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樊笼

何方著

一轮新月,带着难以描绘的羞涩,挂上了深蓝色的天空,天好悠远好悠远,缀满了星斗,像宝石、似珍珠、又似玛瑙,点缀着这明净、清爽的夜。在这静谧的小集镇上的人们,都在做着甜蜜的梦。 十九岁的钱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因为她将初为人妻。两年前父母背着她,为她订的那门亲事,她压根儿就不喜欢那个男人,并且非常讨厌他。她留恋的是她四年前的那位恋人。现在她要读书,不愿过早地被家庭琐事困扰。然而,在那“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封建社会里,要冲破铁箍似的樊笼,她得做出太大的牺牲。她心神不安地起床,来到窗前,透过窗子望着窗外,天空一片浮云将月亮遮住了,往事随浮云一起飘浮着……

1903年5月14日,钱瑛出生在湖北省咸宁县郊区的一个农民家庭里。出生前夜,母亲彭正元做了一个抽彩票的梦,买了一张彩票,中了个大奖。在钱瑛出世不久,母亲真的买了一张彩票,果真中了一个奖。父母认为是小钱瑛为家里带来的鸿运,便取名叫瑛,即美玉之意。父母把她视为掌上明珠,希望女儿将来能像美玉的光环一样,永远罩着钱家和钱瑛的一生。

钱瑛四姊妹,排行老大是哥哥钱子英,老二是大姐钱瑾,老三是二姐钱轩,钱瑛是老四。钱瑛天生丽质,从小喜爱读书,虽耳濡目染封建礼教,可她从小倔犟,对“四书五经”很厌烦,对封建礼教很反感,人家女子裹脚她不裹,即使被大人强行包裹上,但等大人一走,便把绷带解开,所以后来人们戏称她“钱大脚。”她10岁那年,父亲带着她和母亲来到了湖北潜江的周家矶。 

从县城乘车向西南行驶很快便到红军闸,过闸后再向西步行约三公里的西荆河畔,有一个繁华的集镇便是周家矶镇,这里是钱瑛的第二故乡。这是一条依堤而建的小街,街面不大,经营生意的却不少。早年,钱瑛的曾祖父就来到镇上开花行和杂货铺,招牌叫“钱德昌”, 产业可观,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商家。

钱瑛十三四岁,便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靓姑娘,慕名前来提亲的踏破门坎,母亲为她开了一家亲。男的叫刚娃,比她大两岁。刚娃长得白净,四方脸,宽额头,虽然还未成人,但他聪明、活泼,不仅善诗会画,吹拉弹唱样样会,还特别懂事。自从与钱瑛认识就经常到钱瑛家,不是帮忙做事,就是与钱瑛一起读书,比诗作画,两人情投意合,他在钱瑛心目中就是理想中的白马王子。要是有几天没来,别说钱瑛想他,就连未来的岳母心里也像少了什么似的。刚娃有几天没有来了,彭正元问女儿:“瑛子,刚娃这几天没有来了,你去看看,要是他没事,就叫他来家玩。”

钱瑛心里明白,刚娃过两天就是十六岁生日,她给刚娃精心绣了一头雄狮图案的手帕,她希望刚娃不仅有文才,身体也能像雄狮一样地强健,将来两人过着甜甜密蜜的生活。此时,她面显羞色地说:“妈,您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她们母女俩谈论之时,刚娃因患急性出血热突然病故。钱瑛得知噩耗,悲痛欲绝,当场晕厥。等她醒来,刚娃快要出殡了。她要去吊丧,按照习俗,未过门的媳妇是万万不可以的。父母不同意,可钱瑛却拼命央求非去吊丧不可。

母亲见女儿仍固执,怕她出事,守了一夜。天快亮了,母亲实在忍不住了,便倒在床上睡着了。钱瑛见母亲睡下,便偷偷地溜出门。

那是一个纷纷扬扬的雪天的清晨,地上铺着一层雪。钱瑛来到河边,望着前面一个小土包,那就是刚娃的新坟。在那凉透衣衫的寒风中,在那摇晃着的干枯的树枝下面,她一动不动地呆立着,久久地望着那座被薄雪覆盖的新坟,她的眼睛再度潮湿了,她的双脚像注了铅似的移不开,望着望着,泪水汩汩地流淌着。透过泪水,她仿佛又看到刚娃英俊的身影,一起作诗绘画的情景……

身后传来“瑛……瑛……”的叫声,钱瑛被叫声打乱了思绪,她发疯似地直奔新坟。母亲和姐姐边追赶边喊:“瑛,瑛啊,你回来,回来……”

钱瑛连跑带爬地来到坟前跪下,声泪俱下:“刚啊,你为什么就这样走了?你为什么就这样走了啊?……”

母亲和姐姐赶来,连拉带拖地把她拽回了家。钱瑛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任凭家里的人劝说,她就是不开门。

母亲为这事给急病了。钱瑛得知母亲病了,也为母亲含辛茹苦地把自己哺养大不容易,心便软了下来,打开了门。这时的钱瑛因伤心、饥饿明显地消瘦了,两个颧骨高高地突起,眼圈凹陷。一家人看到她那副病态,心里虽着急但又没有别的法子。

“要是叫秀秀来,兴许会使小妹心情好一些。”钱瑾建议道。 

秀秀姓陈,家住镇郊,离钱瑛家有二三里地,父亲叫陈大鹏,是一名私塾老师,母亲姚明珠是地道的农家妇女。秀秀比钱瑛小三岁,长得眉清目秀,经常到钱瑛家买生活用品。钱瑛从小性格外向,喜欢与小朋友结交,便与秀秀结成了好伙伴,经常在一起画画,一起做诗。秀秀平时总是在钱瑛面前瑛姐前瑛姐后地叫,亲热得像亲姐妹。

钱瑾去请秀秀,秀秀听说钱瑛病了,急忙带上画画的纸,约菊花、春花、腊梅几个伙伴一起去。菊花、春花和腊梅都是秀秀父亲的学生,菊花和春花与秀秀年龄差不多,腊梅最小,只有七八岁。她们和秀秀既是同学,也是好朋友,平时也一起去钱瑛家玩,几人听说钱瑛病了,都急着要去看钱瑛。在去的路上遇到也是秀秀父亲的学生沈家少爷沈金贵。沈金贵与秀秀的年龄相仿,他听秀秀们说去钱瑛家画画,也要去凑热闹,便一起来到钱瑛家。经秀秀们好言相劝,钱瑛才和几个伙伴出去散心。

几人来到钱瑛家旁边的一片小树林,秀秀提议几人画画比赛,看谁画得好画得快,钱瑛无心画画,无精打采地望着秀秀几人画画。秀秀画画如神,很快把一棵小柏树素描了出来。沈金贵画了一会儿画,感觉无味,便来到秀秀身边,瞅了瞅秀秀的画。突然,他一把夺过秀秀的话拔腿就跑。秀秀气急地叫着追赶沈金贵:“给我!给我!……”

沈金贵举着画边跑边吼叫:“不给,不给,就是不给!”

“你不给,我回去告我爸爸!”秀秀说着抓起一块小石头砸向沈金贵,正好砸在沈金贵的额头上,顿时,沈金贵的额头上鼓起了酒曲大的青包。

这可惹怒了这位少爷。“你敢砸我?!”沈金贵气愤地把画撕成碎片。

秀秀见自己的画被撕,边哭边说:“赔我的画!你赔我的画!” “你打我,还赔你的画,我不赔!”

在一旁的钱瑛本身心情就不愉快,现在看到沈金贵撕碎秀秀的画纸,愤愤不平地指责道:“金贵,是你不对,你先欺负秀秀!” “她砸我,是她欺负我!”

“是你先抢她的画呀!”

“我想抢!我想撕!怎么样?”

“那你被砸也是自作自受了!”

“你们都欺负我,我回去告诉我爸爸,看我爸怎么收拾你们!”

正在他们争执时,王小六扛一捆柴走过来。王小六的年龄与钱瑛的年龄相当,家住离镇三四里地的乡下,父母四年前因病双亡,便成了孤儿。前些年王小六家也一直在钱瑛家的百货店买日用品,与钱瑛家关系不错。为了照顾王小六这个孤儿,钱家便让他有时送些柴来,给他一些钱帮补生计。今天,王小六又给钱瑛家送柴。王小六见正哭着的秀秀,便放下柴担子,跑到秀秀跟前询问是怎么回事。

“金贵把我的画撕了。” 秀秀伤心地哭着说。

“金贵,你为什么欺负秀秀?” 王小六质问道。

“欺负了又怎么样?我就要欺负,你管得着吗?” 沈金贵满不在乎。

也许是从小生活在贫穷的环境里,也许是父母早亡的缘故,王小六养成了一种倔犟和刚烈的性格,平时看到一些不平事,喜欢打抱不平。现在他看到沈金贵欺负秀秀,气得紧握着拳头,当即就给了沈金贵几拳头,两人扭打起来。春花、菊花和腊梅吓得躲在一旁,秀秀前来帮忙,与王小六一起把沈金贵按倒在地上,王小六又给他两巴掌。顿时,沈金贵鼻子鲜血直流,他边往家里跑边哭叫:“爸爸,爸爸,王小六打我……”

“快跑,快跑。”王小六催促着钱瑛和秀秀们。她们在王小六的催促下,立即跑开了。王小六看到她们离去,自己才扛着柴担子去钱瑛家。



沈金贵家住镇西的郊区,是一座画梁雕栋的木质结构的四合院,被绿荫覆盖,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主人沈老板年近半百,中等个子,偏瘦,桃形脸,天庭老高,几根稀疏的头发总是往后梳着,眼睛不大,加之是单眼皮,一笑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缝。又因为瘦,脸上便挤上无数道深深的皱纹。沈家在县城有商行,是个做皮革生意的大商户,家境阔绰,在那一带算是有地位有名望的商人,但又是一个出了名的奸商,欺行霸市,那一带的商人见他都畏惧三分。沈老板和几个人正在别墅的客厅里玩麻将。

三十六七岁的沈太太长得白白净净,身材均匀,经常穿着时尚,披金戴银,一看便知是阔妇人。她从屋里出来,瞅见进屋的儿子在哭泣,嘴上和鼻子布着血迹,额头上鼓了个青包,她吃惊而又心疼地把儿子揽在怀里,看着额头上的包,掏出手绢边擦血迹边问:“儿子,是谁个打你了?”

“王小六打我,还有钱瑛骂我。”沈金贵说着哭得更伤心。

沈老板三十好几才有了这样一个宝贝儿子,从来没有听说谁敢动他的宝贝儿子一根毫毛,说他一句不好听的话。现在沈老板听太太说儿子是被没爹没娘的王小六这穷小子打和钱瑛骂时,立即停止打麻将,起身来到儿子跟前,看了看儿子额头上鼓起的青包,并且还渗出血水,他两行稀疏的眉毛陡然竖了起来,脸被气得像爆炒的猪肝,两个眼珠子鼓得如铜钱一般圆,几乎要翻出来,骂道:“穷小子,敢欺负到我的头上!”又对着另一间屋子高声叫道:“家旺!”

三十多岁的丁家旺是沈家的管家。他一米七八的个子,腰圆腿粗,肥头大耳。丁管家看似粗鲁,但对沈老板却是毕恭毕敬,温驯得像一只小鹿。他听到叫声,飞快地从伙房跑了出来,来到沈老板跟前,弯着腰,弓着背,低声问道:“老爷,找我?”

“你去教训王小六那穷小子,他把金贵打成这样。”沈老板咬牙切齿地说。

丁管家本来是个孤儿,六岁时父母因病双亡,沈家收养了他。二十多年来,他对沈家一直是忠心耿耿,六年前沈家便让他当上了管家。沈家有恩于他,他当然要为沈家卖力。只要谁个有损于沈家的些许利益,他都会挺身而出维护沈家,人们戏称他是沈家的“狗腿子”或“干儿子”。丁管家听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为沈家卖命更起劲。现在听说要他去帮少爷出气,便立即带着沈金贵去找王小六和钱瑛算账。

王小六把柴送到钱瑛家,彭正元给了他钱,并嘱咐他过一阵子再送些柴来。回家时,王小六刚走到一片树林旁的小路上,看到气势汹汹走来的丁管家和沈金贵,他便疾走往树林深处走去,想躲过丁管家,却仍被丁管家看见。

“王小六!狗杂种!”丁管家大声吼道,随即飞奔前去,一把揪住王小六的头发,骂道:“穷小子,还想跑?!”接着给王小六几巴掌,把他摔倒在地,又给他几脚,吼道:“穷小子,打人又不看主户,沈少爷是你欺负的吗?!”

沈金贵也跑上前去踢王小六几脚,吼道:“看你还敢不敢打老子?

“你再敢欺负少爷,小心你的狗命!”丁管家指着王小六恶狠狠地威胁道。随后,他拍了拍手,是怕王小六肮脏的身子弄脏了他的手。随后,两人来到钱瑛家门口,丁管家嚷道:“家里有人吗?”

彭正元出门客气地接待了他们:“丁管家呀,到屋里坐。”

“你家瑛子和王小六打了沈少爷,刚才我去教训了那穷小子。看在钱老板与沈老爷有生意往来,瑛子又是个女孩子的份上,这样吧,叫你家瑛子给沈少爷赔个礼就算了。”

“丁管家,真对不起,这事我们大人一点儿也不知道。”彭正元抱歉地说着就去叫钱瑛:“瑛子,你这不听话的孩子,快出来给沈少爷道歉。”

在里屋的钱瑛听到丁管家的嚷嚷声不愿出来。母亲见女儿没有出来,进屋拉女儿,钱瑛挣脱掉母亲的手,仍不愿出来。彭正元无奈地走出里屋,来到丁管家跟前,求情道:“丁管家,我家瑛子不懂事,我给少爷赔礼,行不?”

“你赔礼可以,但要保证你家瑛子以后不和王小六欺负少爷。” “我保证。”

待丁管家和沈金贵走后,彭正元把女儿叫了出来,狠狠地批评了一顿,等女儿说明緣由后才饶了女儿。彭正元听说王小六被打,心里不踏实,对钱瑛说:“不知小六给打得怎么样,你约秀秀一起去看看。”

钱瑛很快赶到秀秀家,秀秀和母亲做事去了,只有秀秀的父亲陈先生正拿着一本书在看。陈先生四十来岁,瘦高个,宽额尖脸,说话斯斯文文,一副文弱书生相,但对孩子管理严厉,秀秀回来没敢把发生的事告诉父亲。他问钱瑛什么事,钱瑛把发生的事给陈先生一五一十地讲了。陈先生对沈金贵贪玩不好学,并时常惹是生非本来就很反感。此前,他也跟沈老板交谈过不想教这个学生,现在又听说沈金贵惹是生非,还带人去打人,他很生气。而沈金贵打了王小六后,又来到了陈先生的学堂念书,好像没事一样。当陈先生询问他时,他拒不承认,脸都不红一下。陈先生决定等秀秀和钱瑛去看了王小六回来后,再作处理。不一会儿,秀秀回来了,便和钱瑛一起去找王小六。

她们路过小树林,看到泪流满面的王小六躺在小树林里呻吟。

钱瑛叫道:“小六,小六,怎么了?是不是沈金贵家的人打你了?”王小六忍着伤痛直点头。秀秀用手绢给王小六擦鼻血和眼泪,内疚地说:“都怪我不好。”钱瑛轻轻地给他揉着腿。

王小六咧了咧嘴说:“腿好痛,别动,别动,好痛。”他忍着痛坐了起来,紧握双拳,愤怒地说:“我非打死那‘狗腿子’不可!”

钱瑛忙附和着说:“好,我和秀秀帮你打。”

王小六不能走,钱瑛建议去她家,她家有药,便和秀秀替换着背王小六。两人把王小六背到了钱瑛家。钱瑛一家人发现王小六全身是伤,并且左腿骨折,都为丁管家心狠手辣而愤愤不平。

钱瑛和秀秀很快请来医生。医生姓王,年近半百,中等个子,满面红光,天庭并不高,密集的头发中已经夹杂着少许白发,说话斯文,医术不错,在这一带算是有名的老中医了。

王医生看了看王小六的伤,没有立即给他治疗。他对钱瑛说:“丫头,给我端一碗水来。”因为王医生给病人治骨伤,首先是先喝一口水,再喷在伤处,然后才开始在其受伤的部位周围揉捏,说这样就会减轻疼痛。当地人说他有些神,佩服他的医术。其实,王医生并不是什么神,只是从中医学的角度,按了穴位。

按照王医生的吩咐,钱瑛很快端来一碗水。王医生喝一口水,喷在王小六的伤处,然后在他的身上一些部位揉捏了一阵才开始治疗,他一边治疗一边问:“痛吗?”

王小六还是感到有些疼痛,微微点了点头。王医生很快为王小六治了伤,上了药,扎了绷带,说:“以后做事小心点啦!”

“是沈家丁管家打的,这孩子挺老实的,唉,罪孽呀!”彭正元伤感地说。

“是啊,人穷被人欺呀!”王医生也愤愤不平地长叹一声气。

“王先生,多少钱?” 彭正元问。

王医生也是个厚道人,也知道王小六是个穷困的孤儿,苦笑一下说:“他哪来的钱?算了。”王医生说着收拾起药箱出了门。

王医生走后,钱瑛看到王小六伤心难受的样子,向母亲提出让王小六留在她家养伤。母亲看到王小六无父母可怜,便答应了女儿的请求。

秀秀回到家,把王小六被打的情况告诉了父亲,父亲听后非常恼怒,认为教出这样的学生是自己一生的耻辱,便把沈金贵给退了回去。



沈老板在管理上是个非常心细的人,他正戴着眼镜看账簿,清理盘点自家的家底。在生意上,他确实是个奸猾的老手,要是谁个对他不利,他会不择手段地整倒对方,哪怕是自己要好的朋友。他的家业并非完全是他苦心经营而得,他家祖祖辈辈都是庄稼汉,二十几岁的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商贩,他曾得过一笔不易之财,使他的家业很快壮大。

那是他经商的第三年的一天夜里,几个商贩贩运棉布路过此地,碰上了一帮土匪抢劫,商贩为了逃命,把棉布藏到树林里的一个洞里逃跑了。土匪没有抢到棉布,还是把这几个生意人给逮住,要了他们的命。

沈老板有打猎的爱好,第二天到树林里去打猎,发现一只兔子从身边跑过,在一堆草丛中停了下来。沈老板轻脚轻手地走了过去,对着兔子开了一枪,结果未打到兔子的致命处,受惊的兔子带伤而逃,正好向藏布匹的山洞的方向逃去。沈老板寻着兔子逃跑的方向追去,大约找了两百来米,那只兔子跑到前面便没有了踪影。沈老板继续往前找,便发现洞口有什么大动物进出的新痕迹,他有些好奇地走进洞,洞只有四米来深,惊奇地发现里面堆放着一大堆棉布。当天晚上,他和家人一起把棉布搬回了家,这就是他后来发财的资本。加之他不好色,赌瘾也不大,平时喜欢抽点儿大烟,有就抽,没有也无所谓。再加上他奸诈狡猾,脸厚心黑,二十几年便发展到现在这样具有规模的商贾。那天他边看账目边等丁管家回来报告教训王小六的情况。

丁管家回来了,像个凯旋的将军,一进屋就急着表功:“老爷,我帮少爷出了气。”

“要命吗?”

“老爷放心,那小子不死也活得难受。”

“还有的人呢?”

“还有钱家的小瑛子,我没有打她。”

“为什么不打?”

“老爷,这方圆百余里就那姑娘长得水灵,不如将来给少爷……”丁管家笑眯眯地说。

沈老板与钱瑛的祖父就很熟,钱家曾遭受过一场火灾,店铺被毁,沈家因与钱家关系不错,对钱家曾给予过经济上的资助,使钱家的生意又慢慢好了起来。沈老板听丁管家这么一说,心里倒也有了这个打算,但又一想,钱瑛这姑娘人是聪明,长得也水灵,就是脾气倔。特别是几年前,钱瑛痴情要去给未婚夫刚娃吊丧,这一带无人不知,都说她将来一定是个孝敬公婆、疼爱夫君的好女子。沈老板心想:钱瑛姑娘果真将来做了自己的儿媳,能对金贵也那样痴情,岂不是大好事?他想到这里,心里乐滋滋的,起身踱着步,微笑着叫道:“家旺。”

丁管家又恭维地弯着腰,回答道:“老爷,家旺在。”

“瑛子姑娘人是很聪明,也很漂亮,就是不怕人,脾气倔。”

“老爷,您放心,我会让她求上门来的。”

“你有这本事?”沈老板对丁管家说的话心里无底,不知他到底使用什么法子,便问:“家旺,你说说,你要用什么法子?”

丁管家凑近沈老板耳边低语。原来,丁管家要把钱家的店铺放火烧掉,由沈老板去发假慈悲扶持钱家,用金钱把钱家牢牢套住。沈老板开始不同意,觉得这样做不妥,但想到将来有个好儿媳,不就是多出点钱吗?钱有的是,还有什么担心的?他也就默许了。

正当他们说话之时,沈金贵肩挎个包进屋。沈老板得知自己的儿子被陈家私塾退回来不以为然,说:“不念书就不念书,反正你念书也没有兴趣,你父亲这大的家业何愁你没有饭吃?”

秋天,对农民来说是个收获的季节。这对于钱家来说生意也不错,三个月前购的一批货卖完了,前天又才购进一批货。钱训臣夫妇正在盘算着,等这批货卖完了,再把门面扩大,一家人忙到晚上十一点钟才关门休息。也许是这几天太累,两位老人很快入睡了,只有钱瑛卧室的灯还亮着。钱瑛有个夜深人静看书的习惯。这时,她正在读白居易的《重赋》诗:〖HTK〗

厚地植桑麻,

所要济生民。

生民理布帛,

所求活一身。

……〖HT〗

另一间屋子,钱子英上床睡觉还没睡着,突然发现室外映着火光,他跑到窗子前惊叫起来:“不好了,我们家店铺着火了,……”他边叫边向楼下冲去。

顿时,店铺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钱训臣夫妇也惊慌地吼叫起来,一家人拿着盆、桶端水扑火,邻居们也跑来帮忙灭火。火终于扑灭了,但整个货架连同货物被烧焦了,一家人望着被烧的店铺,伤心得直落泪。

丁管家作孽后,看着火光冲天,便飞快地跑回沈家。这时,沈老板卧室里的灯还亮着,沈太太已经入睡了,沈老板坐在床头吸着烟。因丁管家走后,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等待着丁管家回来。这时,丁管家回来了,他推开门,轻轻地来到沈老板的卧室门前。

沈老板听到了脚步声,便下床打开门,有些紧张地问:“怎么样?”

“搞定了,老爷。”

“有人看见吗?”

“没有人看见,老爷。”

“没有人看见就好。”沈老板听后,脸上露出了一丝阴笑,又回到自己的卧室睡起觉来。

第二天,沈老板带着丁管家来到了钱家。钱瑛一家人正在清理被烧焦的货物,王小六拄着拐棍也在帮忙往篮子里捡货物。

沈老板看着被烧的惨状,脸上浮现出怜悯的表情。他来到钱训臣跟前假惺惺地说:“哎呀,钱老板,怎么失火了啊?”

钱训臣看着沈老板,心情沉重地说:“倒霉呀!”

丁管家看看王小六,骂道:“穷小子,上次你打少爷,昨天晚上钱老板家又发生火灾,都是你这灾星惹的祸!”

钱瑛盯着丁管家,打抱不平地争辩:“不是他,不是他!”

沈老板看着痛苦万分的钱训臣,便把他叫到旁边,正准备说话,丁管家忙接过话说:“我家老爷听说你家遭了火灾,非常同情,特地来看你。”

“谢谢沈老板。” 钱训臣感激地说。

“天灾人祸谁也免不了啊!钱老板,看来你在经济上可能有困难,不过不要紧,我可以在经济上资助你重振家业,将来赚得的钱按四六分成,我四成,你六成,怎么样?”

“谢谢沈老板。” 钱训臣非常感谢沈家的同情和资助。

“谢什么呢?都是生意人嘛,你我又是多年的好朋友,我怎能有难不帮啊!” 

这时,钱瑛提着装满烧焦的物品的竹筐路过门口,沈老板打量着钱瑛,微笑着叫道:“小姑娘,过来。”

“瑛子,快叫伯伯。” 钱训臣催促道。

钱瑛虽然满脸被烟灰和汗水抹黑,但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仍很可爱,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说:“伯伯好。”

“老爷,这姑娘能诗会画。”丁管家忙插话道。

沈老板点点头,笑笑说:“噢,是吗?姑娘,伯伯考考你。”他想了想又说:“我们来对对子,我说上句,你对下句,好不好?”

钱瑛点点头,表示同意。

沈老板说:“人祸,天祸,免大祸,因祸得福。”

钱瑛接上下句:“这烦,那烦,遇事烦,越想越烦。”

“小小年纪,烦什么呀?你放心,有你沈伯伯在,什么都不用烦了。” 

“这孩子不懂事,让沈老板见笑了。”钱训臣抱歉地说。

“我看这孩子不是不懂事,是很聪明,”沈老板起身,又说:“钱老板,生意的事就这样定了,过几天你到我那里拿钱去订货。”

钱训臣送走沈老板后,把沈老板来的意图告诉了妻子,妻子也非常感激。三天后,钱家与沈家签了协议,由沈家提供资金,将来赚得的钱按四六分成。

钱家起早摸黑打理货物,一年多过后,生意又做得红红火火,不少客商又来订货,钱训臣夫妇看到今天兴隆的生意,从内心感激沈老板。

丁管家看到钱家生意越做越红火,便向沈老板提出向钱瑛求婚之事。一天中午,沈家一家人在吃饭。沈金贵已经吃完了,离开了饭桌。丁管家给沈老板倒上酒,说:“老爷,现在钱家生意不错,赚了不少钱,是不是……”

沈老板喝了一杯酒后问:“你是说去给金贵提亲?”

“是老爷让钱家走出困境,现在钱家又赚钱了,可以这么说,没有您就没有他钱家的今天,提亲也是名正言顺的事啊!”

沈老板思忖一阵后,说:“那好,你去把钱老板叫来商量一下。”

丁管家去钱家时,钱训臣和夫人正在算账盘点。他看看钱箱的钱,笑着说:“钱老板,生意不错呀!”

钱训臣见丁管家来了,停止算账,合上钱箱,喜得合不拢嘴,连连说:“是啊,是啊,这是托沈老板的福。丁管家,我们正说等这批货卖了,就给沈老板送钱去哩。” 

“先别急,老爷请你去,有事跟你商量。”

“好,我这就去。”钱训臣说完便和丁管家一起去沈家。

沈老板坐在椅子上抽大烟,沈太太给他点烟,沈金贵端着一支猎枪在门口对着一棵树干瞄准。沈老板看看沈金贵,说:“金贵,来,爸给你找个媳妇,今天你要像个大人的样子。”

沈金贵听说讨媳妇,便把猎枪放在门口进屋,嬉皮笑脸地问:“什么媳妇?漂亮吗?”

“你看,瑛子漂亮不?”

“是瑛子啊?”沈金贵喜眯着眼,说:“怪不得上次瑛子和王小六欺负我,丁叔就没有打她。”

“别高兴,还不知道人家看得起你不?”

沈老板说这话不是没有道理,虽说自己家境比钱家好,可自己的儿子是个游手好闲,书读不进,就喜欢打猎的浪荡公子。瑛子姑娘才貌双全,到底那姑娘愿意不愿意他没有底,好在他先发制人,用钱把钱家握在了自己的手心,他不怕瑛子姑娘不同意。

丁管家带着钱训臣进门,沈老板和太太听到说话声,两人从房间出来,沈太太热情地迎接钱训臣:“钱老板,请坐。”钱训臣在沈老板身边坐下,喝着沈太太送来的热茶。

“钱老板,生意怎么样?”

“谢谢沈老板,生意还不错,等那批货卖了就把钱给你送去。” “急什么?我又不急着用钱,你何不扩大生意呢?”

钱训臣听说要他继续扩大生意,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说:“沈老板,这叫我怎么谢你?”

“谢什么?钱老板,我想我们两家联姻,你看……”

“钱老板,老爷是说你家瑛子与少爷结亲。” 丁管家忙补充道。 沈老板喜眯着眼,说:“我看挺合适的。”

“这是好事,沈老板,”钱训臣迟疑了片刻,说:“等我跟瑛子她妈商量一下。”

“钱老板,你还犹豫什么?你家姑娘跟沈少爷结亲,算是你家的福气。”丁管家提示道。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是件好事。沈老板,我还是回家跟正元商量一下,行不?”

“好,等商量了回个信。”

钱训臣起身道别,离开了沈家。丁管家认为钱家有鄙视沈家的意味,盯着钱训臣的背影指责道:“哼,什么东西?还挑三捡四的!” 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沈老板对钱训臣的答话还是满意的,嫁姑娘,与妻子商量是应该的,他坚信既然下了饵料,就不怕钓不上鱼!

钱训臣回到家,把沈家想与自家结亲的想法告诉了妻子,妻子一听倒很满意,两人回忆着:要不是沈家给自家经济上资助,就没有今天。再说,沈家在这一带的地位、声望有谁能与之相比?别人想攀这门亲还攀不上哩。现在沈家自己提出来,这岂不是更好?但又担心女儿性格太倔。父母最清楚,钱瑛从小做事是说一不二,只要是认准了的事,别人是很难扳过来的。又一想,沈家比刚娃家的条件不知优越多少倍,既然女儿能那样喜欢刚娃,肯定会喜欢沈家少爷。两人商量后,同意答应这门亲事,钱训臣立即去沈家回信,并约定第二天见面。

钱瑛经过两年多的调养,身体早已恢复,精神饱满,脸色红润,白里透红。这两年多时间,又有一些好心人给她提亲,她就是不同意。

早上,秀秀来说城里要办学堂,便约钱瑛去看看。这时钱瑛和秀秀回来了,秀秀一进门就说:“大婶,瑛姐想去城里上学。”

彭正元听说钱瑛要去上学,忙说:“今天来客人,哪里都不能去。”

“我上我的学,跟来客人有什么关系呀?”

“瑛子,今天妈给你订亲,人马上就要来了。”

秀秀听说钱瑛又要订亲,好奇地问:“瑛姐,你又要订亲了?是哪家公子呀?”

“你胡说些什么呀!我妈骗你的。”钱瑛说着脸上泛着红晕。本想向母亲打听个底细,但看到母亲认真的样子,又看看秀秀在身边,感到不好意思,便没问出口。可她心里仍不明白,以前的刚娃,母亲提前给她介绍,征求她的意见。前几次人家来提亲,也事先跟她打招呼。现在突然就说要与人见面相亲,这到底是什么人?能比刚娃强吗?她边上楼边思索着。母亲要她换衣服,她无心换。她站在窗前,呆呆地看着那片以前经常与刚娃一起读书、画画的小树林,直到母亲催了第三遍,说客人很快就到,她才勉强穿上衣服。

彭正元见沈太太和沈金贵来了,热情地接待:“沈太太,快到屋里坐。”

沈太太进屋,给彭正元一个小包,问候道:“钱太太,你好吗?” “好,好,”彭正元接过包,说了些谢谢的话,热情地递上茶水,又对秀秀说:“秀秀,去叫你瑛姐快下来。”

秀秀爬上楼,告诉钱瑛这个人就是沈金贵。钱瑛一听气得一屁股坐在床上,不愿下楼。在秀秀的劝说下,加之母亲又在楼下催促,钱瑛才勉强下楼。

彭正元见女儿从楼上下来,高兴地说:“瑛子,妈给你作主,跟金贵少爷订婚。”

沈金贵见钱瑛一直站立着,低着头不吱声,便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喜眯着眼,说道:“瑛子,上次你欺负我,我就没有打你,是吧?”

钱瑛推开沈金贵的手,仍垂着头不吭声。

沈太太一直打量着钱瑛,也喜眯着眼,左手拉着钱瑛的手,右手拉着儿子的手,说:“往后,你们在一起玩就别打架了。”

沈金贵见钱瑛仍垂着头不吭声,便拉着钱瑛的手说:“走,我们玩去。”

秀秀也跟着钱瑛、沈金贵跑出了门,到街上玩去了。

彭正元和沈太太看着他们出门,满意地笑了。随后,彭正元亲热地拉着沈太太的手,说:“沈太太,多谢你家帮忙。”

“钱太太,别说这些,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将来只要瑛子姑娘和金贵好就行了。”

“我家瑛子脾气倔,往后还请沈太太多多管教。”

“我家老爷挺喜欢这姑娘,要是合适,趁早把孩子的婚事办了。” “好,好。”彭正元满口答应。

彭家刚送走沈太太,肖老板就来了。肖老板是做布匹生意的,常与钱家有生意往来。因为钱训臣与布匹商关系不错,一般都是由钱训臣到布匹商那里弄来布匹,他再到钱家购买。这次是来向钱家订一批布匹。他一落座,便说起恭维话:“钱老板,你们家不简单啦,受灾后从头开始,生意又做得这样红火,听说现在又要跟沈家结亲,你们真有福气。”

彭正元倒着茶,还没等丈夫说话,便满脸堆笑,说:“是啊,那是沈家不嫌弃我们,托沈家的福。”

“钱老板,布匹啥时候有货?”

“三个月之内有货。”钱训臣回答道。两人谈好协议后,肖老板付了定金,签了协议,肖老板拿着协议高兴地走了。

自从那次与沈金贵见面后,钱瑛就和秀秀一起上学去了。沈金贵多次想找钱瑛一起玩,去学校找钱瑛,钱瑛不理;去钱家找她,家里又找不到人,沈金贵很伤心。

一天,沈金贵又去学校找钱瑛时,学校刚放学,钱瑛和秀秀一起走出教室。沈金贵一见钱瑛,立即上前叫道:“钱瑛。”

钱瑛回头见是沈金贵,不高兴地说:“你怎么又来了?”

“哟,沈少爷来了?瑛姐,我有事先走了。”秀秀看到钱瑛和沈金贵在说话,给他俩打了个招呼便知趣地走了。

“哎哎……”钱瑛想叫住秀秀,秀秀回头一笑,转身加快了脚步。

沈金贵嘟着嘴,问道:“你为什么老躲着我?”

“快考试了,我在忙功课。”

“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哎呀,我的书还在秀秀那里,”钱瑛突然惊讶地叫了起来,对沈金贵说:“金贵,你先回去吧,我去拿书。” 她见一时难以摆脱沈金贵的纠缠,明里又不好拒绝,只好借故说书在秀秀那里才好脱身,她说着朝秀秀跑去。

“钱瑛,钱瑛。”沈金贵想叫住钱瑛,可钱瑛连头也不回,沈金贵只好伤心地走了。

钱瑛追上秀秀,有些责备的口气问:“秀秀,你跑这快干什么?” “你们说知心话,我哪好意思听呀?” 秀秀趣笑地说。她发现只有钱瑛一人,便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金贵呢?”

“甩开了。”

“你为什么不理他?”

“书不读完,我不会考虑这件事。再说,像他这样从小娇生惯养,将来有什么好?”钱瑛说着看看后面,怕金贵跟上来,忙说:“快走,我们上街去。”两人疾步向学校大门走去。

沈金贵满脸沮丧地来到钱家,向未来的岳父岳母诉说了钱瑛对他的冷淡。

钱训臣夫妇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心想:瑛子老是这样怎么办?沈老板会怎么想呢?会不会认为我们赚了钱就冷淡他家?人啦,不能忘恩负义呀!于是,他决定亲自去学校找钱瑛。

那天,钱训臣到学校时,学校刚放学,钱瑛拿一本书和秀秀走过来,站在路旁边的钱训臣看到走来的女儿,忙上前喊道:“瑛子。” 钱瑛见父亲突然出现在面前,感到吃惊:“爸,您怎么来了?” “金贵来学校找你,你为啥不理人家?”钱训臣把女儿拉到一边说:“瑛子,你跟我回去。”

“我讨厌他!”

“你讨厌他什么?人家哪点不好?”

钱瑛见跟父亲难说清,便乞求道:“爸,您让我安心读书行吗?”

“沈家对我们家你是看到的,我们不能忘恩负义,要是真的出了岔,怎么向人家说嘛!”

“爸,您先回去,过几天考试了,我就回去。” 钱瑛沉思片刻说。

钱训臣赶紧回家把女儿很快回家的事告诉了妻子。妻子也很高兴,以为女儿对沈家少爷有了好感。于是,在家里准备了酒菜,等着钱瑛回来后,把沈金贵也接来,好好地款待未来的女婿。

沈金贵从钱家闷闷不乐地回到屋子,正好丁管家从屋里出来,他打量了一眼沈金贵,问道:“少爷,你又没有见到瑛子姑娘?”

沈金贵伤心地点了点头,把钱瑛对他冷淡的事告诉了丁管家。

丁管家听后,眼睛直溜溜地转了起来,这是他出馊主意之前的习惯动作。他对沈老板说:“老爷,钱家姑娘对少爷一直冷淡,少爷多次去学校,瑛子姑娘都不理少爷。”

沈老板听后深深地吸了几口烟,自言自语:“难道说钱训臣赚了几个钱,真的就变了?”

“老爷,说不定姓钱的真的就是这么想的。”丁管家说完,见仍“呜呜”直哭的沈金贵,劝道:“少爷,你别急,你再去,要是钱瑛姑娘再不理你,你看着,她会乖乖地跟你来。”

原来,丁管家听说钱家在布匹商王老板那里订了一批货没有签约,只给了定金,这批货准备转手卖给肖老板,肖老板不但给了钱家定金,还签了约。他想:如果想法把王老板的布匹用高价弄过来,钱家到时候提不到货,肖老板又急着要货,钱家不就为难了吗?他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老爷,你有钱,可以用高价把那批布匹夺过来,钱老板去提货时没有货了,又收了肖老板的定金,肖老板也不是好惹的,会让姓钱的够受的,还怕姓钱的不来求您?”

沈老板听后认为有道理,便让丁管家去办。

丁管家来到王老板的布匹商店,王老板见了丁管家,热情地招呼道:“丁管家来了。”

“哎,王老板生意好吗?”

“好好,还不是沈老爷的关照,”王老板又问:“丁管家,你有事吗?”

“老爷急需一批布匹,本来老爷要来的,他有事来不了,就让我来。”

“丁管家,真对不起,这批布匹钱老板订了,没有货了。”

“老爷急需用,他说他可以用高价买,并且比别人高出两倍的价钱。” 王老板听到丁管家说要比别人高出两倍的价,虽有些动心,但想起钱老板为人厚道,跟他做这多年生意,关系还不错,认为这样做不妥。

“有什么不妥?生意场上,钱多就是爹,”丁管家看到王老板犹豫的样子,奸笑几声后又说:“老爷说了,只要你肯帮他的忙,以后他不会亏待你的。”

王老板想到沈老板更有钱,将来跟他做生意的机会更多,当即表态:“好,那批货归你了,不过你要代替沈老板签个约。”他找来笔墨写好约,两人按上手印。王老板眉展颜开,说:“丁管家,你回去告诉沈老板,往后还请他多多关照。”

“王老板放心吧,沈老爷会的,一定会的。王老板,我走了。” 丁管家拿着协约说。

王老板送走丁管家,得意地喜眯着眼,自语道:“谁个钱多,我就卖给谁。”

丁管家出门没走多远,钱训臣走来,他见到丁管家便热情地打招呼:“丁管家。”

“钱老板,你找王老板吧?他正好在。”丁管家说着打量一眼钱训臣,便慌忙离去。

钱训臣望着慌慌张张离去的丁管家,意识到什么,立即转身向王老板的店铺走去。

王老板坐在椅子上,仍在欣赏刚才签的那份协约,看见进来的钱训臣,忙起身说道:“钱老板,对不起,那批货被沈老板买去了。”随即把那份协约递给钱训臣。

“王老板,怎么会这样?”钱训臣看了协约后茫然地问。

“钱老板,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沈老板硬说急需用,我说给你打个商量都来不急。钱老板,你是知道的,谁个惹得起他呀?”

“可是,王老板,我已经给肖老板签了约的呀!”

“钱老板,可你没有给我签约呀!” 王老板说着还给钱训臣定金,又说:“钱老板,这是你的定金,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妥,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对不起呀,钱老板。”

钱训臣听说是沈老板把布匹要去了,又不好多说什么。他伸出发颤的双手,接过定金,离开了王老板的店铺。他边走边思索着:沈老板为什么要那样做?难道沈老板真的需要那批货?难道是我没有及时还他的钱?可是上次我去他家提出还钱的事,沈老板还说不用,要我扩大生意。难道是在什么地方得罪过他?他思来想去,认为还是钱瑛对沈金贵冷淡这件事。沈家帮助自家走出困境,现在赚了钱,又是沈家提出结亲的,一定是沈家以为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他想到这里,心里像火燎,他发直的几乎腿迈不开步,好不容易才到自己家。

妻子得知布匹被沈家用高价买走,又急又气,两人把气都集中在钱瑛身上,商量要好好教训女儿。但现在女儿还没有回来,急得两位老人团团转。

过了一阵,钱瑛回来了,她一进屋就看到爸妈苦涩的脸,喊道:“爸,妈。”

父母对女儿很生气,但一见到女儿,气又消了许多,苦涩的脸色也变得和悦了些。钱训臣赶紧叫沈金贵去了。

彭正元说:“瑛子,沈少爷又来过几次了,人家沈家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你还想什么?”

“妈,我说了我要读书嘛!”

“妈不是不让你读书,终身大事也要考虑。再说,你大姐、二姐书也读得不多,日子也过得怪好的。”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

钱瑛这次回来,为了推脱掉这门婚事,编了一个“龙不与虎斗”的谎言。因为她知道沈家迷信。

钱训臣很快带来沈金贵,彭正元说:“瑛子,你带金贵上楼好好说说。”

钱瑛没有带沈金贵上楼,当着父母和沈金贵的面,问:“金贵,你是属什么的?”

“我属龙。”

“对了,我记得你是属龙的,你知道我属什么吗?我属虎。我前几天去算过命,算命先生说‘龙不与虎斗’,我想我们在一起会两败俱伤。我有个同学的姐姐也是这样,结婚三个月,两天吵架,三天打架,只好分手了。”

钱训臣夫妇望着女儿面面相觑,当听懂了钱瑛编的谎言时,脸色变得铁青。

“不对,我记得你是属兔的。”沈金贵说。

“沈少爷,瑛子是属兔的,她记错了。” 彭正元忙纠正道。

“妈,我属虎,怎么又属兔了?”

“一会儿属兔,一会儿属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金贵本身对钱家就有气,现在又听钱瑛说属相有问题,心里更是难受,便气冲冲地出了门。

“金贵,少爷。” 钱训臣赶紧跑到门口呼叫,见沈金贵头也不回地离去了,气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转身回到屋子,抓起椅子就往钱瑛砸去,说:“你就会骗人,我打死你!”

“吵什么?有话慢慢说,慢慢说嘛!” 彭正元挡住丈夫的手,也伤心地劝道:“瑛子,你怎么要说谎?你说沈家哪里不好?”

“您们只知道说沈家好,怎么不替我想想?!”钱瑛呜咽着上楼,躺在床上痛哭。 

沈金贵从钱家回来,哭泣着把在钱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沈老板听后非常生气,没想到钱家会戏弄他家。在一旁的丁管家比沈家的人还急,忙出馊主意:“老爷,给钱家的钱不能白给,把钱要回来。”被气急了的沈老板采纳了丁管家意见,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

钱训臣见沈老板来了,急忙上前招呼他进屋坐,递上茶,说:“沈老板,请喝茶。”

“我不是来喝茶的,我还忙着做生意哩!”沈老板板着脸说。

“沈老板,请别生气,这事我们再商量。” 彭正元劝道。

“还商量什么?自从你家瑛子和我家金贵订亲,瑛子姑娘就没有去过我家,她说读书忙我理解。可是我家金贵多次去找她,她一直不理,这是为什么?现在又来个属相不对,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要是不同意这门婚事就明说嘛,不要这样糊弄人!”

“沈老板,我们哪敢,我们感谢沈老板都来不及哩!沈老板,我家瑛子确实是属兔的。” 钱训臣又解释道。

彭正元是个细心的人,把孩子的出生年月日,包括时辰都记在一个小木盒的盖子的内侧,这时她拿着全家人的生日牌递给沈老板,说:“沈老板,你看,我姑娘是属兔的。这孩子勤快,贤惠,就是脾气倔了点儿。”

沈老板接过生日牌看后,又递回给彭正元,态度温和了些,说:“既然是这样,我回去找人测个吉日,改日就送来。”

沈老板回去后很快派人送去了结婚的吉日,并邀请了所有的亲朋好友、三教九流前来庆贺。结婚那天早上八点,浩大的迎亲队伍准时出发。最惹人耀眼的是那两乘花轿:一乘是紫色的开窗花轿,那是沈金贵坐的。另一乘是大红色的封闭式花轿,是给钱瑛坐的。沈金贵穿着一件大红底色,紫色大圆花图案的绸缎长袍,这预示着新郎新娘婚后将会大红大紫,大吉大利,和和睦睦。

钱家接到沈家送来的结婚时辰后,忙着张罗钱瑛的婚事,两位老人乐得手忙脚乱,几天时间,就把钱瑛的嫁妆准备就绪。这在钱家的几个孩子中,钱瑛的嫁妆是最丰厚的。因为钱瑛最小,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么娃”,所以钱家夫妇也特别疼爱最小的钱瑛。再是沈家是个大户人家,怕钱瑛进了沈家的门,沈家看不起她。因此,在为钱瑛准备嫁妆时,尽量是应有尽有。

结婚那天早晨,喜鹊在窗外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听老人说,牛郎织女七夕相会,就会有喜鹊搭桥。看来还真灵,喜鹊真的来报喜了。

钱瑛是这一带有名的靓姑娘,聪明伶俐,讨人喜欢,别说镇上的街坊邻居,就连附近乡下村子的男男女女,都前来祝贺和看热闹。 钱瑛却一直乐不起来,她认为父母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自从接到沈家的结婚时辰,她就躲在卧室里偷着哭,几天不与父母说一句话,家里人看到婚期临近,也为她的行为着急,又没有办法劝说她。父母心想,只要结了婚,小两口一起过日子,女儿会转变的。 楼下客人熙熙攘攘,楼上的钱瑾和秀秀在为钱瑛梳理打扮,钱瑛却一直流着泪。

彭正元上楼,见钱瑛流泪,劝道:“瑛子,今天是你喜庆的日子,要高兴啊!”“你们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还高兴什么?” 钱瑛仍流着泪说。 “你瞎说些什么?妈是为你将来过好日子。”

这时,抬着花轿,敲锣打鼓,吹着唢呐的迎亲队伍向钱瑛家走来。

彭正元见迎亲的来了,急忙下楼,正碰上王医生前来祝贺:“彭嫂,恭喜,恭喜呀!”

彭正元与王医生打完招呼,又忙着接待别的客人。门外,锣鼓声和唢呐声逼近,迎亲的队伍走到大门口停了下来,响起了一阵鞭炮声。

楼上的钱瑛对着镜子,镜面映着她化了妆的脸,此时的她泪如泉涌,她突然抓起剪刀朝自己的颈子猛力刺去,顿时,颈子上血喷如注。

“啊,不好了,不好了,瑛姐自杀了。”秀秀看到眼前的一幕,惊叫了起来。

客人们听到惊叫声,哄闹成一团,有的顺着楼梯往楼上爬去,有的焦急地朝楼上望着。

钱瑛躺在钱瑾的怀里,满身是血。钱瑾顿时惊呆了,泪流满面,哭叫着:“小妹,你为什么这样啊?这是为什么?”

王医生听到呼叫声,急忙上楼,看到钱瑛的惨状,背上钱瑛便急忙下楼,奔出门,冲出人群,向房前的小路奔去。钱瑾、秀秀和王小六们紧跟在后面。

沈金贵望着满身鲜血的钱瑛,顿时目瞪口呆,瘫坐在地上,嘴里语无伦次地说:“死的活的我都要,死的活的我都要……”

钱训臣一家人看到眼前这一幕,个个哭成泪人,客人们也发出啧啧的叹息声。

钱家的客人渐渐离去后,但娶亲的人马却不愿离开。沈金贵泪水汪汪地吵着要见新娘,钱家人只是一个劲儿地解释劝说,答应等找到钱瑛后再去通知他。

娶亲的人虽然走了,但钱家担心,万一钱瑛伤势严重,有个不测,沈家的钱怎么办?彭正元再不敢往下想,只是一个劲儿地流着泪。钱训臣在一旁一个劲儿地抽闷烟,他突然站了起来,说:“我去退亲!”

“你去!怎么给人家讲啊?” 彭正元忙拉住丈夫的手说。

“人都成这样了,还怎么讲,我去了再说。”钱训臣说完,拿着一个小包出了门。

娶亲的人马回到沈家,沈金贵进屋就嚎啕大哭。沈家明白是怎么回事时,一家人都为钱瑛自杀着急,特别是沈老板更急,他认为现在出了这种事,是自己家里的一件丑事。自己一个堂堂大老板,过去在同行面前都是趾高气扬,但现在在同行面前丢了面子,影响沈家的声誉,他气得在屋子急促地踱着步,自语道:“怎么会成这样?这不是被人笑话吗?”

正在这时,钱训臣进屋,难过地说:“沈老板,我家姑娘不争气,实在对不起你们。我姑娘现在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怕拖累你们,所以来退亲。”

“退亲?”沈金贵站立着,双手叉腰,怒气十足的样子,说:“不成!”

“沈老板,少爷,这不是我不愿意,孩子的事,我实在没有办法呀!” 钱训臣捧着装有金首饰和钱的小包求情道。

沈老板气得嘴唇发紫,紧皱着眉头,说:“瑛子姑娘明明是虎年出生的,你们又说是兔年,我看你们是在戏弄本家!”

丁管家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沈老爷是有身份的,是你随便戏弄的吗?!”

“哪里敢,沈老板,我感恩都来不及呀!”钱训臣将钱包放在桌子上。

“等瑛子的伤好了,我去接她。” 沈金贵仍坚持说。

“还没有开始,就出这种事,就是来到我家,也是凶多吉少。金贵,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沈太太也气愤地说。

“败我门风!”沈老板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随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钱训臣见到这种情形,不知说什么,只好先离去,等以后再说了。

王医生把钱瑛救到自己家,放在床上,见钱瑛伤口流血不止,不省人事,他嘱咐家里人抓来一只大红公鸡。只见他接过鸡,双腿紧紧夹住鸡的双脚,一只手抓紧鸡的头,把颈子拉直,另一只手麻利地将鸡颈子上的毛扯干净,再用手术刀在颈子上划开一道口子,血喷洒出来,喷了王医生一脸,他全然不顾,把刀扔在桌子上,扯下鸡颈子上一块皮,扔下鸡,立即将带血的鸡皮贴在钱瑛颈子上的伤处,血很快给止住了。王医生叫这种方法为空气隔绝法,是让伤口不被细菌感染,这样伤口恢复得快。

“王医生,小妹还有救吗?” 钱瑾问。

“只要醒过来,就没有生命危险。”

一天一夜过去了,钱瑛苏醒了过来。钱瑾安慰道:“小妹,别难过,王医生会给你治好的。”

钱瑛不能动弹,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

彭正元也匆匆忙忙地赶到王医生家,看见钱瑛躺在床上,望着被刺伤的颈子,难过地流着泪,又听王医生说钱瑛伤势很重,有生命危险,她哭泣着说:“瑛子,都怪你妈不好,是妈不好啊!”

其实,钱瑛已经过了危险期,王医生对钱家夫妇强迫女儿的婚事有看法,是有意说出来急彭正元的。

“瑛子,妈不逼你了,你爸去退婚了。”母亲说着紧紧地握住女儿的手。

钱瑛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母亲,又闭上了眼睛,泪水又从眼角流了出来。

钱训臣从沈家出来,十分担心女儿的生命安全,连家都没有回,就直接来到了王医生家。他看到女儿的伤,感到自责和内疚,又担心以后沈家再找上门来,一家人商量暂时把钱瑛送到武汉钱瑾家养伤。

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一只小船出现在芦苇丛中,船上坐着钱瑾、秀秀和王小六。钱瑛闭着眼睛,躺在秀秀怀里。小船渐渐地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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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何方,四川达县人,男,汉族,大学文化,中共党员,湖北省作协会员,中国农业银行作协会员,中国金融作协会员。1982年开始发文章,先后发表文章350多篇,执笔编著业务书籍8部,创作电视剧两部、长篇小说两部,共计350多万字,作品多次获奖。曾受到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全国妇联主席彭珮云等国家领导人和中纪委领导亲切接见,彭主席为作品题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