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黄大仙发财了。

他把他赶走的老婆和女儿接回了家。

在装修新房时,他顺手把小区一大块公用绿化带强占了,还搭上了棚户结构。房子和占来的公用面积打通后,黄大仙的房子达到了400多平米。

他把房子改成了八间房,除去他一家三口所住的房间外,其他房间都用来出租,客厅则作为公用。因为租客多是妓女、赌客之类,从此小区的深夜里人群鼎沸,颇为吵杂。

经黄大仙这么几番折腾,我们小区变得乌烟瘴气,于是大家纷纷前去和他理论,黄大仙在门前叉腰挺立,咄咄逼人,面无惧色,颇有一番大战群雄的风采。

那段时间里,隔三差五便能听到他在楼下和人厉声争吵。

我对黄大仙说:“你这样做侵犯了他人权利,做人还是要有点公德心才行。”他脖子一扭,歪着头说:“我把你当朋友,你怎能阻挡我发财呢?“

转瞬间,他目露凶光:”那些和我吵架的,我迟早要做法把他们弄死!”

02

黄大仙发财后,开始四处参加一些风水、理财、营销培训课。

他把胡子修得更为精致,并抛弃了跟随他多年的黑西装和大红领带,换上了一身鲜艳的深色唐装,手上戴着一串硕大的深红色手串。所有他承包的坟墓,墓碑上必定要刻上”中国特级风水大师,黄某某,择”等字样,还把自己的电话号码一并刻上,按他的话来说,这叫提升知名度,毕竟酒香也怕巷子深。

除了形象包装和在墓碑上立威立信,黄大仙还有一招发财“秘诀”,据说这是他兼职保险业所得出的心得体会:凡是推荐他去承包坟墓的介绍人,都能从中获取高额回扣。

2008年,黄大仙把小电驴卖了,换成了一辆鲜红的五羊本田,据说花了一万多。那天黄大仙骑着车,一个急刹甩到了我店门口,前轮差点就撞在了墙上。他从车上纵身跳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我吆喝着:“小许,冲点铁观音来喝哇!”

他走了进来坐到我的电脑椅上,两条小短腿悬在空中,不停地左右摇摆着,笑嘻嘻的看着我说:“我那妓女租客是个小姑娘,这个月交不起房租了,昨天她让我来一炮顶房租,说实话,我看她细皮嫩肉、丰乳肥臀的,早就垂涎三尺了,哈哈哈,反正我也不缺那几个X钱!”说到”X”的时候,黄大仙的双手依旧习惯性在他腿间挥舞了一下。

我耸了耸肩说:“你现在是越来越有钱了呢,你看最近你在我这买了好多大理石,看样子这个月你至少赚个十多万吧。”

黄大仙把手腕那串深红色佛珠撸了下来,一边把玩一边说:“哪里哪里,赚不了那么多,我给了大几万回扣给那些介绍人呢。”

“毕竟风水会影响一家人甚至整个家族的命运,这和销售一件商品或卖一份保险还是有很大区别啊。当风水师的行当和商业混为一谈时,真是有点不伦不类。”我说。

他听了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又露出了他门牙边上那颗大金牙:“管他娘的呢,只要我能发财就行,毕竟钱是个好玩意啊。以前我就惹不起那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你看,她现在倒给我送上门来了。”

他坐在我面前,小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而他鼻尖上那条竖纹,不知何时已经比刚认识他那会深了许多。

我不禁有种无力感,此时的黄大仙,他已唤不醒了。

03

冬去春来,小城还有些许寒意,老街上的榕树落叶飘零,正准备嫩芽萌发。

黄大仙越来越有钱了,但在我这赊的账却越来越多,而且每次赊账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原来,黄大仙一直在疯狂购买那种某些地方电视台在凌晨循环播放的“理财产品”——纪念币、纪念勋章等“金币金条”,为了收集这些“宝物”,他还把房子都抵押了出去,一并做了“投资”。

黄大仙和邻居们说:“我这一屋子大几百万的金子,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在他们(卖方)的网站上,我这些物件的价值已经涨了十多倍了,我现在节衣缩食也坚决不卖,至少得等它们涨到一个亿再说。”

人们通常会顶他一句:“你都一屋子黄金了,你老婆还用得着去饭店做洗碗工吗?”

每逢这种情况,黄大仙就会气急败坏,暴跳如雷:“你懂个我个X!你懂个我个X!”接着双手在腿间用力地挥舞,反复做一个往外泼水的动作。

04

后来,黄大仙的“理财”资产已经价值上亿了,不过曾经的卖家却拒绝回收他的黄金宝贝,于是他的“投资产品”都变成了废铁废纸。不仅如此,他还得了肝癌。

黄大仙欠了我一笔钱大半年未还,于是我去他家找他,却发现他的房子已经被查封,几经周折我在他之前那黑漆漆的出租屋找到了他。

他躺在床上,头发和胡须凌乱不堪,面色死灰,眼圈泛着紫黑色,视力和听力已经不太好了。

他老婆见我来了,苦笑了一下,给我递了一杯茶。我坐到床边,凑近他说:“我们毕竟算是朋友,你现在这情况,钱就别还了吧,反正也就一万多块。”

黄大仙侧过脸,用他无力的眼神看着我说:“谢谢你还把我当朋友,我这辈子其实最后悔三件事,一是发财后膨胀了,觉得自己有能力找更好的风水宝地,于是迁走了让我发财的逆水祖坟——那毕竟是你教我运用的逆水地;二是我愧对我的老婆和女儿,我一直没有好好善待她娘俩。”

这时黄大仙眼角渗出了泪水:“三是我替别人做了一辈子的风水,到最后却连自己的葬地都没找个像样的地方,你看我女儿还在读初中,以后没有好风水护佑她,这可如何是好?!”

我长叹了一声说:“你也算是一辈子从事风水行业了,你到底相不相信风水的力量呢?”黄大仙把脸转了过去,过了好半会,掀动干裂的嘴唇缓缓地说:“这怎么说呢,风水有时有奇效,但有时好像又无效,其实直到今天,我对风水还是半信半疑……”

我看了看昏昏欲睡的黄大仙,默默在床边放下了2000块钱,起身对他老婆说:“我走了,你们多保重吧。”

初冬的一天,黄大仙带着他的困惑和悔恨,离开了人世。

在一秒内看到本质的人,和花一辈子也看不清一件事本质的人,自然有不一样的命运。很遗憾,黄大仙耗尽了一生,对风水这事儿,终究还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文中姓名、地名均为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全文完—

作者|许联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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