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记者,专门采访囚犯。

这天我碰到一个特殊的女囚,在列操的队伍里,只有她顶着个青瓜脑皮,像个尼姑一样。

她叫于莹,才25岁,长着一张白净的圆脸,睫毛很长,这让她低头的时候显得很文静。

“你怎么进来的?”

“我亲眼目睹人贩子把我妈杀了,抢了我弟弟,所以我把她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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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谁也没有想到,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夺子。

于莹的家在贵州省的一个小村镇。

那年,于莹十岁,妈妈带着她和三岁的弟弟去赶集。

于莹跟我说,集上摊子多,她看什么都新鲜,被妈妈拉着弟弟落后有一段距离。

当她玩够了,在人群中找妈妈和弟弟的时候,恰好看到妈妈被同村的一个人拽进麻将馆。

那人于莹认识,因为眼睛有些斜视,显得五官扭曲,村里人都叫他扁脑壳。

于莹三两步追上去,前脚刚踏进麻将馆的门,身后的卷帘门就被拉下来了。

“怎么多一个女娃?”

刚刚还通亮的屋子瞬间变得昏暗,于莹很害怕,拽着母亲的手喊“妈妈,我怕。”

“你们要干什么?”

于莹妈一手护着一个孩子。

“要你命!”

一个粗哑的女人喊了这么一嗓子,四五个人围上来,有抢孩子的,有压着于莹妈手脚的。

于莹和弟弟吓得大哭,于莹妈拼命反抗,被一个男人面朝下压倒在地,说话的那个女人屁股坐在于莹妈的腿上压着,一边冲几个男人喊:“快点把药拿过来!”

于莹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拧开农药瓶子,又掰开于莹妈的嘴,几乎把整个玻璃瓶塞进去。

于莹妈挣扎着不肯喝,又被瓶子卡着闭不上嘴,只能发出“咳咳”的声音。

“捂鼻子!”

又是那个女人!

鼻子被堵住,于莹妈本能地想用嗓子眼呼吸,就这么被灌了一瓶农药进去。

没多久,于莹看着母亲的身体渐渐僵直,睁着眼睛直直地看向于莹的方向。

于莹被一个男人按住肩膀,死死捂住嘴,浑身发冷,眼泪糊得眼前模糊一片。

安静下来的屋子里只能听到于莹唔唔的声音,门口的卷帘门没有拉到最下面,于莹听到有人走过来跟门外把风的人搭话。

“咋没开门啊?”

于莹仿佛看到了救星,拼命想挣脱身后的男人,往门口挣,脑门上的青筋都蹦起来。

“都吃饭去了,一会儿就开。”

外面的人笑着骂了一句,走开了。

于莹猛地跳起来,咬了一口抓着自己的男人,扑到母亲身边。

“妈妈!妈妈!”

“小兔崽子!快点找根绳子把他俩捆了!”

于莹嘴里被塞进一根麻绳,不知道之前是绑过什么东西,带着一股鱼腥味,勒得于莹嘴角生疼,直犯恶心。

于莹和弟弟就像两只猪仔,被捆了个结实,扔在墙角。

指挥着几个男人的那个女人这时候抹了一把头发,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啪”地点了一根烟。

“梅姨,这‘大的’怎么办?”

被称作梅姨的女人吐了个烟圈儿,“剁了,埋后院儿。”

弟弟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个劲儿地哭。于莹手脚被绑着,红着眼睛冲着梅姨扯脖子吼,脸上又是泪又是汗,这些她都顾不上,她恨这群人,恨不得咬死这群杀人犯。

梅姨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抬手扇了于莹两巴掌,丝毫没留力气。

于莹被打蒙了,嘴里全是铁锈味儿。

梅姨身后的几个男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斧头砧板,在于莹的面前把于莹妈肢解了……

那斧子劈下去的时候,于莹觉得自己也跟着妈妈一起死了,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仿佛哑了一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头晕,又恶心。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血,根本不敢看……”

对于那段记忆,于莹不想去回忆。但是那一斧一斧剁肉的声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还有肥膏啊,这几个袋子装不装得下啊?”

这是于莹唯一记得的一句话,现在回想起来,仍会气得浑身颤抖。

“那是我妈,他们全是畜生!”

而当时,于莹只能呆呆地坐在墙角,蜷缩着身子,脑袋抵着膝盖。麻木地看着眼前的脚步来来回回,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字。

十六。

于莹妈被分尸后,装了有十六个黑色的塑料袋。

“梅姨,这两个小崽子怎么办?”

“先关起来,找机会卖掉。”

于莹麻木地想着,感到有一个人把自己拎起来,拖过一条昏暗的走廊,然后扔进了一个仓房,连盏灯都没有,门一关伸手不见五指。

于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只是出来逛个集,妈妈被害了,自己和弟弟是不是再也回不了家了?这辈子是不是都不能给妈妈报仇了?

想到这里,于莹害怕地贴着弟弟,崩溃地嚎啕大哭。

“哭什么?!再哭把你也一起砍了。”

门板突然震动,吓得于莹连哭都不敢出声。

“小点声!女娃也是钱,你吓坏了,卖给谁去!”

于莹的手微微颤抖,我让她缓一会儿,等她的情绪稳定了,再继续聊。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弟弟,刚要动手的时候我闯进去了。”

“我妈死了之后,我特别害怕,但我还有弟弟,我得带着我弟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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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贩子抓住的于莹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能找到他们,也不知道外面已经过了几天。

每天人贩子都会开门往杂物间扔俩馒头,于莹只能通过这个来判断她和弟弟已经被抓了四天。

没人发现于莹和弟弟被关在这里,看着弟弟越来越虚弱,于莹忍不住了。

“有没有人啊?来人啊!”

于莹使尽全身力气开始踢门,踢一会儿就趴在门板上听外面的动静。

隔了几分钟终于听到有人骂骂咧咧地走过来。

“死丫头,叫唤什么?”

“我弟弟要尿尿!”

“事儿多。”那男人嘟囔了一句,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开门。

门刚一打开,于莹拽着弟弟一头撞过去。

那男人没想到关了这么多天,于莹还能这么有力气,被撞得一个趔趄。

于莹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看到路就钻,结果七拐八拐把自己绕晕了。

被身后的男人追上,攥住于莹的胳膊,一下子就把俩孩子都给拽了回来,倒在地上。

“你他妈的糊弄老子!”

男人抽出皮带,开始殴打于莹,怕弟弟被打到,于莹赶紧用身体护住弟弟。

于莹被打得头晕脑胀,就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扁脑壳!干什么呢?下手没轻没重的打死了,钱就没了!”

“梅姨,我打的女娃子。”

那个叫梅姨的一听男孩没事儿,语气也没那么紧张了,瞥了一眼于莹。

“再饿几顿。”

梅姨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于莹和弟弟就这么饿了三天,没吃到一粒米。

“那时候没力气,就是天天睡觉,醒着饿得受不了,只能睡觉。”

睡觉的时候,于莹都不敢松开弟弟的手,就怕她一眼顾不到,弟弟就被卖掉。

有一次,于莹突然惊醒。

眼前正是那个叫扁脑壳的男人,正在从于莹的手里往外扯弟弟,弟弟尖叫着踢打着男人。

于莹一骨碌爬起来,又踢又挠。

“放开我弟弟!”

两个小孩子的力气哪赶得上一个成年汉子,扁脑壳一生气,回身给了于莹一耳光。

于莹被打得栽倒在一边,头磕到水泥地板上。

就这么晕眩的功夫,弟弟就被抱走了。

好在,来看“货”的卖家嫌弟弟年龄大,已经记得事儿了,说这样的孩子不好养,养了也不亲。

临走前,又来看了一眼于莹。

嫌弃得撇了撇嘴。

“女娃?咋满脸血。”

“太淘气,自己摔的。”梅姨陪着笑脸,“这女娃娃长得好看,买回去整好凑个娃娃亲。”

那买家摇了摇头,“女娃还用得着买?”

买家没看上,弟弟又被送了回来。

于莹紧紧地抱着弟弟,想着一定得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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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等外头没了动静,于莹悄悄爬起来,把弟弟推醒。

弟弟揉了揉眼睛,刚叫了一声,于莹立马捂住弟弟的嘴。

“姐姐?”

“嘘!别叫,姐带你出去。”

弟弟还以为是玩游戏,眼睛睁得大大地点了点头。

这间屋子于莹早就摸清楚了,只有门框上的一个气窗是开着的,成年人过不去,但是小孩子能爬出去。

于莹找了两根烂木条,杵在门后,先把弟弟推上去,自己跟在后面。

等到了气窗,于莹先翻下去,在下面接着弟弟。

然而弟弟却不敢跳。

于莹害怕有人发现,又急又气。

“快点跳下来!你再不跳,我不管你了!”

于莹假装要走,弟弟一着急,闭眼往下跳。

哪怕弟弟年纪小,但一个三岁孩子的重量还是让于莹跌了个屁墩。

顾不上疼,于莹拉起弟弟的手就往外跑。

原本是想从麻将馆的前门逃出去,过去了才发现,卷帘门已经被锁上了。

于莹带着弟弟又往后院跑,后院是两扇木头门,插了条木栓。

没有锁,太好了!

结果于莹没有看到拴在院子里的大黑狗。

狗叫声,弟弟的哭声,屋子里的灯啪地一下开了,男男女女的叫骂声全都传到于莹的耳朵里。

于莹想拉着弟弟赶紧跑,而这时弟弟却被大黑狗吓得只知道哭,脚都迈不开。

“当时我半边儿身子都凉了,吓的。”

于莹笑了一下,又沉默下去。

“然后呢?”

“我把我弟扔了……”

我不太相信于莹能主动把弟弟给扔了,她在母亲遇害后,一直都在保护着弟弟。

于莹说,人贩子被惊了,出来抓他们俩。

她啥都顾不上,抱起弟弟撒腿就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跑了多久。

只感到肺都要炸了,呼吸都透着疼。

但身后杂乱的脚步声一直没停过,于莹也不敢停。

实在抱不动弟弟了,就把他放下拽着胳膊跑。

结果于莹步子大,弟弟跟不上,被拽得摔倒了。

眼看着人贩子就要追上来。

“反正弟弟是男孩,他们不会把他怎么样,我先逃走,再回来救弟弟。”

于莹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于是她咬了咬牙,狠心站起来丢下弟弟,自己逃走了。

“姐!姐姐!”

“快点带回去,你跟着我追另一个。”

于莹能听到弟弟叫她的哭声,她不敢回头,只能一边哭一边拼命往前跑。

专挑小巷子,不好走的小细道儿跑,这样小孩子的身形比较灵活,成年人总要慢上那么一两步。

弯弯绕绕,被于莹绕到了火车站。

火车站人多,孩子也多,于莹瞅准了一个人堆,就往里钻,原来是个杂耍摊子,一群人围着起哄。

于莹心里嘭嘭直跳,一边往里钻,一边回头看人贩子追上来没有,间或还跟着叫两声好。

“哎呀,挤什么挤,谁家孩子啊也不管管!”

两个人贩子听到声音围了过来,吓得于莹不敢再动,余光看着那两个人贩子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俩人拽了好几个孩子发现都不是,还被人好一顿骂,只能退出人群外。

于莹悄悄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两个男人恨恨地冲人群吐了口唾沫。

“这回去怎么跟梅姨交代?”

“你别管了,梅姨有安排。”

说完俩人转头走了,直到看不见人影儿,于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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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来的于莹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回家,找到爸爸,救出弟弟,然后给妈妈报仇。

但于莹从来没记过自己的村子叫什么,也记不清父母的名字,电话号码也背得乱七八糟。

很多人看于莹灰头土脸,怕她碰瓷讹上自己,都躲得远远的,不愿帮忙。

这时候,于莹看到两个车站警察正在查身份证。

一时大喜,赶紧凑过去,刚叫了一声“警察叔叔……”,就被一只手捂住嘴巴。

“这死丫头,找了你半天,怎么乱跑呢?”

焦急的语气,满脸担心的神情,仿佛于莹是她的女儿一般。

于莹回头一看,竟然是梅姨!

我要被抓回去了!

于莹拼命挣扎,两手胡乱地抓绕梅姨的脸,“唔唔”地想引起别人注意。

两个警察被这动静吸引了过来。

“怎么回事?”

梅姨一脸平静,“这我女儿,被我说了两句就闹脾气,要离家出走。”

说着还主动拿出身份证递给警察。

两个警察仔细查看过身份证,“小姑娘,不能跟妈妈这么闹脾气,火车站这么多人,万一走丢了,你妈妈该多着急。”

于莹想求救,就听梅姨说,“弟弟还在等你呢,可别任性。”

于莹浑身的力气都没了,她怕这群人对弟弟下黑手。

只能被梅姨推搡,带回了麻将馆,再次被关到那个充满霉味的杂物间。

“弟弟!”

于莹飞扑过去,想要抱一抱弟弟,却没想到弟弟挣扎着不肯,还打了于莹一巴掌。

“坏人!”

在三岁的孩子眼中,没有什么身不由已,只有好坏之分。

巴掌不疼,但是于莹被亲生弟弟记恨,哪能不心如刀绞?

而且时间也没有给于莹解释的机会,仅仅过了两天,梅姨就找到了新的买家。

弟弟被人买走的那天,于莹被梅姨掐住脖子,眼睁睁地看着弟弟离开。

于莹眼泪止不住地流,不停地喊“弟弟!”

而弟弟只是回头望了她一眼,就跟买家走了。

于莹心里恨,恨这群人贩子害得她家破人亡,甚至想跟他们拼了。

可结果就是于莹又被关着饿了三天。

当杂物房的门被打开的时候,于莹已经眼冒金星,没什么力气了。

梅姨这群人贩子杀了人,自知这个地方不能久待。在卖掉男孩之后,就拉着于莹逃到了另一个省份。

梅姨的算盘打得叮当响,于莹看到了她杀人,不能随便放了,要一起杀了呢,梅姨又觉得亏了本,所以梅姨把于莹卖给了一个光棍儿做老婆。

买来的老婆自然不能放任她随便跑,于莹成天被人看着。

既解决了麻烦,又赚了钱,梅姨很满意,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我就像是个牲口,起早贪黑干活儿,少干一点儿就要挨打。”于莹满脸的痛苦和愤恨。

“最后我用一根烧红的铁钳子把那男的给捅了。”

闯了大祸的于莹被拎到了梅姨面前,男人要退货。

于莹还记得她被扁脑壳几个大耳瓜子抽的顺嘴角淌血,梅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还笑了。

不止还了钱,还赔了点医药费赌那男人的嘴。

于莹被梅姨薅着头发,被迫扬起脸看她。

“这女娃娃可比你们下手狠多了,都学着点。”

梅姨扫视了一圈,一松手,于莹跌倒在地板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卖不出去就留着吧,还有点用。”

从那时开始,于莹从一个被抢来的女娃娃变成了帮梅姨团伙儿拐人的“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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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于莹不干,无论怎么说怎么打,她都不点头。

但梅姨收拾人的办法更多,先是饿着,之后关黑屋,再灌凉水。

“我才十几岁,哪扛得住,差点死她手里。”

后来梅姨也换了套路,只要于莹乖乖听话,梅姨就透漏一点她弟弟的消息给她。

知道于莹性子倔,梅姨一开始先让于莹去套话儿,谁家有孩子,都谁看着,什么时候出门又什么时候回家。

每次于莹去的时候,周围都有人看着,让她不敢跑,套完话再回去复述给梅姨听,而这之后梅姨要怎么做,她不敢想。

日子长了,于莹也就麻木了,自我催眠说这是为了找弟弟。

于莹打算什么时候从梅姨嘴里得到弟弟的确切地址,就偷偷逃跑。

一天,梅姨几个人带着于莹出门,但这次似乎跟往常不太一样,扁脑壳手里拎着一根粗棍子。

于莹走路腿都是软的,实在是被打怕了。

梅姨带着于莹躲在一个巷子里,指着大街上一个身穿碎花裙子的女人问,“你看到那个人没有?”

于莹一眼望过去,那姑娘长得很漂亮,一张白净的鹅蛋脸,一笑两个小酒窝,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身后。

“你去把她带过来。”

于莹惊恐地看着梅姨,“我不去。”

梅姨似乎早就料到于莹会反抗,从兜里掏出一截麻绳。

“按着她。”

“你们要干什么?!”

梅姨把麻绳怼到于莹嘴里,绕到后脑系住,防止她咬到自己的舌头,然后招呼扁脑壳。

“动手。”

一个男人拉着于莹的一只胳膊,扁脑壳举起手中的棍子,双手狠狠砸下去。

于莹被压着无处躲避,就这么硬生生被咋断了胳膊,仿佛骨头碎裂的声音就在耳边,顿时一脑门的汗,眼睛都睁不开。

嘴里的麻绳被抽出来,梅姨抬着于莹的脑袋。

“你去把她带过来,我就给你治胳膊。如果带不过来,我不止打断你另一只手,还打折你两条腿。”

说完从背后猛地推了于莹一把,于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不时回头看梅姨,梅姨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于莹。

于莹疼得脑仁儿直蹦,一头撞上了那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女人。

“小姑娘,你怎么了?”

讲到这里,于莹停顿了一下,她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指都用力地泛白了。

“我对不起她,她才二十几岁,还是个大学生。”

现在的于莹仍然会被良心折磨,一如当年七八岁的她。

那个时候于莹没说话,只是拽着那女孩子的手腕。

“你不舒服吗?怎么满头汗啊?你妈妈呢?”

于莹当时脑袋里其实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梅姨的方向。

这让那个女孩子误以为于莹的家是在那边,就拉着于莹往那条偏僻的小巷子走去。

“别……”

“什么?”

于莹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她不想害人,但是她怕梅姨真的会把她的手脚都打断。

那女孩子抱着于莹刚走过来就被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围住,都没叫出声就被敲晕了。

于莹看着那几个人贩子把人抬上车。

“愣着干什么?上车!”

梅姨推了一把,疼得于莹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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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于莹表现好,梅姨给她治了胳膊,她才能手臂打着夹板跟那女孩子关在一起。

那女孩子不说话,于莹也不敢说话。

“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于莹抬头看了一眼,那女孩儿眼眶红肿一片,一看就是狠狠哭过一场。

于莹摇了摇头。

“我妈被他们害了,我和我弟弟被他们抓住了。”

可能是觉得同命相连,那女生伸手保住了于莹。

“那我就不恨你了。”

一句话让于莹趴在女生怀里哭个不停,她想起了爸妈,她想回家。

拐到一个“新货”,又怕夜长梦多,梅姨这次格外积极地寻找买家,还把那个女生单独关在了另一个房间。

于莹心里着急,整天趴在门板上偷听人贩子聊天。

听到说梅姨已经找到了买家,那家有个傻儿子,他爹妈花八万块就想找个媳妇儿,钱都交了,就等明天交货。

于莹说尽了好话,求梅姨把她放出来,她想找机会放那个女生走。

结果于莹还没等动手,当天晚上就出了事。

那个女生知道了自己被卖给一个傻子,拼命反抗要逃跑。

梅姨为了让她能老实点,竟然让扁脑壳去强奸她。

这边梅姨刚把于莹放出来,就看到扁脑壳光着个膀子,只穿了条内裤,一脸惊惶地跑过来。

“梅姨!糟瘟了!(人死了。)”

当时于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看到梅姨脸色变得很难看,一巴掌抽得扁脑壳脸都歪了。

一时间都顾不上于莹,急匆匆地往关着女生的房间赶。

于莹直觉出了事,抱着胳膊也跟了过去。

房间门口围了一圈人,梅姨一把揪住一个,甩到一边,走进屋。

屋子里桌椅板凳都倒了,床上的被子也皱成一团,那个女生面朝下,一半身子在床下,一半在床上。

梅姨气的脸上的肉都在抖,抿着嘴角问,“怎么回事?”

扁脑壳战战兢兢地回:“这婆娘不听话,要寻死,我就打了几巴掌,掐了一会儿脖子。”

梅姨深吸了几口气才稳下情绪,指挥着人一边处理掉尸体,一边把扁脑壳带去小黑屋。

于莹不止一次听过小黑屋,进去的人就要挨打,不掉一层皮出不来。

于莹小心翼翼靠过去,明明前几天还一笑起来弯弯透亮的眼睛,现在却空洞洞的,什么都没了。

竟然死了……

于莹摸着这个女生冰凉的手腕,想起妈妈被害得那天。

她的眼睛也是这样失去了光彩,她的手腕也是这样再也热不起来。

梅姨一回头看到于莹,于莹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好几步撞到桌角,于莹都没敢喊疼。

“我怕梅姨把我也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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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莹没被杀,因为她还有更大的用处。

那女孩儿死了是梅姨没有想到的事情,更让她万万想不到的是,那傻子的爹妈一气之下竟然报了警。

守在外面放风的人吓得脸都白了,鞋都跑丢了一只。

“警察来了!”

话音刚落,于莹就听到了警笛声。

所有人都顾不上其他人,四散逃跑,有的人连衣服都不顾不上穿。

于莹就跟傻了一样,不知道要做什么,站在院子里。

突然一个干瘦的手搭上于莹的肩膀,是梅姨。

“我们被抓了,你也跑不了,那女子死是你的害的!听懂没有?”

于莹呆愣愣地点点头。

“你跟着我一起走,别人问起,就说你是我女儿。”

刚刚还浑浑噩噩的于莹听到这句话,瞬间清醒过来。

“不可能!我妈给你害死的!”

梅姨一手把于莹摁住,“我带你去找你弟弟。”

又怕于莹不信,“只有我知道你弟弟在哪里!”

于莹同意了,衣服行李都来不及收拾。于莹看着梅姨推开一扇窗户,探出头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之后就跳了出去,又压低声音催促于莹。

“快点!”

等不及于莹爬过窗台,梅姨硬是把于莹给拽了出来,又从外面把窗户推上。

梅姨拢了拢头发,抓着于莹让她靠在自己身侧,装作一对母女的样子,从小巷子里走出来。

于莹偷偷回头望去,在一片红蓝的光晕里,隐约看到来不及逃跑的人贩子被警察摁倒在地,戴上手铐。

“那个时候你多大?”我问于莹,因为如果不是为了弟弟,她或许在这个时候能被解救出来,那么她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于莹回忆了一会儿,“大概十四岁吧,十三四岁的样子。”

人贩子团伙曾经有十几个人,这次抓捕之后,逃的逃抓的抓,再也难成气候。

梅姨带着于莹一路北上,不敢买火车票,怕被查身份证。只能一路坐公共汽车,碰上没有车的路就搭顺风车,或者靠双脚走。

就这样辗转了半个多月,梅姨带着于莹到了一个小村子。到这里还没有车,天还黑了,于莹跟着梅姨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又渴又饿。

“我弟弟在这里吗?”

于莹好奇地问,梅姨没说话,一个劲儿地闷头走,于莹只能在后面跟着。

在村子里绕了半天,梅姨终于在一户砖院大门口停下来。

“有人吗?”梅姨没敢拍门,喊了一声发现没人来开门,又绕到房子后面去敲窗户。

房间里亮起了灯,一张满脸皱纹的脸凑近了窗户,可能老人眼神儿不好,没看清外面的是谁。

“谁啊?”

“是我。”梅姨有些不耐烦。

老人似乎听出了梅姨的声音,但没有去开门,只是推开了窗户。

“你怎么回来了?”

这时候老人才注意到于莹,顿时语气一急。

“这孩子是谁?你还干那缺德事儿呢?”

“你别管了,有没有钱?”

没有多客套,梅姨张嘴就要钱。老人被气的咳嗽了几声,直说“没有没有,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当你死了!”

于莹在看到那个老人的时候就明白过来,这人或许是梅姨的父亲或者亲戚,弟弟也肯定不在这里。

没有要到钱的梅姨不敢多待,又带着于莹趁着天黑出了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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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要去哪里,于莹不知道,每次问,梅姨就说是去找弟弟。

车票也都是梅姨在买,有一次中途休息的时候,恰好赶上临检,梅姨看到警察,借口带着孩子上厕所,从车上溜了。

不敢去大城市,不敢住大一点的旅店,甚至不敢在一个镇子待太久。

梅姨买车票似乎很随意,赶到什么时间就买什么时间的,赶到哪趟车就坐哪趟车。

“你真的能带我去找我弟弟吗?”于莹不止一次这样问。

梅姨掐着于莹的脖子,“咱俩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你听话,我肯定带你去。如果你不听话,我就在这儿掐死你。”

于莹很害怕,她已经目睹过两个女人都死在梅姨手里,虽然不是梅姨亲自动的手,但那种恐惧已经成了于莹的本能。

于莹死命地踢打,已经半大的孩子,梅姨一时没抓住,被推得踉跄了一下。

这一下让梅姨怒不可遏,抓着于莹的头发就按在旅店的面盆里。

“胆子大了,敢跟我动手了!”

冰凉的水漫过于莹的口鼻,慢慢的连声音都听不太清了。

于莹的双手在空中乱抓,拍打得镜子上,地上到处都是水。

如果不是服务员来送热水,于莹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淹死。

梅姨虚假的微笑随着关门声褪去,不顾身上的湿衣服,拽过来一个凳子,翘着二郎腿,“啪”地点燃了一根烟,用嘴叼着,看着趴在地上咳嗽的于莹,像看一条狗。

“没死吧?没死就滚出去买饭。”

“梅姨不担心你逃跑吗?”我很惊讶,我以为按照梅姨谨慎的性格,不会让于莹单独行动才对。

于莹笑了一下,“她不担心,一是我想知道弟弟在哪里,我肯定会回来;二是她一直说我跟她一样是杀人犯,我俩谁都好不了,我信了。”

逃跑时候带的钱很快就被花光了,但人总要吃饭,有时候梅姨也会带着于莹打打零工,虽然每份工作都坚持不了几天。

每当这个时候,于莹都会觉得梅姨或许能改过自新,或许她说的带自己去找弟弟的事情是真的。

然而,梅姨带着于莹到处躲藏,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中国的小县城,也没有个真正的目的地,仿佛永远都是在路上。

这期间,只要碰到警察,或者穿警服的人,梅姨就会像只惊弓之鸟,马上收拾行李拉着于莹随便跳上一辆汽车,根本不管车开向哪儿。

“我不知道梅姨有没有想过改过自新,但她并没有这样做过。”

在潜逃的日子里,梅姨成宿成宿的失眠,可能是亏心事做太多,夜里做噩梦。也可能是怕睡到一半,警察来踢门。

总之,梅姨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只能靠酒精入睡。

而两个人的生活就只能指望着于莹,“我还记得有一次去一个小超市偷东西,结果被超市老板抓到了。”

“他报警了吗?”我问于莹。

于莹摇摇头,“那个老板看我可怜,还给我了两百块钱。”

沉默了一下,于莹突然说了一句,“还是好人多的。”

超市老板的两百块钱最后还是到了梅姨的手里,那时候已经临近年关,于莹背着行李跟着梅姨闷头往前走,梅姨想再换个镇子,这里已经待了一个多月,不能再待了。

坐上车,梅姨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于莹瘦弱的胳膊费力地举着行李往行李架上推,憋得满脸通红。

这时一只粗糙的大手越过于莹的头顶,“咋这费劲。”没费多大功夫就把行李放上去了。

于莹回头一看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皮肤久经日晒,有些发红,穿着很普通。

“谢谢叔叔。”

“客气啥。”

男人的座位就在于莹隔壁,发车之后,车厢里渐渐响起呼噜声,于莹自己也被车晃得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之间,感觉到有人在拍她的胳膊,于莹突然惊醒,一看原来是刚刚帮自己放行李的男人。

男人正举着两个玉米面的饼子,还套着塑料袋。看于莹醒了,就又推了她胳膊一下。

“喏,拿着吃。你跟你妈,正好俩。”

于莹谢过之后,分了一个饼给梅姨。梅姨斜眼打量了一眼男人,没说话。

中途休息的时候,梅姨让于莹坐在里面,她坐在外面跟男人搭话。有一搭无一搭地,于莹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男人叫李百赣,是蔡家沟的一个木匠,早年丧妻,也一直没有再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李天南海北到处揽活儿,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看看。

老李又问梅姨带着个女孩,大过年的要去哪儿?

梅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自己带着女儿漂泊大半生,连个能遮雨的窝棚都没有,这不,想着随便去哪儿能打个零工什么的。

梅姨七分假三分真的话把老李感动够呛,老李本就无儿无女,又是大过年的,想了一会儿跟梅姨说。

“要不你跟闺女到我家过年吧,吃顿好的,等年过完了,再想想去哪儿?我这工作,常年都不在家,你们要是没地方去,我那房子便宜点儿租给你娘俩也行。”

老李是好心,但他不知道他救的是匹狼。

梅姨带着于莹就这么住进了老李家,倒也不是多气派的房子,一个普普通通的红砖房,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杂草都长了半人多高。

老李一边拾到院子一边说:“我也一年多没回来了,这房子收拾一下还能住。”

“那是,已经很好了。”梅姨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于莹看着梅姨仿佛是看到怪物,她想不通怎么梅姨突然转了性子。直到当天晚上,老李睡下,于莹才知道梅姨打了什么主意。

看到老李的房间熄了灯,梅姨把于莹拽起来,让她收拾东西。

“你要干什么?”不为别的,于莹怕梅姨让她去杀人。

“别问这么多!”

于莹看着梅姨一个人进了老李的房间,没几分钟又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的布包。

是钱。

这布包于莹看过,刚刚吃年夜饭的时候,老李喝多了,一时说溜嘴,说自己信不过银行,把赚的几万块钱都缝在衣服里子上带回家。

这话于莹听过就算了,梅姨却上了心。

大半夜偷了老李的钱,打算继续跑。

到底要跑到哪儿?到底什么时候能找到弟弟?你真的知道我弟弟在哪儿吗?

于莹看着慌里慌张收拾行李的梅姨,想问她这些问题,话到了嘴边又被于莹咽了回去。

梅姨带着于莹连夜从老李家跑了出来,蹲在路边冻得浑身都透了,才拦到一辆车去汽车站。

又跑了两天,换了好几辆车,梅姨觉得安全了,找了一个小旅店暂时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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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说狗改不了吃屎。”于莹说,“梅姨就是这样的人,她改不了。”

有了钱,梅姨觉得又可以逍遥一阵子,买了很多酒,喝得醉醺醺。

于莹趁机再次问梅姨弟弟到底在哪里?

其实于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梅姨醉酒放松了神经,喝得眼睛通红,伸出一根手指头点着于莹的额头。

“我哪知道,管他死在哪里呢?”

于莹的眼睛也通红一片,是心痛,也是气愤。

她回想起眼睁睁看着妈妈被杀,眼睁睁看着弟弟被卖,被迫跟人贩子混到一起,害死一个年轻姑娘……

而她跟着梅姨这六年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想知道弟弟的下落。

但这不过就是梅姨为了让她听话,能乖乖给逃亡的梅姨打掩护的借口。

欺骗、暴力、残忍、恃强凌弱……

梅姨做过的事儿桩桩件件都让于莹咬牙切齿。

“这样的人还活着干什么?”

我坐在于莹的对面,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于莹的愤怒。

“我要替我妈报仇!”

杀了梅姨!

“当时你多大?”

“十六,二月七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个日子。”

这是于莹给梅姨定下的死期。

梅姨喝多了,躺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于莹从自己床上拿起枕头,一条腿在地上,一条腿跪在梅姨身侧。

“你当时害怕吗?”我问于莹,虽然她出手捅过人,但杀人是不同的。

“没觉得怕,因为太生气了,也太恨她了。”

于莹抖着手,一咬牙一闭眼,把枕头直接捂在梅姨头上。然后骑在梅姨的身上,把那个还散发着霉味的枕头死死压住。

于莹不敢睁开眼睛,她感觉到梅姨的挣扎,头发被梅姨薅得生疼,就这样于莹也没撒手。

直到她感觉身下的人没了动静……

于莹一翻身才发觉浑身都已经僵了,一股屁摔到水泥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我是自己出门的,然后让旅店的人报的警。”

于莹看着我的眼睛,眼神坚定而明亮。

“我在派出所的凳子上睡了一宿,这是我六年来睡的最踏实的一次。”

结束采访的时候,我问了一个我一开始就特别好奇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把头发都剃掉呢?”

于莹开心地笑出声,摸着自己还泛着青色的脑袋,“我还在少管所的时候听说,留头发许愿很准。我就留头发,每次都留一年,如果一年还没实现愿望,就剃掉再留。”

“你有什么愿望?”

“找我爸爸和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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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监狱出来之后,我联系了几个认识的朋友,想让他们帮忙看看能不能从走失儿童的公益组织中匹配到于莹家人的信息。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希望可能也比较渺茫,我只是想为她尽自己的一份力。

然而直到我写的文章都发表了,朋友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虽然很遗憾,但平时工作很忙,这件事渐渐地也被我忘了。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朋友的电话,她在那头很是兴奋,“你之前不是写过于莹的故事吗?我们好像找到了她的爸爸!”

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班也不上了,直接请假开车往朋友那里赶。走到一半的时候,又接到朋友的电话,让我直接去公安局,在那里集合。

“我们也是刚刚联系上于爸爸,你跟我们一起过去吧。”

刚见到于爸爸的时候,他整个人还处于震惊的状态,一个劲问女儿在哪儿。无论谁给他解释多少遍,都还继续问。

当知道女儿还活着,但妻子已经遇害,儿子还下落不明的时候,于爸爸崩溃大哭,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通过朋友才知道于爸爸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发现于莹母子三人失踪之后,于爸爸怀疑过村子里的人,但一没有证据,二找不到人。于爸爸辞掉了工作,骑着摩托车天天出门去找老婆孩子。

爷爷也担心村子村女,在出门找人的时候不幸出了车祸,奶奶一下子病倒了,再也没起来。

好好的一家人,七零八落,只剩下于爸爸一个人。

他卖掉了家里的房子,每天去工地打零工,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找,他坚信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能找到。

看着于爸爸的样子,我难受了好几天,顺便跟单位请了长假,我想找到于莹的弟弟。

可能是因为我写的那篇文章的关系,几个月之后,一个电话打到了我的报社,他说他是于莹弟弟的养父。

于莹的弟弟现在名字叫汪鹏,养父母都是普通人,经营着一家早餐店卖包子,就凭着这手艺把汪鹏供上了大学。

汪鹏对小时候的事印象并不深,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养父母亲生的。

原来汪鹏被卖掉之后,还被转手过多次,有一次汪鹏趁着人贩子没注意,偷跑了。在街上流浪了好几天,饿得头昏眼花的时候,碰到了现在的养父母。

我写的报道也是养父母发现的,他们希望汪鹏能找到亲人,所以往报社打了电话。

“你想去看看你爸爸和姐姐吗?”

汪鹏应该也看过我写的报道,但他没有经历过于莹那样的生活,跟于莹比起来,汪鹏都可以说得上是好运气了。

汪鹏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说想考虑一下。

我尊重他的选择,生恩与养恩一定是让人难以抉择的。两天之后,我接到汪鹏发给我的短信,他说不想辜负养父母,暂时不去看爸爸和姐姐,或许等以后有机会,自然会去找他们。

说不遗憾是假的,于莹曾对这个弟弟付出过那么大的牺牲。

所以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于莹,怕她难过。又怕我藏不住心事,所以干脆就减少了去监狱采访的次数。

又过了一年,我有意回避于莹,但于莹却托人给我带了一张她最近的照片。

照片上,于莹站在一丛花枝中间,笑得灿烂,头发已经长到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