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年间,浙江有一户人家,姓王,家境不错,生有一女,名叫玉环。
玉环从小聪明伶俐,五六岁时便能识字读书。父母见她如此,索性找个机会把她送到学堂里面去读书。
学堂里有一个男生,姓李,名叫孝德,长得俊雅,而且天资聪明,与玉环一男一女,是学堂里最出色的两名学生。
当时学堂里就有同学取笑他们:你们两个这么聪明,又是同年所生,将来正好做一对夫妻。
玉环与孝德虽然嘴上反对,但是在心里暗自相认,两下相爱。
玉环大约在学堂里读了两年,后来渐渐长大,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就不好在学堂里待了。
(一)
玉环十六岁的那年,父母便想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但玉环只要听说有人提亲,便紧锁房门,哭哭啼啼,连饭都不肯吃。
父母见她这样,心疼闺女,便问她是不是已经心有所许,但玉环害羞,只是闭嘴不说。最后父母答应她,只要她肯把那个心上人说出来,便把她嫁给那个男子。
玉环这才说道:李家的孝德,与我同岁,我们上学的时候,就已经互相许下了,你们若是不答应,我就是死了,也不嫁给别人!
父母听后,心想:李家的儿子虽然一表人才,但是家道贫穷,岂能把女儿嫁给他去受苦?
但是玉环非他不嫁,一哭二闹三上吊,父母恐怕她出什么意外,也不敢再难为她。
玉环父母只好找媒婆去李家提亲,李家父母听说后,说道:我家这么贫穷,怎么能配得上人家!
媒婆说:现在这个不是问题,关键是人家玉环非你家孝德不嫁,正在家里闹呢!玉环的父母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她,特意委托我来求亲。
李家父母一听,来了精神,说道:若论我家孝德的才貌,与玉环相配,也不委屈她,只不过家里实在太穷,下不起聘礼啊!
媒婆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下不下得起聘礼,就看王家怎么说了。
媒婆赶紧去向玉环父母复命,说道:孝德父母同意这门亲事,只是家里没有钱下聘礼。
玉环父母早就料到这个结果,说道:
婚姻论财,夷虏之道。只要女婿人好,钱不钱的无所谓。只是有一件事,既然他们家里穷,我们却不想让玉环嫁过去受罪,除非把孝德招过来,做个赘婿。
媒婆又到孝德家里去说,孝德父母听说一分钱都不用出,哪里还有什么同意不同意,高高兴兴的把亲事定了下来。
就这样,孝德和玉环就成了亲,一切婚宴花销全部由王家支出,正应了那句话:入赘女婿只带着一张卵袋进门。
新婚夫妇二人,入了洞房,不胜欣喜,婚后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可惜好景不长,过了还不到一年,正值元朝大乱,反叛四起,浙江一带皆被反贼占领。
叛军里面有一位孙将军,是开路先锋,他把领兵打仗放在其次,所到之处第一要务就是掳掠美女。
到了县城,听说玉环有些姿色,便率领一帮兵丁把她劫走了。王家的人此时只顾自己性命,没人敢上前去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玉环被抓走。
孝德哭得死去活来,想循着踪迹去找玉环,可无奈兵荒马乱的也没个头绪,只好在家里过苦日子。
过了几年,战乱稳定了,贼兵和朝廷达成了共识,各自为政,互不相扰。
孝德思念玉环,便收拾了包裹,带上盘缠,对岳父岳母说道:我要出去寻找玉环,若是找不到她,我誓不回家。说完,含泪拜别。
孝德一路风餐露宿,吃尽了苦头,终于打听到当年那个孙将军在绍兴驻守,可是等孝德赶过去后,人们又说他已经转到湖州去了,孝德没有办法,只好再去湖州。
孝德就这样在各地奔来奔去,白白费了两个年头,始终都没有见到玉环一面,但是他没有放弃,可见人间确实有真情在。
(二)
费尽千辛万苦,孝德终于来到湖州,听说孙将军正在此地。孝德找到府上,见孙府气派非凡,孝德在门口晃来晃去,只是不敢进去。
这时有一个看门的老苍头过来,问道:后生,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难道是奸细不成?若是让将军知道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孝德连忙拜道:前些年,乱世时节,我有一个妹妹失散了,听说流落到贵府上,所以不远千里,找到这个地方,希望能与她见上一面。但是我也不敢确定,所以想找个人先核实一下,幸好遇到了您!
老头儿问:你妹妹叫什么?多大年纪了?你都报上来,我去帮你查一查,然后告诉你!
孝德没有说自己的真实姓名,只报了玉环的姓名,说道:我妹妹失散的时候刚好十七岁,现在算起来,应该有二十四岁了。
老苍头说:我们府上还真有一个小娘子,叫王玉环,今年正好二十四岁,能写会画,待人周全。我家将军特别宠爱她,照你这么一说,应该是她,那你便是舅爷了。你先在外面坐一会儿,我这就进去报告将军。
且说当年玉环被孙将军掳去后,整天哭哭啼啼,寻死觅活,不肯顺从。孙将军吓唬她:你若是从我,我便不去为难你一家老小,若是你不听话,我让你家一个不留!
玉环害怕连累家里,只好勉强顺从。后来,孙将军见她读书识字、聪明伶俐,便把她当成宝贝一样,只要是玉环想要的东西、想干的事情,没有她办不到的。
玉环每日强颜欢笑,其实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丈夫,心想:总会有一个相会的日子。可是她没有想到,这次相会,竟然相隔了七年。
孙将军知道有人来找玉环,便问她:你家里有个哥哥吗?
玉环脑筋转得很快,心想:我哪里有什么哥哥,肯定是丈夫找到这里了,只是不好明说。
于是赶紧说道:我有一个哥哥,已经多年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只有问了他的名字才知道。
老苍头说:那名男子自称王孝德。
玉环一听“孝德”二字,差点没流下泪来,知道肯定是丈夫找过来了。说道:他正是我的哥哥,我要见一见他。
孙将军说:待我先出去见他,然后再带他来见你!
孙将军也不是吃素的,怕有人来冒认,自己先出去审问一番,但是没有发现一丝破绽,而且发现孝德举止不凡,笑道:舅舅请起,你妹妹现在挺好的,马上就出来见你!
玉环与孝德见面后,碍于孙将军在场,不好上前相认,只能将错就错,一个叫“妹妹”,一个喊“哥哥”。
此时的孙将军,就像一个一千瓦的大灯泡,闪闪发亮,弄得夫妻二人一肚子苦水,无处诉说。两人只好象征性地问问父母家人的情况,彼此心照不宣,有泪也只能咽到肚子里。
幸好这个孙将军是一介武夫,没有发现其中的破绽,而且还把孝德认成了小舅子,对他说道:兄弟既然远道而来,就先在我这里歇几天,然后我再给你安排。然后吩咐左右给他换上新衣服,安排他先住下。
孝德一看让自己住在家里,心里特别高兴,他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能够与妻子相通,见孙将军做出这样的安排,便欣然答应了。
第二天,有人来请孝德,说是孙将军召见。
孙将军问道:你妹妹知书达理,不知道你怎么样?
孝德说:我也一直在读书,只是未考取功名而已。
孙将军一听,面露笑容,说道:不瞒兄弟说,我生逢乱世,没读过几年书,就知道打打杀杀,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可是吧,这一天忙里忙外的,应酬特别多,也没有一个得力的人帮我打理,今天幸好你来了,你就在这里帮我打打下手,怎么样?当然,我只是这么考虑,希望你不要嫌弃!
孝德本来就想留下,说道:只怕小弟浅薄,达不到将军的要求,我尽力便是!
孙将军听后大喜,赶紧给他安排了一些事情,孝德处理得头头是道,孙将军非常满意,从此便把孝德当成上宾来看待。
孝德特别精于世故,在将军家里低调做人,待人接物非常周到,家里上下都非常喜欢他。孙将军更是觉着自己没有看错人。
虽说是在将军家里住下,但毕竟内外有别,孝德与玉环只见过最初那一面。
世上的男女之情,如果不见还好,但只要见上一面,那每天心里都像猫抓的一样!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孝德也不知道玉环有没有变心,所以心里非常煎熬,不觉间几个月便过去了。
(三)
秋天到了,孝德思念玉环的心思更重,有感而发,便把思念之情都写在一张纸上,但苦于没有办法送给玉环。
天气转凉,孝德正要添加衣物的时候,忽然生出一个计策,他将一件布袍的领线拆开,将情书塞到里面,依旧缝好,然后对房中侍奉的小厮说道:
天气冷了,我身上衣服单薄。我的这件布袍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你把他拿到里面去,交给我的妹妹,让他替我拆洗一下,然后再拿回来给我穿。然后,赏了小厮几个铜板。
小厮高兴,飞快地把衣服拿到里边,对玉环说:外边的王官人让我把衣服送过来,让你给他收拾收拾。
玉环知道是丈夫送进来的,其中必有缘故。便告诉他:先放在这里吧,你明天再来取。
玉环见了衣服,睹物思人,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想道:丈夫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这是第一次拿衣服给我,肯定不是让我拆洗这么简单。
然后便在衣服上面认真的翻看,刚摸到衣领,便发现了蹊跷,拆开一看,见里面塞着一张纸条,玉环打开纸条,反复读了许多遍,低声哭道:我的亲夫啊,你怎么明白我的心事啊!
于是把布袍洗好,也写了一张纸条,原样地缝在衣领里面。
孝德拿到衣服后,拆开衣领便发现了里面的回信,这才知道玉环也是情非得已,但是两人近在咫尺,却一直无法相见。
孝德思念之情越来越重,后来竟然茶饭不思,一病不起。孙将军着了急,赶紧请人医治,但心病须还要靠心药医,所以他的病情一日重似一日。
玉环在里面听说孝德生病后,心如刀割,只好请求将军,让她到书房里去看望哥哥。
将军见孝德病情越来越重,也不好阻拦,便答应了。玉环于是来到书房,这是两人的第二次相见。
可怜孝德躺在床上,已经气若游丝,动弹不得,玉环见后,伤心欲绝,低声叫道:哥哥,妹妹过来看你了!说完,泪如泉涌。
孝德听到声音,见是玉环来了,长叹一声道:妹妹,我不行了!难得你能来见我一面,我能死在你的怀里,也就可以瞑目了。
玉环还想再说几句,只见孝德的头忽然歪了过去,可惜一对情侣,就这样阴阳两隔。玉环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
将军知道此事后,既可怜孝德,又怕哭坏了玉环,赶紧让人把孝德入殓,在南山脚下找了一个平坦的地方,把他安葬了。
玉环对将军说,自己要亲自去送殡,将军觉得这是人之常情。
玉环一直看到棺材入土,几次哭得背过气去。从此之后,玉环便有些精神恍惚、坐卧不宁,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将军多方求人医治,但玉环一心向死,根本不配合治疗。
过了两个月,玉环把将军请进房来,含着眼泪对他说道:
我自从十七岁跟了将军,现在已经八年,眼前除了你,没有一个亲人。好不容易找到我的哥哥,可是现在又死了,我现在也活不成了,有一个请求,请将军一定答应我。
孙将军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玉环说:等我死后,请您把我的尸骨埋在哥哥旁边,让我们兄妹相依,免得做了他乡野鬼!我在九泉之下,也感念将军的大恩大德!
将军听后,非常悲伤,好言劝慰她要养好身子,但玉环几次昏死过去,最后一次昏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玉环死后,将军按照她的遗言,把她安葬在孝德的坟旁,可怜孝德、玉环二人,生前不能同寝,幸亏假认兄妹,死后倒是可以葬在一处了。
又过了几年,玉环父母家里有一位老仆,偶然来到湖州做生意,路过南山脚下、玉环夫妻安葬的地方,忽然看见有一所大房子,红门朱户,门前有一男一女在那里坐着闲聊,走近前一看,正是多年不见的孝德与玉环。
老仆连忙上去打招呼,玉环夫妇与他相认。
玉环开口问老仆家里父母的情况,老仆一一回答。仆人又问:娘子与郎君离开家乡这么多年,为何却在这里安家了?
玉环说:兵乱时节,我被孙将军掳掠到这里,后来孝德来找我,将军好意把我归还给孝德,所以我们便住在此地了。
仆人说:如今我就要回老家,娘子可写一封家书,我帮你带回去,省得父母不知道你们的下落,整天在家里牵肠挂肚。
玉环说:如此最好。
便进去写了家书,还请仆人吃了晚饭,在家里歇了一夜才走。
且说玉环的父母,很长时间没有女儿、女婿的音信,以为她们都已经死了。忽然有老仆把家书带回来,说在湖州见到他们了,真是喜从天降,赶紧让全家人一起出来,看这封书信。
玉环在信里尽述思念父母之情,说自己与孝德在那里过得很好,还请父母到他们那里去看一看。
父母大喜,问那老仆:你还记得那个住处吗?
老仆说:好大的房子,我还在里面住了一夜,怎么能不记得?
玉环的父亲说:既然如此,那我跟你到湖州去走一趟,正好去看望一下他们夫妻。
当下,玉环父亲便收拾东西,带上盘缠,同那个仆人直奔湖州。
(四)
经过几天的奔波,老仆一行几人到了那座山脚下,老仆看着自己曾经留宿的地方,说了声:奇怪!这里哪有什么大房子,连一间破屋都没有!周围野草丛生,只见密林深处只有两座孤坟相连。
玉环的父亲问道:你是不是记错了!
老仆说:上次分明是在这里,他们给我吃的是湖州香米饭,还有本地的土酒、鲫鱼,我真真切切地在这里住了一夜。怎么会记错呢?
正在他们疑惑的时候,一位老僧走了过来。
老仆上前打了个招呼,问道:师父,之前我在这里见到一所大房子,有一位李官人和王娘子在里边居住,为何现在却不见了?
老僧说道:此处乃是孙将军安葬孝德与玉环兄妹二人的坟墓,哪里有什么大房子?你是见鬼了吧!
玉环父亲说道:我这里还有小女写的家书,所以才来这里相见。现在家书还在,怎么能说是见鬼呢?
玉环父亲赶紧掏出家书,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张白纸,这才意识到可能真是遇见鬼了,这里正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坟墓。
于是问老僧道:你刚才说的孙将军在哪里,我想去找他问个详细。
老僧说:孙将军是叛军将领,已经被天朝诛灭,现在连骨头都不知道落在哪里了,你让我去哪里找?
玉环父亲听后,知道女儿女婿已死,当场放声痛哭,对着坟墓哭道:
我的儿啊,你用一封家书把我骗到这里,就是想再见我们一面。现在我们到了这里,你们却躲得无影无踪,让我们去哪里找啊!你们若在天有灵,千万要让我们见上一面,也算了却我的一桩心事!
老僧见他们哭得伤心,说道:施主不必悲伤,先到我的僧舍住上一晚,待老僧想个办法,让他们与你见上一面,怎么样?
玉环父亲说道:若是如此,还请老师父指点!
然后,便同老仆随着那位老僧,走了约有一里路,到了他的僧舍中,安顿好之后,那位老僧便去坐禅了。
玉环父亲进了禅房,正准备上床休息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只见一对年轻夫妻站在外面,仔细一端详,正是玉环与孝德。
夫妻二人跪倒在地,不断抽泣,竟然说不出话来。玉环父亲也抹着眼泪,抚摸着玉环说道:儿啊,你有话,尽管说。
玉环对着父亲说道:因为兵乱,女儿忍辱偷生,背井离乡,度日如年。好在孝德不弃,特来寻访。我们以兄妹相认,方能相见。后来因不能日日相见,孝德相思成病病,先于女儿而亡,女儿伤痛,也便追随而去。
好在我们夫妻二人能够安葬在一起,也算了却一世的心愿。但唯恐家里不知此事,特意托老仆寄信一封,希望父母不要挂念。
玉环的父亲听后,哭道:我本来以为你们夫妻还活着,今天来到这里,就是想接你们一起回家。可没想到现在却阴阳相隔,我明天把你们的骸骨迁回去,也不枉我来这里一趟。
玉环说:我是因为挂念双亲,所以才修书一封;父亲远道而来,足见骨肉亲情。如今我们既然已经相见,足以表达父女亲情。只是迁骨之事,女儿不敢同意。
父亲问:这是为什么?
玉环说:女儿生前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死后确实应当依傍祖坟。可是无奈阴道尚静,不亦搅扰。
更何况此地山青水秀,我们夫妻同栖此处,相得益彰。加之此地近邻僧舍,每日都能聆听佛理,相信不久我们就会投胎转世,重新结为夫妇。父亲就不要再挂念了。
说完,抱住父亲放声大哭。这时突然寺里响起钟声,玉环夫妻二人忽然散去。父亲醒来,才知道是做了一个梦。
第二天,老僧过来探望,问道:夜里可有什么见闻?
玉环的父亲将梦中所见,一一叙述。老僧说:女儿女婿所言不差,既然已经相见,都是前世的缘分,你也不必悲伤了。
玉环父亲再三感谢老僧,然后到城里去买了一些物品,重新回到女儿女婿坟前祭奠一番,大哭一场,便返回家里。
玉环与孝德,死前分离,死后成双,只是通过灵异故事演绎的一个美好念想,在此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珍惜当下,珍惜感情。
佛说,前世500年的修行,才能换得今生的一次回眸,毕竟相逢不易,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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