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河工往事

上世纪50、60年代,麻子舅还年轻时,跟村里出河工,因为点子多、头脑灵活,身体单薄,队长就让他在工地上记账、帮食堂做饭,大家吃晚饭时,他来几段“莲花落”,给劳累一天的河工们解解乏。

工地上有男有女、睡的是一张大通铺,一边男一边女,白天累极了,晚上倒头就睡;

纵然如此,生活单调枯燥,又是青壮年男女,相互之间 ,也开一些带荤带色的玩笑。

麻子舅因为活儿清闲,嘴又贫,成为众人取笑打茬的对象,尤其几个五大三粗的大嫂大婶子,就喜欢捉弄他,听到唱了荤段子,就互相使个眼色,一起冲上去,拦腰抱起。

娘子军们解裤带的、解裤带,朝里面灌薄泥的、灌薄泥,掏麻雀的掏麻雀,七八双手扒拉一通,大冬天能把麻子舅扒个精光,两脚不沾地的麻子舅,被胳肢的也没力气反抗,只能任由几个妇女折腾。

几次闹腾下来后,众人发现,有一个叫红霞的新媳妇、苗条秀美、羞涩含蓄,只是在旁边笑,从不上前参与,还经常把大嫂大婶子们藏起来的麻子舅的秋衣、裤腰带、鞋子的地点,悄悄的指给麻子舅,让仓皇逃窜的他,不至于过份尴尬。

有一次闹的实在过份,有一个泼辣的大嫂子,把工棚里的辣酱一把抹在了麻子舅的脸上,眼睛瞬间睁不开了,辣的他一蹦多高,众人一哄而散跑开了。

只有红霞婶赶紧挑来几桶水,帮麻子舅一遍遍冲洗,又找了一些薄荷叶,碾碎了,敷在肿眼泡上,连着洗了几天,才见好。

辣酱抹脸事件后,大家就觉得麻子舅和红霞有点意思了,转而开起了她俩的玩笑,说“你俩干脆在河工上合铺算了,回村我们谁也不说。”

麻子舅死乞白赖的解释,红霞那时刚嫁到我们村,出于羞涩,浅嗔几句,也不便多说什么。

众人当时也是一说一笑,就过去了,全当打发无聊乏味的河工时光。

8.困难时期的帮扶

说到底,60+年前,麻子舅和红霞婶子也都是20~30岁的年轻人,血气方刚、感情丰富,又离家多日,老被一帮人拧在一起当两口子开荤玩笑,一点不动心,也不可能。

何况男的不丑、风趣幽默,女的新嫁、秀美端庄。也许,潜意识就有了一些想法,看彼此的目光,也就带了一些内容,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惜的是,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她们之间的交往,还是发乎情、止乎礼的,没有什么超越底线的行为。

河工结束后,大家各自回归家庭,重新开始浑浑噩噩、一老本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麻子舅在村里见到红霞婶,也只是远远打个招呼;遇到她的孩子们,也会给她们一些街上的零食,显得自然亲切。

红霞婶子婚后接连生了三个女孩,不受婆家待见,她也生气老公是个窝囊废,在婆婆面前不敢给她撑腰,坚持要分家,然后让老公去外地跟人学木匠,自己在家拉扯着三个孩子。

但红霞婶人品端正、勤苦自持,过得还是很硬气的,从不和成年男子独处,走哪都带着大女儿,干完活就关门闭户。

即便她对能说会道、头脑灵活的麻子舅有好感,但也只是好感,两人之间,就没有单独说过话。

1960年前后,生活困难,各家都是瓜菜代,一日三餐难以为继,出去要饭的不少,尤其是家里人口多的。

红霞婶子一家都是女的,要饭都不敢出门,只能在空旷的地头翻找一些草根、野菜,勉强度日。

那段时间,麻子舅以水利站采购员的名义各村跑,偷偷的以物易物,换点口粮给家人贴补生活,看到红霞婶子一家过的艰难,也心生怜悯,经常给一些补助。

据说麻子舅背着行囊回村后,进门之前,会悄悄的从门缝,给红霞婶子塞一点,然后咳嗽一声,就悄悄离开。

9.“炮弹”流言的威力

有一天清晨,他回村给红霞婶子家门缝塞粮食时,被一个早起拾粪的、外号叫“炮弹”老娘们看到了。

这“炮弹”老娘们脾气暴躁、蛮横泼辣,无理狡三分,吵遍村里无敌手,是个听风是雨、点火就着的是非婆,平时看谁都不顺眼,谁都欠她的。

那天她看到麻子舅塞了门缝就匆匆离开,悄无声息的刚靠近门旁,就听到门里的红霞婶出来了,从门缝看到了“炮弹”,没有搭理,捡了鼓囊囊的粮食包,就进屋了。

“炮弹”凑了个没趣,背着粪脊子追上刚走不远的麻子舅,先是低声商量,要求也分点粮食,家里也快断粮了,麻子舅第一次给了她一些,以为能堵上她的嘴。

没想到“炮弹”自此以为抓住了麻子舅二人的把柄,后来三番五次的要挟,不给就含沙射影的冷嘲热讽,站在道德制高点挖苦麻子舅。

麻子舅一家也六七口人,换点粗粮也不容易,被敲诈的没办法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坚决不给了,爱说随她去说了。

麻子舅没有料到流言的威力。

这“炮弹”索粮不成,就跑到大妗子跟前告黑状,说某天早晨看着麻子舅从红霞婶的家里出来了,还给了一口袋粮食……把细节描述得绘声绘色。

大妗子本来就是火爆脾气,一听就点着了,跟麻子舅大闹一场,吵架打骂的声音传出多远,没影的事情,被自己越描越黑。

麻子舅也是百口难辩,“炮弹”递过来的屎盆子,被自己的老婆结结实实的扣在了头上,对红霞婶的影响也非常大。

当时的农村,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可做不可说,尤其不能捅破,捅破两个家庭就完了。

越是没影,越是不可能,传播的越快。

俗话说,抓贼抓赃,抓奸抓双。在麻子舅坚决否认、不畏流言,红霞婶闭门不出、低调隐忍的情况下,传了一阵子,也就淡了,但埋在心底深处的伤口,还在,还是一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尤其是红霞婶几年后生了一个儿子后,话题又被引爆了,有好事者捕风捉影,造谣说,这孩子长的像麻子舅。

其实这完全不是事实,因为那几年木匠把一家四口送到丈母娘家了,从怀孕到生产都是在外村,何况红霞婶的女儿们那时也大了,和母亲形影不离,她哪来的机会?

但三人成虎,人言可畏。麻子舅没法解释,也无从解释,简直比杨乃武还冤,为了避免是非,只能绕道而行,远远的避开。

尽管如此,大妗子的心里还是埋下了一根刺,想起来就嘲讽麻子舅一回,经常说的就是,“你说你是看人家可怜,给她送粮食;可怜的人多了,你怎么不挨家送?还有脸喊冤叫屈?老不正经!”

麻子舅听了,也是百口莫辩,一气之下,收拾收拾铺盖,跑到圩外、大儿子的房子制瓦了,平时也不回家,形成了分居状态,只有逢年过节,才回老屋吃顿饭。这样分居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年。

10.晚年的麻子舅

后来,麻子舅重新开始做小生意,在街里卖白事用品和干农活穿的黄球鞋,赚的不多,也够老两口糊口的。

红霞婶几十年间,也从新媳妇变成了奶奶、老太太了。这些年,她的人品、为人处世有口皆碑。

当年的“炮弹”,胡乱造谣,给麻子舅和红霞婶带来了几十年的负面影响,后来不到70岁就死了,也许是一种报应吧?

我后来返乡,见到麻子舅,已经是古稀老人了,感觉他一夜之间就从50多岁到了80多岁,他当年舍了8年腊八粥还愿的大孙子都有儿子了。

四世同堂的麻子舅,晚年倒也幸福,和大妗子也是磕磕碰碰一辈子,晚年吵不动了,才相依为命。

大妗子生气时,还会唠叨红霞婶这个梗,而麻子舅听了拄着拐杖就气呼呼的要离家出走,还是一脸的冤枉。

几年前,麻子舅和大妗子都相继去世了,而今年,红霞婶也故去了。

当年村里去房亭河扒河的长辈们,还在人世的,已经不多了,如若她们能想起这桩因玩笑而起的、“莫须有”的拉郎配事件,不知作何感想呢?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如果没有工地上的捉弄,没有“炮弹”索粮不成的造谣,没有不明事理的吃瓜群众跟着起哄,一辈子头脑灵活、勤劳能干、诙谐幽默、爱面子的麻子舅大概会活的更好吧?

勤俭自持、作风端正的红霞婶也不必在临终前还心有不甘吧?

大妗子大半辈子也因此而心怀芥蒂,过得没着没落的,当时离开这个世界还是心存遗憾的,始终怀疑麻子舅心里还有别人。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世间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人生苦短,还是要好好珍惜。

听到红霞婶离去的消息,不由想起了麻子舅和大妗子的劳碌勤苦却被流言折腾的一生,也是不胜唏嘘。

愿三位老人在天堂上一切都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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