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晒黑了一点么？”

李狗剩叼着半根烟坐在他威武的“坐骑”上，斜了我一眼，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

“晒黑都正常，你现在一脸憔悴，满眼沧桑，精神萎靡，忽然暴瘦，是不是吸D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从前的李狗剩潇洒乐天，放浪形骸，从头皮到脚趾都散发着桀骜不驯，但近年来由于诸事不顺，整个人便消沉了很多。

前段时间更是突发奇想，决定一人“千里走单骑”，骑着他那辆拉风的摩托车，从景德镇出发，走过宜昌，荆州，襄阳，一路向北至南阳，洛阳，来了个独自一人，说走就走的“摩旅”。

这样的情节，我只在以前的文艺小说里见过。

除此之外，就是在遥不可及的梦里。

李狗剩吐出最后一口烟圈，从摩托车上跳下来，清了清嗓子，“不是想听故事么？”

我木然地点点头。

这一刻，宛如仙剑奇侠传中，酒剑仙代替剑圣下山历练一般。

我就是李狗剩。

“乖，带你坐轮船哦！”我望着停在不远处的小灰嘀咕着。

想着马上就要见识到李白千古名作，“疑是银河落九天”的秀峰，我竟有些心潮澎湃。

那该是何等的壮观，才会让诗仙写出流芳百世的佳句？

正当我出神时，渡轮已经开了。

大多数人看到鄱阳湖想到的是候鸟和南昌有名的特色菜，藜蒿。

但此时第一个窜入我脑的却是“朱元璋大败陈友谅”。

一种莫名的沧桑感涌上心头，历史的走向就是这么诡谲，一次小小的输赢或者选择，将会成为你人生浓墨重彩的一笔。

甚至改变整个国家的命运。

普通人也经常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左右张望，踌躇满志。

如果当初我没有离开4S店，就不会想着去做装修设计，如果不做装修设计，也不会有当下进退两难的境地......

看着风景秀丽的湖光山色，我发现，自己的心情并没有随着旅程的开始而明朗起来。

我叹口气，摸摸自己的胡茬，有点扎手。

坐完渡轮，简单吃喝一番，来到了日思夜想的秀峰。

不得不说，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因为太久没下雨，那条潺潺而下的溪流尴尬地沿着山脊和石头缝中缓慢过，仿佛是谁在山顶倒了一壶水。

旁边的大石头上，刻着“九天池”。

这三个大字让我由衷地想喊出一句“打假”。

“飞流直下三千尺”？太白兄，你骗的我好苦。

满心欢喜，满心期待，心心念念，以为是王者，结果却是青铜。

就像我和X的感情，以为彼此是对方的灵魂伴侣，到头来也是一场镜花水月。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减少期待，才会过的开心。

我低下头，摸摸自己的胡渣，好像比刚才更扎手了。

下一站，荆州。

历史上的荆州真是赫赫有名。

三国时期的军事要塞，兵家必争之地。

而关羽大意失荆州，直接导致了蜀国走向了另外一个结局，也为关羽自己日后的死亡埋下了伏笔。

后世人都评价关羽过于自负，骄傲轻敌，才会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错误。

关羽的确刚愎自用，有些膨胀，“失荆州”的确是他人生的悲剧。

但刘备和诸葛亮也有不能推卸的责任，可从古至今却鲜有人提及。

忽然记起，之前在4s店工作时，某次策划出了纰漏，因为实施的基层人员是一个新来的小伙子，所以毫无疑问，他成为了众矢之的。

但所有计划相关部门领导都是知晓的。

但我们都默契的，没有为其发声辩解。

包括自诩大义凛然的我。

锅，有一个人背就好了，何必连累大家呢？

我一边回忆一边苦笑着，习惯性地摸摸胡渣，怎么这么扎手，真的要打理一下才行。

晚上，和两个交情很深的网友在一起吃饭，说到之前一起打游戏的好友们，这几年都各奔东西，零零散散很少再联系了。

大家都各有各忙，很少再像几年前那样会在电脑前热血奋战，为了通关而绞尽脑汁。

甚至有些人的名字我们都记不起来了。

突然想起刘关张的桃园结义，义薄云天，肝胆相照，生死与共。

在见面都等难于上青天的古代，尚有如此情深义重的挚友兄弟。

而在通讯技术日新月异的当下，朋友走散了一个又一个。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无人驻足停留。

三个碰了个杯，一饮而尽，大家都有些伤感。

我擦了擦嘴边的酒，今晚就得把这个胡茬给剃了！

明天，一路向北。

襄阳和南阳，我的武侠梦。

很多人知道襄阳，是因为金庸大师脍炙人口的武侠巨著《神雕侠侣》。

犹记得小时候看蒙古人攻打中原，霍都和金轮法王一脸得意，将郭襄绑于城楼之上，威胁郭靖夫妇交出襄阳。

郭靖向来高风亮节，是为了民族大义，国家兴亡可以牺牲个人利益的大侠，只能眼含热泪对着女儿述说自己的无奈，之后定当为你报仇，你是爹妈的好女儿。

当时的悲壮和愤慨，恨不得把眼前的坏人碎尸万段。

直到成年之后，某天再回顾神雕剧集时，我忽然发现，金轮法王并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他对郭襄出奇的好，宛如一个孜孜不倦追女神的直男。

金轮法王一门心思地想收她为徒。对郭襄各种疼爱和关心，哪怕最后挟持她为人质，也甘愿为救她而不要性命。

我很诧异，因为我脑海里根本就没有这一段。

我想到的情节都是他如何处心积虑的害人。

而从头到尾，金轮法王并没有真的伤害过谁，他就像一个固执的孩子，到处跟别人比武，想要分个高低胜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要说坏，他的徒弟霍都做的坏事还更多一些。

为什么我会不自觉的去黑化这个人物？乃至最后他的壮举都被我完全抹杀了？

大概是孩童时期的三观是非黑即白的吧，好人永远都顶天立地，伟岸英勇，没有任何瑕疵。坏人永远都阴险狡诈，作恶多端。

成年之后才发现，人性有太多灰色地带，而且人是多面且善变的，高尚和自私，龌蹉和伟大可以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也没有人是毫无优点的。

一如之前那个背锅的新员工，听说，后来还是有一个领导向上反映了实情，新员工因此并未受到处罚，大boss还安排了一次大会，明里暗里的给新员工道歉以示抚慰。

也许世界很糟糕，但也没那么糟糕，如果真的很糟糕，那么请等一等，可能很快就会有转机。

我有点释怀，摸摸下巴，昨晚把胡茬剃了，摸起来还挺丝滑。

说起郭襄，大家都知道她的名字是由“襄阳”而来。

在《神雕》中，她是那个机灵可爱，活泼跳脱的小姑娘，对杨过心心念念，“大哥哥”是她一辈子的牵挂。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生。

郭襄后来终生未嫁，一心搞事业，创立了众所周知的峨眉派。

她就是灭绝师太，周芷若的师祖。

不少人扼腕叹息，一个清新脱俗，天资聪颖的小姑娘竟然孤独一生，未免有些太过凄凉。

人，不能在年少时，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之后“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眼里心里只有一人。

这就像心理学上说的“阈值”，阈值一旦变高，想要被满足就变的极其困难。

可是，在爱情里，不被爱是常态。

能被喜欢的人喜欢，实属三生有幸。

要么和钟爱之人携手一生，要么宁愿玉碎不愿瓦全，绝不妥协。

我倒是很佩服郭襄的洒脱和通透，既然不能和那个人长相厮守，我也绝不将就。

很多现代人反而唯唯诺诺，瞻前顾后，对感情权衡利弊，再三思量。

本来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既然妥协了就不要怨声载道。

但现实生活里却满是将就之后的心有不甘和忿忿不平。

又没有离经叛道，脱离世俗，不顾及他人眼光想法的勇气，又没有融入大环境之后的心平气和，豁然大度，这样拧巴的人生会折磨你一生。

自己从前的感情经历也是满目疮痍，令我灰心丧气了许久。

我却坚持要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人。

很多人劝我放弃，认清事实，摆正心态。

我可以孤身一人，但绝不低头。

每次想到在荆州时和我一起吃饭的那两个网友便会觉得爱情并不虚无缥缈。

他们是一对夫妻。

一对从网络游戏发展到现实生活里的夫妻。

一对异地多年，最终修成正果的夫妻。

一对从年少相遇便认定对方，到现在还腻腻歪歪，你侬我侬，没羞没臊，天天撒狗粮的夫妻。

别人对象都换了好几拨，花前月下的浪漫情史数不胜数，结婚了的都出轨多次，二婚的都努力在望了，他两还像以前一样，每晚给孩子讲完绘本故事，便分工合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搞定家务，然后一起摊歇在电脑前开始奋力厮杀。

他两说，这样的生活，他们得过到八十岁，谁都不能阻止，谁也无法阻止。

说不定以后我也能有这么一个伴侣。

别说不可能，谁知道呢？

毕竟人生还有那么长...

我照照眼前的镜子，刮掉胡茬的我真的精致不少，整个人不再萎靡不振，邋里邋遢了。

之后我一路继续北上，开着小灰风驰电掣来到了洛阳。

洛阳的名胜古迹可太多了。

武则天时期的明堂，这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女皇帝，在激荡的历史长河中，为后人留下了太多故事，独一无二的无字碑，开天辟地的科举制度，任人唯贤，一个女流之辈开创了唐朝一片盛世安康。

但她同时又各种绯闻缠身，迫害李氏子嗣，对儿女的铁血手腕，年老之后不堪入耳的情感生活，也曾放任过一些人为非作歹...

人，真的是矛盾的多面体。

就像生活，不可能全是苦，也不可能全是甜。

忆苦思甜，居安思危，才应该是人生最好的状态吧。

“洛阳之后，我就回来了，一路上其实没发生什么事，都是我自己的独角戏。”狗剩终于把他的骑行之旅说完了。

感觉什么都没说，又感觉说了很多。

“这趟出去玩，还是有意思的，出发前，我踌躇满志，郁郁寡欢，回来之后，整个人通透明朗了很多。”

我想起最近一个综艺节目，《滚烫人生》，几个曾经辉煌一时的歌手演员来了一次骑行之旅。

由任贤齐作为发起人，张震岳，郑钧等组建起来的“保鲜膜车队”，他们不拘年龄限制，要完成穿越沙漠等极限挑战。

狗剩和他们太像了，骑行之旅似乎是对当下生活的抗争和不满。

狗剩对眼下的工作感情，耿耿于怀，想来个骑行之旅，一骑解千愁。

众明星们也是想掀起一波热度，再次引起大众关注，一骑天下知。

尤其是车队名——“保鲜膜”这三个字太形象了，每个人都想青春永驻，岁月静好，世事安稳。

但岁月流逝，世事无常本就是人生常态。

工作，友情，爱情，生活，经不尽如人意，也经常让我们捉摸不透，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欣慰的是，不仅仅是你一个人这样，世人皆是如此。

连光鲜亮丽的明星也逃不过，曾经辉煌灿烂，终有一日平平无奇的结局。

重要的不是月有西沉东升，而是，在这个自然规律中，你做了什么，以及，你之后要怎么做。

可以停下来，碎碎念，悲春伤秋。

但也要尽快收拾好心态，昂首挺胸，拍拍衣间的尘土继续前行。

我收回思绪，问狗剩“你之后有什么计划？”

狗剩思索良久“emo够了，那就好好工作，好好找个对象。”

狗剩伸出黝黑的手，想看看和我的手臂差几个色度。

我一把打掉他的手，说“孺子可教。”

“跟你比，我的确黑的像煤炭”狗剩不死心，又偷偷把手伸过来。

“但是，跟这杯黑咖啡比，我就是千山暮雪。”狗剩意味深长地笑了。

的确孺子可教。

文 / 红掌拨清啵

（作者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