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末年,福建省崇安县九都二图,有个大财主名叫叶毓,娶妻张氏。夫妻俩伉俪情深,相扶相持才创下如今的万贯家财。可惜美中不足,叶毓年过半百却膝下无子,只育有一女,名唤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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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张氏过了更年期,早就没了生育的能力。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极为注重香火传承的古代社会,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然而叶毓重情重义,不愿让妻子受委屈,所以始终不肯纳妾。

眼瞅着女儿玉兰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到了成婚生子的年龄,总不好一直强留在家,守着他们老两口,当个老姑娘。但若是将独女嫁出,叶家便成了绝户,等自己百年之后,偌大家业便无人承继。

于是,叶毓决定招个上门女婿,将来与女儿生个儿子姓叶,传承家业。叶毓本想选个无亲无故、身家清白的老实人,这样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但年轻女子谁不爱美少年,玉兰嫌弃父亲挑的人样貌普通,拒不肯从,便自己挑了同都一个叫游吉的男子为夫。

叶毓见游吉家世简单,只有一父一母,并无兄弟姐妹,为人勤快知礼,又是宝贝女儿所爱,便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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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赘女婿,如同娶妻,为了让女儿开心,叶家大办喜事。八抬大轿,披红挂彩,鲜花着锦,锣鼓喧天,欢欢喜喜用花轿将女婿迎娶到叶家,广设宴席,招待乡民。排场盛大,令人惊叹。

上门女婿半个儿。叶毓夫妇待游吉十分亲厚,还将部分田产铺子交给他打理。游吉也十分争气,不久后便圆了叶毓夫妇的愿望,与玉兰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大儿子姓叶,以承叶家家业,小儿子姓游,以续游家香火。可以说是皆大欢喜,却不料在孩子满月宴上陡生变故。

女婿孝顺,又喜得麟儿,叶毓喜不自胜,因此大办满月宴,摆了五十多桌酒席宴请宾客。席间推杯换盏,酒不曾停,一直喝到宾朋散去,酩酊大醉。

叶毓摇摇晃晃走进后宅,丫鬟月梅奉茶伺候。叶毓醉意朦胧间竟突然来了兴致,便将月梅推倒榻上。月梅自幼便被卖到叶家为奴,被教导对主人要言听计从,因此不敢违抗叶毓所求,只得乖乖顺从。

酒醒之后,叶毓追悔莫及,却不料,月梅竟因此怀上孩子。

眼瞅着月梅的肚子一天天隆起,再宽松的衣服也遮掩不住,叶毓不敢再隐瞒,只好将实情告诉妻子。

张氏得知后,悲愤交加,痛斥丈夫老不正经,背弃两人之间的誓约。但事已至此,哭闹也无济于事,若是事情不小心传扬出去,反倒叫人看了笑话,丢了叶家脸面。于是,由张氏做主,将月梅纳为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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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梅也不知积了什么福,竟一举得男。叶毓老来得子,万分欣喜,取名自芳,大开筵席三日,宾朋满座,贺礼盈门,热闹非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张氏原本痛恨丈夫背弃誓言,迎新纳妾,虽不刻意为难月梅,却也没一个好脸色。如今月梅生了个儿子,张氏反倒冰释前嫌,对月梅母子照顾有加。

原来,张氏因为不能生子,一直愧疚于心,如今叶家能够延续血脉,算是抵了她的罪责,将来见到叶家列祖列宗也算有个交代。

有人欢喜有人愁,游吉入赘叶家顶立门户,本想着岳父年迈,要不了几年,叶家万贯家财就都是自己的了,却不料半道杀出一个叶自芳。

如今岳父有了亲儿子,自己这个“假儿子”的地位便岌岌可危,将来能否分得财产都未可知。于是妒从心起,欲将叶自芳这根肉中刺除之而后快,奈何叶毓夫妇看管严密,竟无从下手。

倏忽四年,叶毓突染恶疾,重病在床。他自知时日无多,而叶自芳年仅4岁,生活尚不能自理,如何能承继家业,更何况还有一个赘婿在旁虎视眈眈,不免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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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毓对妻子说道:“自芳年幼,其母年轻又是丫鬟出身,难以服众,因有你我庇护,才能相安无事。如今我恶疾难愈,时日无多,幸有你主持家中事务,游吉尚不敢独霸叶家。但你百年之后,何人能够庇佑他们母子?”

张氏听闻丈夫所言,不由悲从中来,泪眼婆娑,哽咽道:“这也是我所担忧的,自古女生外向,女婿再好也比不得亲儿子,更何况叶家血脉还要靠自芳延续。”

“哎,我本打算等自芳成年后拆分家产,让女婿自立门户,可惜上天不给我这个时间。只怕我走后,游吉争夺家产,对自芳痛下杀手,若是叶家断了香火,我死不瞑目啊!”叶毓面露悲戚之色,长叹一声。

张氏急道:“这可如何是好?须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莫要使他们郎舅相残。”

叶毓担心妻子情急伤身,忙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你莫要着急,我尚有一计。”

叶毓让妻子附耳上前,将计策详说给妻子听。张氏听后,频频点头,认同丈夫的做法。

第二天,张氏便备下酒席,将邻居王正岳与秦韬请到家中,当着二人的面订立遗嘱,请二人为证,庇护幼子。

两位邻居听后,拍着胸口保证:“叶老放心,只要我二人尚有一口气,绝不能让自芳那孩子吃了亏。”

遗嘱拟好后,叶毓便让张氏将月梅、自芳、玉兰、游吉等人召集到房中,宣告财产分配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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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吉一听岳父要分拨家财,立刻慌了神,以为岳父要将自己赶出家门,急忙说道:“岳父缘何如此?小婿自打进了叶家勤恳孝顺,兄友弟恭,未曾有大过,岳父突然要分家,可是对小婿不满?”

叶毓虚弱地摆摆手,说道:“你不要胡猜,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为父自有公断!”

于是,叶毓拿出之前拟好的遗嘱,由张氏转交给王正岳与秦韬,让他们当众朗读。只听秦韬读道:

自制图片:遗嘱暗藏玄机,留意红字与后文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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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制图片:遗嘱暗藏玄机,留意红字与后文对照

大意就是,叶自芳是叶毓传宗接代的血脉,不能把他与出嫁的女儿及女婿相提并论,现在儿子叶自芳年幼,族人邻佑不能欺负他。叶家的400顷良田、57套房产、300两金子、1300两银子以及其余财物全部交给女婿,外人不能强占侵吞,女婿自己去收取,一切与叶自芳无关。

游吉听到岳父竟将全部家财交给自己接管,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随即抢过遗嘱,反复读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欣喜若狂,没想到岳父大人竟然如此厚爱自己,忙连连作揖,保证会好好照顾弟弟,绝不让他受委屈。

叶毓、游吉及王、秦两位中间人分别在遗嘱上画押后,游吉便小心翼翼将遗嘱收入怀中,然后频频举杯,向王正岳与秦韬敬酒,直到天黑,方将两人送走。

第二天午饭后,叶毓又把女儿、女婿叫到床前,叮嘱道:“叶家能有如今家业,皆因勤俭自持,如今家业托付你们管理,切勿奢靡挥霍。”

玉兰与游吉连连称是,叶毓接着道:“我时日无多,等我走后,你们要好好孝顺母亲,莫要委屈了她。”

“爹爹放心,女儿定会时常陪伴母亲身边,不让她感到冷落。”玉兰回道。

叶毓欣慰地点点头,接着说道:“月梅尚且年轻,我去世后,她可自行决定去留。若是她愿意留着,你们便要好好照顾,不可轻慢了她。若是她想改嫁,你们便给她一份嫁妆,全当感谢她为我叶家延续血脉。”

玉兰与游吉点头答应,叶毓又说道:“至于自芳,他如今尚且年幼,不能自理,你们好生照顾他,等大些了,便送他读书,待他成年后便让他自立门户,不用再管他。”

游吉听后,忙道:“小婿是招赘上门,理当为叶家尽心尽力,更何况小婿深受岳父厚爱,孝顺母亲、照顾弟弟理所应当。岳父放心,小婿绝不会亏待自芳,等他成人后,定会分他一半财产,为他娶妻生子,以延续叶家香火。”

叶毓却摆摆手道:“治家理财是你们夫妻的事,自不必多说。如今,我手中尚有50两现银,欲将20两给你们姨娘月梅,剩下30两贤婿可留下,你意下如何?”

游吉得了巨额财产,哪里还会在乎岳父这区区50两私房钱,于是忙道:“弟弟年幼,正是贪吃爱玩的年纪,这50两就都给姨娘吧。”

最终,月梅遵从丈夫的意思,只收下20两,另外30两,由张氏交给游吉。

其实叶毓这点私房钱随便交给谁,都不会有人太在意,他之所以要特地拿出来分配,目的就是试探女婿,看看他的贪婪之心如何,以此了解女婿将来会如何对待月梅与自芳。

如今女婿没有逐利忘义,月梅母子将来至少可以衣食无忧,叶毓也就放下心来。没过几日,便驾鹤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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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吉感念岳父对自己的恩赐,所以为他大办丧事,举幡重孝,哭得极为悲伤,仿佛死了亲爹一样。玉兰也感激父亲对自己的偏爱,从此不再嫉恨弟弟。夫妻俩谨遵父命,勤俭持家,善待姨娘与弟弟。从此,一家和睦,再无纷争。却不料,闲言碎语惹祸心。

虽然家庭是否和睦,主要在于家人之间是否团结友爱,但人言可畏,再和顺的家庭也架不住外人的恶意挑拨,更何况叶家本就是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

叶自芳稍大些后,便到私塾上学,没了家人庇护,便听到了许多闲言碎语,有些同学甚至当面嘲笑他窝囊,偌大的家业白白送人,整日靠姐夫讨饭吃!

叶自芳羞愤不已,跑回家中询问生母是何情况?生母月梅将此事告知张氏,张氏安抚自芳道:“你勿要急躁,你父亲早已经在遗嘱中暗藏玄机,等你成人后,自有公论。你权且隐忍,千万不要漏了风声,若是叫你姐夫知晓,恐生变故。”

叶自芳心性聪慧,当即领悟其意,点头称是。从此,无论何人取笑他,他都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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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6年,叶自芳15岁时,张氏病逝。叶自芳作为叶家唯一的儿子,按理应该作为孝子披麻戴孝,打幡送葬,可是游吉夫妻却不让他料理嫡母丧事。

叶自芳如今已经识文通理,焉能不知姐姐、姐夫打的什么主意?

在男权为中心的古代社会,儿子与女儿是有着天壤之别的。更何况,玉兰是已经出嫁的女儿,有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她便是游家人,而不能算作叶家人了。

叶自芳虽不是张氏亲生,但按照古代习俗,张氏乃是他的嫡母,而月梅是他的姨娘,他有权利为张氏治丧。

玉兰虽是张氏的亲生女儿,但她已非叶家人,如果由她主持丧事,那便等于昭告天下,叶家断子绝孙,成了绝户了!这便否定了叶自芳作为叶家血脉的合法地位。

叶自芳岂能容忍,定是要争夺治丧之权的。一来是感恩张氏视自己为亲生儿子,从小疼爱有加;二来是自己寄人篱下,隐忍多年,如今成人,能够顶立门户,便想夺回继承权。

因为按照古代的继承制,女儿出嫁时的陪嫁便包含了她可以继承的财产在内,如果这家有儿子,那其余家财便都由儿子继承,嫁出去的女儿是不可以争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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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叶自芳找姐姐理论:“我乃是叶家唯一的男丁,为何不让我为母亲操办丧事?”

玉兰道:“你还小,只管专心读书,这里没你什么事!”

“妻分大小,子无嫡庶。大妈虽不是我的生母,但却是我的嫡母,更何况我是叶家唯一的血脉,理当由我为大妈主持丧事,怎么能说没我的事呢!”叶自芳争辩道。

玉兰不耐烦道:“她是我的亲娘,又不是你的亲娘,我自会料理,用不着你在这里多管闲事!”

叶自芳反唇相讥:“你是出嫁女,便是游家人,怎管得了我叶家的事!”

玉兰冷笑一声,道:“哼,听你这口气,是把叶家当你的了?”

叶自芳昂首道:“我姓叶,是叶家唯一的男丁,叶家自然是我的!”

玉兰登时大怒道,指着叶自芳的鼻子骂道:“你个丫头生的贱种,翅膀硬了?竟敢在我家作妖,小心我把你们母子逐出家门!”

叶自芳不甘示弱,道:“你敢!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你一个出嫁女有何资格在我叶家指手画脚?我不把你赶出去,便是顾念姐弟之情了!”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游吉见状,便上前呵斥叶自芳:“自芳,休得无礼!父亲死时,怎不见你来治丧?如今母亲死了,更无须你操心。当初若不是看在父亲的面上,早就将你们母子乱打一顿,逐出家门了,哪里还容得你在此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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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叶毓病逝,叶自芳不过4岁,哪有能力料理父亲的丧事,游吉借此说事,分明是无赖行径。叶自芳认为多说无益,便写了状纸,到县衙告状,状曰:

自制图片:叶自芳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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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制图片:叶自芳告状

魏知县当即下令捉拿游吉。游吉见捕役上门,竟不见丝毫慌张之色,似是早有所料,早早命人备下酒席,热情款待2名捕役,询问提讯缘由。

捕役说:“有个自称叶家儿子的年轻后生到县衙告状,说你将他逐出家门,强占家产,鸠占鹊巢。”

游吉高呼冤枉:“家财乃是岳父生前赠予我的,有岳父遗嘱为证。二位官爷稍后,我去取了遗嘱,与你们同去县衙。”

2名捕役得了好处,自然不会为难游吉。游吉当即离席,到后院跟妻子做了一番交代,又请人写了一份反控诉状后,便与捕役一同前往县衙。游吉状曰:

自制图片:游吉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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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制图片:游吉告状

游吉故意将叶家的巨额财产说得很少,就是不想将家财曝光,以免旁人觊觎,更怕激起叶自芳的争抢之心。他又故意将叶自芳生母所得20两夸大为500两,比自己折算所得300两还多出200两,就是为了展示自己并非贪财之人,且收留照顾叶自芳,更显得他胸怀大度。

巍县令听后,便让游吉与叶自芳出具证据,以证各自所言。游吉立刻拿出叶毓的遗嘱,说道:“这是小人岳父生前立下的遗书,上面有中间人王正岳与秦韬的画押。”

游吉在诉状中对岳父遗嘱内容撒了谎,此时呈上的遗书自然也是早就做了手脚的假遗嘱。

魏县令看后,怒斥叶自芳道:“大胆叶自芳,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敢到县衙告假状,是何人在背后指使?如不从实招来,小心皮肉之苦!”

叶毓立遗嘱时,叶自芳虽不在场,但张氏曾告诉过他家财多少,月梅得了多少,忙喊道:“大人冤枉,小人并没有告假状,是游吉撒谎诬陷于我!父亲临死前,担心游吉为夺家产谋害小人,绝了叶家宗嗣,所以暂且将田产房舍都分拨给他,以塞额兽贪心。父亲当时只有50两现银,小人只得了20两,其余30两皆被游吉拿去,哪有什么500两给小人。大人可传中间人到堂询问,便知真相。”

于是魏县令又命捕役将王正岳与秦韬带来,不曾想,此二人已经去世多年,捕役只好把二人的儿子带来公堂对质。

魏县令让王、秦二人的儿子分辨其父的画押,确认无误。魏县令乃道:“你父亲遗书写得明明白白,将全部家财交给女婿游吉,与你无关。今且看你年幼无知,不与你纠缠,你自行回去思过,若再敢胡言,定将你重责!”

叶自芳喊道:“大人,那遗书是游吉伪造的!”

“中间人的儿子已经确认,遗书上的画押就是他们父亲的笔迹,你还敢狡辩!来人,将这无赖杖责十大板,丢出县衙!”说罢,魏县令便将游吉及人证放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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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自芳告状不成,反被杖责,心中无比冤屈,回到家中,竟发现姐姐玉兰将母亲月梅赶出了家门。

月梅孤身在门外徘徊,见到叶自芳一瘸一拐走来,顿时扑上前,抱头痛哭,“芳儿,你太冲动了,没想好计策就前去告状,叫游吉那厮抢了先手,颠倒黑白,将我母子赶出家门。”

叶自芳也知自己鲁莽,哭道:“事到如今,如何是好?母亲并无亲朋,将来我们如何度日?”

“你是叶家血脉,绝不能让游吉那厮得逞!你父亲在世时,便担心有此一日,所以写了些字给我,让我好生保管,将来必有大用。”

月梅从怀中取出几幅字,递给叶自芳,“游吉伪造遗书,笔迹必然与你父亲的不同。你可拿着这几幅字到府城告状,听闻本府推官郭子章清正廉明,断案如神,你去找他,定能昭雪。”

接着,月梅拔下头上一对金簪,塞到叶自芳手里,叮嘱道:“这对金簪约有五钱重,你拿去典当,换些银子做盘缠。我暂且到你秦韬妈妈家借宿几日,你路上不要耽搁,不要走大路,以免走漏风声,让游吉得知后患无穷!”

叶自芳点点头,与母亲作别后,便急匆匆赶往建宁府。

郭子章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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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章像

郭子章,字相奎,号青螺,1542年生于江西吉安市泰和县,隆庆五年(1571)高中进士。

郭子章为官,以庐陵先贤为榜样,清正廉洁,公平办事,深得民心,官至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他不仅是名臣,更是一个了不起的作家兼社会评论家,所著甚多,他的《豫章诗话》,更是为江西人研究和评论江西作家开了先路。

郭子章受理了叶自芳的诉状,审问其前因后果后,便发出行文,让崇安县令将游吉及一干人证送到建宁府听审。

游吉等人所言,与在崇安县时所供并无出入。郭子章在众人脸上来回扫视,然后对游吉说道:“既然叶自芳说你伪造遗书,你不妨将遗书交给他辨认,也好让他死心。”

游吉听令,取出遗书交给叶自芳。叶自芳却道:“父亲立遗嘱时,我才4岁,尚不识字,如何认得父亲的字迹?不过,父亲生前给母亲写过几幅字,大人可用以比对,便知真伪。”说罢,将字纸呈上。

郭子章将字纸与遗书仔细对比,发现两者笔迹完全不同,便问道:“游吉,你岳父的字帖与遗书的字迹全然不同,是何缘故?”

游吉答道:“岳父当时得了恶疾,手足无力,写字颤抖,所以字体与以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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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章听后,便转头怒斥叶自芳道:“你父亲立遗嘱时,你尚且年幼,如何能知道你父亲当时的安排?你可将这份遗嘱抄写一份,回家同你母亲说清楚,勿要再做纠缠。”

叶自芳道:“小人上学晚,识字不多,且书写生疏,恐怕难以抄写,还请大人见谅。”

郭子章闻言,便对游吉说道:“既然叶自芳无法抄写,你这做姐夫的就为他代劳,抄写一份交给他带回去与母亲说明。”

游吉哪知这是郭子章事先与叶自芳设下的陷阱,提笔便誊抄了一份,递给叶自芳。却不料,郭子章命衙役将他抄写的遗嘱呈上堂来,与原稿一对比,便确认原稿乃是游吉所书。

郭子章怒喝道:“大胆游吉,竟敢伪造遗书,欺死瞒生,糊弄本官,还不赶紧从实招来!”

游吉方知上当。原来,游吉在岳父死后,担心叶自芳将来争夺遗产,到时要以遗嘱为证,但又不想公开财产数量,引人觊觎,便伪造了一份遗嘱,又收买王、秦二人,在假遗嘱上签字,因此魏县令命王、秦二人之子验证画押真伪,自然为真。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不承认遗书造假,更何况真遗书也对他有利,便自信满满地交出真遗嘱。

谁料,郭子章看后,竟然笑道:“哈哈哈,你那老岳丈真是个妙人啊!”

众人皆被郭子章弄得一头雾水,郭子章指着真遗嘱说:“你岳父分明说要将全部家财皆交给儿子叶自芳,与女婿无关,你怎敢强占叶家?”

游吉听闻,目瞪口呆,“大人,您可瞧仔细了,我岳父分明说将全部家产都交给我,与儿子无关!”

郭子章摇摇头笑道:“你且听本官为你读来。”说罢,郭子章便拿起真遗嘱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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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章所读遗嘱,前面与游吉所知并无不同,唯独最后一句却与游吉所理解的截然相反。

郭子章道:“你岳父写得明明白白,‘已拨家财,婿自收执,全与幼子,无干女婿之事’,你却误以为‘全与幼子无干’。你岳父之所以把家产交给你管理,便是担心你害了他的亲儿子,才以此来稳住你,并不是将家产赠予你。”

原来,标点符号是在清朝末年,才从西方传入我国。在此之前,人们阅读都是靠自己断句。叶毓便是利用这一点,在遗嘱中暗藏玄机,让有了可发挥的空间。

事实上,明朝人后来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出现了圈点断句。但如今叶毓在这上面做了文章,让遗嘱模棱两可,游吉会认可郭子章所断吗?

在注重宗嗣继承的男权社会,赘婿与儿子有云泥之别,不管是从法理,还是从情理上,都会偏向于保护儿子的权利,这也是民众共同认可的。因此在没有断句的情况下,官府或民众都会认同“全与幼子,无干女婿之事”!

游吉听后大惊失色,没想到岳父竟然留了这么一手,颓然倒地。

郭子章道:“你是招赘之人,叶毓待你宽厚,你怎能将他唯一的儿子赶出家门,独霸叶家财产?你羞也不羞?”

游吉被郭子章说得面红耳赤,无从辩白。

郭子章却话锋一转,对叶自芳说道:“叶自芳,你嫡母待你如亲生,你姐姐、姐夫照顾你十余年,未曾苛待你。本官现将你父亲的遗产三七分,七分归你,三分给你姐姐、姐夫。如此一来,既能成全你们手足之情,又可告慰你父亲亡灵,你意下如何?”

叶自芳本来身无分文,如今得到七分,已是巨额。又想到这些年来,嫡母将自己视如己出,姐姐乃是嫡母独女,上有公婆要伺候,下有两个儿子要养育,便不忍叫她风餐露宿,于是同意了郭子章的裁断。

玉兰、游吉见叶自芳如此,心中既愧疚又感激,从此一家人恢复如初,和和睦睦,再无争端。

后来,郭子章觉得叶毓是个妙人,便将此事记录在《闽草》中,以警示后人,勿要为了争权夺利,伤了亲情。家和才能万事兴,一家人齐心协力,方可福禄双全。

正是:遗嘱背后藏玄机,神断笔下有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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