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万历年间,苏州阊门外从外乡搬来一个木匠名叫张权,妻子陈氏。儿子廷秀和文秀在义学里读书。这年遭到荒旱,生活困难起来。张权只得叫儿子停了学,也教他们学木匠手艺。

这天带着两个儿子给专诸巷玉器铺王员外王宪家里制作木器。王宪看两个孩子人品俊秀,言语清朗,手艺又极精巧,不由心里羡慕起来。

原来王宪夫妇年过半百,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瑞姐已赘赵昂为婿;二女儿玉姐尚未聘婚。他见廷秀弟兄年少聪明,想到自己无子,不免慨叹起来。

王宪妻子徐氏问明了丈夫烦恼的原因,便劝慰说:“既然张木 匠的儿子聪明俊秀,怎不承继一个做我们的儿子呢?”王宪一听正合心愿,便决定明天和张权商量。商量好了,王宪就择了吉日过继廷秀为子。这天宴请亲友,廷秀也被打扮起来,见过了众亲戚,然后拜过王宪夫妇,认做父母。

又到里边和玉姐相见。廷秀和玉姐同是十五岁,因小两个月排行叫三官儿,当下改名为王廷秀。玉姐有了这样一个弟弟,觉得格外欢喜。

廷秀在喜席上谦恭揖让,礼貌周到,亲友无不称赞;只有赵昂夫妇心中不乐。

第二天,王员外聘了一位先生在家教廷秀读书;又叫文秀也来跟廷秀一起上学。并给张权算了工账,另外资助些银两,张权很是感激。

从此,廷秀兄弟便安心在王家读书,把过去所学的书很快地温习熟了。先生见二子聪明,更加尽心指教。不到一年,学业上都有很大的长进。

王员外见廷秀求学上进,很是欢喜,就和徐氏商议想给玉姐配婚。徐氏也很喜爱廷秀,当然同意。于是托族弟王三叔前往张家说媒。王三叔回来说婚事已成。王员外十分高兴。赵昂夫妇听说此事心怀忌妒,就来劝王员外不该将玉姐配给穷人。王员外听了说:“我主意已定,不用你们多管闲事!”说罢转身走入内室。

王员外因赵昂奚落廷秀,心中不平,便备了五百两银子亲自悄悄送给张权,叫他弃了木匠行业另开商店。张权夫妇推却不得,只好把银子收下。

从此张权便兑了一所大布店,家中置备得也很整齐。王员外择吉行聘,张权回礼。邻里没有不称赞的。只有赵昂自觉没趣,躲了出去。

赵昂自从被丈人抢白了后,怀恨张家父子,就和瑞姐商量要谋害他们,好独吞家财。

这一天王员外要上京解粮并发卖玉器,嘱咐廷秀用心读书;又叫徐氏好生看待。赵昂夫妇听了暗自欢喜。王员外走后,赵昂便把幼时同学、现在衙门里当捕快的杨洪请到酒馆,送了五十两银子,托他陷害张权,约定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正好前天拿获四个强盗尚未过堂。杨洪便备了酒饭到监狱来,众强盗当是杨洪又来刁难,都吓慌了。后来听杨洪说要他们吃些酒饭,将息一天好去见官,都喜出望外。

众强盗团团围坐吃喝起来。杨洪挑拨说:“你们几时偷了阊门外张权布店的东西?那张权一定要官府快问你们的死罪,不知有什么冤仇?”众强盗见问都怔了,谁也想不起有这么一桩事。

忽然,其中一个强盗站起来说:“三个月前因为买布曾骂了店主,可能就是张权了。这点小事不该就要我们性命!”众强盗听说,都咬牙切齿,痛恨张权。杨洪见众强盗都被激怒了,便说:“你们报仇不难,明天到堂上众口同声,就说张权是你们的窝主,扳他到监里来,他家有钱也落得大家使用。”众人一听都欢喜起来。

第二天苏州府侯同知升堂,严刑逼供要强盗们交出赃物。众强盗异口同音都说张权是窝主。

杨洪带着几个捕快,押着强盗,往阊门而去。赵昂也在府前探听,看见杨洪,知道事已办妥,自已躲过一边,悄悄跟去观看动静。

这时张权正在店中应酬主顾。杨洪闯了进来,不容分说,将链子套在张权颈上,连打带骂:“你这窝赃强盗,连累我们好苦。众捕快将店铺内所有货物都搜刮出来,拣银两手饰各自藏起,其余布匹等打了几个大包,尽数收拾。这真是飞来横祸,张权夫妻抱头大哭。

杨洪指挥众捕快牵着张权走后,邻里们纷纷议论:“张权原是 外乡搬来的穷木匠,骤然发财也许是做了强盗?”也有的说张权发财是王员外扶持的,其说不一。

到了府衙,侯同知叫张权和众强盗当堂对证。众强盗说张权是个穷木匠,本来没有什么财产,一口咬定他是同伙。侯同知信了强盗的话,便逼问张权。

张权再三分辩,侯同知哪里肯听,喝叫动刑。可怜张权上了夹棍,死而复苏,熬刑不过只得枉招。侯同知当下拟定了张权的斩罪,打入死囚牢中。

随后又把张权的店铺没收,将陈氏逐出门外,房子贴上了封条。这时廷秀兄弟知道了这个凶信,跑了回来,母子抱头痛哭,邻舍的人们也都同情落泪。母子无处投奔,只得暂到王家,见了徐氏将遭遇不幸的事哭诉了一遍。徐氏和玉姐都流下了眼泪,只有瑞姐暗自欢喜。

当日徐氏备了酒饭款待,陈氏水米不沾只是悲泣。徐氏连忙劝慰,又听廷秀要到狱里看望父亲,正愁着无钱答应禁子,便助给银子十两,母子很是感激。

第二天廷秀兄弟到监狱来,见了禁子,把一两银子送给了他,禁子嫌少又加了一两,方才放二人进去。廷秀兄弟到了后监,见父亲倒在一个墙角边乱草堆里,手铐脚镣紧紧锁着,两腿皮开肉绽仅存气息。二子心如刀绞,忙奔过去扶住父亲抱头大哭。

张权见二子来了,还当是梦里相会,也痛哭起来。廷秀安慰了父亲,并说自己要向上司申冤。张权说:“他们官官相护,必不能翻案,你年纪还小,怎能干这大事?”说罢父子又哭泣不止。

这时旁边有个囚犯名叫种义,因路见不平,打死人命,问罪在狱。他见张权父子哭诉冤枉,很是同情,便上前劝解廷秀说:“你们放心回去读书,你父亲在这里自有我来照顾。”廷秀兄弟连忙叩谢。

种义便把张权扶到自己房里的床铺上,给他贴上了棒疮膏。廷秀见种义这样关心父亲,非常感激,便送给他一两银子。种义推却不得,方才收下。

此后,廷秀因母亲住在王家有些不便,就在监狱附近租间房子,添置些破旧家具,请母亲搬了过去。

陈氏为了丈夫的不白之冤,满怀悲愤无处申诉,不久就染病在床。廷秀弟兄只得在家煎汤熬药服侍母亲,因此就不能照常上王家读书了。

赵昂见廷秀连日旷课,正好借机会向岳父挑拨离间,便和妻子瑞姐商量好了,吩咐众家人,等员外回来时,不许替廷秀说好话。众家人都怕赵昂夫妇,连称:“是,是!

过了几天,王宪自京回来,全家大小都来相见。徐氏便将张权被害的事说了。王宪不禁惊讶,便问三官哪里去了?众家人推说不知。徐氏说廷秀看他父亲去了。王宪又到书房拜望先生,并查点廷秀的功课。先生怕主人见怪,便说廷秀常常去看父亲,学业也荒废了。王宪听说廷秀废了功课,心里更加不乐。

出了书房,又打听几个僮仆。他们都受了赵昂的威吓,谁也不肯说实话。王员外心想:廷秀这样不长进,难望读书成人;又想张权勾通强盗,冤情真假未知,后悔不该跟他家结成亲事。

王员外回到厅堂,正在烦恼,赵昂已得到了家人的消息,就凑过来说廷秀荒废学业,偷盗赌博,不如打退亲事,免得玷辱门风。王员外沉思了一会儿,点头说是。

廷秀听说丈人回来了,忙跑来拜见。王员外开口便骂:“你天 天赌博游荡,休想配我女儿,快快给我滚出去!”廷秀抱屈哭诉经过,王员外只是不理。

廷秀见赵昂在旁尖言冷语,知道是他挑拨,料想安身不住,要辞别岳母离开这里。王员外一刻不容,赵昂假装好人嘴里劝着,趁势把廷秀推出门去。

玉姐知道了这事,非常难过,又不敢在爹爹面前明言,只好背地里啼哭。徐氏劝慰女儿,并应允将来叫别人去请廷秀相见。玉姐见母亲同情自己,才稍微放宽了愁肠。

廷秀含悲忍恨回到家里,怕引起母亲的伤感,只把在王家的经过向弟弟文秀诉说了一番。文秀想了想说:“这事恐怕是赵昂从中挑拨;连父亲被害或许也和他有些干系。”廷秀听后,也觉这话有些道理。

廷秀兄弟来到监狱,把在王家的事向父亲说了。这时,种义在旁听得若有所悟地说: “你家的祸事,一定是赵昂买嘱衙役,勾结强盗故意陷害…………”张权父子前后一想,才明白过来。“目下新按院将到镇江,可以叫廷秀前去状告赵昂诬良为盗。”张权父子连声说是。兄弟告别出监,不想他们的谈话早被一个禁子听见了。

这禁子和杨洪是姑舅兄弟,听得了消息忙跑来报知杨洪。杨洪听说张廷秀要往镇江去告状,当时惊慌起来,只得去找赵昂商议办法。

杨洪来到王员外门首,把赵昂找出来,拉到僻静之处,将事情一一说了。赵昂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不知如何是好。杨洪附耳说:“一不作二不休,只要你肯出银子,我就有法结果他们的性命。”

赵昂满心欢喜,便回去取来三十两银子送给杨洪说:“烦兄费心,要斩草除根,事成以后再当重谢。”杨洪收了银子,作别而去。

廷秀打听到按院已到镇江,便商请母亲要前去告状。这时陈氏病已好转,同意了儿子的主张,又让文秀同哥哥一路做伴。

兄弟俩出了阊门,到渡僧桥来搭船。梢公迎上来问了他们的姓名和所去的地方,说这船正好前往镇江,便将二人拉上船去。

接着又上来一个客人,梢公接待过了连忙开船。原来那客人就是杨洪的弟弟杨江,梢公是他的副手。当下,杨江假意殷勤地向廷秀问这问那,廷秀便将父亲被害的事说了。杨江故作同情地答应愿带他们到镇江去。廷秀兄弟心中感激,连连称谢。

第二天晚上船到镇江。杨洪早已约定在此等候,便上了船。杨江推说岸上无处下宿,恳留廷秀兄弟在舱里过夜,明天一起上岸,又备了酒饭同吃。廷秀等不知是计,也就吃喝起来。

廷秀兄弟喝了几杯酒就睡着了。梢公将船摇出江口,过了焦山,到一宽阔处,杨洪、杨江等人取出绳子,把廷秀兄弟分别绑上了手脚。兄弟两人从梦中惊醒,才知道遇见了贼人,哭着哀求饶命。杨洪哪里肯听?喝叫杨江和梢公把廷秀兄弟双双投入江里。

廷秀顺水漂流被大浪冲到一个沙滩上,好久才苏醒过来。他想念弟弟文秀死活不知,从半夜哭到天明,一直喊叫救命。这时有南京孙尚书府里戏班的船只从沙滩边经过,班主潘忠听见喊声,便叫人把廷秀救上船来。

廷秀向潘忠感谢了救命之恩,又哭诉了自己的遭遇。潘忠因班里正缺个唱小生的角色,见廷秀生得英俊,嗓音也好,就强留他在班里学戏。廷秀无奈只得答应,跟随他们到南京去了。

再说陈氏自从打发儿子去后,过了多日没有消息,天天坐在门前盼望。她只怕他们年幼无知,触犯官府,万想不到有人谋害。

后来打听到按院在镇江公事已完,还不见儿子回来,越发慌了,急去监里和丈夫说知。夫妻懊悔万分,求人遍贴招帖,四处寻访。

王员外听说廷秀不知去向,便找来媒人要将玉姐另许人家。玉姐见父亲执意悔婚,又听得廷秀下落不明,悲愤万状,哭泣不止。

徐氏疼爱女儿,百般劝慰。玉姐怨恨父亲势利熏心,不仁不义,说自己决不改嫁别人。母女正在伤感,瑞姐微笑着走了进来。

瑞姐嘲讽玉姐说:“爹爹给你另行择配,胜似做强盗的媳妇、木匠的老婆。”玉姐一听,气得连话也说不上来了。徐氏见瑞姐不怀好意,没理睬她。瑞姐不知好歹,把妈妈拉到一旁低声说:“玉姐这样牵挂廷 秀,莫非背地里有了暖昧的勾当?”徐氏一听恼了,大骂瑞姐:“休要胡言乱语,快快滚开!”

瑞姐遭到母亲的申斥,满面羞惭,一面下楼一面说妈妈护短、妹妹无耻,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走了出去。

玉姐听得这些言语,哪里还能忍得下去?越发悲哭不已。徐氏劝了多半天,直到夜已深了,才叫丫鬟服侍玉姐安歇,自己也回房睡觉去了。玉姐越想越难过,心想这样活下去还不如死掉好。她见丫鬟睡着了,就拿起一条汗巾,决定悬梁自尽。

丫鬟一觉醒来,见玉姐吊在梁上,吓得狂喊着闯出楼门。王员外和徐氏从梦中惊醒,忙跑上楼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把玉姐解了下来。幸亏挽救及时,玉姐渐渐苏醒。徐氏哭闹着埋怨丈夫不该逼迫女儿;又叫他快快派人寻找廷秀。

赵昂夫妇听得玉姐寻死觅活,暗自欢喜。不料杨洪因替他干了两件大事,一再前来敲诈,赵昂无奈,只好多将银两给他。

不久,又到解粮时期。赵昂为了躲避杨洪的勒索,便和岳父商量要上京选官,并代替送粮。王员外同意了,备了一千两银子打发赵昂进京。

再说张廷秀在南京做戏将近一年。这天在礼部主事邵承恩府里演戏祝寿,满座无不喝彩。邵主事见廷秀相貌不凡,不禁引起爱才之念。

堂会散后,邵主事吩咐戏班主潘忠将众戏子领去,单留廷秀在内宅给夫人小姐唱曲。唱了一会儿,邵主事便问廷秀的身世。廷秀感伤地照实说了,邵主事很是同情。

邵主事叫他随意写作诗词来看。廷秀接过纸笔,不假思索地写成“千秋岁”寿词一首。邵主事看了这词,连声夸好,便和夫人商量要认廷秀为义子。

原来邵主事夫妇年过六十并无男儿,夫人也很喜爱廷秀。廷秀推却不得,当下拜了父母,改名邵翼明。邵主事拿五两银子打发了潘忠,从此廷秀便住在邵家读书。

到了秋天乡试,廷秀考中了第五名举人。廷秀要去苏州救父,邵主事劝他等考中进士后再去查访仇人,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第二年春天,廷秀到北京参加会试,三场已毕回到寓里。有河南来的同考举人褚嗣茂过来相见。两人通问了姓名籍贯,互相叙述了身世,发现遭遇相同,都不禁惊讶起来。

原来褚嗣茂便是张文秀,当时遇害被河南布商褚长者搭救后认做继子,改了姓名前来应试。等到两人都说出真名实姓后,才知是亲兄弟意外相逢,不由悲喜交集,抱头大哭。

到放榜时,兄弟都考中了进士,廷秀选为常州府理刑官,文秀选了翰林。因为救父心急,两人就告假同回苏州。到了苏州,兄弟俩换了便服,扮做平常人一样,也不带从人,下了船悄悄向苏州监狱附近走去。远远望见自家门户,两人一阵心酸,都落下了难过的眼泪。

进了家门,见母亲正在一边绩麻一边流泪。廷秀、文秀一齐上前哭拜在地。陈氏万想不到儿子们回来,一时愣住了。

二子各将经过细说了一遍。陈氏听了真是喜从天降,立即转悲为喜,告诉廷秀说:“你爹爹已解往常州复审去了。”廷秀劝母亲不要着急,说自会有营救的办法。廷秀听母亲说玉姐宁死不嫁,心里很是感动,决定明天先到府衙拜见太守,然后再查访仇人。当下他叫文秀雇了一顶轿子,请母亲到船上同住。

第二天,廷秀兄弟穿了公服来到苏州府衙。太守还未升堂,二人先来拜见朱推官。廷秀将父亲被人陷害的情由讲了,朱推官听罢不禁惊讶,忙答复查究仇家治罪。

廷秀兄弟拜见太守,说了前情。太守见两个新进士到来,便十分关心地说:“等张老先生从常州解审回来,立刻派人送到家里。”兄弟道了声谢,起身告辞。

临行时,太守送到厅前,又问起廷秀兄弟的寓处,好去回拜。廷秀想正好借机查访赵昂,便约太守明日到专诸巷王玉器铺家相会。

回到船里,廷秀改扮成穷人模样,自己先到专诸巷打探王员外和赵昂的动静;叫文秀随后拿着冠带慢慢前去接应。

廷秀到了王家门首,见大门悬灯结彩,听院里锣鼓喧天。打听家人王进,才知道赵昂买了山西一个县丞官缺,准备赴任,正在唱戏招待贺喜的亲友。

到了厅前,见赵昂正在洋洋得意地看着戏台上扮演的王十朋荆钗记。延秀心想:自己被丈人逐出,玉姐寻死,也和王十朋的妻子玉莲相仿。想到这里,不禁感慨万端。

王员外以为廷秀早已死在了外边,今见他衣衫褴褛而回,更加厌恶了。等听廷秀说曾在外边学戏,今天特地来给赵昂贺喜时,当时气倒在椅子上。

赵昂见廷秀前来,心里正在忧疑,见丈人发怒,就趁势喝叫廷秀出去。廷秀冷笑道: “赵昂,你做了个蚂蚁官儿,连亲戚也不认了?”赵昂恼怒道: “谁和你是亲戚?”便叫家人: “快把这叫花子绑了!”这时王三叔从客座中出来说:“是亲不是亲改日再说,他既然会唱戏,演几曲玩玩又有什么不可以?”说着便推廷秀快去扮妆。众亲友也都拍手赞成。

于是廷秀便穿起唱戏的行头,扮做了荆钗记里的王十朋。演到祭江一折,唱做表情像真的一样,亲友们有的感动得掉下泪来。

正在热闹的时候,忽然家人进来报说: “现有本府太守前来拜见常州府理刑官邵爷。”王员外和赵昂都慌了,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戏马上停了。

廷秀要替他们出去回复,走下台来笑着说: “有我在这儿,不至连累你们。”说着穿了戏装往外就走。王员外和赵昂怕他惹祸,慌忙躲进后堂。廷秀将太守迎到客厅,两人谈笑多时。王家仆人送茶来了,听他们说话才知道太守要拜见的邵爷就是姑老爷张廷秀,不觉暗自吃惊,献上了茶,忙转身回去报知主人。

王员外听家人报说廷秀当官乔装回来了,惊得手足无措,懊悔自己瞎眼偏信了赵昂的话;刚才又当面羞辱了他,觉得没脸相见,忙向楼上跑去想找徐氏商议挽转情面的办法。

这时,徐氏和玉姐听瑞姐来说廷秀流落回来做了戏子,母女俩很是感伤。瑞姐在旁不住冷言冷语地讥笑,玉姐气得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流泪。

徐氏刚想责骂瑞姐几句,忽见丈夫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气喘喘地如此这般说了一遍。玉姐一听立刻舒展开眉头。徐氏更乐了,忙同丈夫下楼去看女婿。

廷秀送过太守转回客厅,就见王员外夫妇和众亲眷涌进门来。廷秀只向岳母拜谢了帮助之情。王员外自觉惭愧无颜相见,怀着尴尬的心情,忸怩地连声谢罪不已。赵昂怀着鬼胎勉强过来相见。廷秀微微冷笑,也不和他计较,只把被害的经过向岳母讲了,并说:“但不知仇人是谁?”赵昂在一旁听了,惊得心里忐忑不安,脸上红白不定。

事也凑巧,杨洪和杨江从常州押解张权回来,把他送进监狱后,就忙着来找赵昂勒索银子。二人正在门前张望,见一位少年官员携带仆役而来。

这官员正是张文秀,他一眼看见杨洪、杨江两个仇人,只是装作不识,向院里走去。杨洪已不认识文秀,心想:赵昂是个小官,怎会有大官府来拜?不禁诧异。

文秀进到客厅,众亲眷不知是哪位官府,都躲开了。屋里只剩廷秀一人,文秀便附耳低声把刚才在门外看见杨洪的事说了。廷秀叫文秀快些擒拿,自己忙着脱去行头换上冠带。

文秀当下吩咐从人拿住杨洪、杨江。杨洪还认为是赵昂叫人捉他,开口大骂赵昂忘恩负义。正在乱时,朱推官拜访来了。

到了客厅,朱推官和廷秀兄弟问候已毕,听说仇人拿住了,便叫把二人押进来。杨洪听是廷秀兄弟,什么都明白了,只得将受赵昂主使的情由照实供了出来。

朱推官立刻派人拿住赵昂。赵昂见了杨洪两人,已知事情败露,低头不语。朱推官吩咐随从差役押了三个凶犯,回府审讯。

朱推官升了公堂,细审赵昂。没等动刑,赵昂就从实招了。当时将三人依律拟了斩罪,收监看押,然后向本府太守请示释放张权。

朱推官得到太守的同意,立刻派人释放张权出狱,用轿送到王家;又受了廷秀的嘱托,将种义也同时释放。

王员外到了这时候才全部明白了。为了讨好廷秀,他已先叫人去船上把陈老夫人接了回来,张权也来到了,夫妻父子终于又团聚了。

徐氏领着女儿玉姐拜见了公婆。陈氏不住赞叹媳妇的贤德。张权念玉姐品德贤淑,要带到廷秀任上完婚,王员外自然是求之不得,唯唯答应。

当日,廷秀夫妻请父母同去常州任上奉养,文秀也自回北京翰林院去上任。父子兄弟各自乘了轿马,分途离了苏州。王宪夫妇一齐送别。廷秀只向岳母道了声“珍重”,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