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动、静、性、理、气,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有什么关系?它们都是带有哲学魅力的字眼,不论佛家、道家、儒家,三家都对其有过论述,如果将讲述它们的内容摘出来,估计能有一本的厚度了。

但我们后世学者往往不容易把握其中的意思,目前,阳明心学是非常受大众欢迎的,所以不妨来看看他是如何理解这些内容的。

侃去花间草,因曰:“天地间何善难培,恶难去?”
先生曰:“未培未去耳。”少间,曰:“此等看善恶,皆从躯壳起念,便会错。”侃未达。
曰:“天地生意,花草一般。何曾有善恶之分?子欲观花,则以花为善,以草为恶。如欲用草时,复以草为善矣。此等善恶,皆由汝心好恶所生,故知是错。”
曰:“然则无善无恶乎?”
曰:“无善无恶者理之静,有善有恶者气之动。不动于气,即无善无恶,是至善。”

薛侃在清除花中草时,有所感悟而问王阳明:“为什么天地之间善难培养,恶难铲除?”

阳明先生说:“既没有培养一说,也没有铲除一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善’不需要培养?‘恶’不需要铲除?于是过了片刻,王阳明又说:“如果是这样看待善恶,就是从形体上着眼去看,自然有错。”薛侃还是不能理解话中之意。

于是阳明先生接着说:“天地化生,如花草一般。何曾有善恶之别?”正如《道德经》所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对待万物都是一视同仁,没有善恶之分。

王阳明接着拿花草举例:“当你种植的是花园时,只想赏花,让花健康成长,而草会夺走花的营养,所以此时花是善,那么草就是恶了。”

“假如种植的是中草药,那我们只希望草健康成长,此时花会夺走草的养料,所以此刻草又是善,而花变成了恶。这些‘善恶’都是由人心的喜欢和厌恶而产生的,所以从形体上着眼去看‘善恶’是错误的。”

所以,凡是从“眼耳鼻舌身意”之形体上产生的善恶都是假的,所以《金刚经》讲:“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相就是“眼耳鼻舌身意”上产生的对立分别的念头。换个角度或者立场,立刻就变了,所以都是虚妄假象。《心经》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五蕴皆空’,也同样如此。

薛侃接着问:“既如此,那岂不是无善无恶了吗?”

阳明先生回答说:“无善无恶是理之静,有善有恶是气之动。不为气所动,就是无善无恶,也可称至善了。”

这句话比较难理解,什么是‘理之静’?什么是‘气之动’?什么又是‘至善’呢?要明白这个,需要弄明白‘理’与‘气’的关系,和‘静’与‘动’的关系

在《传习录》里王阳明说过这样一段话:

“生之谓性”,“生”字即是“气”字,犹言气即是性也。气即是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气即是性”,即已落在一边,不是性之本原矣。孟子性善,是从本源上说。然性善之端,须在气上始见得,若无气亦无可见矣。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即是气。程子谓“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亦是为学者各认一边,只得如此说。若见得自性明白时,气即是性,性即是气,原无性气之可分也。

大致意思是,‘生之谓性’,而‘生’字即是‘气’字,所以‘气’即是‘性’。但是‘性’与‘静’有所不同,有‘静’则有‘动’,所以有了分别,就落在了一边,不是性的本原了。

孟子的性善论是从本原上说,但是性善的开端需要在‘气’上才能看得见,如果没有‘气’,就看不到了。所以才说‘有善有恶是气之动’。孟子的四段: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同样也是要在‘气’上才能看得见。

程子说:“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是因为现在很多学者只认识一边,要么只论‘气’,要么只论‘性’,将‘气’与‘性’分开来说了,所以程子才这么说。

如果见到自己本性时,就能明白‘气即是性,性即是气’,两者本来没有性气之分。而我们知道,‘性’即‘理’也

王阳明说过:“理者,气之条理;气者,理之运用;无条理则不能运用,无运用则亦无以见其所谓条理者矣。”所以‘是‘理’的运用,如果没有气的运用,那么我们也就无法发现天理。

所以‘理’与‘气’的关系,基本已经明白了,‘理’为体,‘气’为用,体用一源,们本就是一体。那如何理解‘静’与‘动’的关系?他们与‘性’和‘气’又是什么关系?

阳明先生说:“心不可以用动静来作为体和用,心即理,说‘心’就是在说‘理’。动静是时机的变化,他们只是暂时的。就体而言,用在体;就用而言,体在用,所以才有‘体用一源’的说法。但是动与静并不满足这种关系,如果说‘静’时可以见到‘理’之本体,‘动’时可以见到‘气’之运用,这就不会错了。”

到此,就能明白王阳明为什么会说:“无善无恶是理之静,有善有恶是气之动。不为气所动,就是无善无恶,也可称至善了。”

心之本体是无善无恶的,可在‘静’的状态下体会到,当气动了之后,就分出了善恶。当我们通过‘格物致知’,切实的‘致良知’,就能‘为善去恶是格物’,而既知‘格物’,既知‘至善’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