一个大逆不道，甚至想尽方法来严惩犯了错误的父亲的人也不要大惊小怪，因为他不过是仿效了最伟大的头号天神的做法而已。

阿：天哪！我个人认为这种事情是不应该讲的。

苏：决不该让年轻人听到诸神之间明争暗斗的事情（因为这不是真的），如果我们希望将来的保卫者，把彼此勾心斗角、耍弄阴谋诡计当作奇耻大辱的话。（C）我们更不应该把诸神或巨人之间的争斗，把诸神与英雄们对亲友的种种怨仇作为故事和刺绣的题材。如果我们要使年轻人相信城邦的公民之间从来没有任何敌意，如果有的话，是有背天理的。因此老爷爷、老奶奶们应该对孩子们从小就这样说，等他们长大一点还这样说。（D）我们还必须强迫诗人们按照这个意思去写作。关于赫拉如何被儿子绑了起来以及赫淮斯托斯见母亲挨打，他去援救的时候，如何被他的父亲从天上摔到地下的故事①，还有荷马所描述的诸神间的战争等等，作为寓言来讲也罢，不作为寓言来讲也罢，无论如何不能让它们混进我们城邦里来。因为年轻人分辨不出什么是寓言，什么不是寓言。先入为主，早年接受的见解总是根深蒂固不容易更改的。（E）因此我们也许应该特别注意，为了培养美德，儿童们最初听到的应该是最美最善的故事。

①《伊利亚特》I 586以下。

阿：是的，很有道理。但是如果人家要我们明确说出这些故事指的哪些？我们该举出哪些来呢？

苏：我亲爱的阿得曼托斯啊！你我都不是作为诗人而是作为城邦的缔造者在这里发言的。城邦缔造者应当知道，诗人应该按照什么路子写作他们的故事，不许他们写出不合规范的东西，但不必要求自己动手写作。（379）

P66

阿：很对。但，就是这个东西——描写诸神的正确的路子或标准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苏：大致是这样的：神本来是怎样的，我们就一定要把他们写成怎样的。无论在史诗、抒情诗，或悲剧诗里，都应该这样描写。

阿：是的，应该这样描写。

苏：神的本性不肯定是善的吗？故事不是应该永远把他们描写成善的吗？（B）

阿：当然应该。

苏：其次，没有任何善者是有害的，是吧？

阿：我想是的。

苏：无害者会作恶吗？

阿：啊，不会的。

苏：不作恶者会成为任何坏事的原因吗？

阿：那怎么会呢？

苏：那么善者是有益的，对吗？

阿：对。

苏：因此是好事的原因吗？

阿：是的。

苏：因此，善者并不是一切事物的原因，只是好事的原因，不是坏事的原因。

阿：完全是这样。（C）

苏：因此，神既然是善者，它也就不会是一切事情的原因——像许多人所说的那样。对人类来说，神只是少数事情的原因，而不是多数事情的原因。我们人世上好事比坏事少得多，而好事的原因只能是神。至于坏事的原因，我们必须到别处去找，不能在神那儿找。

P67

阿：你说的话，在我看来再正确不过了。

苏：那么我们就不能接受荷马或其他诗人关于诸神的那种错误说法了。例如荷马在下面的诗里说：①（D）

宙斯大堂上，并立两铜壶。

壶中盛命运，吉凶各悬殊。

宙斯将吉凶，随意赐凡夫。

当宙斯把混合的命运赐给哪个人，那个人就——

时而遭灾难，时而得幸福。

当宙斯不把吉凶相混，单赐坏运给一个人时，就——

饥饿逼其人，飘泊无尽途。

我何也不要去相信那种说法：

祸福变万端，宙斯实主之。

如果有人说，潘德罗斯违背哲言②，破坏停战，是由于雅典娜和宙斯的怂恿，我决不能同意。我们也不能同意诸神之间的争执和分裂是由于宙斯和泰米斯③作弄的说法。我们也不能让年轻人听到像埃斯库洛斯所说的④：

①《伊利亚特》XXIV527-532。这里引文与现行史诗原文略有出人。

②《伊利亚特》IV 69以下。

③希腊神话中代表法律的女神。

④埃斯库洛斯，轶诗160。

神欲毁巨室，肇事群氓间。（380）

如果诗人们描写尼俄珀的悲痛——埃斯库洛斯曾用抑扬格诗描写过——或者描写佩洛普斯后人的故事、特洛亚战争的事迹，以及别的传说，我们一定要禁止他们把这些痛苦说成是神的旨意。如果一定要说是神的旨意，他们必须说出像我们正在努力寻找的那种理由来——他们应该说这是神做了一件合乎正义的好事，（B）为的是使那些人从受惩罚中得到益处。（p68）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让诗人把被惩罚者的生活形容得悲惨，并且说这是神要他们这样的。但是我们可以让诗人这样说：坏人日子难过是因为他们该受惩罚；神是为了要他们变好，才惩罚他们的。假使有人说，神虽然本身是善的，可是却成了某个人恶的原因（C）。对于这种谎言，必须迎头痛击。假使这个城邦要治理得好的话，就不应该让任何人，不论老少，听到这种故事（不论故事是有韵的还是无韵的）。因为讲这种话既是渎神的，又是对我们有害的，并且理论上是自相矛盾的。

阿：我跟你一道投票赞成这条法律。我很喜欢它。

苏：很好。这将成为我们关于诸神的法律之一条，若干标准之一。故事要在这个标准下说，诗要在这个标准下唱——神是好事的原因，不是一切事之因。

阿：这样说算是说到家了。（D）

苏：这法律的第二条你怎么想？你认为神是一个魔术师吗？他能按自己的意图在不同的时间显出不同的形相来吗？他能有时变换外貌，乔装打扮惑世欺人吗？还是说，神是单一的，最不会失去本相的呢？

阿：我一下子答不上来。

苏：那么好好想想吧。且说，任何事物一离开它的本相，不就必定是（或被自己或被其他事物）改变了吗？

阿：这是必然的。

苏：处于最好状况下的事物最不容易被别的事物所改变或影响，例如，身体之受饮食、劳累的影响，植物之受阳光、风雨等等的影响——最健康、最强壮者、最不容易被改变。不是吗？

阿：怎么不是呢？

苏：心灵不也是这样的吗？最勇敢、最智慧的心灵最不容易被任何外界的影响所干扰或改变。（381）

P69

阿：是的。

苏：同样的道理，一切组合而成的东西也肯定是这样的了。——家具、房屋、衣服，如果做得很好很牢，也最不容易受时间或其他因素的影响。

阿：的确是这样。

苏：那么万事万物都是这样的了。——一切处于最好状况之下（或天然生的最好，或人工造的最好，或两方面都最好）的事物是最不容易被别的东西所改变的。（B）

阿：看来是这样。

苏：神和一切属于神的事物，无论如何都肯定是处于最好状态下的。

阿：当然。

苏：由此看来，神是最不可能有许多形相的。

阿：确实不可能的。

苏：但是，神能变形，即自己改变自己吗？

阿：如果他能被改变，显然是能自己改变自己的。

苏：那么他把自己变美变好呢，还是变丑变坏呢？

阿：如果变，他一定是变坏。因为我们定然不能说神在美和善方面有什么不足的。（C）

苏：你说得对极了。如果这样尽善尽美，阿得曼托斯，你想想看，无论是哪一个神或哪一个人，他会自愿把自己变坏一点点吗？

阿：不可能的。

苏：那么，一个神想要改变他自己，看来是连这样一种愿望也不可能有的。看来还是：神既尽善尽美，只能永远停留在自己单一的既定形式之中。

阿：我认为这是一个绝对必然的结论。

苏：那么，我的高明的朋友啊！不许任何诗人这样对我们说：（D）

P70

诸神化装外乡人，

不时混迹各城邦，

变换形相

微服私访。①

也不许任何人讲关于普罗图斯②和塞蒂斯③的说话，也不许他们在悲剧和诗篇里，把赫拉化装成女祭司，为

阿尔戈斯的伊纳霍斯河的赐予生命的孩子们④（E）

挨门募化，我们不需要诸如此类的谎言。做母亲的也不要被这些谎言所欺骗，对孩子们讲那些坏故事，说某些神在夜里看上去像许多五花八门的外乡人样地到处游荡。我们不让她们这样一方面亵渎了神明，另一方面也把孩子吓得胆战心惊，变成懦夫。

①《奥德赛》XV485-486。

②海神之一，善变。见《奥德赛》V，456—458。

③海中女神，能变多种形相。

④自然神女中溪流之神们。

阿：决不许这样。

苏：虽然诸神是不能变的，但是我们可不可以认为他们能给我们幻象，让我们看到他们光怪陆离的形相呢？

阿：也许如此。

苏：怎么样？神明会愿意说谎欺骗，在言语行动上对我们弄虚作假吗？

阿：我不知道。（382）

苏：你不知道真实上的虚假——如果这话能成立⑤——是所有的神和人都憎恶的吗？

⑤“真”和“假”是对立的。

阿：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P71

苏：我的意思是说：虚假乃是一种不论谁在自身最重要的部分①，在最重要的事情上，都最不愿意接受，最害怕它存留在那里的东西②。

① ②在心灵上。

阿：我还是不懂。

苏：这是因为你以为我的话有什么奥义。其实，我的意思只是：上当受骗，对真实一无所知，在自己心灵上接受了并保留下虚假——这是任何人都最不愿意最深恶痛绝的。（B）

阿：确实如此。

苏：但是，把受骗者心灵上的无知说成正是真实上的虚假（如我刚才说的）肯定是完全正确的。因为言语上的虚假只不过是心灵上的虚假的一个摹本，是次生的映象，而不是纯粹的虚假。对吗？（C）

阿：很对。

苏：因此，真实上的虚假是不论神还是人都深恶痛绝的。

阿：我也这么认为了。

苏：不过，言语上的虚假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用，对谁可用，所以才不讨厌的？对敌人不是可用吗？在我们称之为朋友的那些人中间，如果有人得了疯病，或者愚昧地要做坏事，假话作为一种药物不也变得有用了，可以用来防止他们作恶吗？（D）在我们刚才的讨论中所提到的故事里，我们由于不知道古代事情的真相，所以以假作真，利用假的传说达到训导的目的。

阿：当然可以这样。

苏：那么在上述哪一种情况下，假话于神可用？他们会是因为不知道古代的事情，把假的当成真的了吗？

阿：啊，这是一个荒唐的想法。

苏：那么，神中间没有一个说假话的诗人了？

P72

阿：我想没有。

苏：那么，神会因为害怕敌人而说假话吗？

阿：绝对不会。（E）

苏：会因为朋友的疯狂和愚昧而说假话吗？

阿：不会，神是没有疯狂和愚昧的朋友的。

苏：那么，神不存在说谎的动机。

阿：不存在。

苏：因此，有一切理由说，心灵和神性都和虚假无缘。

阿：毫无疑问。

苏：因此，神在言行方面都是单一的、真实的，是不会改变自己，也不会白日送兆，夜间入梦，玩这些把戏来欺骗世人的。

阿：听你讲了以后，我自己也这样认为。（383）

苏：那么你同意不同意这第二个标准：讲故事、写诗歌谈到神的时候，不许把他们描写成能变形的魔术师，在言行上会欺骗我们，把我们引上歧途的角色？

阿：我同意。

苏：那么，在荷马的作品里，虽然许多东西值得我们赞美，可是有一件事是我们不能称赞的，这就是宙斯托梦给阿伽门农的说法①；（B）我们也不能赞美埃斯库洛斯的一段诗，诗里塞蒂斯说，在伊结婚时，阿波罗曾大唱赞歌，

① 《伊利亚特》Ⅱ，1-34。

祝我子孙有福，

没病没痛寿命长长。

为了增强喜气添我信心，

他还当众宣告，

我的命运有神保佑。

P73

福波斯预言满腹，

说出来我相信都会应验。

谁料到，正是他——

出席婚宴唱这赞歌的神

——杀了我的儿亲。①

任何诗人说这类话诽谤诸神，我们都将生气，不让他们组织歌队演出，也不让学校教师用他们的诗来教育年轻人，如果要使未来的城邦护卫者在人性许可的范围内，成为敬畏神明的人的话。

阿：无论如何要这样。我同意你这两个标准，我愿意把它们当作法律。

①埃斯库洛斯，残诗350。

（第二卷完）

作者简介

柏拉图（Plato，希腊语：Πλάτων,约公元前427年－前347年）柏拉图也译为帕拉图（Plato，希腊语：Πλάτων）——古希腊哲学家，也是全部西方哲学乃至整个西方文化最伟大的哲学家和思想家之一。

名字的由来：柏拉图原名阿里斯托勒斯，却又何以改称“柏拉图”。溯其源，阿里斯托勒斯自幼身体强壮，胸宽肩阔。因此体育老师就替他取了“柏拉图”一名，“柏拉图”希腊语意为“宽阔”。后来，柏拉图的名字被延用下来，流行至今。柏拉图出身于雅典贵族，青年时从师苏格拉底。

苏氏死后，他游历四方，曾到埃及、小亚细亚和意大利南部从事政治活动，企图实现他的贵族政治理想。公元前387年活动失败后逃回雅典，在一所称为阿加德米（Academy）的体育馆附近设立了一所学园，此后执教40年，直至逝世。他一生著述颇丰，其教学思想主要集中在《理想国》（TheRepublic）和《法律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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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柏拉图论正义 ... 1

第一卷.... 1

第二卷 ....39

第三卷... 74

第四卷... 120

第五卷... 159

第六卷... 203

第七卷... 242

第八卷... 377

第九卷.... 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