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元月,杜修贤接到新华社的通知,派杜修贤去中南海,跟随周恩来总理,专门负责拍摄他活动的新闻照片。

那年,杜修贤刚满33岁,已拍了16年的照片。

中南海的摄影师绝不是一般按按快门、调调焦距的摄影师,这点杜修贤很清楚。

这不仅要求摄影技术的臻熟,更多是政治上的成熟。

杜修贤到中央警卫局报到,转了组织关系。

第一次走进西花厅,也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新奇,心里绷得紧紧的。

一会儿,周恩来总理走了进来。杜修贤正站在客厅的一边。

杜修贤看见总理走上前和电影记者握手,就跨到跟前为他们拍照。

连着拍了几张,总理走过来和杜修贤握手,刚握上手他突然调过头对别的记者说:

“嗳……嗳,我和老杜握手怎么没有人照相?”

杜修贤忍不住笑了:“相机在我手里,别人照不成啊!”

总理朝另外一个记者招招手。“我和老杜再握一次手,你们给照一下。”

杜修贤高兴极了,和总理留一张单独合影,这是杜修贤梦寐以求的事情。

总理和杜修贤单独握手后,看看他,若有所思。

“嗯……我以前看见过你……面熟嘛。”

刚才那一笑驱走得紧张又跟了过来,脸热良久,舌尖上也没能弹出一个音符。

以前见过?

杜修贤脑海里迅速筛找记忆……

1945年杜修贤在延安见过周恩来,那时他从重庆回延安参加党的“七大”。

在机场上,杜修贤挤在人群里,紧张地抓着一部苏联老大哥的照相机,一会儿举起,一会儿落下,奔前跑后,忙得不亦乐乎。满以为能拍下周恩来潇洒、沉静、健美的身影。还没等从成功的幻觉中醒过来,猛然发现镜头盖没打开。

巨大的懊恼顿时像刀在胸腔里剜,剜得泪都快出来了。

怎么节骨眼儿上就出岔子呢?年少气盛颇为自负的杜修贤差点没把相机给砸了。

那次纯属摄影新手的常规错误,竟使毫无过错的苏联相机在杜修贤手里一生都黯淡无光。

那次机场上人山人海,杜修贤淹在里面,连个头顶也没有冒出来……这绝不可能算是见过。

1954年从兰州调到北京分社,后又到中央新闻组,倒是常去中南海、人民大会堂,可……那些会议和活动往往场面较大,人数也多,尽管有时镜头离总理很近,但他都在聚精会神地讲话,怎么可能会注意杜修贤这个普通记者!

然而他确实记住了杜修贤,从他确信无疑的神态可以看出。

“我能到总理身边工作,一是组织的安排,二是……是我的运气好哪!”憋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话。

总理盯了杜修贤一眼,那眼神叫杜修贤吃不准他是不是要责备杜修贤,心里不觉慌了起来。

“那哪能靠运气?工作要靠自己的努力嘛。你说是不是?老杜。”

刚才总理叫我老杜我就不自在了半天,他多大我才多大呀……

“总理,您就叫我小杜吧,这样合适些……”

不等杜修贤说完,总理摆摆手,“哎,我们都是革命同志,不分年龄大小,老杜小杜还不一样吗,没那么多规矩。”

在座的人都笑了起来,杜修贤看见总理也笑了,心才松弛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总理抬手看看表,可能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就拍拍杜修贤背着的充电器,说:

那时用的闪光灯没有干电储存功能,靠充电器供电。一个充电箱起码五六斤重,背久了还真的压肩,木涩涩的。

“总理,这些机器都不能离身,这是规定。”

“噢……规定,规定就不要违反了。你们很辛苦,要背这么多的机器。”

总理不无同情地望着几位记者,个个脖子上至少吊着两部机子,再加上碗口大的闪光灯,一副五花大绑的样子。

杜修贤告诉总理,习惯了,一点也不累。

他感叹道,到底人年轻啊。用手搔了搔自己已经开始花白的头发。

这使周恩来的魅力经久不衰,子子孙孙仰慕不止。

会见外宾后,周恩来提议大家一同到后院坐坐。

后院是周恩来和邓大姐居住、工作的地方。

院子里有几株高大的海棠树,每年4月,粉色花朵缀满枝杈,阵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壮观至极。

这天,杜修贤见到了邓大姐。她身穿深紫色的呢外套,披着雪白的纱巾,和蔼可亲地迎接我们。

我们落座后,邓大姐一一询问了大家的工作和生活情况。她听说杜修贤有两个女儿,眼瞳里跳出只有女性才会有的怜爱神情。连连说:

“女孩儿好,女孩儿好。女孩儿大了知道疼父母……女孩儿好。”

看得出来,这个庭院缺少孩子的笑声。邓大姐是多么喜欢孩子!我们这些工作人员的孩子,几乎都到总理和邓大姐家里玩过,有时,邓大姐主动打电话让把孩子带过来玩玩。

十多年,杜修贤拍过不少总理、邓大姐和孩子在一起的开心镜头。

杜修贤离开西花厅后院时,邓大姐嘱咐杜修贤:“老杜,有时间带女儿们来玩玩,啊,一定带她们来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