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文字是我曾经的抄录,它来自署名为“显示器”的专栏:

在春天或者在梦里

里尔克作为本世纪最伟大的德语诗人的地位依然无可置疑,在他的诗作中,诗的纯美与哲学的深思的结合几近完美。他是喧嚣尘世中的一个孤独者,终身都在寻找精神的故乡。他的诗艺的过人之处在于,他善于把他所敏锐地感受和深入地思考的一切,都凝聚为精致而又独特的意象,如同雕塑一般展现在我们跟前。读他的诗,你无法不感到震撼,你会在恐惧中若有所思。

绿原说:“在二十世纪的德语诗人中间,似乎还没有哪一位像里尔克那样:童年寂寞而暗淡,一生无家可归,临终死得既痛苦又孤单,而在诗歌艺术的造诣上,却永生到放射着穿透时空的日益高远的光辉,就一些著名篇什的艺术纵深度而论,就其对心灵的撞击程度而论,真可称之为惊风雨而泣鬼神。”

《在春天或者在梦里》

作者:里尔克

在春天或者在梦里,

我曾经遇见过你。

而今我们一起走过秋日,

你按着我的手哭泣。

你是哭急逝的云彩,

还是血红的花瓣?都未必。

我觉得:你曾经是幸福的。

在春天或者在梦里。

——里尔克,1896年4月9日,布拉格

——显示器推荐

“显示器”的专栏发表在一五一十部落,每周推送的一首诗和一幅图片曾是我的欢喜。在诗的前面,还附有简短的推介语。我对诗歌的品鉴启蒙,来自这个专栏,来自“显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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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初初遇到”显示器“的专栏时,自由、分享、连接这三个词语还回响在web1.0时代。庆幸的是,我目睹了这种余韵遗风在互联网上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它消失的那一天。当然,它和它们的同类不是一下子消失不见的,而是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显示器“推荐的那些诗歌,就像先知的预言一般,在说起的时候无人在意,总让人觉得晦涩难懂。而当它们在现实生活中展现深邃的目光时,除了回想起它的言辞,我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搜索”显示器“这个关键词,结果是各种热闹的实物展示。作为曾经的”显示器“,它只保存在我的记忆中。人说互联网是有记忆的,现在看来这种记忆指的不是互联网的存储功能,而是人与生俱来的最古老的能力之一:大脑的记忆。但大脑的记忆有限,我们没有办法将大脑的记忆标记为精确的空间和时间,把自己的所见与所闻一览无余地放置在大脑记忆中的某一处,想什么时候调用就什么时候调用,想回到哪一天就回到哪一天。按照人生体验,一个人回忆自己的人生时,假若大脑运作正常,回到某一年还算轻松,回到某一个月稍显吃力,回到某一天就需要耗费大量的脑力,若要回到某一时某一刻某一分时,人的大脑就基本上束手无策。我们清晰地知道自己曾经历过那个时间点,可在记忆里,就是回不去了。人生就是面临这样的矛盾,在畅想未来的时,我们可以精确到一小时,但在回忆过往时,只能用年作为追溯的起点。在喜新厌旧这一点上,人的大脑与人的本性从不掩饰它们的一致性。

有些失去,就是永远。

我曾抄录了不少显示器专栏中推介的诗歌,那时的复制与粘贴还是很直接的,在互联网这一块新大陆上,还没人在意划分边界。在我的、你的、他的诸如此类的归属权上,存在模糊的共识。在显示器专栏定期推送的缓慢过程中,获取和找到它也是相当的容易和方便,只是在查询稍微久远一点的资料时,需要一点耐心。只是那时从来不曾想到会有”消失“这个场景出现。可是,这个场景最终还是出现了。就像莎士比亚的悲剧主角,他们毫无例外地走向悲剧。尽管在悲剧的开始,他们所有的努力都是在避免悲剧的发生。欣赏悲剧的收获,就是眼睁睁的看着人的努力化为乌有,以至于我们给出的解释跳不出”命运的使然“这个圈套。但从来如此,便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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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容易获取时,人就会生出一点侥幸心。总以为明天的明天依然会准时到来。对已经拿捏在手中的,就不会那么珍惜。几经兜转。显示器专栏中分享的诗歌,到现在,我手中只剩下这首里尔克的诗,它温和、哀怨和无奈,不会伤害任何人。但我要说的是,我在显示器的专栏中还见过更多、更好的诗歌和诗人,更打动人心的句子和词语,更撕裂和有力量的灼识,如果说它们对人有什么作用的话,那就是它们会伤害那些脆弱、封闭和自以为是的心。但是如果一首诗歌做不到这样,那它还是一首诗吗?

我不会写诗,但我曾体会过有些诗歌在扣击心门时狂暴的力量。遇到和读这些诗歌,就像一棵长在麦田中的稗草在春天里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上一秒还在享受春天的滋养,下一秒就有一双手直奔面门而来。在诗歌面前,也如同置身博物馆一样,有人见到大卫像只是雕塑,有人见到的是对力量和情绪的叹服。显示器的专栏就像一位门童,他对我们说:请向这边看。

显示器和他的专栏现在已经消失殆尽,踪迹难寻。我之前的抄录也已消失。我能拿出展示的,唯有这一篇。就像古老的残卷,留下一些没头没尾的断章。我之所以讲述显示器和他的专栏,只是想证明我曾遇到过这样一个人,并从他那里受惠良多。显示器专栏的读者众多,想必有心之人会比我保留更多的记忆和证据。在各自彼此不知的生涯中,偶尔会重读那些推荐语和推荐的诗歌,在无酒无歌的岁月中,暗自吟诵诗这样一件东西。

读过历史的人或许对此并不陌生,与诗为敌是历史的常态。尽管诗歌从来不曾俯首离场,却多少是以残胜居多。在诗歌忽明忽暗之中,是我们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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