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年间,浙江杭州通明寺有一位和尚,法号无言,开口阿弥陀佛,闭门吃斋念经,在当地称得上是非常有德行的僧人。
可谁知道,这些都是他道貌岸然、糊弄世人的假象,无言实际上是个六根不净、贪淫心狠的恶和尚。
(一)
有一天,一位富家公子带着娼妓玉莲到寺里游玩。
玉莲是杭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名妓,容貌漂亮、身段妖娆,而且弹得一手好琴,连无言这种僧人,都早有耳闻,只是无缘一见。
那天在寺里负责接待的和尚正是无言,偶然与玉莲相遇,玉莲见无言仪表堂堂,嫣然一笑,无言犹如过电一般,浑身通透,心想:天下竟有这般尤物,如果是良家女子,肯定是只能干咽唾沫,但既然是红楼女子,恐怕日后也可以上手!
富家公子与玉莲在寺里喝酒玩乐,无言在身边颇为尴尬,只是眼睛一刻也不离她左右。玉莲也知道和尚的心思,便故意抛几个媚眼,更使得无言心神荡漾。
富家公子带玉莲离开的时候,无言和尚有些恋恋不舍,一直送到山门。此后,无言便一心想着玉莲,佛事也渐渐荒疏,只盼着有一天能与之相见,这哪是一个高僧该有的样子。
最可笑的是,作为一个和尚,有一天竟然在寺墙上题写了“但愿追随极乐,免教今夜相思”的诗句,正大光明地告诉世人,自己患上了相思病。
过了一段时间,无言实在憋不住了,于是决定换上衣服,包上头巾,进城里去找玉莲一诉相思之苦,随手从房中取了十两银子,直奔老鸨家里。
说来也巧,无言去的当天,正好玉莲没有客人,便把他接进房里。
玉莲问道:请问官人是哪里人氏,可否通报姓名?
无言色迷心智,直接说道:本地人氏,小字无言。
玉莲笑了一下,说道:怎么听起来像是僧人的法号?
无言自知失言,说道:小僧确实是如来弟子,只因爱慕姑娘芳容,特来拜访。
玉莲是个水性杨花的心性,心想:我正想见识一下和尚的本事,他却自己送上门来。于是说道:只恐家里人多眼杂,恐怕被人知道师父的身份后,会连累于师父,今晚我们先凑合一晚,以后还需找一处僻静的地方相会。
无言淫笑道:过了今晚再说!连忙从袖子里取出十两银子,全部交给了玉莲。
玉莲见了银子,眼中放光,高兴道:为何给我这么多银子?
无言说:只要相得,银子自然少不了。
稍后,两人便摆上酒菜,边吃边聊,一直至五更时分,两人这才罢手。
无言临走时,只见玉莲说道:我阅人无数,竟然没有人像师父这样有趣,还望寻一处僻静的地方,我们能长相厮守才好。
无言一听,还有这等好事,高兴地说道:地方倒是有现成的,只怕姑娘不愿意。我在城外的通明寺里,有僧家密室,都是房里房、床里床,绝对隐秘,没有一个外人打扰。只要你坐轿子到通明寺东头这一房,便是我的住处。
玉莲说:你先走吧,等我梳洗一下就来,万一一会儿被别人接了去,显得我失信于你。无言心喜,便先回寺了。
过了几个时辰,无言在寺门外,远远望见一顶轿子,知道是玉莲来了,赶紧把她接进寺内,然后打发轿夫回去。玉莲进了密室一看,果然是个好地方。
无言高兴坏了把玉莲拉到里面,果然又是别有洞天。此后,两人便在此地终日作乐,朝夕相处。
转眼间三个月就过去了,无言和尚连吃带喝,把这些年的本钱都耗光了。时间一长,玉莲也觉得此地无聊,不如外面的花花世界热闹,便找了个借口要回去。
无言见银子已经花光,也实在没有能留住她的理由,便任由玉莲回去。老鸨见玉莲回来了,分外高兴,没用几天,家门口又开始车水马龙,新人旧人纷至沓来。
玉莲本是水性杨花,天天如众星捧月一般,早已把无言和尚忘在脑后,而无言和尚却不能轻易忘怀,几次忍不住想再去找玉莲,可无奈身上没有银子,没脸去见老鸨。
恰好这一天,有一位施主送了十两银子,给无言修缮寺门。无言得了银子,便起了淫心:这下好了,管他修什么寺门,先让我去会一会玉莲再说。
无言让一个小沙弥先带上银子去约玉莲,玉莲见到银子,十分高兴,说道:你先回去回复师父,我这几天还有客人在身,等一有空闲便去找她,你不用再来接我了。
无言知道消息后,心中大喜,整天在寺里摩拳擦掌,只等玉莲再来相会。
(二)
过了两天,恰好有一位进京应试的李员外路过此地,听说了玉莲的大名,便想去找玉莲相见,两人一聚,银子到位,便十分爱恋。
李员外本想在此地住下,可没想到出门忘记带银子,便对玉莲说:今天不巧,你还是跟我回客栈吧!玉莲便答应了。
李员外先行回客栈,让小仆带上五两银子去接玉莲,没想到玉莲生意红火,忙得不可开交。只见老鸨说道:此时姑娘脱不开身,晚上让她自己去找公子便是。
小仆只好回去复命。
傍晚时分,玉莲忙完之后,赶紧坐轿子去找李员外,在路上突然想起前日自己与无言和尚之约,心想:此去正好路过通明寺,不如先去会一会无言,免得他整日牵肠挂肚,然后再到客栈去找李员外也不迟。
于是让轿夫先去了寺里,幸好一路无人看见。无言和尚见玉莲从天而降,欣喜万分,赶紧打发了轿夫,便摆上酒菜,一诉衷肠。
无言和尚一直向玉莲倾诉相思之苦,而玉莲心里还惦记着去见李员外,根本没有心思听他在这里废话。
无言吃饱喝足之后,便向玉莲求欢,玉莲心里有事,便草草应付,而且实话告诉他一会儿还要去见客人,无言听后顿时心里凉了半截儿,只得草草收场。
玉莲起身告别,无言知道留不住她,心中愤恨不已。只得连忙出来找轿子,可小沙弥却说:本来以为姑娘晚上在寺里休息,便先把轿夫打发回去了。
玉莲是个实在人,竟然大言不惭地对无言说道:那个客栈离这里还有一些距离,我一个人走夜路有些害怕,不如你送我过去怎么样?
你说这个玉莲,真是昏了头脑,本来无言就生了一肚子气,这不正好戳中他的痛处吗?
无言虽说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但还是勉强去送她。
在路上,无言问道: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恩情吗?
玉莲胸大无脑,放肆地说道:有钱时,你我便有恩情;你没钱了,还提什么恩情!
这一句话,成了压垮无言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场怒道:我为了你,不到半年的时间,耗尽了我毕生的积蓄,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无情无义的话来?
玉莲说道:你也不说我薄情,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一个出家人,出来嫖宿,难道不需要花钱吗?
无言说:可我这次给了你十两银子,难道你就这样应付我吗?
玉莲说:我这是因为与你有些旧交,才借道过来看你,若是别的和尚,我连来都不来!
无言听后暴怒,随手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照着玉莲的脑门就砸了下去,玉莲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当场毙命。
恰好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李员外入住的客栈门口,无言和尚见玉莲已死,四处张望一下无人,便悄悄回到了寺里,对谁都没有提起此事。
天亮的时候,人们在客栈门口发现了玉莲的尸首,赶紧报告官府,老鸨知道此事后,也去官府鸣冤。
知县派人把李员外、店家,以及发现死者的路人一并带到官府。
知县问李员外:你一个进京赶考的生员,却跑出来干这种勾当,做就做了,为何还要把她打死?
李员外此时一头雾水,说道:老爷,我没有接她过来,更不知道她为何死在门口。
知县说:天下有那么多的生员,你只不过是在此经过,她怎么会认识你?
李员外说:我久闻玉莲芳名,便想见上一面。昨天确实去家里见了她,但并没有接她过来。
知县说:那就对了,你早就闻其艳名,心里蓄谋已久,昨日一见,岂肯白白错过?
老鸨见李员外断了自己的财路,赶紧上前哭诉道:老爷,他昨天早上去的我家,一直到午后才走,走的时候还对玉莲恋恋不舍。
知县问:那他走后,有没有再回来?
老鸨说:他走后,让一个小使送了五两银子过来。
知县对李员外说道:现在有银子为证,你还敢抵赖?
李员外此时也说不清楚,说道:银子确实是我让人送过去的。但玉莲是走着来的,还是坐着轿子来的?或者是谁送来的?我根本不知道。
老鸨说:老爷,玉莲接了他的银子,恐怕自己爽约,便从门口雇了一顶轿子抬去的。轿夫是过路人,我们也不认识。
李员外说:真是见鬼了!
那个店家也怕沾上责任,连忙替李员外开脱道:客店当时还住着十几个客人,如果真有这样一位美妓过来,不说会引起轰动,难道会没有一个人知道?而且李员外既然对她有爱慕之心,怎么又会把她杀死在门外呢?这其中肯定有别的原因。
知县一听,分析得也有道理,但因为一时找不到那个轿夫,便不好仓促结案。于是让人先打了李员外二十大板,收监后待来日再审,这件案子也就暂时搁置下来。
(三)
过了大约有两个月,御史出巡杭州,提起这件疑案来审。一时也想不出头绪,便把案卷带回后堂。
夜间睡至三更时分,御史梦见自己到了一所寺庙,只见墙壁上写着:
大悟无言,何苦相思。
御史醒来后,觉得非常无厘头,心想:昨天一直在看玉莲被杀这个案件,为何偏偏做了一个这样的梦?这个“大悟无言,何苦相思”,可能预示这个李员外行奸杀人,看来就是事情的真相了。
第二天,御史将李员外带上来,判道:李员外行奸妒杀,拟成死罪。李员外听后,有口难辩,见是御史定案,只好认栽。
御史办完此案后,便准备离开杭州,这时有一个同年的王进士来求见。两人寒暄了半天,御史随口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啊?
王进士回道:暂住在通明寺无言和尚房内。
御史听见“无言”二字,心里咯噔一下,便记下了这个名字。
等王进士走后,御史第二天随即乘轿到通明寺回拜,正当他往大殿上走的时候,忽然看见寺墙上写着的那句诗“但愿追随极乐,免教今夜相思”。
御史吃了一惊,心想:法号无言,又有相思二字,莫非玉莲之死,跟这个和尚有关?
进了房间,见到王进士,问道:这个和尚的法号是什么?
王进士说:此僧法号无言,颇有德行,平时爱写写画画。正好无言和尚也过来拜见,御史问道:刚才大殿外墙上的诗是你写的吗?
无言叩首称是。
御史心里有了谱,假意说道:原来是个诗僧,失敬。以后有时间还要请你到府上赐教。
这时,有人叫他们出去吃饭,还安排了听戏。
席间王进士点了苏东坡游赤壁的戏文。戏唱完之后,他又让御史点戏,御史心有所想,便点了那段《水浒传》中和尚奸淫潘巧云的戏文,众人大喊精彩,并没有觉出什么异常,不知道无言和尚作何感想。
酒席散后,众人各回各家。
第二天,王进士派人告诉御史,说自己明日便要起程,以后有时间再聚。御史听后,回复明天一早当面去送他。
御史心想:如果今天就去抓无言和尚,王进士肯定会向我求情,恐怕熟人面子上不好看,不如等他走后再行抓捕。
次日,御史亲自送王进士上船。回到衙门之后,御史心想:如果仓促之间去抓无言,万一走漏风声,恐怕被他逃了。不如先发一个请帖,请他到家中坐一坐,然后当场实施抓捕,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御史怕有什么闪失,派人暗中关注无言的动静,两天之后,让人去给无言送了一封请帖。
无言和尚听说御史召见,不敢不从,赶紧沐浴更衣,便跟着官差来到御史府上。
到了府上,无言见没有去后堂,而是直接到了公堂,无言便有些心慌。见到御史,只见他正端坐在堂上,也不理自己,心中更是惶恐万分。
御史直截了当的问道:玉莲告你谋害她的性命!
无言连忙说:小僧不认识什么玉莲。
御史说:看来不用刑罚,不让你吃些苦头,你是不想招了?
然后让左右把无言夹了起来。衙役一上手,无言便像杀猪一样地叫喊起来:老爷,冤枉啊!我不认识玉莲,她真的不是我杀的。
御史又让人打了他三十大板,无言被打得皮开肉绽,但就是嘴硬不招。御史见他这么硬气,心想:难道是我怀疑错了?便让人先把无言带下去,等待来日再审。
御史回到后堂,心想:前日梦中所见,与和尚的法名对得上,墙壁上的诗句也有来源,为何他却这般抵赖?御史想不明白,翻来覆去想了一夜。
过了几天,寺里有僧人求见,说是要取保无言,御史想了一会儿,心生一计,自言自语道:既然这样,只好如此了。
御史便对僧人说道:本来不应准你们保释,但看在你们是僧人的份上,今天就准了你们。不过今天你先回去,明天早上再来这里领人。
那位僧人叩谢,便回去了。
御史随后把老鸨传唤过来,把她叫到跟前,屏退左右说道:你们家中还有像玉莲相似模样的娼妓吗?
老鸨不明就里,回道:有一个女子叫巧玉,与玉莲颇有几分相似,只是才貌都稍逊一筹。
御史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办!你今晚让巧玉扮作玉莲的鬼魂,埋伏在通明寺外的路上,等无言路过的时候,一把扯住他,叫道“无言,还我命来”,看无言如何应对,他若是吐露实情,我便让人当场把他拿下。此事人命关天,千万不可泄露,否则先治你的罪。
老鸨叩头道:老爷,就是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
老鸨回去之后,便向巧玉安排了此事。巧玉与玉莲是一对好姐妹,领命之后,回去精心打扮一番,只待夜间出来吓唬一下这个贼秃。
(四)
御史见天色已晚,便叫来一个得力的官差,将自己的计策告诉了他,官差领命而去。
官差随后到了牢里,对牢头说道:御史有吩咐,要带无言和尚出去。
牢头不敢违命,便让官差带走无言。
无言问官差:大人,不知道这么晚了,带我出去有何事?
官差说:今天你的徒弟过来,想保你出去。御史大人可怜你是佛门弟子,便答应了,特意派我们二人将你押解回寺。怎么,你不高兴?
无言连忙说道:高兴,自然高兴。到了寺里,小僧一定好酒好肉伺候,还有银子奉上。
官差说:快点吧,都快二更了,我们肚子都饿了。
当夜,月色不太明亮,但隐约能看清东西。当官差带着无言路过李员外入住的客栈时,无言和尚想起当日害死玉莲之事,心里有些慌张。
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从前面飘来一阵尘土,无言大吃一惊,两个官差说道:不好,这是鬼撒沙泥,怎么偏偏让我们遇到了,怎么办?
又听见由远及近传来了鬼哭声,三个人都慌张起来。无言和尚说:不如先回到客栈中住下,等明天早上再回寺里吧!
还没等官差回话,只见黑暗中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一把扯住无言,骂道:好狠心的贼秃!我玉莲有何负你,你竟然狠心杀了我!如今我在阎王爷面前告了你一状,今天就是来带你去阴间受审的。
无言一听,如当头一棒,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官差也配合得非常好,都吓得躲在一边。
这时无言哆哆嗦嗦的说:姐姐,确实是我负了你!今天你饶了我吧,明天我就回寺里做道场超度你!
巧玉说道:料你这个毒秃,也不会好心超度我,赶紧跟我下去受死吧!
无言哭道:姐姐,我与你也是有些情分的,并不曾亏欠于你!
巧玉说道:我有什么不好,你却要杀了我?
无言说道:当时因为你要去找李员外,我一时醋意大发,这才失手把你打死。
这时老鸨和官差听见他说出实情,一起冲过来,把无言按倒在地,用铁链锁了起来。
这时,无言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中计,一边挣扎,一边大骂。
第二天,御史升堂,官差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巧玉与无言的对话,一一报告了御史。
御史听后大怒道:好你一个贼秃,竟然真敢下这样的毒手!现在看你还敢不敢狡辩!
无言知道自己罪责难逃,无言以对,只好签字画押,御史当堂打了他五十大板,判决三日后处以绞刑。
御史随后从牢中放出李员外,嘱咐他以后不可再做嫖宿勾当,因为前番已经挨了一顿板子,就把他放了。然后御史又赏了巧玉二两银子,把老鸨等人都打发了。
第三天,无言和尚行刑时,刑场人山人海,无不拍手称快,皆称御史神明,而当初审案的知县,却有些无地自容。
想一想此案,皆因无言和尚贪淫而起,但玉莲也是自作自受,不仅薄情而且无脑,当然罪不至死,但遇上无言,也是她的宿命。
此故事旨在惩恶扬善、警示后人,与封建迷信无关!
人生在世,乌七八糟的事情尽量不要去干,一旦做下,有些后果不是自己能够承担的,比如那个李员外,便宜没赚到,反而惹了一身骚,打得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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