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天早上，算命张给我打电话：“兄弟，今天有时间没？能跟我出去一趟么？”我问：“哥，几点走？”算命张说：“早去早回。”
我开车到算命张的小区外，他已经早在那里等着了，脚边放了两箱奶。“哥，去哪里？”算命张说：“今天早上，妹夫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他妹妹家看看风水。就我姐家前面那个村。”
路上，算命张告诉我，他妹夫妹妹家，连续发生了几次事，先是他家老太太摔倒，腿骨折了，接着是他家老爷子生病住院。“刚消停了不长时间，我妹妹她小姑子又摔倒流产了。”
我说：“咋这么多倒霉事都凑一块了？”“可不，妹夫说，他妹夫怀疑是家里风水有问题，听人说我会看风水，便给我妹夫打电话，让我去看看风水。”
风水
主人家姓史，我们到史家院门口时，小史早就等在那里。小伙子也就三十左右，人长得挺帅，就是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皱巴巴的。看到我们，小史热情地把我们迎进院。
一进院门，算命张就皱起了眉头。院子里到处都是沙子和砖石，看样子放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小心翼翼地踩着沙子往里走，脚下踩着个硬东西，打了个滑，差点摔倒。我低头一看，沙子里一块石头露了出来。
正房是三间低矮的土房，老房子窗户很小，屋子里光线很暗。堂屋跟卧室没有间隔，老式的火炕上，史老爷子脸朝里睡着了。老太太腿上打着石膏坐在炕上。算命张进门叫了声：“叔、婶。”把两箱牛奶放到堂屋地上。
老太太笑着说：“他哥来了，你看你花啥钱啊，快坐下喝口水歇歇。”
算命张说：“婶，我先看看，再跟您和大叔说话。”说着满屋子转了转。小史跟媳妇住着两间偏房，本来躺着休息，看我们进屋赶紧坐起来打招呼：“来了哥。”算命张说：“妹子，你歇着，我转转看看。”
或许是因为家里病人多，没人收拾，房子一间间不少，就是每间房子都凌乱不堪，给人一种乱糟糟的感觉，好像进了收破烂的废品站。算命张一边看，一边皱眉头摇头。
转到靠街的院墙处，算命张站住了。我顺着他的眼光一看，院墙上竟然开了个窗户。第一次看到院墙上开窗户的，我走过去瞧了瞧，隔着玻璃，清楚地看到大街上走过的人车。
我回头看着算命张说：“这倒好，不用出院，就能看到大街上的事了。”算命张没说话，只是一脸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转完，算命张说，家里有好几处风水禁忌。他指了指四周，说：“房子戒高出周围房子，但也戒四面高，自己房子低洼。你看看你的左右邻居，房子都是新盖的，比你家高出一大截，这是风水中的双欺主。”
小史问：“啥叫双欺主？”算命张说：“就是左右房子高于你家。风水书上说：房屋若见双欺主，财产尽了主痛苦，两年之中有病人，五年之内伤家主。”
小史挠了挠头问：“哥，这是啥意思？”算命张解释说，如果自家左右邻居的房子都高过自家房子，家里留不住财，而且主人家也容易生灾难。两年之中可能有人生病，五年之内可能有人去世。
小史听了这话，就要去找两边邻居。算命张拦着他说：“这事你也不能怪邻居，他们盖新房子，不可能还盖得跟旧房子一样矮。我看院子里这么多砖石，放了很长时间的样子，这是打算盖房子，怎么又停了？”
小史说：“哥，这事别提了，三年前，本来想盖房子，砖石沙都准备好，马上要盖了，我妈生病住院了。花了不少钱，当时我嫌工作累，刚辞职不久，家里没钱，建房子这事就搁下了。”
算命张不解地问：“这一搁就是三年？”小史不好意思地说：“这三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不是钱太少，就是上夜班，要不就是离家远……”算命张看了小史一眼，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
算命张叹了口气说：“家里久放砖石，在风水学里也是大忌。堆放一年以上，易招阴气，会使家中损财，或者人员伤亡。家中孕妇容易流产，堆放三年以上，家中人员容易生病。”
“还有这个。”算命张指了指围墙上的窗户，接着说：“这叫泄气窗。风水中说会泄漏好运，容易破财，或给家人招来祸事。”
小史说：“哥，这些是我不懂，你说应该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算命张指了指墙上的小窗，说：“这个好办，堵上就行。房子还是赶紧翻盖吧，反正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拉点饥荒慢慢还。”
算命张跟小史的父母聊了一会，又去看了看小史的媳妇，便跟史家告辞。小史和父母一再挽留我们吃饭，算命张推说有事，我们便告辞出来。
风水和现实
坐在车上，算命张好久不说话。我问：“哥，你说的那些风水禁忌，真有那么神秘？”算命张看了我一眼，说：“兄弟，其实很多东西，只是以风水的方式说出来。”
算命张说，围墙上留窗户，是不可取的。你想啊，你能从窗户看到外边，外边也能看到里边。里面有啥东西外边人看得一清二楚，让别有用心的人看了，损财招祸那都是有可能的。
仔细琢磨算命张的话，真的有道理，古人讲究财不外露，现在也是如此，同样的事情，普通人和别有用心地看到，结果肯定不一样。
我又问：“那双欺主和家里不能长久放建筑材料，也是真的？”算命张点了点头，给我开始解析。
他说，两边房子高，采光和来风都不好，最主要的还是，两边建房子，地基都相应垫高了，中间地势洼，夏天雨水集在低洼处，排不出去，时间久了潮湿发霉，对人身体不好。人生病治疗，这不就是个伤财的事么。
“哎，哥，你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算命张说：“这都是老祖宗们积攒的经验。”他接着说，他跟小史母亲和媳妇聊过，她们两个，都是因为院子里堆着很多砖石，磕碰出的事儿。
算命张说：“本来，院子里乱，就容易发生磕磕绊绊的事。尤其是老人、小孩和孕妇，脚底下本来就没根，磕碰绊倒，都是可能发生的，这就是老人们说的，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风水也好的原因。”
算命张叹了口气说：“从古至今，勤奋一直被当作改变命运的主要原因。懒惰靠运气，毕竟是极少数人。你看小史身强力壮，也不出去打工赚钱，等以后有了孩子，两个老人带不了，媳妇就得在家带孩子。他不出去干活，坐吃山空，日子能过得好？”
算命张沉默一会，拿出电话，拨了个号。对那边说：“小玲，我刚从小史家出来。他院子里到处是砖石，建筑材料。你跟妹夫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拿出点积蓄，先让他把房子修起来。”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啥，算命张接着说：“我跟他说了，他也想拉点饥荒先把房子修起来。大部分材料都备好了，只剩水泥和手工费了。哎，妹夫就这一个妹妹，能帮就帮趁点。”
放下电话，算命张告诉我，给他妹妹打的。妹妹说，以前就说借他钱，先把房子修起来。小史不乐意欠债，说等有钱了再修。这一等，好几年就下来了。
“小玲说跟妹夫商量下，借着看风水这个缘由，先让小史把房子翻盖了再说。”
后续
几个月后，我都把这事忘了。那天，有位打鱼的亲戚，送了些鲫鱼给我。媳妇让我给算命张送点过去。我给算命张打电话，问他嫂子在不在家，他说，他们两个都在小史家，晚上才能回家。
没办法，我只好养在水桶里。晚上再给算命张送去。媳妇说，好长时间也没跟嫂子见面了，晚上一块过去找他们。
一进算命张家，感觉气氛跟往常不一样。我看看算命张，又看了看嫂子，明显两个人是吵架了。
“这是咋了？”我问。算命张叹了口气，说：“唉，还不是因为小史家房子的事。”算命张媳妇没好气地说：“让你多嘴，这下把小玲两口子给坑了。”
原来，白天算命张两口子不在家，是小史搬新房温锅。（乔迁之喜，请客，俗称温锅。）他嘱咐大舅哥，一定要把算命张请去。算命张也替小史高兴，跟媳妇带上五百贺喜钱，高高兴兴去吃酒。
小史宴请的都是自己的亲戚，为了省钱，在家里做的。小玲两口子知道妹妹家困难，买了很多熟食和酒水，可以说，大家吃的喝的，基本都是小玲两口子带过去的。
本来大家都很高兴，可后来因为小史说的话，让算命张两口子心里很不痛快。
小史喝得有点醉，他给小玲两口子各倒了一杯酒，说：“我敬大哥和嫂子一杯，没有你们帮我，房子盖不起来。”算命张听小史这么说，心里很欣慰。可接下来的事，却让算命张两口子坐不住了。
饭吃到最后，大部分亲戚都走了，只剩算命张和妹夫、小史两口子这一桌。小史喝得有点醉了，他对小玲说：“嫂子，你也看到我家情况了，欠你的钱是还不了了。”
小史醉醺醺地说：“你跟我哥条件好，不缺这十万块，你们帮我们的情分，我们记着，钱就别指望还了。”
媳妇一听小史这么说，赶紧扒拉了他一下。对小玲说：“嫂子，你别在意，他喝醉了。你跟我哥攒钱也不容易，能一下子借我们这么多，我就非常感激了。钱我们一定会还，只是要晚点还了。”小玲笑了笑说：“没事。”
回来的路上，算命张的妹夫一声没吭。到了县城，非要算命张两口子去他家吃饭。他让小玲出去买点熟食，自己在家陪着算命张两口子喝茶。
小玲出去后，算命张的妹夫叹了口气，对算命张说：“哥，说句实话，小玲是真好。打算借钱给我妹夫时，我是只想给他五万的。我比谁都知道我那妹夫的德行，懒惰成性，还不讲一点诚信。也不知道，当初他是用了什么迷魂汤，把我妹妹骗得团团转的。”
算命张的妹夫说，那十万块钱，是家里这几年所有的积蓄。“哥，我这房贷刚还上没几年，儿子大学毕业，也面临着找工作，成家了。我跟小玲心思，攒几年给儿子攒个首付。”
算命张的妹夫说，当时他只想借妹夫五万，他知道那五万指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可小玲告诉他，没有十万，妹妹家房子即便盖起来，里边整不好，还是住不进去。
小玲对他说：“我也知道，这钱十之八九会打水漂，但是不借，他小姑姑这辈子也住不进新房子里去。咱们跟她也就这辈子的缘分，别说你，就是我看着她过的日子，都心疼。钱爱还不还，随他吧，我不想妹妹一直住在小黑屋里了。”
“哥，是你兄弟无能，赚不来大钱，尽让小玲这么好的女人，跟我受罪。”算命张的妹夫哽咽着说。
从妹夫家出来，算命张的媳妇，埋怨算命张：“你要有钱你借给他，你这不是坑小玲两口子么？你没看到小玲两口子过的啥日子？啥都舍不得买。这死丫头倒挺大方，十万块漂了，还搭上千把块给人请客。”
跟我们说完事情经过，算命张也叹了口气说：“我只以为小史也就人懒点，没想到人品也差点。”算命张媳妇瞥了下嘴：“那是差一点么？都差八千里了。”
“看不清啥人你就撺掇，能的你，以后烟跟酒你别粘了，跟小玲两口子一块给我外甥攒首付。还有，以后不要管闲事。再管闲事，把你卖了！”算命张媳妇说完，起身，非要去洗水果给我们吃。
媳妇不让，跟着算命张媳妇跑进厨房。我指了指嫂子，对算命张伸出大拇指。算命张叹了口气，说：“你嫂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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