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 加 明

中华民族,气象万千。

在我国古代政治史上,曾有汉初盛世(文景之治、武帝全盛、昭宣中兴),唐初盛世(贞观之治、武后之治、开元全盛),清初盛世(康熙之治、雍正之治、乾隆全盛)。

在我国古代贸易史上,曾有丝绸之路(由西北地区通往新疆、中亚、欧洲等地),晋商驼道(由中部地区通往蒙古、俄国、朝鲜等地),茶马古道(由西南地区通往西藏、印度、尼泊尔等地)。

而2011年已从中国航油集团公司退休的我,则于2022年从有关清朝康乾盛世、晋商驼道、“中华卫藏”五台山的历史碎片中,去粗取精,去伪存真,逐渐挖掘抢救、辨析拼图和研究创作出一个“柏神泉”的美丽传说。

一则流传江南、漠北的轶事

人所共知,萌芽于先秦、雄始于汉唐、崛起于宋辽、兴盛于明清的晋商驼道(亦称万里茶道、万里茶路),在清朝末年和民国时期,由于俄国工业化、外蒙古独立和日本侵华战争等原因,很快被碾碎和尘封了。

那时候,一方面确有好多晋商掌柜和伙计们从伊尔库茨克、恰克图、库伦(今乌兰巴托)等地逃回山西老家,另一方面,也有许多山西商人和打工者撤退至内蒙古或东北、西北谋生。

之后,又有不少祖居雁门关内外的山西青壮年,跑到漠北的呼伦贝尔盟等地闯荡,或草场放牧,或林场伐木……

以海拉尔为例,便聚集了大量原籍为代州(今代县)、忻州等晋商本人或晋人后代。自然,也有来自山西为蒙汉民众治病的老中医。

辽阔苍茫的大草原碧空如洗,苍鹰盘旋,绿茵似毯,静静的伊敏河水从海拉尔穿城而过流向远方。

1979年8月中下旬,由当时属于空军建制的民航北京管理局副参谋长夏炎带队,郝兴华、林修和我、李振乐参加,在内蒙古区局副局长杭真荣陪同下,先去乌兰浩特航站、通辽航站,再来海拉尔航站检查,并到满洲里考察客源和货源。

待工作完结后,8月21日,我向夏副参谋长请半天假,由航站司机薛斌仁开车,前往海拉尔市正阳街看望著名骨科医师郎运、柳香凝夫妇。

必须说明的是,1907年出生的郎运(小名郎二合)与我这个1951年出生的人,都是元末明初的1369年从古辽东地区迁徙代州的始祖郞彦明第21世孙;而柳香凝(小名柳香香),却是我的乳母(因我母亲王琼缺奶水)。所以,我们是原籍山西代县的千年古村正下社关系非常特殊的一家人。

当身穿空军军装、佩戴红帽徽红领章的我,站在他们面前时,干娘柳香凝先是左看右看,接着抱着我喜极而泣,引得郎运、薛斌仁也在旁落泪。

落座闲聊家常之际,郎运讲了一个故事:

“清朝的时候,不知道是康熙皇帝,还是乾隆皇帝,从北京到山西五台山朝拜,在峨口东西寺的白云寺,曾给代州正下社普照寺的古柏井,赐名题写‘柏神泉’3个字。”他不徐不疾地说。

一向好奇心、探索欲极强的我,马上追问:“为什么呢?”

郎运道:“据说,蒙古科尔沁部多罗郡王的母亲生了一种怪病,每年入冬便时常上吐下泻,请过很多名医,全无高招。有一天,老福晋又闹病,难受得恨不快死。她的孙子和孙媳见状,情急智生,把他们去五台山进香时从正下社带回的古柏井烧酒,现在叫白酒,作为药引子倒入药汤里喂给奶奶喝……”

“怎么样?”

“岂料这对20来岁的小夫妻,居然治好了老祖母的顽症痼疾!”时年72岁的他轻敲桌子,“在白云寺,皇帝听了多罗郡王讲的这件事情,龙颜大悦道:‘秘密就在从五台山流下来,又浸泡了千年柏根的井水。黄金水脉,才是黄金酒脉!’于是,御笔亲题‘柏神泉’,并且命人立碑存证”。

我问:“您是从哪儿听说的?”

“那是民国年间,我曾到归化城(今呼和浩特)行医,听几个湖北来的中药材商人讲的……”

我国中医学理论有“阴阳五行”之说,中药学理论有“君臣佐使”之说。事实上,早在南宋时期,何大任在其著作《太医局诸科程文格》里,已有“代郡雁门酒……用一两”可作药引子之一的文字记录。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2011年9月1日,我从世界500强企业之一的中国航油集团公司退休。之前,已退居二线的我,从北京去山西太原旅游。

6月22日晚上,我和铁建晓(曾任《山西日报》的《人社周刊》主编)、任计厚(曾任华晋焦煤公司党委副书记),在一家宾馆聚餐。铁建晓是我的邻居发小,任计厚是我的聂营中学同学。

人是遗传基因、地理环境和文化教育的产物。而位于滹沱河南岸的正下社、峨口和聂营是各自相距约10华里的3个古村镇,也是代县东部发达的“金三角”核心地区。

席间,任计厚问我:“郎加明!小时候,你见过去五台山朝觐的蒙古驼队吗?”我说,“只在1957年春夏之交的正下社见过,后来再没有了。”

“你呢?”我问他。

任计厚答:“我在代县聂营镇,也是那些年看见的。”

铁建晓是个独立思考、脑路清奇的人。他看我俩谈得挺起劲,便说:“看来,历史上的正下社、聂营、峨口一带,的确物产丰富、商贸繁荣!”

历史常常是由无数巧合组成的因果关系。

龙城灯光璀璨,星空云卷云舒。送别他们之后,顺道去逛夜市大排档的我,脑海中不时叠映1979年郎运所讲的“柏神泉”轶事。

然而,这究竟只是民间传说?还是真实存在?或是半真半假?当年,我似信非信、半信半疑,难以从幽微隐曲的历史中理出头绪和得出结论。

清帝为何13次巡幸五台山

坐落于晋东北的世界文化遗产五台山,自汉唐以来一直是中国的佛教中心。它与浙江普陀山、安徽九华山、四川峨眉山合称中国佛教四大名山,是我国唯一兼有汉传佛教与藏传佛教的并存道场。

历史上, 曾有9位皇帝18次亲临山西五台山巡幸。这包括北魏孝文帝、隋炀帝、宋太宗、元成宗、元英宗和清圣祖、清世宗、清高宗、清仁宗。其中,清圣祖康熙5次,清世宗胤禛(以皇子身份)1次,清高宗乾隆6次,清仁宗嘉庆1次。

众所周知,公元1644年农历四月初九日,由摄政王爱新觉罗·多尔衮统率的满八旗、蒙八旗、汉八旗,共计12万清军劲旅,在山海关一战定乾坤,于五月初二日进占北京。这是金朝女真族亦即清朝满族第二次在北京定都执政。

那么,来自古辽东地区、人口仅几十万的满族人,其翻卷历史风云的执政者和主政集团,是靠什么方法来统治巅峰时领土面积达1300多万平方公里、人口近4亿人的全中国呢?我的观点,主要是“五靠”:

其一,靠八旗劲旅开疆拓土;

其二,靠文官体系治国理政;

其三,靠民族联合维护统一;

其四,靠科举制度选拔人才;

其五,靠经济变革发展民生。

对此,康熙、乾隆2人,是最不辞辛劳的。此中,像康熙六下江南、乾隆六下江南,都是人们在小说、评书、戏曲或电影、电视剧里常见的情节。

而被清朝视为“神京右臂”和“中华卫藏”的五台山,当康熙5次、乾隆6次巡幸时,且“携蒙古诸王”,则更是为了促进满族、汉族、蒙古族、藏族等民族团结的。可以说,持续了130多年的康乾盛世,靠的是“硬实力+软实力+巧实力”!

据此分析,到底清朝皇帝巡幸五台山时是否曾驻跸代县峨口镇白云寺?是否曾给峨口镇正下社村普照寺题写“柏神泉”?经过查阅清朝《清实录》,我的研究和判断如下:

首先,清代皇家及其随行人员巡幸五台山走的是东路,即“北京—河北涿州—保定—山西五台山”;而非皇家各界人士朝觐五台山走的是西路,即“蒙古草原—山西雁门关—代州正下社—五台山”;

其次,康熙、雍正、乾隆、嘉庆从未驻跸代县峨口镇白云寺,但是,乾隆却有四五次驻跸五台县台怀镇白云寺;

再者,一向标榜“以孝治天下”的乾隆,还真有可能为“柏神泉救祖母”的美谈题字和立碑。因为他既十分孝敬母亲即皇太后钮祜禄氏(满族郎氏),又非常崇敬祖父康熙绥柔蒙古各部的策略。

以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他巡幸五台山为例,且看清朝《高宗纯皇帝实录》的记载:

农历“(二月)乙丑(二十二日),上自(北京)圆明园启銮,西巡五台…丙寅(二十三日)…驻跸(河北)涿州行宫…己巳(二十六日),上诣(保定)灵雨寺拈香,春分,朝日于东郊…驻跸灵雨寺行宫…庚辰(三月初七日)…驻跸(山西)台麓寺行宫…辛巳(初八日)…驻跸菩萨顶行宫…癸未(初十日),上诣菩萨顶拈香,阅步踏,赐扈从王公大臣并山西官员等食…甲申(十一日),上诣镇海寺、明月池、白云寺拈香,驻跸白云寺行宫…乙酉(十二日)…(返程)驻跸台麓寺行宫…辛卯(十八日)…驻跸(保定)灵雨寺行宫…庚子(二十七日),回銮(北京)圆明园”。

这也就是说,在公元1781年乾隆巡幸五台山的行程中,其它时间均是“瞻仰佛像、为民祈福”的肃穆气氛,唯有二月二十六日在保定灵雨寺和三月初十日在五台山菩萨顶,大家处于比较轻松的氛围中,很可能他让“蒙古诸王”讲故事。于是,便或许发生了乾隆御笔亲书“柏神泉”的事情。

诚如中国少数民族文物保护协会副会长、文化学者李强所言:“历史长河充满了波诡云谲、扑朔迷离,留给后人无数‘假如’的想象空间。这也是历史的独特魅力之一。”为此,我执念于继续追寻有关“柏神泉”传说的证据和逻辑支持。

过去的东西均是历史。现代文化史、经济史表明,一处古迹、一位名人、一个传说、一首诗词、一曲歌谣等,就是一座“金矿”。它对于文创业、演艺业、酿酒业、餐饮业、旅游业等,其贡献率都是不言而喻的。近几十年来,某些地方爆发的诸葛亮、杜牧、潘金莲、西门庆等故里之争,便是这一经济规律的投射和反映。

当然,一则具有时空逻辑和人性逻辑发生在康乾盛世的“柏神泉”的历史故事,也可能像牛郎织女、梁山伯与祝英台、白蛇传、孟姜女、阿凡提、蝴蝶泉、刘三姐、阿诗玛等一样,只是一个老百姓口口相传的美丽传说而已。但我觉得,为了故乡山西代县的乡村振兴,也是值得耗费一些心血力争“片羽重辉”的。

千年古村与五台山三脉相通

千年古村,无尽春秋。

据《大唐神州感通录》记叙:“代州东南,有五台山者,古称神仙之宅也。山方五百里,势极崇峻……松柏茂林,森于谷底。其山极寒,南号清凉山,山下有清凉府。”至今,这里依然风景绮丽,殿宇壮美,佛塔摩天,宛若仙境,到处是大草甸、灌木丛、牧场,以及冷杉、松柏、桦树等乔木。

然则,出乎世人意外,位于代县最东部与繁峙县最西部之间的峨口镇正下社村,却是比五台县县城距离五台山中心即台怀镇更近的地方。

倘若你穿越时空来到20世纪70年代前的正下社村,一定还会有“4个想不到”。这与人们印象中的黄土高原的反差太大了!

其一,正下社是“四水绿岛”与沿河湿地的核心区。代县特点是“两山夹一川”:南为五台山,北为恒山,中为滹沱河川。尤其在峨河与滹沱河交汇区,则是河渠纵横、绿树掩映和物产丰饶,堪与江南风光媲美的三角洲小平原。其1500多人口的正下社,处于东有峨河、西有霓河和南有人工河、北有滹沱河的4个村庄的正中心。

其二,“下社堡”为汉代军事防御城堡之一。自古以来,代州是中原农耕区与塞外游牧区的分界地,也是“中原门户”和边防重镇。2004年,山西省政府公布的重点文物保护名录中,“下社堡”是其“汉代军事防御三十九堡”之一。

其三,正下社有古寺庙、古院落和古松柏、古槐树。它不仅有普照寺、紫竹林寺、财神庙、奶奶庙、魁星楼、二郎庙、仙翁祠、五道庙等,而且有古戏台、古牌坊、古院落等。其中,在普照寺内,东有树高15.00米、中径0.98米的大柏树,西有树高14.00米、中径0.83米的大柏树。最重要的是在东边的千年古柏之下,就有颇似乾隆御题“柏神泉”的古柏井。

其四,正下社系百里寺庙带的北起点。实际上,在晋东北向来存在“大五台山地区”与“小五台山地区”的分野。而在“大五台山地区”,则有由“(代县)正下社寺庙群、峨口寺庙群、(繁峙县)岩头寺庙群、庄子寺庙群、(五台县)台怀寺庙群”,亦即5个寺庙群所构成的长达约140华里的百里寺庙带。

我是1959年上小学、1965年上中学和1969年参军的。小时候,我跟武存恩、铁新河、李玉林,时常到普照寺、过街楼、紫竹林寺玩耍。因为听老人们说:“喝了普照寺古柏井的水,清热解毒和预防疫病”,所以,我和小伙伴都喝过被村民视作“百神泉”的古柏根井水。

岁月是无情的雕刻刀。2022年8月,我从“正下社轶事”微信群中,听乡贤张有德说:“现在,(汉代)堡墙损坏非常严重,倒塌的只剩下很薄的一层啦!”而且“咱村过去的老井,都没有水了。打机井,得100米以下才见水!”古树木是一个地方历史和文化的见证,是有生命力的“绿色文物”。还好,普照寺的两株古柏树,依然遒劲挺拔、枝繁叶茂!

回顾正下社的地理和历史,人们不难发现,这个千年古村与“中华卫藏”五台山竟是“三脉相通”的。

第一,文脉相通。代县正下社普照寺古石碑镌刻:“(该寺)为五台山铜瓦殿下院,佛殿辉煌,僧人聚会,观诸鼎石,圣像罗列。”这说明,“紫气东来”,该村普照寺就是五台山寺庙的组成部分。当你站在北山半坡的望台村朝东南遥望五台山时,一条从正下社至台怀镇的百里寺庙带若隐若现。

第二,水脉相通。发源于五台山南北流向的峨河,与发源于泰戏山东西流向的滹沱河是不同的——它自繁峙县木格村附近奔腾出山,在代县境内呈现两岸奇景:密集分布着峨口东村、峨口西村、上下木角、佛光庄、上下高陵、富村、正下社、东下社、西下社等近20个平原村庄。自然,从五台山向北历经矿化、过滤而流到正下社的深层地下水,那是永远相通的。

第三,商脉相通。据史料记载:清朝至民国时期,“内外蒙古进香者,每年四月至十月,络绎不绝,檀施云集”。在塞外牧主、僧侣、香客、游人等朝觐五台山的必经之地正下社,除发达的小麦、水稻、高粱、大豆、谷子、黍子、辣椒、烟叶、蔬菜等种植业外,曾有四五十家客货栈、店铺、中医馆、作坊等坐商。同时,正下社也有一些更敢冒险的行商,远赴外地或蒙古、俄国从事国内外贸易。

“五台山水脉+峨河浪涛声+驼铃古道+滹沱河湿地+“绿岛”良田+汉代军堡+古寺庙群+千年松柏+栖树鹭鹳群+老店铺作坊”,是当年正下社的最大特色和最厚家底,皆为不可再生的自然遗产或文化遗产。

但十分遗憾的是,从前正下社太多的古迹、旧书籍、故事、老器具、技艺、逸趣、传统习俗等,早已隐入尘烟,很难再恢复原貌或挖掘出来重新亮相于世了。

柏神泉:天涯游子的根祖酒

历史上,我国曾有晋商、徽商、浙商、粤商、苏商、闽商、陕商、鲁商等大商帮。其中,纵贯今中国、蒙古、俄罗斯3个国家的晋商驼道,即“江南—中原—雁门关—漠南—漠北”之路,就是以山西商人为主体,由各地民众共同演绎过的传奇故事。

2022年7月,山西代县陈浩、阿根有与我建立手机联系。不久,他们给我发来陈浩收藏的“柏神泉:乾隆辛丑仲春御题”石碑照片,以及“代州—恰克图”等老酒坛照片。这让我很惊讶!

对此,我的看法:不管这些东西是真品或赝品,却再次佐证了“柏神泉”的美谈,还是流传很久、很广的。

可以说,至此,由“民间‘柏神泉’传说—《清实录》乾隆巡幸记载—正下社古军堡和古柏井—乾隆辛丑仲春御题‘柏神泉’”,所组成的比较完整的底层逻辑,正徐徐还原一个美丽传说的可能画卷。

清朝乾隆四十五年,阳春三月,湖北襄阳府一家客货栈门外。

“上驮架!——起程!”山西代州正下社一支商队的赵大掌柜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银酒壶,仰头喝了一口自带的家乡烧酒后高声喊道。

随即,大掌柜、二掌柜扳鞍上马,率领已在湖南、湖北卖完蒙古、俄国产的毡毯、肉苁蓉、毛皮、松香、马尾等北货,又从两湖采购的茶叶、桐油、皂角、蜡烛、竹帘等南货的驼队,由镖师及猎狗护卫,由信鸽、信犬通讯,响着一片“叮咚!叮咚!叮咚……”的驼铃声,按照“襄阳—赊旗店—洛阳—茅津渡—太原—代州”的线路,继续向北走,于五月返回正下社。

六月初,蒙古科尔沁部多罗郡王的儿子和儿媳,带领马队、牛群,从塞外草原自雁门关进入代州后,在次日由显旺村南渡滹沱河,来到河溪密布、绿树葱郁和寺庙众多、店铺林立的千年古村正下社。

当天中午,以乔里正(村长)为首,乔、郎、武、赵四大姓的头面人物,宴请台吉夫妇及管家。席间,从江南回来不久的赵大掌柜,代表全村各类商号,向他们赠送古柏井烧酒和湘绣《奔马图》。

六月十五日,沿着百里寺庙带抵达台怀镇的王子夫妇等,参加了香火缭绕、商贾云集、人流如织、热闹非凡的五台山庙会。在朝拜各大寺庙且贡献牛马后,复返科尔沁草原。

刚一入冬,多罗郡王母亲上吐下泻的怪病又犯了。这是一种请过许多名医都没治好的旧病。眼见奶奶痛不欲生的样子,王子夫妇急中生智,把从正下社带回的古柏井烧酒,当作药引子倒入药汤中哄着祖母喝下去。岂知,老福晋多年的沉疴宿疾,竟被策马扬鞭、能歌善舞的小夫妻治好了。

第二年(辛丑年),农历二月至三月,乾隆按照“北京圆明园…河北涿州…保定灵雨寺…山西五台台麓寺…菩萨顶…白云寺…河北保定灵雨寺…北京圆明园”的路线,第四次巡幸五台山。其中,二月(仲春)二十六日是春分。

那天,乾隆在保定灵雨寺拈香后,“朝日于东郊”。他远眺杨柳绽绿、万物欣荣的壮丽江山,心情好极了。当听完多罗郡王所讲的古柏井烧酒作为药引子治怪病的故事后,乾隆对满汉大臣、蒙古诸王等众人道:“水脉即酒脉!”,并欣然命笔御题“柏神泉”,传旨立碑于代州正下社村普照寺古柏井旁。

八月十五日,渐趋繁荣的库伦城中秋之夜,间或有巡逻的清军队伍走过。一轮明月下,“华韵楼”饭庄高朋满座,觥筹交错。

他们之中,有从俄国伊尔库茨克、恰克图购回毛毯、琥珀首饰、皮草的,有从蒙古草原购回牛羊皮、马尾、驼绒的,有从河南嵩县贩运棉布的,有从江西景德镇贩运瓷器的,有从浙江湖州贩卖绸缎的,有从江苏荆溪贩卖紫砂壶的,有从湖南浏阳贩来花炮的……

无疑,由清朝康乾盛世所开创的国内和国际两大市场,为农耕经济(含手工业、手工艺)时代以驼队为主要运力的各地晋商,提供了在江南、中原和漠南、漠北大显身手的历史机遇。

在大家的掌声中,此次贩来代州铜锡器、辣椒、马具、水烟、黄芪的赵大掌柜,起身道:“今儿,我请诸位聚会赏月,共庆佳节,你们猜猜喝的是什么酒?”个个面面相觑。

“这可是来自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之首五台山的地下水脉,用乾隆爷御题‘柏神泉’的井水,由千年古村正下社酿造的根祖酒啊!我以这样的烧酒敬山西各地乡贤,怎么样?”众人声色肃然。

与国同兴,与国同醉。“喝柏神泉酒,就是喝根祖酒!”赵大掌柜辞微旨远的几句话,唤起了他们的群体乡愁,仿佛将这些走南闯北行商江湖的天涯游子御魂一般……

古老的晋商驼道,飘香的家乡烧酒,流动的华夏文化。

我爱你,中国!从此,这些中华商界英才以及晋人后代走到哪里,就把“柏神泉”的美丽传说扩散到哪里!

(作者简介:籍贯代县峨口镇正下社村,晋商史学者,原中国航油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