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宋朝原本是一个颇为强势的政权,其缔造者刘裕被称为皇帝中的皇帝。东晋末年,时任太尉的刘裕曾成功组织了一次北伐,将盘踞山东的南燕和关中的后秦政权一举荡平。这是自西晋以来唯一成功的一次北伐,而此次北伐之所以得以成功,很大程度上是拜这位彼时天下第一将所赐。
本来此次北伐可以走得更远,取得更大的成就,甚至一统天下,可是由于这位第一将的陨落,从而使得此次北伐前功尽失,并使得此后的刘宋朝彻底沦为一个局促江南一隅的弱势政权,由刘宋变为了南宋。这位第一将是谁?他真有那么神奇吗?
他就是北海郡剧县人、生于长安的王镇恶。史称,王镇恶出生于农历五月初五。或许因屈原死于此日,所以我们的古人便固执地认为,五月初五是个很不吉利的日子,并把此日所生的孩子视为妖孽。王镇恶出生后,深受传统习俗影响的父母惶恐不安,欲将其送人,以免克亲方族。可是,王镇恶的祖父时为前秦丞相的王猛却不这么看,不仅未将镇恶视为异类,反而认为:“此非常儿,昔孟尝君恶月生而相齐(孟尝君,战国时四大公子,生于五月初五,曾任齐国宰相),是儿亦将兴吾门也。”于是,王猛反其道而行之,“顶风而上”,索性给孩子起名为“镇恶”。
就在镇恶“镇恶”了十三年之后,风云突变。公元386年,在淝水之战中一败涂地的前秦王朝在内外交困中,土崩瓦解,北方四分五裂,再现人道主义灾难。曾经显赫一时的王家,也“一夜回到解放前”,王镇恶的幸福日子就此打住,并与当时众多汉族百姓一样沦为了难民,成为丐帮的一员。当王镇恶跟随家人一路流浪乞讨至渑池时,镇恶遇到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贵人——李方。
李方困顿时曾被镇恶祖父王猛温暖过,因此对王猛一直心存感念,今见王家落难,遂涌泉相报收留并善待王家。镇恶自然是感激不尽。一次,镇恶拍着瘦骨嶙峋的胸脯,大言不惭地对李方言道:“若遭遇英雄主,要取万户侯,当厚相报。”李方龇牙笑道:“您是丞相之孙,人才如此,何患不富贵?至时愿见用为本县令足矣。”能给个渑池县令干干,我就谢天谢地了。
又过了几年,王镇恶的叔父王曜“弃暗投明”,渡河南下,归顺了东晋,被朝廷安排在荆州府中任事。不久,镇恶步叔叔的后尘,也南下来到荆州。在荆期间,生活无虞的王镇恶重拾已被冷落了多年的书本,开始了自己的“大学”生活。学习中,镇恶本着急用先学的原则,重点研习了诸如《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六韬》等兵法经典。镇恶本就不笨,再加之幼年打下的童子功,四五年后便才名出圈。
所谓机会从来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公元409年(东晋义熙五年)三月,时为东晋太尉的刘裕受命北伐南燕。战前,有人向刘裕推荐了王镇恶。刘裕与镇恶只交谈了半个时辰,就“甚异焉”。第二天,便破格提拔其“为青州治中从事史,行参中军太尉军事,署前部贼曹”。从此,王镇恶便跟定了刘裕,开始了自己波澜壮阔的“革命”生涯,并在此后北伐南燕和镇压卢循的战斗中一鸣惊人。战后,镇恶因功被封为博陆县五等子。
随着南燕和卢循的被灭,刘裕的名声和影响日隆,这不仅引起了朝廷的猜忌,也招致了东晋另一位野心家权臣刘毅的羡慕嫉妒恨。
公元412年(义熙八年)九月初,镇守江陵的刘毅以自己染病为由,上书朝廷,请调其堂弟时为兖州刺史的刘藩辅佐自己,维持大局,共克时艰。时任太尉、把持朝政的刘裕将计就计,在刘藩奉诏进京交接时,将其诛杀。处死刘藩后不几天,刘裕即亲率大军杀向了江陵。刘裕命王镇恶率领部队乘百余条战船为先锋,先行先发。镇恶领命后,遂打着刘藩西上的旗号,溯流而上,日夜兼程,仅用短短四天时间即率军抵达距江陵城二十里的豫章口。
第二天一大早,镇恶将百余条战船集结一起,又在每船竖起六七面旗帜,每面旗下置放一牛皮战鼓,并交代留船士兵:“时辰过半,即可连续擂鼓。”随后,王镇恶又遣人将江边刘毅所泊的战船付之一炬。布置停当,遂率军扑向江陵城。
当镇恶率军行至距江陵城不到五里时,突遇刘毅派出的一支巡逻小队,队主见镇恶大军滚滚而来,且携带着冲车、云梯等攻城器械和强弩重弓,又见江边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鼓声震天,情知不妙,遂吆喝队友扭头就跑,镇恶哪里肯放,紧追不舍,并就势尾随进城。刘毅及其城内驻军只听见几声呼号之声,尚未醒过神来,就做了刀下之鬼。直到江陵平定第二十天后,刘裕才率领大军姗姗而来。
公元416年(义熙十二年)正月,雄踞北方的后秦国皇帝姚兴手痒难耐,又故伎重演,熟门熟路地闯进了东晋治下的雍州,欲下山摘桃,结果却遭到了雍州刺史赵伦之的痛击。姚兴兵败回撤后不久,即翘了辫子,姚兴的长子姚泓接棒,姚泓诸弟不服,为了争夺皇位大打出手。当年六月,与后秦接壤的胡夏国国王赫连勃勃见有机可乘,遂趁火打劫,对后秦动手动刀。一时间,后秦内忧外患,国力锐减。
当年八月,刘裕审时度势,决定兴兵北伐后秦。凭借着不俗的实力和骄人的战绩,王镇恶又一次被刘裕相中,再次成为打头阵的前锋。
接到命令后,只准备了三天,“王先锋”即率领一支两万人的队伍急急上路。一路上,镇恶军所向披靡,犹如风卷残云,秋风扫落叶,一口气连克漆丘、项城、新蔡、许昌、颍川、成皋、阳城、荥阳等城,半月后即兵临洛阳城下。后秦皇帝姚泓直到此时,方才如梦初醒,连忙派出两万大军驰援洛阳。王镇恶得报后,分军一半埋伏于后秦援军必经之路,只三拳两脚便将后秦两万援军全部报销。陷入困境的洛阳守军见救援无望,不得已,只好举城投降。随后,镇恶又马不停蹄,乘胜将渑池一举拿下。当天,镇恶即亲自赴李方家中,在拜见其母和奉金献银的同时,当场兑现自己当初许下的诺言,直接官宣李方为渑池令。
来年(417年)正月,刘裕率大军开进洛阳,欲与镇恶合兵一起,重拳出击,对后秦实施致命一击。可是哪知镇恶却自作主张,孤军深入,兵发潼关。
镇守潼关的后秦大将姚绍自知不是镇恶的对手,遂高挂免战牌,深沟高垒,闭关自守。镇恶用计引诱姚绍军出关,当即消灭姚军三千。正待镇恶欲率军攻关时,姚泓派来的五万大军恰好驰援而来。镇恶只好屯兵待援。
八月中旬,刘裕大军开至潼关,镇恶主动请缨,请求带领水师从黄河入渭水,出其不意,直逼长安,刘裕当即点头。当晚,镇恶便乘夜带领水师下水,扬帆前行,兵发长安。把守泾上的后秦镇北将军姚强得报后,当即回师长安。镇恶抓住战机,通过闪电战,一举击溃姚强,并顺势进至渭桥。
八月二十三日,镇恶令“将士食毕,便弃船登岸”。彼时正值夏季,渭水湍急,倏忽间,船舰即被洪流冲走。此时长安城内尚有四五万后秦精兵,面对强敌,镇恶毫不畏惧,他一手执剑,一手指着长安城门,面对众位将士,慷慨陈词:“此是长安城北门外,我们现在离家万里,而舫乘衣粮,尽数冲走,唯有死战,可立大功!”说完,遂大喊一声,转身挺剑,杀向敌营。众军士见镇恶一马当先,“莫不腾踊争先”。“泓众一时奔溃,即陷长安城”。当天,后秦皇帝姚泓即携妻带子举手投降,兴风作浪三十四年的后秦就此灭亡。此时长安城内尚有六万余户,镇恶一边宣扬国恩,一边抚慰民心,“百姓安堵”。
几日后,镇恶又率部迎刘裕大军于灞上。刘裕抚着镇恶的肩膀,满脸堆笑地赞扬道:“成吾霸业者,真卿也!”王镇恶拱手一拜:“此明公之威,诸将之力,镇恶何功之有!”
战后论功行赏,镇恶进号征虏将军。当年十一月,刘裕心腹——留守江南的刘穆之病故,朝中空虚。原本欲乘胜收拾西夏和北魏、进而一统天下的刘裕担忧司马氏死灰复燃,再加之晋军将士久战思归,遂决定率军东反。行前,刘裕留次子年仅十二岁的刘义真挂名为安西将军、镇守长安。同时又特意安排王镇恶以征虏将军,领安西司马、冯翊太守,主持西北大局。
镇恶的祖父王猛曾担任前秦丞相多年,且深得人心,再加之见镇恶屡立大功,因此,留守长安的东晋诸将皆对镇恶心有忌惮,担忧镇恶坐地起号,另立“中央”。
十二月,刘裕率军东返。时为西夏国王的赫连勃勃见有机可乘,遂率军攻打长安。镇恶当即令沈田子率军御敌,可是,哪知田子居然畏葸不前,一边率军后撤,一边派人回长安请求镇恶派兵增援。镇恶对田子的所作所为颇为不满,并当着田子使者之面,指责了田子几句。使者回军后,将镇恶所言和盘端于田子。田子闻听此言,“是益激怒”。
第二天,镇恶亲率援军与田子合兵一起,反击夏军,只三两个会回,便将夏军打得落花流水。
来年正月十五,怀恨在心的田子心生一计,特地派员邀请镇恶到自己营中喝酒赏月,酒至半酣,田子以商讨机密为由,摒除左右,将镇恶请至内室。当镇恶一只脚刚迈进门内,田子事先安排于室内的四五个心腹,一拥而上,挥刀猛砍,镇恶应声倒地。一代名将、时年四十六岁的王镇恶就此半空陨落。镇恶一死,赫连勃勃卷土重来,并很快便将长安一举拿下,关中得而复失。一次成功的北伐再次付诸东流。
历史不容假设,但历史可令人思。倘若刘裕不东返,倘若镇恶不死,而是乘胜前进,以刘裕的雄才大略和镇恶的能征善战,彼时尚处于襁褓中的胡夏和尚未形成气候的北魏政权大概率会被灭之或覆之。果真如此,东晋将变西晋,刘宋也将变为北宋。而天下也将提前二百多年迎来统一。
镇恶被害的噩耗传到建邺后,刘裕后悔不迭,当即上疏皇帝司马德宗追赠王镇恶为左将军、青州刺史。公元420年,也即刘裕代晋自立后的当年,又追封王镇恶为龙阳县侯,谥壮侯。于是,王镇恶也便由晋将变为宋侯。
公元421年,刘裕欲再次兴兵北伐,可是此时已无将可用,再加之此时的北方已成长出来了一个更为强大和恐怖的对手——北魏。刘裕尝试再三,只得作罢。
公元422年,刘宋的缔造者刘裕一命呜呼。从此,刘宋一朝再也无力与“五胡”争锋,再也不敢轻易言战或北伐,且地盘一再被“五胡”所蚕食和压缩,刘宋也如后来被金人吊打碾压受尽欺凌的南宋小朝廷一样,彻底沦为了偏安东南一隅的小号政权。
参考文献:沈约《宋书》、司马光《资治通鉴》、吕思勉《两晋南北朝史》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丛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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