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有个女儿,极其聪慧,腰细如柳,人称细柳。
细柳非常喜欢钻研观相的书籍,但却从不论人是非。细柳及笄,很多人来提亲,任凭媒人说得如何天花乱坠,细柳都要暗中相看。很快,细柳十九了,还是没有相中的人。
父母嗔怪道,你是怎么想的嘛。细柳回答,我原本想人定胜天,现在看来希望不大,今后全凭父母做主了。
几天后,高生来提亲,柳父柳母见他谦逊和善,又出自名门世家,当即同意了婚事。
婚后,细柳与高生琴瑟和鸣。高生前妻病故,留下一个五岁的儿子长福。细柳照顾得很是细心周到,细柳走到哪,长福跟到哪,邻居都夸细柳心善。
一年后,细柳生下一子,取名长怙,希望他能长在身边。
细柳对针线活不太在意,对家中田产、纳税之事很是上心,半年时间就把家里治理得齐齐整整,更加兴旺。
一天,公差来催税,恶语相向,大声吆喝,细柳让仆人去好言相劝,公差根本不搭理。无奈只能叫回了高生。高生同公差应付了几句,那些人便离去了。
细柳闷闷不乐,高生便逗她说,夫人别气,他们有眼不识泰山。自此,细柳管理家政更加勤勉,高家越发宽裕。高生同细柳开玩笑说,眉细,腰细,心思更细。细柳笑盈盈地回答,品高,志高,但愿寿高。
集市上有人来卖棺材,细柳相中了一口,用料做工极其考究。卖家要价高,细柳准备变卖田产,高生劝她莫买,又不是急用,细柳执意买下。一年后,有个富户家里老了人,愿意出双倍价格来买棺材,高生连忙劝细柳出手,细柳不听,不说为什么却急得直掉眼泪,高生不忍心,只好作罢。
又过了一年,高生二十五岁,细柳同高生形影不离,有时候回来晚了,细柳就一遍遍地派人去催去请,朋友们经常借以打趣高生。
一天晚上,高生出门饮酒,回来路上不幸坠马身亡。自此,细柳带着两个儿子开始了寡居的生活。
长福十岁了,开始逃学。细柳屡次教育,长福屡教不改,铁了心要逃学。细柳无奈,同长福说,你不想念书就去干活吧,与仆人一起,你想好了吗,落子无悔。长福一听不用上学,浑身是劲,换上仆人的衣裳,同仆人劳作。
几天后,长福高兴劲过去了,起早贪黑,累得不行。长福跑去求细柳,想要读书。细柳不作声,长福只好作罢,一直干活到秋天。
长福瘦了一圈,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大伙都指责细柳后娘如狼,蛇蝎心肠,细柳也不放在心上。
长福扛到了深秋,苦不堪言,跑掉了。细柳私下派人去找,知道他同一群乞丐同吃同睡,就没管了。
腊月寒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长福实在扛不住了,跑回了家,又不敢进门,让邻居婆婆帮忙找细柳说情。细柳听完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随即转身,说道,他若是能受得住一百板子,那就回来。长福在门外听了个真切,推门而入,哭着说愿意受罚。
细柳问道,你愿意悔改了吗,长福说愿意,细柳说,那你去干活吧,长福跪在地上,哭求细柳打他一百板子,他要去上学。细柳红了眼,抱住长福痛哭。自此,长福跟换了个人似的,三年就考中了秀才。巡抚大人很赏识他的才学。
长怙上了几年学,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细柳让他务农,长怙推三阻四。细柳打了他一顿板子,令他每天带着仆人下地干活。长怙虽然照做了,心里却非常不乐意。
农活忙完了,细柳给了长怙一笔钱,让他去学习经商。长怙又赌又嫖,把钱花了个精光,回来谎称钱被盗了。细柳得知真相后,把长怙打个半死。长福出来求情,愿意替弟弟挨板子,细柳这才住手。
经此一事,长怙虽然有所收敛,但面服心不服。日子久了,长怙又想出去痛快。一次,他试探性地同细柳说,要与几个商人朋友去洛阳经商。没想到细柳竟然直接拿出三十两碎银子,接着又拿出一枚银锭,说道,这是你祖父为官时的遗物,你拿去压箱,以备急用。你初次去洛阳,不求你赚多少,只要能保本就行。长怙又惊又喜,很快就启程了。
一到洛阳,长怙就与商人们分别,奔向了名妓李姬的住处。没几天,三十两碎银子就花个精光。长怙有银锭在手,有恃无恐。等他取出来用,才发现银子竟然是假的。这事被老鸨子知道了,马上翻脸,冷嘲热讽。长怙希望李姬能顾念这些天的情分,帮他度过这一关。没承想,官差来了,套住他的脖子,押进了大牢。原来,李姬拿着假银子告到了官府。长怙有口难辨,遭受酷刑,身无分文,又没法传信,在大牢里苟延残喘。
长怙刚启程,细柳就交代长福,二十天后,去趟洛阳,怕自己事多,忘记了。长福见细柳暗自神伤,便不再多问,谨记在心。临行前,细柳说道,人们都说我对孩子心狠,却看不见我泪湿枕巾。你弟弟不死心,拿着钱去洛阳厮混了。他带走的银锭是假的,估计这会在牢里受罪。你去求求巡抚大人,帮你弟弟度过这一劫吧。
长福连忙赶赴洛阳,见到了长怙,长怙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长福是巡抚大人跟前的红人,县官听说长福来了,又念着长怙没犯什么大罪,很快把人放了。
长福带着长怙回了家,长怙跪在细柳面前,细柳问长福,你如愿了吗,长怙痛哭流涕,悔不当初,请求母亲原谅。长福跪在一旁求情,细柳这才点头,告诫长怙如若再犯,自生自灭。
自此,长怙跟变了个人似的,兢兢业业。农活忙完了,长怙不想闲在家里,想出门做点小买卖,又不敢跟细柳提,只能同长福通气。长福带着长怙找细柳,表示愿意替弟弟担保,请母亲答应。细柳笑了笑,拿出本钱给了长怙。长怙不负众望,出去半年就赚到了一倍的利润。
时光荏苒,三年过去了,长福又中了进士,长怙也积攒了万两白银,举家搬迁到了洛阳,细柳被人称作高太夫人。
有人曾经见过细柳,她那会已经四十出头,却只有三十的模样,穿着朴素,却神清气爽,气定神闲。
细柳年少爱钻研观相,人又聪慧,想必是参悟了些门道。多年选婿未如愿,只能听天由命。高生虽有万般好却命短,细柳从一进门就积极参与治家,积极守护丈夫,最终也未能如愿,早早地过上了寡居的生活。自此,细柳独自担起了治家教子的重任。长福逃学,细柳说教不动,索性心一狠,任他吃尽生活的苦,长福醒悟,宁愿挨打也要上学。长怙骄奢淫逸,屡教不改,细柳投其所好,长怙经不住诱惑,锒铛入狱,皮开肉绽。细柳派长福营救,长怙痛改前非,经商务农一把好手。细柳这一生很难,中年丧夫,两儿叛逆,细柳虽然能观会算,一样操碎了心,吃尽了苦,泪湿枕巾无人见。细柳坚韧,扛得住事,拿得定主意,狠得下心,治家有道,教子有方,巾帼不让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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