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有一个富户范百贵,生平没有其他爱好,最爱吃狗肉,三日不吃狗肉,肚中就像有馋虫在动。

这年临近二月十五,逢太清道德天尊诞辰,县令下令斋戒三日,不吃荤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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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百贵忍住馋虫吃了三天的素,第四天急忙吩咐管家:“快去集市上买半只狗肉,拿回来交给厨子老余红烧!”

管家依言去了集市,好一会儿回来禀报说:“老爷,不凑巧,今日集市上并没有狗肉卖,要不买些猪肉鸡肉?”

范百贵怒道:“不行不行!我就要吃狗肉!快去给我找!”

管家无奈,只好再到集市上寻找,刚走出门,看见门口有一条黑狗,正在沿街翻找吃食。

他急忙跑回去找到范百贵:“老爷!门外有一只黑狗,看起来像是没有主人的野狗,不如将它打杀吃肉,还能省下五十文钱!”

若是以往,范百贵会叫管家不要如此残忍,但是今日实在馋得慌,于是摆摆手道:“随便你!只要给我端来狗肉下酒就好!”

管家急忙出门,又叫上两个家丁,拿上木棒,将那黑狗围追堵截住,几棒子敲死,拖回了院子里交给厨子老余。

老余熟练放血剥皮,不一会儿,一大锅香喷喷的狗肉端上桌子,范百贵就着美酒连吃了三大碗,这才放下筷子,摸着肚皮,躺在摇椅上满足地睡觉。

过了有一年多,范百贵的小妾为他生下一个大胖儿子,取名范荣。

范百贵十分高兴,等到儿子百日那天,大排筵宴三日,引得附近许多乞丐上门讨赏。

乞丐们围在范百贵门前,嘴里说着“公子大富大贵”、“公子高官厚禄”之类的吉祥话,范百贵也很高兴,给了他们许多剩菜和铜板。

这其中有一个老乞丐,忽然对范百贵道:“这小公子分明是来讨债的呀。”

范百贵一听,脸色大变,怒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乞丐,为什么咒我?”

老乞丐并不生气,只摇头道:“你为了口腹之欲和五十文钱,害了它的性命,它前来讨债,不花你五千两银子,怕是不会走的。”

范百贵见他嘴里胡说八道,越听越气,大叫道:“来人!将这老乞丐给我打走!”

话音刚落,一旁冲过来三个家丁,对着老乞丐就是拳打脚踢,老乞丐捂住头逃走,边逃边喊:“你不信便罢!往后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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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儿范百贵才消气,随即问其他乞丐:“那老乞丐是谁?你们认识吗?”

几人道:“城中乞丐我们都认识,并不知道他是谁,以往也没有见过。”

范百贵心中起疑,随后吩咐管家道:“你去账房,预备五千两银子,今后小公子一切开支用度都从这笔银子中支取,一分一毫细心记录。”

管家随后去办,范百贵心想:“我倒要试一试,这老乞丐说的是真是假。”

很快范荣长到了三岁,说来也怪,这范荣自从开口吃饭,每日必须山珍海味入口,否则就算饿晕过去也不吃一口。

范百贵只好吩咐下人,每日买来新鲜名贵食材精心烹饪。

如此范荣长到了八岁,范百贵又请来有名的老夫子教他读书,只是范荣却不肯用功,每日逃课,心不在焉。

又长到了十多岁,每日不干正事,遛狗斗鸡、爬树掏鸟、下河摸鱼,就是不肯用功读书,但一日三餐依旧山珍海味不肯将就。

就这样,范百贵长到了二十岁,这天管家找到范百贵道:“老爷,二公子名下的五千两银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范百贵一惊:“还剩多少钱?”

管家拿着册子道:“只剩二两银子了。”

范百贵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但见范荣虽然整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但好歹身体健康强壮,也就强压不安道:“看来,是二十年前那老道胡说八道。”

而此时,范百贵正在街上闲逛,见到一个老乞丐正在街边乞讨,他掏出一两银子,扔进老乞丐的破碗道:“那老头,本少爷今日心情好,赏你一两银子,拿去做一身衣服,吃几顿好菜。”

老乞丐看了看范荣,开口道:“范公子,你给了我这一两银子,性命可就快不保了。”

范荣一听,不满道:“我好心赏你银子,你还咒我?”

老乞丐笑道:“并非老朽咒你,只是你忘却了前事。二十年前我提醒过你的父亲,你本是来收债的,五千两银子花完就该走了。他若是信我,对你严加管教,勤俭节约,五千两银子你一辈子也花不完,自然不会早早离去。只是他放任你奢靡无度,游手好闲,如今五千两已经用完,你恐怕不久后就会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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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荣听得云里雾里,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这就回去问问父亲到底怎么回事。”

他快步回了家,找到范百贵说了街市上老乞丐的话,范百贵脸色一变道:“那乞丐什么模样?”

范荣回忆道:“约有六十来岁,须发有些花白,浑身破衣烂衫。”

范百贵皱眉道:“那老乞丐二十年后依旧在世,且容颜不改,莫非真的是高人?”

随即对范荣严厉道:“近日不准出门!饭食都吃我剩下的!不准再花一文钱!待账房仔细核算账目,过几日再放你出去!”

随即范百贵搜了范荣的全身找出几两银子,又将他推回房间,叫来家丁严密看管,不准他踏出房门一步。

范荣心中不悦,假意回房,只是一个时辰后,百无聊赖之下,打开后窗,爬墙跃檐翻出了院墙,还是忍不住出门玩耍去了。

他到了街市上,腹中饥饿,随意进了一家酒楼道:“小二,上一盘清蒸鲈鱼,几样好菜,再来一壶好酒!”

小二见是范家二公子,满脸笑容将他请进去落座,不一会儿酒菜齐备。

范荣美美吃完,对小二道:“多少银子?今儿出门没带银子,改日来付。”

小二陪笑道:“谁不知道范公子您家财万贯?区区一两银子罢了,范公子您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付就成!”

范荣满意点头,走出酒楼,恰好遇见三伯范万富,于是抱拳行礼道:“三伯好。”

范万富问:“你在这里用饭吗?”

范荣道:“是的三伯,上午施舍了一个老乞丐一两银子,下午出门又没带银子,这顿饭还没付别人钱呢。”

范万富道:“一顿饭能花几个银子,多少钱,我替你付了。”

范荣伸出一个手指头:“有劳三伯,一两银子而已,就当三伯借于我的,明日就还。”

范万富给了范荣一两银子,范荣转身又进了酒楼,将这一两银子付给了小二。

他出门来谢过范万富,念及身上没钱,没处消遣,就往河边走去,好歹走几步消消食、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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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范百贵正在家中和账房先生核算范荣从出生到如今所花的银子,忽然有一个家丁慌慌张张跑进来道:“老……老爷!不好了!二公子他失足落进河水中溺亡了!”

“什么!”

范百贵猛地起身惊呼,随即眼睛一黑晕倒在地……

迷迷糊糊间,范百贵忽然看见两道黑影进了屋子,走到他的身前,也不说话。

两人捉住他的胳膊往上一提,竟然将他胖乎乎的身躯轻松提起来,往门外飘飘忽忽而去。

范百贵心中惊骇,想要开口喊叫,但是喉头像是塞了一团抹布,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二人带着他来到一处府衙,进得堂上,见到一位黑袍大人。

那大人道:“范百贵,你当初贪图口腹之欲,为省下五十文钱,打杀一条黑狗,我判罚银五千两,黑狗做你的儿子,那五千两银子供其享乐花销,五千两何时用完,黑狗即何时回地府。如今五千两花销一空,你的二儿子也就该回来了。”

此时范百贵忽然惊醒,管家和小妾等人在床前哭泣,自己正躺在床上,焦急询问:“范荣不是关在房中么?怎么跑出去了?”

管家道:“二公子从后窗翻墙跑了,在街市上遇见了三老爷,我问过了三老爷,他说二公子找他借了一两银子吃饭,不久之后就在河边溺亡了……”

范百贵紧闭双眼,流泪叹气道:“果然如老乞丐所言,怪我打杀黑狗,父子一场,缘分已尽……”

此后范百贵再也不吃狗肉,家中人吃肉一律到街市上购买,不准妄杀生灵,也变得和善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