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在今山西代县西北20公里勾注山上。山路曲折,若以直线距离计,则距代县仅15公里。由代县循着流经县城东侧的关沟河上溯,就可直达雁门关上。现在残留的雁门关城为明太祖洪武七年(公元1374年)所筑,周围1公里有奇。明世宗嘉靖年间(公元1522一1566年)增修,明神宗万历二十五年(公元1597年)复筑,其后门楼多圮,至清穆宗同治六年(公元1867年)又重新修筑。前人称道这里的形势,“重峦叠嶂,霞举云飞,两山对峙,其形如门”。而飞雁出于其间,所以称为雁门关。雁门关的位置正当山南北两条沟涧分水处。山峦参差重叠,沟涧逶迤曲折,山坡既已陡峻壁立,沟谷又复细小狭窄,虽还不至于仅容-车一骑,然大队人马奔驰确也并非容易。这样的地势更增强这座雄关的防御凭借。洪武初年在这里修建关城时,以此地“密迩云朔,接壤沙漠”,除建置这座雄关外,还建筑了长城,这是横贯当时北边的长城的一段。由于关城所在,所筑的长城也就并非一道。总起来说,共有大石墙三道,小石墙二十五道。勾注山上隘口相当繁多,就是雁门关的东西也很不少。隘口自然也都是长城经过的地方,为了加强防御,各隘口更添筑堡寨。这些隘口、堡寨,再加上蜿蜒于其间的长城,共同构成一个防御体系,使这座雁门关更显得雄伟险要。
明代以后,雁门关显然失去其原来的重要地位。明代对于关城自是经常维护修整,到清代才有同治年间的一次重修。再往后来,不仅无人过问,而且还迭遭破坏,七七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者做过较为彻底的摧毁。旧日关城上以瑰丽见称的六郎庙和八角楼,皆已了无踪迹,仅有遍地的荒烟蔓草,断碣残碑和两个不易见毁的关城门洞,供人凭吊而已。
一、雁门关名称的由来
雁门关的得名固然可以解释为关城所在地山峰壁立,双阙斗绝,飞雁出于其间。甚而以现在雁门关所在地的勾注山为雁门山,使之与解释相符合。论当地山峰起伏形势,固然可以担当这个佳名而还不至于有什么逊色。不过若说原来的雁门山就是勾注山,或者是其中一段,却还未能中肯。渊源所在,似宜再往前代推溯。
考雁门之名最初始见于《山海经》所载的高柳的雁门山,南北朝时郦道元在《水经·漯水注》中曾经有过描述。据说:“其山重峦叠,霞举云高,连山隐隐,东出辽塞。”
战国时不仅有一座雁门山,还有一个雁门郡。雁门郡始设于赵武灵王时,是其在北逐匈奴、林胡诸部落所得的土地上建立的。为什么这个新郡以雁门为名?这和雁门山不无关系。战国末年,赵王迁为秦国所逼,离邯郸而北守代,后来在高柳为秦所虏。秦国就在高柳建立代郡,并以之为郡治。高柳隶属雁门郡,雁门郡中有高峨的雁门山,则其得名可以不烦解释了。
战国秦汉时期有了雁门山,也有了雁门郡,不过还没有看到有关雁门关的记载。大概当时没有雁门关的设置,因而在文献中无由反映出来。
█ 《长城·民族魂》第九章《血脉·守望华夏雁门关》配图:冬雪雁门关 摄影:张永红
二、雁门郡与雁门关
雁门郡的设置始于赵武灵王时。设置肇始,人口还不很多,匈奴一时也无力南下,因而显得相当平静。秦始皇时北逐匈奴,阴山山脉以南皆隶于秦朝的版图,雁门郡虽在边地,却也未曾显得有若何特殊的地方。下至西汉,汉和匈奴间的争夺日益加剧。汉朝曾经有过规定,边郡人口一般不能向内地迁徙。这条规定相当严格,等闲难以得到通融,一直到东汉后期还是维持不替。敦煌张奂在和羌人的战争中立过巨大的功绩,理应获得一定封爵,可是张奂宁愿辞去封爵,只求得到允许,迁居内地。雁门郡也属于边郡范围,当然是要一律对待的。
东汉末年,有了新的变化。一来南匈奴早已内附,边警很少复闻,再则自董卓擅权之后,引起了各地军阀间连年不断的战争,有关边郡的规定因而逐渐放松,以至于少有人过问,边郡居人也就乘隙内徙。本来勾注山北,雁门郡之外,还有朔方、五原、定襄诸郡。由于人口稀少,在曹操当政时,就合并成为新兴郡,这个新兴郡建置不久又复废掉。由于例奴侵扰、土地荒废,魏文帝遂移雁门郡南度勾注山治于广武城
魏文帝南移雁门郡,主要是迁徙了这个郡的治所至少那时勾注山北还有楼烦、马邑、阴馆和繁峙等四个县。西晋末年,永嘉乱离中原板荡。这时鲜卑族拓跋猗卢率部落南徙。自云中达到雁门,向当时的并州刺史刘琨求陉北地。由于匈奴族刘渊的势力已经相当强大,面其部落又皆散布在并州部内,这就使刘琨感到威胁。陉北诸县在曹魏时本已皆迁于陉南.遗民留恋故土,尚多未迁徙。刘琨为了抗拒匈奴族的压力,也思得到鲜卑族的助力,因而就尽徙诸县于陉南,而把陉北旧土给予拓跋猗卢。这虽然只是几县的土地,却使当地形势有了新的变化。
这里所说的陉岭实际上也就是勾注山。勾注山亦称勾注陉,所以,也以陉岭相称。勾注山横贯东西,为南北巨防。当三家分晋之初,这里就已成为赵国北边的厄塞,而被称为天下九塞之一。
曹魏时,由于陉北各地郡县南移,人民流散,如前所说,勾注山实际上已成为边塞,而当时人也以塞相称。东汉末年,因羌胡先后扰乱而内迁北边诸郡,诸郡诚已内迁,当时似已无力再修边塞,重现两汉盛时那样的规模。魏晋时期虽以边塞相称,殆亦难于绍述旧规。充其量也只是遥指勾注山而言,并非在那里有若何的设施。
然而就在这曾经称为边塞的所在竟然有了关隘的设置。北魏孝文帝谋求鲜卑人华化,由平城(今山西大同市东)徙都洛阳,这是一代的大政,可是他的太子拓跋恂就不愿意南迁。其党拓跋隆和拓跋超密谋留恂,因举兵断关,规据陉北。既然要规据陉北,则所断的关就应该位于陉岭之上,也就是说,勾注山这时已经设有关了。当时不仅有关,而且连关名也见于记载,这个关名就是雁门关。明元帝于泰常四年(公元419年)幸代,经过雁门关时,曾经在关上望祀恒岳。大概可以说这是雁门关的名称见于记载之始。
█ 《长城·民族魂》第九章《血脉·守望华夏雁门关》配图:新广武长城 摄影:刘小新
到底是什么时候才在这里设关的,这就难于得到确切的证据。不过可以这样说,大概是在北魏以平城为都的时候。北魏既以平城为都,就得考虑到平城周围防守的问题。北魏是鲜卑族建立的政权,而鲜卑族来自更为遥远的北方,对于平城以南各地就难免不加以注意。勾注山为南北巨防,也是平城以南的大山,在山上置关设防因而就不是不可能的。这由孝文帝太子拓跋恂的断关可以得到证明。任何关城的设置都有对敌的一面。因为要防备敌人的进攻,必然更要讲究险固。拓跋恂敢于断关,规据陉北,和他的父亲对立,这就说明雁门关的设置本来是为了防南,而不是备北。为什么设在这里的关以雁门为名?这不能说以山为名,因为当时勾注山还没有雁门山的名称。当时这里没有雁门山,却是属于雁门郡。在雁门郡设置的第一座关隘,以郡名为关名,也是合乎道理的。当地山高路险,路出谷中,两侧山势陡峻,也是可以用雁门来解释的。
自北魏以后,一直到唐代前期,这里的雁门关再未听到有人提及。这一时期勾注山南北军事行动不是很多,也许未引人注意。
然而就在隋时,这座陉岭之隘却有了一个新的名称,称作西陉。就在炀帝初年,汉王谅举兵并州,遣其部下乔钟葵北围代州,杨义臣时为朔州(治善阳,今山西朔县)刺史,率兵往救,夜出西陉,钟葵遂为所败。《隋书·地理志》于雁门郡记载有关官,而未举出置关的数目和关的名称《新唐书·地理志》于代州雁门县(今山西代县)下则载有东陉关和西陉关,这西经关当在杨义臣所越的西险。《新唐书》不仅记载了西陉关,而且还添了一座东陉关。这东陉和西陉两关分明是分在东西两处,遥遥相对的。
█ 《长城·民族魂》配图:雁门关军事防御图
三、雁门烽火
唐代末年和五代时期有关雁门关的记载还是络绎不绝。唐僖宗广明元年(公元880年),沙陀部落逾雁门关,进逼忻州(治秀容,今山西忻县),又逼太原,陷太谷。石晋出帝开运元年(公元944年),契丹入雁门,寇代州。这里没有明确说到雁门关,既是寇代州,则所谓雁门当是关名了。
这些记载都没有提到雁门关的位置,但看起来已和以前的雁门关不尽相同。北宋初年和契丹几次战争可以作为说明。一次是在宋太宗太平兴国五年(公元980年)。这一年杨业守代州,会契丹来寇,业从西径出,至雁门北口,南向击之,契丹大败。又一次是在宋太宗雍熙三年(公元986年)。这一年,潘美为云、应、朔等州都部署,杨业副之。杨业出雁门,潘美则出西陉。出西陉的一支和契丹相遇。这两次战争都可说明在北宋初年雁门关已经不设在西陉,不然,潘美和杨业岂不是合成一路,而杨业又何能在雁门北口,南向而击契丹?雁门关不设在西陉,可是又不是设在东陉,胡峪山有东津口,当是东陉的所在地,宋代为了防辽,沿边各地都广设寨。在代州的勾注山上,就设有西陉、壶谷、雁门三寨。名为寨,实际上是和关的作用相仿佛。这里所说的壶谷,也就是现在的胡峪,壶胡同音,其实还是一样的。壶谷为东陉所在,壶谷既另设有寨,而且与雁门相同,则雁门当自成一路,和其他两路并列。这一路就是现在雁门关所在的关沟河路。
据前引光绪《代州志》所说,今雁门关城本为明太祖洪武七年(公元1374年)所筑。可是早在洪武二年(公元1369 年),就曾经颁下诏令,命山西都尉于雁门关、太和岭并武朔诸山谷间,凡七十三隘,俱设戍兵。可见洪武七年,只是兴筑关城,并非其时始移关于此。
如果再往前溯,还可看到其间本是一线相承的。前面说过宋时于雁门县设有西陉、壶峪、雁门三寨。到金时,改寨为镇,三镇的名称,除壶峪改为胡谷外,雁门、西陉则一仍本称,并未有所改变。其中曲折演变是显然可见的。
正是由于雁门关有这样一些变迁,明初得在前代的旧迹上重建这座雄关,明代不仅重建这座雄关,而且还沿勾注山修筑长城,建立堡寨,与其西的宁武关和偏头关相呼应。这三座关当时称为山西三关,亦即所谓外三关。外三关乃是对太行山上的紫荆、倒马、居庸等内三关而言的。无论内三关和外三关都有长城相互联系。也是因为有长城联系,这内外三关就各成为一系列的防御设施。其实在这外三关之外,大同、宣化以北当时还另有长城。虽然另外有一道长城,却并不能稍稍减少这外三关的重要性,尤其是雁门关在多事之秋,还是首当其冲的。
这些往事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成为陈迹。现在这里的长城依然蜿蜒于山头岭上,而雁门关遗迹,虽多残破,雉堞犹存,游人至此,固不仅凭吊往事,抑且徘徊流连,欣赏此前代雄伟的建筑,而不能遽相舍去。
(摘自《中国的河山》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2022年2月版,作者史念海)
热门跟贴