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与大志和欣霞两口子的关系一直不错,我们三个原先都在鄂市的一家小公司上班,后来大志辞职做生意去了,我和欣霞还留在原单位。
两年前的一天,公司安排我和欣霞到郑州参加一个行业会议,刚下飞机,我的高中同学蔺总就亲自开着他的大奔来接我俩了。
蔺总开着一家很大的公司,上过电视,在同学们中间,数他最牛。
当晚,蔺总为我和欣霞举行了隆重的欢迎晚宴,叫了五六个朋友坐陪。
欣霞不认识蔺总,本来是不想去的,但经不住我的撺掇,还是去了。
相互做了介绍后,蔺总对我说:“姜秘书今天在外地,来不了,特意让我向你问好。”
我的脸不由一阵发烫。
姜秘书是蔺总的秘书,我和她相识,是我上次来郑州的时候,那次,蔺总同样邀请了许多朋友来陪我,其中就有姜秘书。
听蔺总说,姜秘书是名牌大学毕业,博士学历,懂四门外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才女,追求她的男人,能组成一个加强连。
那晚我喝多了,就和姜秘书发生了一点事。
事情的经过我难以详述,因为我记不大清了。
我只记得,第二天醒来时,姜秘书娇嫩的脸贴在我粗糙的脸上,对我说:“你真厉害!”
我向姜秘书要联系方式,她说:“别傻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我当然知道和她是不可能的,即使她愿意嫁给我,我也未必敢娶。
以我的能力,根本控制不住她。
这时欣霞轻声问我:“姜秘书是谁?”
我没做声,但我想,我的表情肯定出卖了我的内心。
这晚我又喝到断片了。
2
醒来时,天已大亮,我睡在宾馆房间的床上。
我摸摸自己,衣服没脱,想必昨晚我喝到人事不省,是他们把我抬进房间的。
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显示是七点。
我一惊而起,心想糟了,我们昨天没去会务处报到,今天必须要提前半小时去。
我下了床,强打起精神,到卫生间简单地洗漱了一下,给欣霞打电话,欣霞说:“我住在你隔壁。”
我敲开隔壁的房门时,没想到蔺总也在,他坐在阳台上的藤椅上。
欣霞解释:“蔺总一早过来看你,你还没起床,他就到我这边坐坐。”
她说话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有些吞吐含糊,脸也有些红。
我走进房间,坐在床边,冲蔺总笑了笑。
“不好意思,又喝多了。”
“我也喝多了,难受。”
蔺总作势按了按胃部。
他永远是一副高级职场人的打扮,西装永远是整整齐齐的,皮鞋永远是明明亮亮的,衬衫,领带,手表,从来都是一丝不苟。
而此时,他没系领带,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扣上,露出一片三角形的脖颈,相比平时,有些随意。
我打量了一圈房间,看到立在墙角的一支钢管衣架上,挂着一条红领带。
我认出那是蔺总的领带,昨晚吃饭时,一直系在他的脖颈上。
我有些不解,就算蔺总是一早过来的,有必要解下领带吗?
难道他们……我不敢往下想了。
蔺总说:“我把你们送过去,这几天就不能陪你们了,我要出趟门,我尽量赶在你们回之前回来,咱们再聚聚。”
我想从他的面部表情上找出蛛丝马迹,然而凭我的智商,无能为力。
我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3
蔺总把我们送到开会的酒店门口,就开着他的大奔走了。
我和欣霞找到会务组,报了道,办了手续,就去开会了。
我一直心不在焉,发现欣霞也有点心不在焉,她常常走神,有时我问她一句话,要问两三遍她才反应过来,回答得也敷衍了事。
晚上吃完饭,欣霞说她昨晚喝多了,想早点休息,就回她的房间去了。
我也回我的房间去了。
我的室友是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呼噜打得惊天动地,我根本无法入睡。
更让我无法入睡的,是欣霞。
蔺总的那条红领带,时时在我的脑子里闪现,它给我提供出多个猜测的方向,
然而无论哪个方向,最终都指向一点:欣霞出轨了,而且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而且是和我的同学。
无意之中,我竟成了一个皮条客。
我如何向好哥们儿大志交待?
整晚几乎没扎一眼,早早地就起床了。
洗漱完,和胖室友聊了几句,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就离开了房间。
我找到欣霞的房间,敲了敲门,开门的是欣霞的舍友。
“我是欣霞的同事,她还没起床吗?”
“她昨晚没在房间睡呀。”
“没在房间睡?”
“是呀,她说她有个朋友在郑州,她去她朋友那里住了。”
欣霞有个朋友在郑州?我怎么不知道?
一路飞行,她从未提及,就算她不爱说话,也不至于一点也不透露吧。
那么,她说的这个朋友,极有可能就是蔺总。
5
回到鄂市后,我想把这事告诉大志,但终觉不妥,我向来认为,搬弄是非是小人作派。
况且,这种事非比寻常,弄不好是要死人的。
不久后,蔺总从郑州来到鄂市,到我公司找我。
他的行事风格向来张扬,无论走多远的路,也从不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而总要开车,配备两个司机。
他和我聊了一会儿,说:“吃饭去!”
看了一眼欣霞,又说:“欣霞,你也去吧。”
欣霞哦了一声,没说去,也没说不去,低下了头。
我想了想,说:“把欣霞的老公也叫上吧,他是我的好哥们儿,也是做生意的,你们好好聊聊,我请客。”
我故意把“好哥们”三字加重了语气,想提醒一下蔺总,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
当然我还有另一层意思,把蔺总介绍给大志认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与我无关了,冤有头,债有主,别找我。
那顿晚饭,我如坐针毡,吃得也形同嚼蜡。
我基本不说话,大志却很活跃,俨然成了晚宴的主角,和蔺总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这样也好,我解脱了。
6
大志终于有所察觉了。
好久没联系的他,忽然约我吃饭。
席间他问我:“欣霞是不是和你那个姓蔺的同学有问题?”
我心虚,没敢承认,也没敢否认。
“这我可不敢乱猜,你们之间的来往,似乎比我更密切吧。”
“我发现她经常和蔺总微信聊天,有几次我还撞到过他们视频。”
“你和蔺总称兄道弟的,关系比我们还好,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再说他们有没有问题,也不会告诉我不是?”
我先把这个锅甩了出去。
半个月后,大志打电话告诉我:“欣霞要和我离婚,说她什么都不要,连女儿也不要,只要离婚,他和那个姓蔺的,肯定有一腿。”
我不好表示什么,只是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7
很久后的一天,蔺总打来电话,说:“老同学,帮帮我吧。”
果然和我的猜测一样,在郑州那晚,我喝多了以后,欣霞也喝多了,蔺总趁机占有了她。
之后两人就保持着情人关系,我们开会期间,他俩每晚都在一起。
欣霞慢慢地对蔺总产生了感情,要和老公大志离婚,让蔺总也离婚娶她。
否则就鱼死网破。
我叹口气说:“这是迟早的事,我能怎么帮你?”
蔺总说:“你睡了她。”
“什么?”
“你睡了她!”蔺总重复了一遍,“别看她表面文静,骨子里骚得很,你多给她一些关心,很快她就会爬到你的床上,我就能脱身了。”
我坚决拒绝:“不行!我他妈的又不是畜生!”
他见说服不了我,就说:“那你借我五万块钱,我给她转过去先稳住一段时间。”
“这倒稀奇了,你还缺钱?”
“钱都压在工程上了,周转几天,最多一个礼拜还你。”
好吧,我答应了他。
尽管目前的我,全家只剩下五万元钱了,但我还是转给了他。
好在我至今单身,没有老婆管。
我也希望他和欣霞能快点了断,毕竟这事因我而起,一旦闹到不可收场的地步,我难逃干系。
8
几个月后,欣霞和大志还是离了婚。
欣霞辞掉了工作,扔下四岁的女儿,到郑州去了。
一年后的一天,我正在上班,欣霞忽然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她从郑州回来了,要见我。
我说:“对不起,我忙,顾不上去。”
欣霞说:“你来一趟吧,我有重要的事对你说,求你!”
她的嗓音沙哑,有气无力的,像是久病初愈。
我问:“蔺总呢?”
“不知道,我现在和他毫无瓜葛了,我是自个儿回来的。”
我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和领导打了声招呼,便开车去了。
欣霞给我说的地址很难找,在城郊一片废弃的平房区,已经拆得七零八落了。
她通过电话不停地指引,我终于在废墟中间找到一间孤零零的小南房。
门口站着一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女人,我认了半天才认出,是欣霞。
“欣霞,你怎么?”我吃惊地问道。
她叹了口气:“进屋再说吧。”
我跟她进了屋。
屋子很小,很黑,基本没什么东西,墙角用木板支起一张临时小床,上面乱七八糟地堆放着被褥和一些衣物。
“欣霞,你这是玩的哪一出?”
“玩?我还有心情玩?这就是我现在的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欣霞向我讲述了这一年来她的遭遇。
9
欣霞和大志离婚后,满怀热情地飞到郑州,蔺总说他正在和老婆离婚,让她再等等。
他给她租了一间单身公寓,一有空就过去陪她。
过了一段时间后,欣霞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了一些状况,下面总是痒,伴随着异味,去医院一检查,大夫说是性病,需要夫妻双方一起治疗。
欣霞知道这种病是怎么来的,可她有过什么行为自己清楚得很,所以她肯定是蔺总传染给她的,蔺总也做了个检查,果然也有。
然而蔺总解释说,也有可能是平时不讲卫生造成的,未必就是那方面不检点。
大夫给他俩配了些药吃了,蔺总很快就好了,而欣霞却一点也不见效,且越来越严重了,后来就转成了宫颈癌。
于是两人的感情急转直下,欣霞认为是蔺总害了她,蔺总则说是欣霞和别人染上的,他也是受害者。
后来欣霞又被检查出得了丙肝,这回蔺总有了说辞,说丙肝和艾滋病的传染途径很相似,也是三大途径,母婴传播,血液传播和性传播。
而蔺总没有得这个病,也就是说,这个病是欣霞自己得的,所以他怀疑她还有别的男人。
欣霞上网查到,丙肝虽然是通过那三大途径传染,但实际的传播途径还有很多,比如说,口腔有溃疡,吃饭的时候也可能被传染。
可是蔺总似乎不信。
就在这个时候,蔺总也出事了。
他的那个公司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成立起来的空壳公司,没有实体,实在没有多少含金量,他一直玩的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戏,说到底,就是骗。
他早已上了老赖黑名单,限制了高消费,不能坐飞机和高铁,连卧铺票都买不成,所以他每次出行都是开车走。
他的房和车早就过在了别人名下,不然早被法院执行了,也就是说,他现在一无所有。
那两个司机和他一样,三个人互为司机,互相充门面。
到了这里,他是总,去了那里,另一个就成了总。
一个唱主角,两个跑龙套,配合得天衣无缝。
凭借着高深的演技,这些年,蔺总骗了不少钱,但也没存下分文,总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打肿脸充胖子,在外人面前维持着高大上的人设。
他把一个好朋友骗得家破人亡,那个人扬言要杀他,他就玩起了失踪,手机也换了号,连欣霞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所以欣霞只能拖着病体孤身回到了鄂市。
10
我问:“那你为什么不去他家找他?”
欣霞苦笑一声:“还找什么,病是我自己得的,与他无关,他是干净的,我是肮脏的。”
“那你不治了吗?”
“不治了,拿什么治呢?我现在已走投无路。”
“他一分钱都没给你吗?”
她摇摇头,没说话。
“他不是给过你五万吗?”
“五万?什么五万?”她不解。
我哦了一声,没解释,心里明白了,蔺总从开始就是骗我的。
“大志呢?他知道这些吗?”
“大志,”欣霞沉吟半晌,“我和他现在算是什么关系?我有什么资格寻求他的帮助?”
“那也得治!你的同学,朋友,亲人,都可以帮帮你的!”
欣霞摆手打断了我:“不说这个了,我今天单独把你约出来,是有些事情想麻烦你一下。毕竟你是最了解内情的人,或许,你比别人更能理解我吧。”
“什么事?”
“我不想见任何人,”她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了,“我只想见见彤彤,我好想她,我如果不是为了见她,宁愿客死他乡,干嘛回来丢这个脸?”
彤彤是欣霞和大志的女儿。
“你让我怎么帮你?”
“你把她接过来,我看看她就知足了。”
“我做不到啊!”我为难起来,“彤彤现在上了幼儿园,我也不常见她,我有什么理由把她带走呢?你还是回家吧,大志恨你,可是彤彤是你女儿,你有权利见她。”
其实把彤彤接来并不难,大志比较忙,我经常替他去幼儿园接彤彤。
问题是,欣霞怎么办?
难道真的任她自生自灭吗?
“我不想见再任何人,你想想办法,求你了!”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大概是看出了我的顾虑,“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
“不是连累不连累的问题,唉,这怎么说呢?”
“我看彤彤一次,最后看一次,我就从你们的世界里彻底消失。我现在的样子,她肯定认不出我,我会戴口罩的。我不和她相认,只看她一眼,没人知道,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忽然走到我面前跪了下来。
“求你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也不想把这个耻辱留给女儿……”
她已泣不成声。
“你起来说。”我过去往起拽她,可她的身体仿佛粘在了地上一样。
“你答应我!”她的眼泪像洪水决堤似的铺满了整个脸颊。
“好好,我答应你,你起来,快起来。”
我从小南房里出来的时候,她再次叮嘱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11
第二天下午,我开车到了彤彤的幼儿园门口,打电话给大志,说我正好路过幼儿园,顺便把彤彤接上了,让他直接回家吧。
接上彤彤后,我问她:“想不想去游乐场玩?”
彤彤高兴地说想。
我拨通了欣霞的电话。
“彤彤接上了,马上去你那里!”
刚挂了电话,大志打来电话问我要去哪,我说:“带孩子去游乐场玩会儿,你先回家吧。”
说完就挂断了。
想了想,索性关了机,免得他再打过来我无法解释,到时候就说手机没电了。
到了欣霞的住处,彤彤望望车窗外,说:“这不是游乐场,叔叔你骗人。”
我解释:“我们先在这里玩一会儿,一会儿就去游乐场。”
彤彤跟我下了车,进了那间小南房。
欣霞已把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床铺整理得整整齐齐,水泥地面清扫得一尘不染。
地下摆着一块爬爬毯,上面摆着好多玩具,彤彤立刻被吸引了过去,坐在爬爬毯上玩起了玩具。
我望了一眼欣霞,她特意修饰了一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画了眉毛,脸上涂了厚厚的油粉,遮住了她憔悴的病容。
她戴着一付口罩,遮住了大半个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彤彤,身体在微微颤抖着,连呼吸也在颤抖,眼眶中注满了泪水。
我说:“彤彤,想妈妈吗?”
“想。”彤彤不假思索地说。
“那你叫声妈妈吧。”
彤彤沮丧地说:“妈妈不在了。”
我说:“你叫她,她就会回来的。”
“真的吗?”
“真的!”
“妈妈——妈妈——妈妈——”
彤彤欢快地叫了起来。
12
我听到一声异响,是从欣霞的喉间发出来的,是悲伤滑过喉管的声音。
我转头看她,她的双手互叠着压在口罩上,眼泪如潮水般涌出眼眶,漫过手背,滴落在水泥地上。
我觉得我的自做聪明之举有些残忍,便说:“彤彤,别叫了。”
一对骨肉相连的母女,竟以这种奇特的方式诀别。
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口堵着一条身影,我一惊,转头认出是大志。
我真后悔自己把手机关了机,大志必是在街上看到了我的车,给我打电话,我没说完就挂断,他才一路跟过来的。
这样也好,彻底了断吧。
彤彤也看见了大志,叫了声“爸爸”,就跑了过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大志骂了一句:“×你妈的!”就绕开彤彤扑向我。
他的速度极快,两步助跑,飞起一脚,我未及躲闪,腹部就重重挨了一踹,整个身体倒撞在墙上,跌落下来。
彤彤吓得大哭。
这一下踹得可真狠的,我感到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
欣霞喊道:“大志,不怪他,是我……”
没等欣霞说完,也没等我站起,大志又冲了过来,对我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他用尽了全力打我,莫名其妙地,疼痛让我十分畅快,一直以来积压在胸口的阴云仿佛瞬间被驱散了。
我没躲避,没防护,没求饶,也没做解释,任由他打。
欣霞在旁边不停地劝阻和解释,当她语无伦次地把事情的经过说完,大志也打累了,站起身,呼呼地喘着气。
大志转头看着欣霞,喉间蹦出一个字:“回!”
欣霞的身体颤动了一下,却坚决地摇摇头:“我不回去。”
“你还有理了?”大志怒吼一声。
欣霞轻声说:“我没脸回去。”
大志转头说:“彤彤,叫你妈回家。”
13
欣霞最终还是跟着大志回家了。
大志把欣霞送进了医院。
为了弥补我的罪过,我找朋友借了些钱给大志,他没要。
不久,听说大志卖了车。
又不久,听说他连房也卖了。
可是,欣霞的病情并没有好转,反而日渐恶化。
“我要杀了他!”
坐在医院走廊的排椅上,大志如此说。
我不安地望望病房的门,担心欣霞会听到。
大志告诉我,欣霞把他变卖家产筹来的钱全给了蔺总。
“她就差把我和彤彤的命交给他了。”
我不相信:“大志,你是在胡说吧?”
“我也想这是胡说,可他妈的是事实!”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自己去问她吧。”
大志说完,起身向远处走去。
14
我沉思了一会儿,起身过去推开了病房的门。
欣霞躺在病床上,木然地望着顶棚,察觉到我进来,向我瞟了一眼,就又继续望着顶棚。
我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好久,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要杀了他。”欣霞先开口了。
“他不该死吗?”我反问。
“该死,我也想杀了他。”
“哦,”我想冷笑,“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恨他!”
“是真恨吗?”
“这回是。”她轻声说,“其实我预感到他又在骗我,但我还是对他抱有最后一丝幻想。我并没想和他怎么样,只是觉得,他不应该坏得那么彻底。”
“所以你就把大志辛辛苦苦筹来的钱全给了他?”
“是,是借。”
“他又是怎么骗的你?”
“不说了。”
“说说吧,我也想学学他的本事,我们是从小到到的同学,我很想知道是哪个老师教给他这些的。”
“好吧,”欣霞说,“有天晚上,蔺给我打来电话,当时大志不在病房。蔺说他的儿子被债主绑架了,不还钱就撕票。他说那个债主是个亡命之徒,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他工程上的钱最多一周就能拿到,所以向我周转一下,我就给他了。”
“全给了?”
“嗯。我是这么想的,横竖就是一周的时间,耽误不了事的,我也不想他儿子有什么闪失。我对他恨归恨,可孩子是无辜的。”
“然后呢?”
欣霞拿起手机,翻了一会儿,递给我:“你自己听吧。”
我接过手机,见是一个通话的录音文件,便点了播放。
15
“蔺,你儿子救出来了吗?”
“你什么意思?”
“你,你不是说他被债主绑架了吗?”
“欣霞,你发烧了吧,我儿子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咒他?”
“蔺,你怎么能这样呢?前几天你跟我借了钱,说是要救你儿子,怎么不认账了?我明天要做手术,医院等着交钱,你还给我吧。”
“欣霞你好奇怪,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懂。”
“你——我网银里的转账记录还在呢。”
“噢,那不是你给我还的钱吗?”
“我什么时候借过你的钱?我抛家弃子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你什么时候给过我钱?”
“这些没必要说了吧,都是两厢情愿的事,咱们说这笔钱吧,那是你去年向我借的,前几天我问你要,你就还给了我,你装什么糊涂呀?都是成年人,别玩这种小把戏好不?”
“你——你简直是畜牲……”
“欣霞,我并不知道你的钱是用来看病的,你当时也没说,我如果知道,就算难死,也不会逼你的。好了,剩下的不用还了,一夜夫妻百日恩,但你也不能讹我吧?”
“姓蔺的……”
16
我无言以对,对于蔺总,以我的智商无力评价。对于欣霞,我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这时我觉得,我没有对不起她,是她自甘堕落,大志是她的牺牲品。
我把手机还给她。
“借钱的时候有录音吗?”
“好人谁操那份心呢?这段录音也是我无意碰到了录音键。”
“你真是个傻——”我真想骂她一句傻×,话到嘴边,改成了:“傻瓜。”
“还有,我根本没得什么丙肝,在这家医院检查过。”
“那先前的诊断是?”
“他搞的鬼,目的就是为了有个正当的理由抛弃我。我得了丙肝,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所以得性病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我是自作自受,他才是受害者。”
我再次无言以对。
“钱是要不回来了,只是苦了大志和彤彤了。”
“你也知道苦了他们。”
“他说要杀了他,他肯定会杀了他的!”欣霞忽然坐了起来,抓住我的胳膊,“你一定要阻止他,不能让他这么做!”
“他迟早会有这样的报应的。”我冷冷地说。
“他有什么报应那是他的事,可大志不能和他拼命,要不彤彤谁来管?妈妈被人家玩死了,爸爸又给人家抵命,她还怎么活?”
我叹了口气:“好吧,我劝劝他。”
“你是劝不住他的,我了解他,表面上老实巴交,其实主意很硬,他只是在等我死,我一死,他肯定会动手,你还是劝劝蔺吧,让他自首,他坐了牢就没事了,那是他唯一的活路。”
“他会听我的吗?他如果肯听我的,会做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吗?”
“现在大志找不到他,你要抢先一步找到他,无论如何让他进去。”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你想想办法吧,求你了。”
“好吧,”我终于服软了,“我努力一下,结果如何我就不敢保证了。”
17
两个月后,欣霞去世了。
参加完她的葬礼,我陪大志坐了很久,一言不发。
大志面如死灰,眼中却闪烁着一种令我胆战心惊的杀气。
蔺总罪有应得,可是大志不能和他同归于尽,彤彤需要他。
好吧,一切由我开始,那就由我来终结吧。
然而我联系不上蔺总。
我求助过警方,想让他们抓了蔺总,可是警方说,这属于民事纠纷,他们管不了。
我也找过法院,他们说,蔺总的行为已明显构成诈骗,建议我报警。
我无计可施。
从同学们那里获悉,蔺总基本向每个人都借过钱,多则几万,少则几千,都没留下文字凭据,也没人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蔺总惯用的套路是,开着他的大奔,带着他的两个司机,到某地的同学那里炫耀一回,发表些高大上的言论,显示完他非凡的身份就走了。
走后不多天,就会联系那个同学,要么称有个工程想让同学们投资,要么称临时周转需要些钱,通过便捷的支付工具骗走了一笔又一笔的钱。
他会说:“过两天,我会把借条(或合股合同)给你快递过去。”
别说两天,两年他都不会给你,就一直拖着,拖到最后,就索性不认账了。
我只能密切地注意着大志的动向。
然而大志也失踪了,把彤彤送在他寡居的母亲那里。
我预感到出了问题,正在这时,失联许久的蔺总忽然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大志绑架了他的儿子。
18
我当即飞到了郑州。
找到蔺总家,蔺总正和老婆爱兰急得团团转。
他们告诉我,大志要见蔺总,可是蔺总不敢去见他。
蔺总的意思是报警,爱兰不同意,因为大志恐吓他们说,就算警察到了,他也能和他们的儿子同归于尽。
我想了想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老蔺你去吧,再没别的办法。”
我也不想报警,无论报警的结果如何,大志的绑架行为已经犯法,坐牢是跑不了的。
蔺总摇头说:“我不能去,他不会放过我的!”
我说:“那你想咋办?”
他说:“报警。”
“你真的不怕他弄死你儿子?”我说,“你仔细想想吧,就你做的那些事,大志会对你的儿子手软吗?”
半晌,他说:“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就是,就是……你替我去一趟,他是你的好哥们儿,你好好劝劝他,他会听的……”
“你还知道我们是好哥们儿?”
蔺总不作声了,低下了头,片刻后,他拿出手机,望望兀自在哭的爱兰,又望望我。
“还是报警吧,不能再等了……”
爱兰听到报警,扑了过来,夺下蔺总的手机。
“你不要儿子的命了?”
她口无遮拦地骂着,一边揪着蔺总的领口疯狂地摇着。
“你爸妈造你的时候,是你爸用力过猛,还是你妈姿势不对,咋能把你造成这样……”
蔺总面无表情,把爱兰推开,铮铮有词,甚至还带着点教训的口吻说:“你们简直没有原则,这是在纵容犯罪知道不?不信去问问警察,遇到这种事,是不是应该先报警?”
爱兰跌坐在地板上,边哭边呜哩哇啦地骂着,听不清楚。
19
我终于屈服了,我可不关心蔺总的儿子,我只是想救大志。
“好吧,我可以去见大志,但你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如果大志放了你儿子,你和他之间必须要做个彻底的了断。”
“怎么了断?”
“你和他见个面,当面承认你对他犯下的罪行,给他磕个头,认个错,求他原谅,由他骂一顿,打一顿,你把人家害成了那样,一点责任也不承担,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好好好!”爱兰答应得很爽快。
蔺总却犹豫不决。
“你快答应啊,”爱兰催促道,“你还救不救儿子了?”
蔺总又犹豫了一会儿,貌似不情愿地说:“好吧。”
“第二,你把骗欣霞的那些钱还给大志……”
“什么钱?我没拿过她的钱!”蔺总满脸无辜的表情。
爱兰狐疑地望着他,显然她并不知道这回事。
我强压住怒气说:“你不给欣霞看病便罢了,你染上性病又传染给欣霞,导致她最后得了绝症也不说了,你又在她的诊断书上做文章,说她得了丙肝,把罪名让她背,最没人性的是,你竟然骗走了大志卖车卖房子的钱,那是欣霞的救命钱啊,你居然还不认账!”
爱兰问蔺总:“你又骗人家多少钱?你还得了那种病,怪不得有段时间你不碰我。”
看来,蔺总把老婆保护得倒挺好,却不顾欣霞的死活,真是自私无耻到了极点,大志真该杀他。
“我从来没拿过她的钱,她借我的钱还有一部分没还呢。既然人死了,我也就不要了。”
蔺总说得义正辞严,几乎让我怀疑是不是欣霞在污蔑他,可他接下来的话立刻露了馅。
“她真的得了丙肝,检验报告白字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是她自己不检点。”
我冷笑一声,从包里拿出欣霞给我的那份诊断书,递给他。
“下面的日期比上面早三年,那时欣霞还不认识你呢,你造假的时候认真点好不?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死不悔改,你还要坏到什么时候?”
蔺总不言语了,爱兰拿过诊断书,看完,愤怒地说:“你真是个禽兽,我宁愿你去死!”
“答不答应,这第二个条件?”我问。
蔺总低头不语。
爱兰虽然恨极,但此时救儿子要紧,催促道:“你快答应啊!”
蔺总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20
爱兰拿出手机,拨通了大志的号码,按下了免提。
大志的声音:“怎么样?他回来了吗?”
爱兰说:“回来了。”
“让他接电话。”
爱兰说声“好的”,把手机递给蔺总。
蔺总耸动了一下喉结,对着话筒说:“大志……你,你还好吗?”
“我×你妈!”大志听到蔺总的声音就破口大骂起来:“你倒是躲着呀,你咋回来了?”
然后把蔺总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最后说:“开上你的车,到火葬场旁边的那条小路上等着我,我马上就到。”
蔺总看看我,我点了点头,他说:“好的。”
大志又说:“千万别耍花样,我在你儿子身上绑了定时炸弹,我如果不能按时回去,什么后果你自己清楚!”
“好,好的,我明白。”蔺总哆嗦了一下。
21
半个小时后,我开着蔺总的大奔,到了火葬场旁边的那条小路上。
这里远离城区,周围没有人烟,除了火葬场阴森森的厂房,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不难想像,在这种环境下,失去理智的大志遇到仇人,将会有什么惨剧上演。
大志终于来了。
他佝偻着身体,蓬头垢面的,像个落魄的流浪汉,我不由感到一阵心酸。
他过来拉开车门,坐在副驾上。
“你——”他看到是我,愣住了。
他的胡子长出一寸多长,满脸尘泥,身上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臭味,显然很久没有换洗衣服了。
他冷笑一声:“好极了,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我真想给他一个深情的拥抱,然而他的手一动,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亮在我面前。
“走!”
我不敢怠慢,发动了车就往前开。
在他的指引下,我把车开回了市区,在街上兜兜转转,最后他让我把车开到一片平房区。
那里的平房,有一部分拆掉了,这让我想起当初欣霞住过的地方。
车在一处院子前停下来,我们下了车,走进了院子。
院子的铁门还在,他从里面把门闩插上。
显然久没人居住了,院子里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地面的砖缝间钻出一缕一缕的野草。
我们进了正房。
22
屋里什么都没有,在左侧的一间房里,当中有根混凝土柱子顶着房顶,柱子上绑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嘴上贴着胶带,想必他就是蔺总的儿子海渔。
他身上并没有绑定时炸弹,这让我松了口气。
大志举起刀,比划着说:“不许出声!”
海渔点了点头,似乎他们之间事先有过什么约定。
大志撕掉了海渔嘴上的胶条。
海渔动了几下嘴角,然后眼巴巴地望着我,大概以为我是来救他的。
“大志,”我艰难地开口,“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没错,换作是我,我肯定也会这么做。在欣霞的事上,我是罪魁祸首,所以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你的。”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大志说着,把刀子提起来。
说实话,我真有些害怕,现在的大志,做出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但我不能表示出害怕。
在大志面前,我没有活着的资格,当然也就没有害怕的资格。
“我不管你敢不敢杀我,因为我该死,姓蔺的更该死,但是你不该死,彤彤需要爸爸……彤彤这几天生病了,发高烧,说胡话,嘴里一直念叨着‘爸爸爸爸’。她对妈妈印象不深,心里只有你……”
“别他妈的说了!”
大志高吼一声,刀子虚劈了两下,眼眶中泛起了泪光。
我住了口,他调整了一下情绪,问:“你为什么要来?”
“我能不来吗?眼睁睁地看着你走上绝路?”
“哼哼,你们巴不得我死呢!”大志掏出手机,“可我偏不那么轻易地就死!”
我急忙摆手:“你千万别给他打电话!”
大志停止了拨号,凶狠地瞪着我。
我说:“他早就回家了,只是不敢接你的电话,只是让他老婆拖延着时间,等着我来。他根本就不是个男人,不是个人,禽兽不如,你以人的思想和他斗,永远会失败。他如果得知我也被你控制了,肯定会立刻报警,你逃不掉的。那样你就会去坐牢,他什么都不会损失。”
“好,无毒不丈夫!”大志咬牙切齿地说,“那就看看谁更毒!我先把这个小杂种宰了再说,横竖就是一条命,换回多少算多少!”
他忽然扔掉手机,高举起刀,眼睛望向海渔。
海渔吓得哭叫起来:“叔叔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的双脚不停地蹬着地,眼睛里充满恐惧,害怕地望着大志,又急切地求助我。
“叔叔救我,救我……”
我的心提了起来,全身蓄积起力量,心想只要大志胡来,我就不顾一切冲上去,海渔是无辜的,我不无辜。
大志的手在抖,眼泪横流。
他最终没忍心下手,扔了刀子,软软地跪倒在地,哇哇地哭了起来。
我走过去,跪在他的面前,紧紧地抱住他。
“大志,”我摸着他的背,“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他的!我要把那些被他骗过的人联合起来,搜集他犯罪的证据,让他坐牢。我下半辈子就干这个,不惜一切代价!”
大志哭喊着说:“可我咽不下这口气啊!”
我说:“我和他约好了,第一,他把骗欣霞的钱还给你,彤彤需要钱。第二,我把他约出来,你把他教训一顿。只要你不弄死他,我保证不干涉。他活不了多久的,不用我们陪着他死,他不值得。”
大志终于被我说服了。
于是我给蔺总打了电话,让他做好准备,我们把海渔送回去,他出来,和大志了却这桩恩怨。
蔺总爽快地答应了。
安抚了一番失魂落魄的海渔,我便开着车,载着大志和海渔往蔺总家驶去。
23
进了蔺总家的小区,停下车,我说:“海渔,你下去吧,让你爸出来!”
海渔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跳下车就往家里跑,一边哇哇地哭,摔了一胶,爬起来接着跑,看着真让人心酸,老子做孽,儿子跟上倒霉。
“不对!”大志忽然警觉地说。
我还没领会他的意思,透过车窗,就看到三个男人忽然从自行车棚里窜出来,急速向我们这边扑来。
同时,车的另一侧,临近的一个单元门响了一声,冲出五个粗壮的男人来。
我一惊,立刻从他们行动的架式上判断出,他们是警察。
“我×你妈的!你出卖老子!”大志扑向我,掐住了我的脖子,“老子弄死你!”
他并没有掐死我,警察们行动迅速,他的双手还没使出全劲,就被警察拉开了。
三个警察把我从这边拉下了车,五个警察把大志从那边拉下了车。
当然,我仅仅是被拉下了车,而大志则被反剪了手臂,戴上了手铐。
他发出一声哀嚎,被警察带走了,填进了另一辆车里。
他回头望了我一眼,让我浑身不由一抖。
不知什么时候,蔺总出现在我身边,趁警察不注意,低声对我说:“我跟警察说,这是我们设计的局,你可能有见义勇为奖励,千万别说漏啊……”
我的血液在沸腾,如果此时我手里有把刀,我会毫不犹豫地给他捅进去。
24
录口供的时候,我没按蔺总编好的说,也没按实际情况说,我怎么说的,连我自己都忘了。
警方并没有给我奖励,反而教训了我一顿,他们到底不鼓励这种冒险行动,虽然成功“解救”了人质。
我出来了,大志进去了,等待宣判。
我没去蔺总家里,找了个洗浴城大洗特洗了一番,把各种清洁剂都用上,把身体上上下下反反复复了洗了几遍,皮肤都被搓破了。
又理了发,净了面。
服务生问我:“要包间休息吗?”
我没说话,跟着他走了。
他把我领进一个包间,又问我:“要按摩吗?”
我说好,我需要释放。
服务生走后不久,进来一个高挑的女孩,我抬头,认出了她。
“姜秘书——”
是的,她是蔺总的姜秘书,那个和我有过一夜情缘的女孩。
我失魂落魄地望着她,她也认出了我,叫出了我的名字,然后就坐过来,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不是什么秘书,就是个按摩女,只是蔺总经常光顾我。”
“光顾?怎么光顾?”我一时竟不理解这个词语的含义。
“当然什么都做了,他经常让我充当他的女秘书陪客户吃饭,还有……反正就那些,你懂得。”
她向我抛了个媚眼。
“我陪过无数人,都不记得了,可巧还记得你,今天你又点了我,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她依偎过来,解着我的衣扣。
“嗯,有缘,”我忽然翻身把她压在身下,“还有仇,有恨!”
她哈哈大笑,忽然尖叫一声,骂道:“妈的,你神经病啊!”
推开我,跳下床,睁圆两只眼睛瞪着我。
这回轮到我笑了。
我坐起来,拍拍双手,把一缕毛发从掌心拍下去,然后拿过钱包,掏出里面所有的钞票抛到地上。
25
看到了钱,姜秘书忘记了疼痛,怒容瞬间转变成笑容。
“大哥原来好这个口味呀。”
她蹲下来忙不迭地捡着地上的钱。
“行,我豁出去了,你想咋玩就咋玩,我舍命陪君子,保管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她捡钱的动作十分滑稽,连跪带爬,手忙脚乱地,仿佛怕被别人抢去似的。
看来,钱果然是个好东西,难怪蔺总要那么辛苦地到处骗钱。
“玩个更刺激的,”我说,“钱要多少有多少。”
“行,大哥你说玩啥,我都配合你。”她应了一句,便又忙着捡钱。
“杀了姓蔺的!”我淡淡地说。
她呆了一下,抬起头不安地望着我,旋即又开始捡钱。
“我还想让你替我杀了他呢!”
她把地上的钱全部捡完,统统塞进自己的包里。
“王八蛋,让我陪这个陪那个,答应好的酬金一分没给,还白玩了我好几年。大哥你如果杀了他,我让你白玩一辈子,嫁给你都行,给你生孩子也没问题!”
她把包挎在肩上。
“大哥你玩不玩了,不玩我就走了。”
我没说话,跌倒在床上,她走了.
临走时说:“大哥,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去杀人,杀人犯法,他的行为构不成死刑,也能判无期了,你还是想想办法收集他的犯罪证据吧,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
26
手机响了,是蔺总打来的。
“出来喝酒啊,我们公司的小王秘书听了你的英雄事迹后,十分崇拜,非要见见你不可。小王秘书,你没见过,我给你说过的,大学毕业不久……”
没等他说完,我就说:“好的,给我地址。”
挂了电话,我离开洗浴城,走进附近一家超市。
超市挺大的,绕绕弯弯走了半天,我到了厨具专柜前。
货架上整整齐齐地挂满了各色刀具,我挨个把它们取下来,从套中取出,用手指试着刃口,明灿灿的刀面上仿佛映照着大志临走时那对愤怒的眼睛。
一个女营业员走过来。
“先生,选刀具吗?”
我手里正拿着一把带锯齿的冻肉刀,晃了晃。
“这种刀是不是什么肉都能切开?”
“应该可以的。”
“那么,坏透了的心能不能切开,能不能剁碎?”
营业员不自然地笑笑。
“先生,您开玩笑吧。”
她后退两步,惊惶地离开了。
我大笑,笑得眼泪横流,忽然一个东西从上面掉落在地板上,是一个资料袋。
资料袋上写着两个大字:证据!
我吃了一惊,急忙抬头,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从我的身旁一闪而过。
我赶忙把刀挂回架上,捧起资料盒追了过去。
绕过货架,我看到了她,她也察觉到我在追她,小跑了起来,背影好熟悉,酷似欣霞。
我加快脚步,她也加快了脚步。
我最终没能追上她,超市像迷宫,她很快甩掉了我。
我看了看资料袋,见“证据”两字下面,还写着两行小字:这是蔺的犯罪证据,还有受害人的名单和联系方式,希望可以帮到你,祝你好运!
我站在当地,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我介绍朋友的老婆和同学认识,没想到两人暗渡陈仓,朋友找我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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